[陈澜]囍
我宣布：鲁迅先生我偶像。
“哎，你听说没有，陈家大少爷的未婚妻，昨个晚上上吊死了！” “啊？怎的……怎的发生了这种事？他二人青梅竹马……” “是呀，青梅竹马呀！那叶小姐就吊在叶家庄外头那棵歪脖子树上！大少爷之前还说要和她一生一世，要她做结发妻子哩……” “不知道这下良人没了，他再娶个什么样的嘞……那女子可是才貌双全哪……” 街角正热闹着，人群中慢慢分开一条缝，刚刚谈到的陈家大少爷步履沉重地穿街走过。他皱着眉头看了刚刚那几人一眼，几人便识趣地赶紧都散了。 听村民们议论纷纷，陈米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刚跟自己的爹吵了架，此刻是离家出走打算来外面散散心的。一路走来，听说她已经被见着的村民埋了，心里更加悲伤。初听到消息时，他愣着说不出一句话，直到他爹陈花卷亲口告诉他，他才哭了出来。他早觉得她这几日心神不宁，早知道就该多多问候她，都是他的疏忽…… “哭一哭吧。哭完了，就过去了，大不了，就再娶。” “怎么可能！我说好了和阿澜一生一世……” “那成什么气候！”陈花卷不悦地说，“礼数我们还是要讲的，过些日子，就给她办冥婚。那再结束了，就给你娶新媳妇。这绝对算是对得起她了！哎，我看邻县魏小姐不错……” “对不起，爹，这我不能同意！……我绝不会再娶——” “——你要讲纲常！你得听爹的话！” 陈米饭握紧了拳头。 “不行，我接受不了……对不起，爹，我去外面走走……” 陈米饭就这样逃也似地离开了家。走了很久，眼看着就快到叶家庄了，他打算去打听打听她的事。 “什么，她是……” “穿着嫁衣吊死的。”老伯吸了一口烟斗，“手里还握着出嫁的红头巾。” “她……”陈米饭鼻子一酸，用手帕在脸上按了按，“你们把她埋哪了？” “村头。”老伯指了指村头的方向，“有个土包，插了块牌子……” “谢谢叶大伯……” 村口果然有个土包，上面插着一块木牌写着：叶小姐之墓。 “阿澜哪……”陈米饭低声道，眼泪滴落在泥土上，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何必如此……明明你今天就该……明明今天我们就该成婚了……” 这个时候陈米饭也不管别的了，使劲哭了一场。泪眼朦胧中看见她吊死的那棵歪脖子树上有一丝红色。是她的红头巾，挂在树杈上。 “……要还给她。”陈米饭说着，走过去摘了下来，红头巾上似乎还留有一丝温度。他在土包旁边挖了一个坑，把红头巾放进去，填平了。刚做完这些，身后就传来声音—— “大少爷。” 是他家的奴婢小落。 “大少爷，您果然在这……老爷叫您回去，要准备冥婚的事了。” “知道了。”陈米饭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她活着的时候没能堂堂正正迎娶她……” “必须给她在阴间的婚事办得齐齐整整。” 陈少爷归来，陈家就开始着手置办冥婚。陈米饭跑前跑后地做指导，最后该办的流程全都办完了，陈家上下装饰和新婚无异，唯一不同就是新郎新娘此时已经天人两隔。 坐在书房里，陈米饭拿起他和她读过的千家诗，又差点把眼泪滴在上面。仓皇地擦干了，看见窗外桃树枝子上挂着一方红头巾。左右看看，陈花卷没在附近，陈米饭就伸出手去，把那红头巾摘了下来。头巾摸上去还是温的，可是是谁把它挂在这里的呢？ 仔细看后，陈米饭愣了——是他昨天在她墓前埋了的那条。怎么会在这里？ 是她，是她回来找他了吗？ 陈米饭握着红头巾跑出了院子，顺手牵了堂哥陈米粥的马疾驰而去，五分钟到了叶家庄，直奔村头。天色阴沉，似乎要来雨了。 “这……” 土包旁的那个坑，新土未干，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这红头巾…… 陈米饭握着红头巾，死死盯着土包。突然一阵风吹来，陈米饭眯了眼睛，模糊看见她站在那歪脖子树下，张望着，好像在等什么人来。他心中一惊，睁大眼睛再看，树下什么都没有了。 他正恍惚着，一个人越过他走到她的墓前，在墓前放了什么东西。那人一身麻布衣服，打的全是补丁。陈米饭抬头一看，是隔壁村的王二狗。他把一本书放在了土包前面，然后回身毕恭毕敬地弯下腰来： “陈少爷安康……” 陈米饭没说话，把那本书捡了起来——《诗词鉴常词典》，也是她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会在王二狗那里呢？可惜王二狗刚刚看陈米饭不搭理他，早就溜走了。 他打开，一页页翻着。 这书有些年头了，他记得他和她对诗，各自有这样一本词典，都背的滚瓜烂熟…… …… “今个咱们就来风花雪月。” “好。” “我先来。忽如一夜春
风
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
花
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
雪
。” “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
月
明中。” …… 总是这样，她没词了，然后愿赌服输地喝掉那杯碧螺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当时真的觉得，他和她就像诗里写的一般，就像赵明诚和李清照，门当户对，他总有一天会迎娶她，他们会坐在陈家的院子里，寻常地对诗。 陈米饭紧闭上眼睛，不让泪珠掉在书上。当他把眼泪憋回去之后再看小书，注意到书上有一些红圈圈，是她做的批注？ 他不记得她有用红笔做批注的习惯。批注了大概这样一些诗句： （二）十年来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 陈米饭啪地一声合上了小书，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可是再打开，翻遍了，圈的也只有这四个字。 二狗伤我…… 怎么会？难道另有隐情？ 甚至…该不会…… 真正害了她的人，是王二狗？ “她这本词典，怎么会在你那里的？” “啊……这……少爷，我也记不得了！反正是很久很久以前……” “到底什么时候？” “……真记不得了！” 王二狗支支吾吾，好像隐瞒着什么事。 “那你说，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她吧。” “……没。” “实话？” “……是，最近……真的没。” 任凭陈米饭怎么问，王二狗也什么都没说出来。陈米饭只好离开了王二狗家，走在回去的路上，他依然心情低落，手里还拿着红头巾。村里人对他指指点点嘀嘀咕咕，他也完全没认真听。他满脑子都还想着小书里的红圈圈。“二狗伤我”到底代表了什么呢？ 突然，他的衣袖被谁拉住了—— 是一个少年，似乎是村西柳妈家的儿子。 “陈少爷，你等一会……”他使劲掏着兜里，掏出一张纸交给陈米饭，“这应该是叶小姐写的词。她死前一天给村里人每户都送了一首……”
如梦令
婉拒良人留宿，误入双黄王府。念江城密州，不得东坡诗赋。归路，归路，却向黑夜深处。
“给村里人每户都送了？” “是啊。” “那家，也送了？”陈米饭指着王二狗家紧闭的大门问道。 “当然……我看见她敲门的。” 谢过少年，陈米饭细细读词。双，就是二。这里提到的江城密州，加上东坡，应该说的是《江城子·密州出猎》……黄，左牵黄，黄就是狗，配合“王府”，说的还是王二狗！ 想到这，陈米饭一只脚已经迈出去了——打算再去王二狗家，但是立马又收了回来。王二狗明明才见过她却说不知道，肯定有隐情。万一她真是冤死，王二狗知道诗词一事说不定也会对那少年下手……还是先问问其他人吧。 就这样，陈米饭走访了村里的每家每户。 “她就说，让我们收好。要是有人来找呢，就给他，没有就留着，让大家最后再帮她一把。” “谢……谢谢乡亲们……” 除了王二狗家，剩下八户的诗词都在陈米饭手里了。他打开一页页翻着……看来她留给每户的诗词也都不一样……
【双调】
天色从阴转晴，来年自过清明。感锐评，谢点醒，不都是我心中情。今被狼犬得把柄，当以此身践此行。
“这是留给村东柳妈家的感谢词……陈米饭说，“但是看上去不是感谢他们帮她留下给我的诗词……而是感谢他们‘点醒’了她？” 陈米饭正疑惑着，见王二狗家紧闭的大门突然开了，赶紧绕到树后。王二狗探头探脑地环视一周，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向西去了。正月里，树上没叶子，但是王二狗依然没发现陈米饭，一定另有心事。 陈米饭悄悄地跟在王二狗身后。 到了村西小河边，陈米饭见王二狗慌慌张张往水里扔个纸团就跑掉了，趁他走了赶紧下水去捞——捞上来纸团已经湿透了，但上面的墨字一点未湿，奇怪的很。天上有点掉雨点了，可陈米饭不管那么多，一字一句读着。 读到最后，他已是悲愤交加，快步回到王二狗家门口，也不管大门关着，使劲踹了一下，门没开。半晌，王二狗心惊胆战的声音才从里面传出—— “……谁……谁啊？” “轰隆”响了一声雷，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似乎一并诉说着上天的不公。 “没……没人吗……”王二狗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又问道，陈米饭没回答，又使劲踹了门一下，王二狗吓得在屋里嚎叫了一声。 “我是阎王的先行官。”陈米饭怒道，“今日替叶小姐，收你性命！” 言罢又是猛地一踹，木门哪里经得住这等打击，在重击下向里弹开了，门锁坏在地下。浑身湿透的陈米饭站在门前，看着门内趴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王二狗。 一道闪电划过，劈在屋外的树上，树木发出一阵恐怖的声音就倒了下去。闪电的光映得陈米饭如同阎王的判官一样，王二狗在地上吓得一动不敢动，甚至没发现陈米饭在闪电下的影子竟然是那叶小姐的样子。 陈米饭倒是看见了，更多闪电落下时，影子摇曳变幻着，讲述一个悲伤的故事。此刻光影共存，恍如隔世。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天气吧，陈米饭想，愤怒之下有更多悲伤涌动。 如果那天他一直送她到家门口就好了。 闪电和雷声都一直没有停，演绎着三周前一个同样的夜晚。 “就送我到这里吧。” “这里可以吗？越过这个村子才到叶家庄呢。” “没事的。快下雨了，你快回去吧。” “嗯……很奇怪，都冬天了，还会阴云密布的下大雨……” “是呀，正因为这样你才要早些回去。不过听何先生说了，我们成婚那天是个晴天。” 还有十五天，陈米饭就要迎娶叶澜了，此刻正是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虽然叶澜经常去找陈米饭，但是嫁过来之前，她还是要每天回到自己家，今天也是一样。 “那我先走了哦？你要保重。” “放心吧。” 那天陈米饭就这么告别了她，但是他没想到出了事。 叶澜走在回家路上。回家要穿过这个村子，再过一条小河。因为有这条小河，这个临近的村子就叫河村。本来如果下雨前过了河就不会有事，可是她没走几步，大雨就倾泻而下，走到河边时小桥已经被淹没了。 “怎么办？”她不敢躲到树下，她记得母亲告诉过，躲树下会被雷劈到。 这时候，身后也有个人走到河边停了下来，是河村的王二狗。下雨天的，他要到她们村去干什么？ “下这么大雨，桥过不去了吧。”王二狗说，“我媳妇今晚应该回不来了。” 这时候她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回道：“王夫人是到我们村去了吗？” “是呀。”王二狗说，“既然她今晚没法回来……” 他悄无声息地向她靠近，然后一只手紧紧捂住她的嘴。“你就充当一下我媳妇吧，反正都是叶家庄的！” 王二狗力气很大，她无法挣脱，更无法呼救，就被他拖回了家，扔到了床上。 “那种窒息和绝望……”陈米饭低声道。 “啊？”王二狗颤抖着吱声。 “你根本不会懂！”陈米饭说，眼中好像燃烧着烈火，一下将软得像面条一样的王二狗提了起来。这时候王二狗才认出来是陈米饭：“别！别动手，陈少爷，咱们有话好好说……” “晚了。我今晚就送你去见她，去给她赔罪吧！” “那不是邻县叶小姐吗？” “是啊，陈少爷未婚妻，昨晚怎么住到王二狗家了？” “这要让陈少爷知道，不休了她。” “人俩还没结呢，陈少爷扔了她这种背信弃义的女子，再娶一个不就好了？” 此后她经过这村，就能听见村里人的议论，或者说他们是故意要让她听见。每到这时她就低着头快步走过，为了逃离这个地方，也为了遮住在王二狗家挣扎时在脖子上留下那道伤痕。 “我问你，叶小姐，你最后怎么竟肯依了王二狗？你不是要许陈少爷吗？” 村西的柳妈，在她路过时问道。旁边还在讨论的村民立刻不说话了，都向这边望过来。 “别，别在这问……” “我要问。”柳妈诡秘地一笑，“其实啊，我都明白。你俩还没成亲，这样钻纲常的空子也行，确实找不出毛病。也算可以吧。” 她一言不发，绕开柳妈。这时候那些村民也向她搭话： “哎，叶小姐！你那道疤，到底怎么来的？” 她捂住耳朵，但是他们的声音依然清清楚楚地透过指缝钻进脑袋—— “我要是陈少爷啊，立马取消和她的婚事。” “确实没背纲常，但是背信弃义。她不可能自己不情愿，一定是也许了王二狗了。” 走过小桥，她甚至想就这么跳下去，可是想起陈米饭，就觉得这么轻生有点对不起他。 可是，这样被玷污了，就对的起他吗？ 她找不到答案。 陈米饭拎着王二狗走进厨房，抓起那把菜刀，对着他的脸划了一下，王二狗立刻嚎得动地惊天。 “闭嘴！”陈米饭厉声道，王二狗吓得不敢哭了。 “她当时用这菜刀划脖子，可比你现在疼得多！”陈米饭怒道，把厨房门一关，把王二狗扔在地下，用菜刀指着他。 “我知道，只杀了你是杀不死它的。”陈米饭用可怖的声音说，“杀了这村的所有人也没用，把小宣统杀了也没用！” “但是作为这场悲剧的直接造成者，你得偿命！” 陈米饭刚要把菜刀捅向王二狗，一堆村民就挤进了王二狗家，当然也拉开了厨房门—— 伴随着尖叫，最前面的村民腿一软跪下了，后面的人搀着他，他们都看见了陈米饭和满脸是血的王二狗。陈米饭拿着菜刀，没人敢拦他，他就揣着菜刀出了门，到门口才把菜刀一扔扬长而去，留下一路血迹。 半夜村民来陈家闹事的时候，陈米饭还没睡呢，他刚刚写完。还没等叠起来放好，小落就闯了进来：“少爷！少爷，河村来，来闹事了，说，说一定，要见你……” “见我？”陈米饭面无表情地问。话音未落，就听楼下有人喊了：“陈少爷！伤了人，不出面解释一下吗？” “哼。”陈米饭冷笑一声，大力推开屋门，哐的一声把楼下的村民都震住了。然后他顺着楼梯大踏步走下去，又是哐的一声推开大门。身后，陈花卷也匆匆赶来。 “各位，请先回去吧。婚礼要开始了，等迎亲队伍经过你们河村，我自会把一切说清楚。”陈米饭对村民们拱手道，回头对上陈花卷疑惑不解的视线。 “什么？儿子，你要干什么？” “爹，已经过了子时了，新一天了。”陈米饭说，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感情，“今天可是正月十八啊，好日子啊。咱这就把婚礼办了怎么样？” “啊？什么？” “小落！”陈米饭突然高声道，“还有小玖，小熙，现在就去办！” 说罢，他扯下挂在外面的新郎红衣上了楼。 “小落，布置完来楼上找我。” 她就连回到自己的叶家庄，迎来的都是村民的议论。她不用看见他们的笑脸，只听声音都能明白那是在讽刺她。 人性啊…… 这是人性吗？ 不，是朱子的理性。 “叶小姐啊，第一次怎么样啊？”有的人一点不顾场合。 “可惜，白划了这一下。”更多人是这样惋惜着。 她此刻明白了，区别仅仅在于一次行动。 无论如何她都对不起他的，那不如留下一个好名声吧。 “少爷。”小落谨慎地在屋外喊着。 “进。”陈米饭说，“来的正好，小落，这个给你。” 小落疑惑地接过陈米饭手中叠好的一张宣纸。 “你找个合适时机给爹就行。他不是喜欢听曲吗，我送他一首。这个合适时机，最好选在我不在的时候。” “明白。” “还有，你把我那把剑拿来。” “是….…平常练习用的？” “不，真的那把。” 当她真的决定吊死之前，她还是放不下他。她打算给他留下点什么。她燃尽了命中才华，化作宣纸上无数墨字，敲了河村每一户的门。 “对不住，各位。我今晚去寻死，这么久下来，我终于明白，“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如果有人来要，求各位帮我把这个交给他……算各位最后帮我一次……” 停了这话，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悲痛和庄重的神情，并在背后也议论着—— “这叶小姐，真是个烈女子啊！” “可不嘛，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嘛！” “没错到最后一步，改了就算贞洁，也算是只许了一人，是才貌双全的好女子。” 当穿着嫁衣，把头放进那个绳圈的一刻，她想到了陈米饭。 她知道这些事情，他一定会知道，但是也知道这些事情，他无力回天，所以那留给王二狗的宣纸其实就是给他的，她知道王二狗不识字，所以故意圈了字在书上。 她确实希望他知道，知道她不是无缘无故丢下他。 盛大的迎亲队伍从陈家大院出发，慢慢往前走着。冥婚的东西全部就绪就已经丑时了，队伍无声地前进着，陈米饭在最前面骑着马，手握宝剑，身后是她的棺木。 “还有多远到河村？” “三里地。” “已经卯时了啊。”陈米饭看着微微泛白的天空，心里是说不出的平静，可能因为已经绝望了吧。 路过的那些村，所有家都关着门。原本有早起的村民，可是看见这冥婚队伍都觉得晦气，也全都躲到屋里去了。 终于，前面到了河村。 河村的村民们也一样都关着门。陈米饭在陈家门口说起冥婚一事，他们就已经嫌恶地都各自回家了，这下更是连个人影都不见，只有几只野猫在游荡。前一天晚上才下过雨，村中雾气弥漫，这里的黑夜似乎更是看不到尽头。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马蹄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回响。 路过王二狗家门口，陈米饭看见他家那门锁还没修上，门外放着一只鞋——准确来说是掉在那的，是王二狗的鞋，他本人正透过门缝盯着他们，看样子想等到迎亲队伍一走就把鞋捡回来。 陈米饭哪里放得过他？而且他从昨天决定捅王二狗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了，今天他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所以他叫停了队伍，下了马，走到门口把那只鞋提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的，到河边扔了吧。迎亲呢，容不下这等脏东西。” 王二狗一听准得生气，可是惹不起陈米饭，在屋里愣是一声没出，陈米饭上了马，打算来到河边时顺手一撇—— “哎……陈少爷……别……这……我的鞋……”王二狗还是跑出来了，一瘸一拐的，毕竟少了只鞋。陈米饭只是看他一眼。 等我迎她过门了再还你。”陈米饭说，把鞋扔给家仆小玖。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向着叶家庄而去。 到了小河的桥那里，陈米饭下了马。接下来就得他亲自前往了，迎亲队伍可过不了小桥。他手握宝剑在雾气中走上了桥。而桥的对面，浓雾中，似乎站着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作为家仆，小玖只是拿着鞋走到河边。陈米饭上桥了再也看不见了之后，王二狗凑过来。 “大人，行行好，行行好，把鞋还我吧。” 王二狗脸上多了陈米饭划的那到疤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凶神恶煞的感觉。小玖看着他的伤疤，还没反应过来，鞋就被他拿走穿在脚上了。 鞋被拿走了，小玖有些不知所措，可陈米饭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他只能听见河对岸传来细微的谈话声。 等等，谈话声？怎么回事？ “我，陈米饭，今日在这里，履行十五年前所定下的誓言：十里红妆，迎娶你。” “娶我一个死人？” “死人怕什么，我也很快是了。” “为什么？” “阎王爷难道没和你说吗？我的阳寿，也只有这17年零18天啊。” “为什么要……” “因为我想要试着去唤醒一些人。为了那个可能的未来，我今日，赴死。” 小玖不可思议地向前一步，鞋却被河水弄湿了，他不能再往前走了。 可是，这谈话声，是怎么回事? 没等他仔细思考，陈米饭已经从桥上走了回来，手中除了宝剑还多了红头巾。在他重新踏上河村大地的一刻，迷雾完全散去，红日破晓。 远处，王二狗带着村民们向这边奔来…… “陈少爷，虽然我们一直很尊敬你，敬你是富家之子，但是你伤人，就必须得负责！” 领头的是柳妈，她拉着她儿子，少年也是一脸怒气。陈米饭看得更加绝望。奇怪的是，绝望到最后，他听了这些话竟然平静地出奇。 “我知道。”陈米饭平静地说，“我今日就是为此而来的，我就用它。”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向腰间宝剑。 “不用你们，我自己来。” 陈米饭说完，村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便拔剑向自己的胸口扎去—— “你们……” 陈米饭咬牙道，眼前已经开始模糊。 “你们所有人都是害死她的凶手……而这都源于三纲五……” 他没说完就倒了下去，靠在她的棺木旁，鲜血慢慢在地上漾开。胸口上的剑被这么一靠给震了下来，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但只有最前面的少年被这声音震到，流露出顿悟的表情，也很快被嫌弃而避之不及的神情所取代。至于柳妈他们，则是看见这一幕即厌恶地转身走开。 与此同时，小落把一张宣纸送到陈花卷手中，陈花卷看着看着，手颤抖起来……
【耍孩儿】
无怪她撒手离了人寰心怀恨，着实是纲常不允。若真背了诺言把新欢寻，岂真答得我心中问？不求那小家闺秀绣球滚，求与她赌书泼茶旧事陈。待今日幽冥新婚竣，这就是咱人生大事，双喜临门。
陈花卷颤抖着慢慢撕碎了那张宣纸，又颤抖向着院子里走去。 “老爷，大少爷他……” “我没有儿子。” “老爷……” 陈花卷向着陈家大院里走去，慢慢走进了那片阴影中，好像和阴影融为一体。 后来收尸的时候，人们看见陈家大少爷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红头巾。 上有一“囍”字，朱红颜色，却在红头巾上红得显眼。
再次宣布：鲁迅我偶像。这辈子我都写不出来他那么牛的文章。 囍听多了，就想给它整个文了（笑） 事实证明，陈米饭是喜欢和叶澜cp向的，他明确告诉我写这种[doge]，看见他非常磕灶门祢豆子和我妻善逸这一对，我突然就理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