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多年,我恐婚了
《奇葩说》有道辩题,辩的是当代人的婚姻焦虑——
恋爱多年我却恐婚,现在面前有一瓶“去除恐婚水”,我要喝吗?
同样是说婚姻焦虑,被夏志清称作“又一张爱玲”的蒋晓云,写得姿态各异。在《掉伞天》里讲述那些恐惧即将进入婚姻的女性,也讲述那些恐惧未婚的女性、婚姻围城里的女性。
不婚是政治正确,结婚也是政治正确。每一种状态里的女性,都有她不容忽视的人生困境。

《饮食男女》
Ⅰ 漫漫姻缘路,走下去就是了
蒋晓云写的未婚女性,多半都是28岁恨嫁的年纪。家境中产,学历也算优秀,但是因为现实的种种原因,拖到了这样尴尬的境地。
还在日本京都念书的林文娟即是如此,在28岁生日当天收到了来自台湾的男友的分手信。一急之下,放弃考试飞回台湾,却还是只能接受无法挽回的定局。
这对执著于结婚,认为人生的意义就是找一个人爱自己的林文娟来说,无疑是太挫败,也太难堪了。
所以除了伤心之外,林文娟更多的是愤怒。愤怒自己多年的等待——等待男友毕业、等待男友服兵役、等待男友进职场谋发展,到了快30岁,已经有点美人迟暮的感觉,等来的却是被抛弃。
这段没什么浪漫却延续了八年的恋情开始让林文娟疑惑:偶尔想想,自己和男友之间也不知有没有真爱。是不是因为各个方面都很匹配,顺着父母的心思就在一起了?真要说的话,男友长相中等,成绩平平,身材也矮壮,只贪他一个老实,偏偏又看走了眼。
然而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桥段,再写也没什么新意了。通透如蒋晓云,当然不要把林文娟写成自怨自艾的人。
放下复合的奢望后,林文娟便迅速为自己打算起来。时间不等人,快满30岁的单身女性,毕竟要接受青春将逝的事实。一方面努力学习烹饪、补习英文、练练插花和小提琴,准备做一个社会认可的优秀人妻;一方面主动让同学给自己介绍相亲对象,与此同时,尽力挖掘自己身边的未婚男青年。
林文娟知道一同留学的清耀对自己有意,在心里搜集了无数的细节和证据,确信了这一点之后,暗示清耀可以顶上男友的位置。可惜清耀只觉得留学辛苦,结婚怕是苦上加苦。
对28岁的林文娟来说,人生最迫切的追求只有婚姻了:她要在家庭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做宜室宜家的主人。至于爱情,不过是跟在后面的累赘而已,她顾不上,也等不及了。
所以蒋晓云说林文娟是“为姻缘奋斗的勇士”。她有决断,讲实际,笃定了要结婚,便一心一意奔着这个目标去。
剩女的悲哀当然有,但终究是满怀信心的。

Ⅱ 再冷清的新婚宴,也是自己选的
如果相亲总还有点苦涩,那结婚就该舒一口气了吧?
并不。
袁倩文的新婚,就是一点点甜,混杂了苦和酸,再加上一些前路未知的新鲜和隐忧。
对丈夫来说,结婚不过就是盖个章的事儿。对袁倩文来说,这却是逃离自己家庭的出口。早一天结婚,便能早一天结束旧日的辛苦。
父亲管教甚严,不通情理,在外人眼里怪异非常,逼得袁倩文的弟弟闹自杀,毕不了业。他怀疑从香港的女婿品行不端,另有家室也说不定。所以,袁倩文的新婚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家人支持。
素面朝天,没有礼服,没有缎带,没有捧花,连亲近的宾客也没有一个。只有弟弟的两个同学带来了结婚登记需要的公证章和身份证。
法院登记完成之后,袁倩文撑住场面,硬邀两位同学吃饭。
丈夫未料到要请客,身上显是没带够钱。袁倩文在180和680的牛排套餐里徘徊,一面要维护丈夫面子,一面又要表现新婚的热情。最终给唯二的两个宾客点了餐,自己和丈夫在一边喝果汁和啤酒。
好好的新婚宴吃得人嘴热心冷,消化不良。那样庞大的失落,是掩饰不住的。
可袁倩文太会自我安慰了。
丈夫人前表现欠佳,她找补道:自己所在贸易公司的老板,是丈夫的叔叔。这样的家世,曾经也是让办公室轰动过的消息。
和办公室的那些人相比,自己还算是“一个胜利者呢”。
没有哪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丈夫或许有些不识颜色,但在这一刻,袁倩文有她小小的确切的快乐。
从小情小爱写起,蒋晓云要写其中的藏污纳垢,也要写这污垢里面平凡的温暖和愉悦。
对袁倩文来说,新婚是她第一次掌握自己的人生。自此,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开始新的生活。
虽然她自己曾说过,西餐厅门口穿长裙的女招待都要比她像新娘。

Ⅲ 旧爱已逝,日子照过
管云梅倒是结婚两年了,日子过得不温不火。时常有寻常夫妻的口角别扭,平日里也须应对应对婆媳关系。所幸处处周到妥帖,能让大家都好做人。
云梅曾经嫌弃丈夫嘴笨,恨他只懂计算机语言。但丈夫对云梅却是十足地顺服贴心,担心自己惹了云梅生气,自请去美国一年,每周殷勤写信,过节打打越洋电话。
她自然没什么可怨的:“结婚前足足交往了七年,再怎么不好,都该认了”。
但云梅心神难定,明明当初另有所爱。方一止比丈夫更加细腻,更解风情,更容易让她伤心,却也更容易让她快乐。
云梅当然明白,方一止不是全然喜欢她,总是若即若离,忽冷忽热,搞不清他的真实想法。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一旦说到成家结婚,立刻抽身回避。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作弄她的。
然而,也只有和方一止谈情说爱,云梅才感觉到些微的热烈。
母亲以过来人的姿态劝她,方一止身体有病,而且并不怎么老实可靠。单论这两点,都比不上现在的丈夫。
婚后,云梅在心里三番五次给方一止送终,要自己彻底忘记这个生命里的过客。
等到真的收到方一止的讣闻,云梅发现自己早已能够心平气和地感叹一句:“没想到去得这么早”。多少年的心理磨难,就这样轻飘飘地了结了。
青春时期的那段爱造成的短暂混乱,在婚后被一点点地消化、抚平,最终化入日常的一个行程里,波澜不惊。
云梅终究选择了情绪平稳的生活。

夏志清曾用“无情时代”概括蒋晓云笔下的婚恋:“放眼过去,全都是自私的现代青年,不肯在爱情中做出一点点过分的让步和牺牲”。
女性把结婚当作人生一等一的大事,对岁月敏感,对人际关系敏感,渴望真情却又患得患失。少了轻松的样子,多了现实面前一点一滴的考量。
也正因此,蒋晓云笔下的这些女性都不那么可爱。
但她们又都足够真实。
面对现实的笼罩,无论其中有过怎样的纠结,都怀着一股日子能过下去的信心和韧劲。在无人知晓的挣扎过后,收拾收拾,然后再次出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