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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纳迦什不破】第三章:丝滑的背叛

2020-07-11 01:21 作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 我要投稿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幕后大BOSS登场

第三章:丝滑的背叛

莱弥亚,黎明之城——瑰丽之阿萨芙七十六年(帝国历公元前1600年)

 

       东方祭司们盘腿坐在王后面前,背部微微拱起,手掌压在大理石地板上,就像一只只巨大的黄色牛蛙。嗡嗡的无言之歌填满了虔诚静思之厅。他们全神贯注地闭着眼睛,古怪毡帽的帽檐下闪动着汗珠。六位老人同时发出了一股低音,涅芙瑞塔能感到自己的皮肤都在跟着颤动。从丝绸之国代表团脸上幸福的表情来看,他们似乎觉得这声音很令人振奋。但她觉得这噪音让人深感不安——而且似乎还没完没了。涅芙瑞塔头一次因为自己被要求在公共场合佩戴面具而感到由衷的庆幸。东方喉音大合唱的持续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害怕。

       皇室代表团的观众们正以一种较为文明的方式围观着这一切,而在平时,这些天朝(Celestial)大使身旁总会伴随着令人发指的喧闹。第一批皇室奴仆按照惯例会在拂晓前抵达,用丝绸帷幔、漆布屏风和绵延至王宫大门的皇家地毯来装饰庄严肃穆的殿堂。祭司们则从大厅的一端走到另一段,吟诵祈祷驱散恶灵、促进和谐。在那之后,一支由音乐家和艺术家组成队伍将负责取悦天朝来使的耳朵。

       几个小时后,当代表团最终抵达时会有一大群朝臣、官员和仆人陪同,他们会将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当涅芙瑞塔与代表们面对面时,只能通过寻找对面人群中的帝王椅才能看清跟自己说话的对象。

       然而现任大使在抵达王宫时并没有大张旗鼓。他在正午准时出现在宫殿门口,只等了一小一会儿以便让仆人们将华丽的蓝色地毯铺至脚下,然后才继续前往大厅。陪同他的是一支略显简朴的随从团:五名官员,几位朝臣,还有一名穿着华丽长袍的年轻女子,她的脸涂的跟雪花石膏一样白。整个代表团正好可以在王座高台前坐成一道宽松的半圆弧,这为整场会面带来了一种异乎寻常的亲密气氛——几乎像是有什么阴谋在酝酿一般的亲密气氛。

       当然,王室礼仪还是要原封不动地遵守。司仪先是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来背诵王后的血统,接着再花更长的时间背诵大使的血统。之后,大使会通过他身边作为高级官员的翻译发表讲话,长篇大论地向涅芙瑞塔致意,重申天朝对这一切的认可,并希望与黎明之城继续和睦相处。

       然后大家会用茶。这种奇怪的东方饮料被盛在小小的陶瓷杯里,对涅芙瑞塔来说,这玩意儿尝起来就像加热过的洗澡水,但她还是会礼貌地点点头,假装感兴趣地听大使的侍臣们详细讲述这些树叶在他们看来有多么讲究和可口。

       等到茶杯被收走,大使们向东方的神祈祷并感谢茶叶带来的诸多祝福之后,会面也就进行到了以传统方式互表敬意的时刻。涅芙瑞塔代表国王收下了一副精美的东方弓箭,还有六卷诗集、三箱华丽的丝绸长袍和一批来自帝国遥远角落的贡品香料。

       大使这次甚至给王后可爱的表妹也带了一份礼物。作为王室教育的一部分,王后曾要求她参加之前的接见。一名仆人为卡莉达送来了一只威武的猎鹰,据称是取自皇帝本人的收藏。显然,上一位大使无意中听到了涅芙瑞塔给表妹取的昵称,这也证实了王后的猜测:天朝代表自己会说尼赫喀拉语,但出于一些她不能理解的原因对方还是坚持要带翻译。

       送完礼物后,他们享用了一顿充满东方美食的便餐,然后又喝了更多的茶,礼貌地交谈了两个小时。接着是一段消化和沉思的时间,通常伴随着轻柔的音乐或诗歌朗诵。涅芙瑞塔现在则在祭司们的嗡嗡声中愁眉苦脸,怀疑东方帝国的文化是否正在倒退。

       会见帝国代表是涅芙瑞塔现在唯一能参与的官方活动。多年来,莱玛什扎国王再也没有在节日时向他的子民开放过宫殿,神庙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宫廷事务有影响力,所以涅芙瑞塔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女宫内。她被允许负责接待这些东方人的唯一原因是莱玛什扎对丝绸之国沉闷冗长的礼仪从来都没什么耐心,但他又不能冒险用一名大臣代替自己,这样肯定会冒犯他的前盟友。这也是当国王带着军队前往玛哈拉克时她被赋予大权的主要原因。相比与东方帝国发生外交事故,王室丑闻和内战的风险简直微不足道。

       自战争爆发以来,来自东方的官方访问通常是一年一度,帝国代表团年年到访,前来向莱弥亚收取货款。先王莱玛什佩特拉在一个多世纪前——通过分期付款的方式——向东方帝国购买了一批铁器和龙粉。距离下次付款的期限只剩不到三个月,因此,一艘没有事先通知的帝国船只此时抵港,引得莱弥亚宫中上下十分好奇。

       王后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正打量着东方大使那一身的金碧辉煌。帝国肯定不会仅仅为了社交来往就将一位皇室宗亲送到水晶洋的另一边。

       夏海峰(Xia Ha Feng),天朝皇室成员,天子(Scion of Heaven)之嗣,面貌年轻英俊却又庄严肃穆。如同所有丝绸之地的大人物一样,他言行冷漠而超然。亲王身上蓝黄相间的丝袍层层叠叠,上面绣着蛇形生物的花纹,蛇鳞由小粒的石榴石铺成,蛇腹则是用珍珠母层叠镶嵌。亲王乌黑的头发上了油,扎成一个厚重的发髻,额上戴着一只金色圆环。他十指皆戴有长长的纯金假指甲,这是丝绸之国上流社会身份和财富的标志,但王后觉得这种矫揉造作的样子显得十分阴险,甚至可怕。她漫不经心地思索着这位年轻的亲王在皇位继承顺位中的位置。尽管莱弥亚已与丝绸之国建立了数百年的贸易和外交关系,东方的帝国很大程度上来说仍然是一个谜。人们普遍认为它疆域极为博大,但帝国严禁外国人入境,只有寥寥几座位于他们海岸的贸易城市除外。

       丝绸之国声称他们的文明比尼赫喀拉要古老且先进得多,但是像大多数莱弥亚人一样,涅芙瑞塔怀疑这一说法的真实性。如果东方帝国真的如此古老而强大,那他们为什么害怕让外国人看到呢?

       突然,祭司们令人不安的歌声结束了。与其像正常的音乐那样奏响一段代表完结的音符,单调乏味的歌声只是戛然而止。祭司们向王后深深鞠躬,然后迅速退下。涅芙瑞塔在突然到来的寂静中茫然地眨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偷偷瞥了卡莉达一眼,她正坐在涅芙瑞塔右侧的一个小型宝座上。在过去的半个世纪里,小雏鹰已经成长为一名高挑优雅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故,她对骑马、狩猎和战争的热爱并未随成长而消退。她仍然是涅芙瑞塔的最爱,尽管在王后生下自己的孩子之后她们就被无情地分开了。卡莉达不久以后将永远地离开黎明之城,因为在最新一轮贸易谈判中,莱玛什扎已经将她许给了莱巴拉斯国王柯普拉的儿子安胡尔(Anhur)。

       年轻的公主正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像涅芙瑞塔一样,她的脸也隐藏在一张金面具之后,但王后可以看到她的下巴在微微摆动,她正在努力保持清醒。

       帝国的代表们一同点了点头,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祭司们这才默默地离开大厅。亲王转向右边的官员,用他的母语轻声说了些什么。这名官员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向涅芙瑞塔鞠躬。

       “王后娘娘,王爷殿下希望您喜欢这首歌,”他用完美无缺的尼赫喀拉语说道,“山中祭司的诵经只会献给苍天,亦或天子选召之人。”

       “妾身何德何能可以享有如此殊荣,”她听到卡莉达轻轻发出了一声嗤笑,“天子真是既慷慨大方又观察入微。”

       亲王听了翻译,将头偏向王后。他又轻声说了句话,那位官员笑了,轻声细语道:“王后娘娘,无论何时,只要您愿意,王爷都乐于与您分享上苍的恩赐。”

       这番话不知为何使涅芙瑞塔感到脊背发凉:“皇帝隆恩浩荡,”她平静地回答,“亲王到访令我朝上下蓬荜生辉,我们希望并邀请您在未来的几年也经常来访莱弥亚。”

       当翻译转述王后的话时,亲王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说话时的眼神让涅芙瑞塔想起他送给卡莉达的那只猎鹰,冷漠而贪婪。

       “王后娘娘,王爷目前并没有远行的计划。他期待着能在未来几个月中与您分享我国文明的璀璨成果。”

       涅芙瑞塔在宝座上微微挺直身子。“我是否误解了什么?”她问到,“莫非我等竟如此三生有幸,亲王此行不仅是驾临莱弥亚,且将久居此地?”

       这一次,这位官员没有费心去翻译。“王爷会下榻在莱弥亚,奴才们此刻正在王宫附近寻找合适的住处。”

       霎那间,王后将所有的东方礼仪抛之脑后:“他会待很久吗?”

       那官员因她竟然如此冒失且直截了当的提问皱起了眉头,但他回答得很流畅:“殿下希望进一步研究外国文化,并希望深入了解你们古老而高贵的传统。”

       他的意思是要待好几年,涅芙瑞塔惊恐地想着、犹豫着,揣摩自己该如何回答。之后,她小心翼翼地说:“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算是我们两国交往历史上的一件大事。”

       当那位官员翻译时,亲王笑得更厉害了。他的回答略显谨慎:“天庭只是希望能与我们西方的友邦更亲近些,在这个充满变革与新生的时代,我们希望能为贵国提供些许微薄的援助。”

       涅芙瑞塔的不安进一步加深了,“我们对皇帝陛下深表感激,感谢他这样关心我国人民的福祉。”

       那位官员深深鞠了一躬。“吾皇重孝,既为天子,上苍之礼不敢枉费。近日来在我国省内发生的一起重大事件大大丰富了帝国之财富,圣上认为此乃天意,是在指引他关照那些需要帮助的友邻。”

       “承蒙关照甚感欣慰,”王后此刻真的是心口不一,“能否打听一下是怎样的重大事件呢?”

       那官员得意地笑了起来:“帝国一省的山中发现了巨型金矿!即便最谨慎的奏折也表明,这条矿脉的矿藏之丰富在我国漫长的历史上也堪称史无前例。户部预计国家财务在两到三年内都将受益于这笔天赐的财富。”

       涅芙瑞塔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凉了。现在她才明白亲王突然到来的原因。“天朝果真地大物博,国富民强举世无双。”她尽可能平静地回答到。

       夏亲王优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相合。他的翻译再次鞠躬:“感谢您的盛情款待,希望两国关系今后还能源远流长,继往开来。”

       涅芙瑞塔站了起来:“随时恭候尊贵的天朝皇子光临,盼望能够尽快与夏亲王再会。”

       王后一直站在原地目送亲王和他的随从们离去。他们走后,卡莉达向后靠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真是一群令人难以忍受的混蛋,”她咆哮着,“我想我在吃饭的时候睡着了。我错过什么了吗?”

       涅芙瑞塔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小雏鹰。你没有错过任何东西。”

       亲王的口信是说给她和国王听的。在丝绸之国,即便是背叛,也要谦恭有礼。


       雨水不住打在厚厚的玻璃窗上,模糊了窗外的黎明之城与大海。卧房里,涅芙瑞塔的侍女们正躺在各自的床上睡觉。她们中的某些人不时会的梦境中低语或叹息。王后先前将自己的入梦酒赏给了侍女们,并坚持在自己喝之前让她们先分享。这对侍女来说是一种难得的奢侈。涅芙瑞塔看上去像是从杯子里啜了一口,但其实她几乎没有让那苦涩的液体碰触到她的嘴唇。

       缇芙瑞特是最后一个睡去的人。这位上了年纪的侍女一直坚持到午夜过后很久,直到涅芙瑞塔最后被迫装睡,缇芙瑞特才终于放心。王后在床上躺了几个小时,听着雨水悄悄地从沉睡的城市中流过,她脑海里掠过一些可怕的念头。最后,就在亡者之时过去不久,她起身披上一件长袍,然后点了一盏小油灯,坐到写字台前。

       写信的机会来之不易。“东方的魔鬼为我们设下了圈套,”她用灵巧的笔触写道,“两到三年内,帝国的金价将直线下降。”

       如此看来,这消息似乎无关痛痒。王后咬着笔尖。她需要为莱玛什扎做详细说明吗?最后她叹了口气:“因此,我们之后每年需要支付给帝国的黄金数量定会大大超过我们的支付能力。”

       究竟是什么动机让他们已故的父王莱玛什佩特拉与东方帝国签订了这样一笔充满潜在危险的贸易协定?在纳迦什夺取喀穆里王座并将尼菲丽姆据为人质后不久,莱玛什佩特拉就策划了这一切。莱弥亚人多次前往帝国的贸易城市,经过数年的秘密谈判,帝国最终同意与莱弥亚分享他们那令人生畏的军团所装备的武器和盔甲。

       其中就包括足以装备一整支军队的龙粉——神秘而具有爆炸性的东方药粉——以及操控它们的武器,这足以使莱玛什佩特拉的军队成为尼赫喀拉最强大的武装力量。

       帝国皇帝为此开出了一笔惊人的价码,相当于莱弥亚在接下来的三百年里每年需支付十吨黄金,并且还要以城邦主权作为抵押。如果莱弥亚少付了哪怕一笔货款,从那一天起,莱弥亚就将成为帝国领土。莱玛什佩特拉豪不犹豫地接受了这笔交易,尽管这样一来他每年欠帝国的钱会比全国每年的税收还多。

       也许老国王曾计划用从喀穆里掠夺来的战利品填补财务;又也许他认为一旦他麾下这支令人生畏的力量为人所知,其他大城邦就会向他进贡。然而事实上,交付武器和盔甲花了一个多世纪的时间。直到莱玛什佩特拉死后五个月,最后一批龙粉才抵达莱弥亚,年轻的莱玛什扎国王对他继承的强大武器过于谨慎。与此同时,国库的黄金储量也在不断萎缩。仅靠着几笔在战争期间与莱巴拉斯、阿斯崔和玛哈拉克所做的交易,莱弥亚才得以生存。

       当然,帝国从未打算公平对待莱玛什佩特拉。他们已尽其所能让莱弥亚难以履行其财政义务,而现在距离债务完全还清只剩几年的时间了,丝绸之国会采取极端措施来确保莱弥亚属于他们。

       涅芙瑞塔确信发现金矿只是一个谎言。天朝皇室会从国库里拿出大量黄金储备以切实压低金价,直到迫使莱弥亚违约,在这之后,一切会逐渐恢复正常。帝国的臣民会因此迎来一段艰难的时期,但相对于能在尼赫喀拉拥有战略性立足点而言,这点代价微不足道。

       问题是,涅芙瑞塔想着,我们如何逃出这个陷阱?

       莱玛什扎在战后建立了一张庞杂的贸易网络,它为莱弥亚带来了滚滚红利,同时极大地增强了莱弥亚在尼赫喀拉地区的影响力,但如果帝国要索求更多的黄金,目前的收入还远远不够。想要从东方人手中拯救莱弥亚只有两个选项:要么从邻国手中夺取更多的财富,要么公然反抗天朝,但涅芙瑞塔确信莱玛什扎根本没有做出选择的勇气。

       老实说,她甚至不确定自己的兄弟是否还关心这座城市的命运。

       半个世纪过去了,当年在会议大厅的对峙彻底断绝了涅芙瑞塔对她哥哥的感情。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可能会爱上他,以为他会坚持几个世纪以来的古老传统,将她看作国家共同的统治者,而不仅仅是一份财产。现在她明白了。莱玛什扎想从她那里得到的只是王位的继承人,但他却又在同时摸索长生不老的秘诀。其它任何事情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但莱弥亚对她很重要。涅芙瑞塔的良心决不允许她坐视黎明之城变成外国统治者的玩物。她能用比她哥哥更可靠的手段统治这座城市。

       王后把墨笔放在一边,听了一会儿雨点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思考着这个问题。但她总是会得出同样的结论。

       必须做点什么。如果莱玛什扎不采取行动,那么她就必须先发制人。

       涅芙瑞塔拿起那张纸,想了很久,神情愈发坚定。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纸缓缓送进桌上油灯的火焰里。

       距离天亮还剩不到一小时,涅芙瑞塔从窗边站起,穿上黑袍和便鞋。她扎起一头黑发,又披上一件黑色羊毛斗篷,然后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只小金盒塞进腰带里。她将金色面具留在了木架上,其光滑的曲线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女仆们现在睡得很香,但她知道天一亮她们就会开始走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王后悄悄溜出卧房,匆匆穿过宫中漆黑的厅堂,来到虔诚静思之厅。

       她谨慎而快速地移动着,尽量只走那些少有人使用的过道。她两次看到有提灯在隔壁走廊里闪着亮光,但每次她都能在睡意朦胧的女仆经过之前找到一池阴影藏身其中。几分钟后,她已站在观众席高大的铜门前。金属表面摸上去很冷,她拉开一道门缝,刚好能滑过去。

       她的心砰砰直跳,一路跑下大厅,将耳朵贴在出口处的门上。她不知道,门外会有守卫吗?她听了很久,最后还是放弃了,决定冒险一试。她抓住门上沉重的铜环,将门稍稍打开了一点。通向女宫外的走廊黑暗而空旷。

       当涅芙瑞塔跨过门槛进入王宫大院时,她感到一阵轻微的颤栗。现在,无论在王室还是宗教律法中她都算是一名逃犯了。不过他们得先抓住我,她提醒着自己,不由咧嘴一笑。

       进入王宫后她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不太熟悉它的布局,也不清楚它的结构。但至少附近没有卫兵。从前,国王的乌沙比特会在大厅里巡逻,他们就像阿萨芙之蛇一样敏捷而致命。如今她对他们只留有模糊的记忆,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姑娘。涅芙瑞塔还记得他们那无声而优雅的动作,以及深邃乌黑的双眼。现在王宫里剩下的只有守卫城外王室陵墓的那些巨大雕像。

       她又一次在空荡的走廊里躲闪,设法避开了几名这么早就起来走动的仆人。她花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达宫殿的另一侧,走向那满是灰尘、无人居住的厢房,莱玛什扎最黑暗的秘密就藏在那里。厢房大门紧缩,但涅芙瑞塔正希望如此。不出几分钟,她就找到了仆人专用走道的入口,摸索着进入了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蛛网像幽灵一样拂过王后的脸。狭窄的走廊中没有窗户,黑暗得像座坟墓。涅芙瑞塔听到有老鼠在前面的地板上跑来跑去,开始诅咒自己居然忘了拿根蜡烛来照明。她咬紧牙关,伸出手,一直向左走去直到摸到墙壁,然后便让那堵墙指引着她向前。

       空气又冷又潮湿。她的指尖不时擦过一层粘糊糊的霉菌。一只又大又多腿的东西从她手指下窜过,她用尽全力才没有尖叫出来。据她所知,国王或他的同伴可能就在附近。如果他们现在抓住了她,涅芙瑞塔不想揣测他们会如何处置自己。

       大约走了六米后,她的手碰到了一个木制门框。她一边继续往前,一边数着每一道门。距离她上次站在莱玛什扎临时搭建的密室里已经是一个世纪之前的事了,但她知道密室的位置就在厢房中心,远离任何可能透出灯光的窗户。当涅芙瑞塔走到第十道门时,她停下来试了一下门闩。它移动着,发出一声金属摩擦的嘶鸣,那声音在走廊压抑的黑暗中显得震耳欲聋。她停了下来,几乎不敢呼吸,但几秒钟过去了,除了老鼠之外什么动静也没有。

       门开了,轻轻发出一阵木头在积满沙砾的地板上摩擦的声音。黎明前的光线透过宫殿侧翼东侧的窗户为建筑内提供了些许光亮。她发现自己正在一条朝东的狭窄走廊里,这条走廊连接着一条宽阔的中央通道,而这条通道贯穿宫殿厢房。

       涅芙瑞塔尽可能安静地走着,蹑手蹑脚地走到仆人廊道的尽头。中央通道墙壁两侧的帷幔已被摘下,其中的艺术品和家具许多年前便被拆走;在经济不景气的时候,它们都被秘密地卖到了市场上,以帮助偿还对丝绸之国的债务。

       王后占满沙砾的脚踏上中央通道里沉淀下的厚厚灰尘。涅芙瑞塔透过幽暗的光线走向宽阔的大厅,又顺着沿泥泞的小道向下,直到停在她右边一扇不那么显眼的门外面。

       她的心在狂跳,手按在门闩上。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她跨过这道门槛,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切不是为了我,”她提醒着自己,“是为了莱弥亚。”

       门闩发出一声轻响。她用指尖推开门,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和鲜血的味道。

       在房间的另一边,一盏倾斜的火盆发出微弱的红光。涅芙瑞塔在门口停下,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切。房间里的桌子比她记忆中的要多,大多数桌子上都堆满了成堆的纸、纸莎草卷轴和一堆堆杂乱的皮面书。到处是木椅和破烂的长沙发,旁边摆着酒杯和盛着吃剩食物的托盘。王后厌恶地噘起了嘴唇。这里就和一个年轻公子哥的杂乱书屋没什么两样。

       涅芙瑞塔确信莱玛什扎和他的朋友们都不在后,便走了进去,关上门。她小心翼翼地绕着房间走,直到走到火盆旁,几分钟后,她又小心地把火盆重新点燃。

       煤块燃烧发出的亮光直射到房间里最远的角落,照亮了房间里遍布的宽桌,桌上摆满了积灰的陶罐和玻璃瓶,里面装满奇异的液体和粉末。它们都位于一片空地的两侧,而这片空地则被小心翼翼地清除了灰尘和污垢,地上篆刻着一系列复杂的魔法符文,她以前从未见过。

       过了一会儿,涅芙瑞塔才发现躺在法阵另一侧房间角落里的人影。王后从她身旁的桌子上拎起一盏油灯,又从火盆里取出一块煤点燃了灯芯。她鼓起勇气,蹑手蹑脚地走近国王的俘虏。

        一百五十年来,黑色阿克汉一点都没变。囚犯穿着一身肮脏的破布,发青的皮肤上沾满污垢,但他的脸看起来就和多年前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一模一样。一只厚重的铁项圈套在不朽者的脖子上,连着一条拴在墙上的粗铁链。在他身边,一支倒地的高脚杯将一股浓稠的黑色液体洒了一地。

       不朽者的嘴唇已被黑莲花染黑了。虽然他的胸脯不像活人那样起落,但涅芙瑞塔知道阿克汉正在沉睡。莱玛什扎从一开始就牢牢控制住了他的囚犯,只给他喝弱效灵药和大量黑莲花——剂量足以杀死六个人——的混合液。这样一来,当国王不需要阿克汉翻译纳迦什的深奥著作时,他便会陷入昏迷中,无法逃脱。

       涅芙瑞塔凝视着不朽者松弛的面容,想知道他脑海中还剩下多少理智。她安慰自己,如果阿克汉对莱玛什扎已不再有用,他早就被毫不犹豫地处理掉了。

       王后深吸一口气,从腰带上抽出那只金盒子。她打开金银丝做的盒盖,取出醒针,将它压在阿克汉的脖子上。经过几次尝试,这只昆虫的腹部终于开始拱起,将尾针刺进了不朽者的身体。

       过了那么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生。涅芙瑞塔本以为在蜂毒与黑莲花以毒攻毒的时候阿克汉会发出呻吟,但不朽者动都没动一下。他只是睁开眼睛,好像仅仅是刚打了个盹儿似的,然后便无精打采地盯着她。

       涅芙瑞塔原本还以为阿克汉会对她的出现感到惊奇,但不朽者一言不发。令人不安的沉默持续了好几分钟,直到王后终于忍耐不住。她想都没想就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令她吃惊的是,黑色阿克汉——那个传说中的恶鬼——居然畏缩了一下。

      莱弥亚王后挣扎着对这个可怕的怪物挤出一副友好地笑容。“你好啊,喀穆里的阿克汉,还记得我吗?我是涅芙瑞塔,莱弥亚的王后,我有个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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