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大陆

第二章 过去的故事

　　说到这里，各位大概也就理解了这是那个伟大帝国的英雄-哈珀的故事。

 

　　但是你们要问了，这不是一个逃兵吗？你说的并不是真正的那个英雄吧？

 

　　这是一个逃兵的故事？这是一个英雄的故事？其实他到底是不是英雄根本不重要。

 

　　即便他留在了人们的心中？

 

　　是啊，留在我心中的哈珀也只是这样一个小人物罢了。

 

　　这片战场从未如此寂静，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看着前方那个残缺的身体，‘滴答，滴答’未干的鲜血沿着镶着金丝的宝剑剑刃留下，从那个遍体鳞伤的人手中滴落，也许是幻觉，也许是恐惧，人们觉得那声音如此地清晰，仿佛五脏六腑都随之一起滴落。现场沉寂了很久，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呐喊，很快就演变为欢庆胜利的呼声响彻云霄。

 

　　来自无名村落的帝国残次品，就这样摇身一变成为了帝国的英雄。

 

　　他被同僚们以最高的礼遇带回了营地，伴随着那把象征着伟大胜利现在被称为誓约之剑的宝剑，一切发生地如此突然，哈珀甚至没有从最初的震惊中缓和过来。

 

　　英雄，帝国的英雄，仅凭那把宝剑就杀光了所有敌军，连那个混乱风暴的始作俑者，能够施展七环往上法术的灰袍恶魔都被斩杀。很轻易地，旷日持久的绞肉机战争以本国的伟大胜利而告终，帝国的英雄则被迎回首都，被国王封为荣耀的灰伯爵，被民众夹道欢迎。

 

　　那首歌谣是怎样的？

 

　　无名村落英雄远征

 

　　踏过尸骨遍体鳞伤

 

　　斩杀敌将祓除恶魔

 

　　面见国王受封伯爵

 

　　...

 

　　真的如歌谣中一样？

 

　　白色大理石搭建的皇家大厅，如今因为胜利一扫往日的颓唐，装饰上了各种鲜艳的旗帜和复杂的织物，以及许许多多深藏在皇室秘库里如今被拿出来展示高颂胜利的奢华宝石，在明媚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哈珀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被人们簇拥着走进这里。在哈珀看来，到王城的路就已经无法衡量的地理距离，而从王城入口到皇宫，则是哈珀永远无法克服的心理距离。

 

　　哈珀竭力抑制住自己东张西望的欲望，放松自己的身体，让旁边的人带着自己走就好，哈珀这么想着。这也是别人交代自己的内容，绝对不可以露出破绽。哈珀的思绪飘到了欢庆胜利的那天晚上。

 

　　哈珀其实并没有举着那沉甸甸的宝剑多长时间，他的体力并不足以让他坚持那么久，在欢呼声响起之前，哈珀的意识就随着精神的松懈而消散了。等到哈珀再次醒来时，军帐的顶棚映入他的眼帘。账外是震耳欲聋的欢庆胜利的人声和各种嘈杂的声音。

 

　　活下来了，不知为何是活下来了。哈珀心想。他抬头看看四周，那把他最后拿起来的剑安静地躺在他的床边，整个军帐中的环境十分干净，还摆着一些零散的家具，上面堆着一些食物或是鲜花的慰问品。与以往哈珀待过的那些帐篷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对比，不过最为明显的是，这个偌大的军帐中只有哈珀一人。不对劲，哈珀这样想着，听到了帐篷门口的脚步声。

 

　　哈珀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还未醒来，那脚本的主人掀起帐篷，走到哈珀的床边，随后便没有了动静。哈珀感觉到有目光在自己身上游离，那目光给他的感觉仿佛自己是被捕杀的猎物。好在目光并没有停留许久，很快随着另一个脚步声走进帐篷，那目光也从哈珀的身上离开了。

 

　　“将军。”低沉的男性嗓音从后来者传来，“要我叫醒他吗？”

 

　　“不，他是醒着的。”

 

　　听到这话，哈珀立刻睁开了眼睛。“并没有醒多久，是吗？”被称为将军的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哈珀，“你倒是很聪明。”

 

　　那个男人穿着得体的军装，右边的胸口挂着复杂的金色徽章，腰间挎着一把未出鞘的直剑，身材十分健硕，看上去就是久经锻炼的肉体。一头金发并没有卷起来，而是很有精神地竖在头顶。

 

　　哈珀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冷战，立刻挣扎着坐起来向那个男人敬礼。“第四方面军下等列兵，哈珀，见过将军。”哈珀并不知道统帅这只部队的将军是谁，他自己的军队首长已经死在那场席卷沙海的风暴中了。所以他只能跟着先前别人对他的称呼来判断身份。

 

　　“哈珀，我们的英雄大人。”将军缓缓开口，“可是没有魔力，不会武术，是个残次品？”将军对着后来的那个人确认着，言语中的内容令哈珀不寒而栗。

 

　　“是的，将军。”那冷冷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波动。哈珀顺着声音看过去，那个后来的人带着漆黑的兜帽，并看不清楚样貌。“我反复核实过了，哈珀 凯尔 库里库斯，出自帝国一处无名村落，征兵入伍时曾被评判为残次品。”话语顿了顿，哈珀的手心和后背冒出冷汗，他装作不经意地在床单上擦了擦。“我本人也对他探知过了，没有任何方面的天赋。”

 

　　“嗯...”哈珀不经意地出声。将军立刻转过头看着他，“应该是没有问题，不过这就很有意思了。你这样的残次品，是怎么把那些人杀掉的？”

 

　　“呃...”哈珀在犹豫，说真话会得到好下场吗？

 

　　“呃...”哈珀在思考，说谎话会得到好下场吗？

 

　　帐篷里的三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我不知道。”最终是哈珀开了口，轻微的声音低到哈珀自己都几乎听不清。面前的两人并没有说话，而是选择继续等待。“我,我在那场风暴中活了下来，很，很可怕。”哈珀停顿了很久，继续说到，“我不想待在那里，敌人，敌人赢了，我想活着。”

 

　　“所以，我从战场上逃了，但是，将军。”哈珀低下头，双手绞着床单，“我是个愚蠢的士兵，陷入那样的风暴里，将军，陷入那样的地狱里。”

 

　　“将军，我分不清楚方向，我，我跑到了敌人的营地里。”哈珀再一次停了下来，“我只是想活着。我以为我必死无疑。”

 

　　“但是他们都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另一个地狱...”

 

　　“你有什么看法吗？”将军的目光从哈珀身上撤下，询问那个带着兜帽的男人。

 

　　“这样的事情，前所未闻。”那声音依旧是没有什么起伏，“据我所知，七环以上的施法者，从来没有除自然死亡和自杀之外的死法。”“比起巧合，我更愿意相信这是一种独属于这些位于人类法术顶尖的怪物之间的默契，毕竟，除了那些怪物自己，谁能杀得死他们呢？”“但按照你的意思，那些默契今天被打破了，真是有趣。”那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些情感变化，在哈珀看来，那是不屑，还是讥讽？

 

　　“我...我不知道。”哈珀无法回复他的嘲弄，咬紧牙关低下头，汗水从他的额头一滴一滴落下，“我...”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兜帽的主人立刻打断了哈珀，“那个恶魔把自己杀死了。”他的声音第一次严肃起来，“我去过现场，比起人为的杀戮，我更相信那是一种惩戒。”

 

　　哈珀也随之回忆起了那个地狱，空荡荡的营垒，热气未消散的饭菜，看似自刎的将军，了无生息的灰袍死神。那真的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将军挥手打断了那个男人，“这些事情稍后再说。”他继而再次看向哈珀，仿佛成形的压力笼罩着哈珀，“我只是想活着，你是这么说的吧。”

 

　　“是...是..将军。”

 

　　那压力突然消失了，“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当英雄吧。”

 

　　“失去了那个强大法师的情况下，相信过不了多久敌国就会请求和平吧。”将军背过身，“而且，在敌人的眼中，还有你这种可以只身杀死恶魔的英雄。”将军特意加重了英雄的语调。

 

　　哈珀还未反应过来，将军的话又传到了哈珀的耳边，“你有没有那样的能力，做没做到那些事，并不重要。你需要活着，我们需要英雄。仅此而已”

 

　　“但是...”

 

　　“你是怕其他人看出来你不是英雄？”

 

　　“不用担心，你只需要当一段时间的英雄。”将军竖起一根手指随后放下，“至于其他的事，我们会帮你安排好的。”

 

　　“到那时，你就自由于你自己了，无论何种意义。”

 

　　“毕竟，你只是想活着。”

 

　　将军最后的话语还留在哈珀的耳畔，活着，只是活着。哈珀默念着，随着人流走进了大厅。

 

　　惨白的月光在大陆的另一边升起，清丽的瘦小白色身影在倒映着月影的湖面上翩然起舞。散乱的黑色长发在月华下逐渐蜕变成泛着光泽的银白波纹，与脚下的湖泊融为一体，而原本在夜空和月光下略显漆黑的无色深水也开始泛起红潮。一曲舞毕，靓丽身影脚下的湖水已经完全染成赤红。

 

　　与此同时，在大陆的各处，所有的“怪物们”都收到了同一条消息。“盛大舞台已经揭开，让我们来共演血与酒的盛宴吧！~”

 

　　真的如歌谣中一样？

 

　　在那歌谣谁也不知道的下半段

 

　　英雄哈珀背靠战友

 

　　英雄哈珀沙场驰骋

 

　　英雄哈珀嘶吼上阵

 

　　英雄哈珀还乡告老

 

　　英雄哈珀是否还在？

 

　　那谁也不知道的完整的歌谣？

 

　　真的如那歌谣所说？

 

　　大幕渐起，剧中人又在何方。 

 

文：伊拉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