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克河角，4号公路

    他的命令是全速前进奇袭敌人，但卡迪安第662装甲旅的拉斯亨尼上校出发才没几个小时，他的车队就堵在了4号公路上，离8号要塞还没有十里的距离。

    他愤怒地掀开车盖钻出车厢，一边骂着自己迟钝的机械腿，走到了前面的路上。在火炬的光亮下，他看到一排长着尖牙的亚人类低头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沮丧和动物性混合在一起的神色。他打开前面车辆的驾驶舱。空气里是麝香和便宜枪油的气味，但驾驶员的座位上没有人。他把火炬往里照去想找个能说话的刃。“这堵车是怎么回事？”拉斯对亚人喊道。

    一个欧格林喊了回来。就算那是一句话拉斯也没能听懂，但声音里的沮丧已经很明显了。他的机械腿的活塞吱呀作响地带着他往前走。他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堵塞的装甲车，它们的头灯照出一道道光束。

    再往前二十辆坦克，一个年轻的卡迪亚军官站在路边，和前面的欧格林运输车驾驶员争吵。“我们已经堵在这里三天了，”他说。“我这里有欧格林。我不知道还能让他们冷静多久。”

    “不行，”军官说。

    拉斯走了上去。“我是662装甲旅的拉斯上校。”军官看了看拉斯，从他的义肢看到他的黄铜领饰。“我们需要在三小时内到达67号点位。克里得的命令。”

    军官看着他。“抱歉，”他说。“这条路堵住了。我也有我的命令。”

    “我们必须马上通过。”拉斯展示了自己的军衔，但面前的战士没有动摇。

    “这条路关闭了，”他说。“我无能为力。这时格鲁伯亲自下的命令。”

    拉斯骂了一句。“克里得今天早上亲自和我通话过。他坚持让我带领这次攻击。”

    “你说是就是喽，”对方讥讽道。

    拉斯的拳头径直打中了他的脸颊。这下攻击响亮大力，足以表达他的意思了。普通的士兵挨上这一拳就该倒下了，但拉斯面前的这个人只是摇了摇头，把手放到嘴唇上看了看有没有出血。“这一下我就当没发生，上校，但下次我就不会管军衔了。”

    拉斯不喜欢这样做，但这样能达到效果。他拉开自己的领饰露出自己的徽章。这些徽章比叫喊和威胁更有用。军官看到了那一排排的荣誉。三联颅骨勋章，泰拉典范徽章，还有卡迪亚护卫的黄金徽章。

    对方的态度变了。“我也希望能帮忙，”他说。“但你自己看看。所有人都在行动。大反攻要开始了。我会尽自己所能。”

    拉斯给了他一个脸色。“谢谢，”他说，但他已经在想办法自己解决了。他不觉得这个军官的尽力而为会够用。

    拉斯咒骂着爬上自己的坦克。“我们到不了了，”他坐进指挥官的座椅说到。“至少这样不行。”

    他的车组成员看起来都累了。他们的眼睛暗淡无光，脸上也沾着尘土。“前面的路被堵死了。”

    驾驶员赫斯克掏出两根烟递给拉斯一根。他已经几年没有抽烟了，但有时候只有烟最有用。他拿出一个军务部配发的打火机把两根烟都点燃。点第三根烟是不吉利的，点三根烟的时间足够狙击手瞄准开火了。他吹灭火苗，把打火机重新塞回口袋里。

    “好了，”赫斯克把烟从嘴和鼻子里吐出来。“我们得走野地了。”

    拉斯叹了口气点点头。地图摊了开来。它在坦克内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过大了。赫斯克把它放在灯光下好让拉斯看清。

    拉斯把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辨认着前面的线条。克里得的命令全都在他的脑子里。他坚持不能做笔记。“有太多间谍了，”克里得警告过他。“但要到那里，”他说。“向我保证。”

    拉斯保证了。

    “那我们往哪儿走？”赫斯克问。

    拉斯想了一下脑子里的坐标。“这儿，”他指向一个地方。“我们去支援米拉克棱堡。”

    “我以为它已经沦陷了。”

    “很明显还没有。”

    “你确定吗？”

    拉斯短笑了一声。除了克里得给他的指示外他什么都不确定，他全都记在脑子里了。拉斯把地图抚平叠好。“要是我们走野地，就能从米拉克河谷过去。”

    “我们不能撞上敌人。”

    赫斯克拿过地图再次展开。“这里的地形不好，“他的声音不容质疑。”我是在这里接受冬季训练的。“

    “那你有更好的方案吗？“

    “有。如果地形没有变化太大，在河谷的底部有一条实路。“

    拉斯点点头。这种地形并不完美，但在他看来现在别无选择。他爬出舱门。他的驾驶员唤醒了机魂，把黎曼努斯切进了前进档。“好了，“他说。

    “出发。“

    拉斯发出自己的命令，他们开始慢慢离开公路。“全体成员，”他喊道。他宣布了前进坐标，每个中队领队纷纷确认，坦克，补给车辆，燃料和弹药的运输车的长列都受到了命令。

    大地开始颤抖，整只装甲旅开始掉头离开公路，开进卡迪亚一号大陆的废土。

    他们朝着东北前进，开过只能是利维坦留下的巨型辙印和战将泰坦标志性的脚印。再次动起来的感觉真是太激动了，风终于再次吹在了他们的脸上。

    他们开过被击毁的坦克，一架战将爆炸的坑洞，死人的残肢碎片倒在地上，有时堆成了一座小山。这些尸体已经死了几个月了。坦克开过他们，把他们压平在地上。陈旧烧焦的人类尸体的臭味简直无法忍受。只有寒冷才没让苍蝇出现。天知道他们是忠诚派还是异端——坦克直接碾过他们，根本没有减速：战争已经完全地降落到了卡迪亚。拉斯之前也见过这种惨状，但从没有这么频繁。面前的大地宽阔开来，赫斯克换挡，把脚踩在了油门上。

    拉斯感觉引擎开始轰鸣，三天里他们第一次换到了三档。尽管周围恶臭难闻，窗户外能有风吹进来真是太好了。能够再次快速前进真是太好了。终于能够发起反击，太好了。

     

    在他们到达67号点位的时候，拉斯 亨尼让他的车队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他说。

    赫斯克打开舱门朝外看去。“我们现在做什么？”

    拉斯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表。“我们等，”他说。

    赫斯克哼了一声。现在的卡迪亚什么地方看起来都差不多：一片被燃烧过的废土。不同的只有废墟，它们证明了这里发生了什么战斗。

    “等多久？“

    “两小时。”

    “然后呢？”

    “我们进攻。”

    赫斯克点点头。一段漫长的安静。“要是你被杀了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拉斯看了他的驾驶员一眼。他拍了拍自己的机械腿。“他们试过杀我，”他说。“没成功。”

    赫斯克假笑了一下。“不，说真的。怎么办？”

    “继续前进，”拉斯告诉他。

 

874号点位，战壕系统B，米拉克河角

    沙袋堆起的地堡有坚实的地面，简朴的战地计划桌，一排激光枪堆在墙边。卡迪安撼地炮兵团的简 维特上校在不停地踱步。在整个卡迪安290/340联合炮兵团里他的脏话水平是最高的，而现在他正对着通讯器另一端控制补给的军务部文员全力输出着。

    “我的炮弹呢？”他吼道，然后加上了一连串的脏话。“我们已经断供两天了。我的整个炮团，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他把手砸在桌子上。略微停了一会，他立马继续骂起来。“昨天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我要炮弹。攻击十分钟后就该开始了，而我还是没有他妈的炮弹！”

    他的一个副官，雅斯庭，碰了碰他的手肘指向远处。头灯照亮了黑暗。那是一辆奇美拉底盘的火蜥蜴指挥车。维特的副官看上去很有希望。“我觉得他们到了，”雅斯庭说。

    “他们最好是，”维特骂着爬出自己的地堡，站在高处举起手，让自己能够看穿黑暗。

    五百里长，三百里宽的米拉克河角在沃斯柯尼装甲力量持续的攻击下一直在向内萎缩，其中的第十七军也在慢慢地被包围。

    六里前，在最后的几道战壕里，一场可怕的屠杀正在发生。

    硝烟，火药和腐烂尸体的气味从这里就能闻到。

    维特的军团在弹药耗尽前一直在阻击进攻部队。高层指挥，如同往常一样，仿佛对一切一无所知。他们发布了新的攻击坐标和紧迫的炮击时间，简 维特从那时起脏话就没停下过。通讯器里骂，对自己的副官骂，对格鲁伯将军漫长单边的谈话里也在骂，不过那次他的脏话大都留在了脑子里。

    “或许谣言是真的，”雅斯庭在等着火蜥蜴到达时说到。“或许我们真的要开始攻击了。”

    “就算是真的我们也得需要他妈的撼地炮弹，”维特说。“我们不能朝敌人发射命令。王座啊！要是克里得在这儿他肯定不会让这种闹剧发生的。”

    想到克里得让他们所有人都感觉好了一些。

    半人马的灯光照亮风中飞旋的尘土。“这里！”维特喊道，但他的声音肯定是听不见的。他挥舞着他的火炬，半人马的履带朝他转了过来。在它还没停稳前一个通讯官就跳了出来。

    “您是——”军官开口道，但维特已经开始喊了。

    “对，”他吼道。“你们迟到了，这场可恶的轰炸还有五分钟就要开始了。”

    那人的脸上露出抱歉和不甘混在一起的表情。“到达这里并不容易，”他说。维特没想听他解释，但他还是说了。“一队战犬突破了。“

    维特看到过爆炸，感觉过大地的震动。他已经猜到这种事情了，但那是别人的问题，不是他的。“那我这里还得开炮呢！“

    另一个人点点头。战斗已经在西边开始了。他能从自己的军靴下感觉到。“好了！“维特说。”这条线上有四百辆石化蜥蜴，它们在三尺……“他开口道，但通讯官也清楚这些情况，他的补给链已经开始散开寻找布置在战壕里的石化蜥蜴了。

    不到一分钟，第一轮弹药车已经倒进了石化蜥蜴后。炮弹被整齐地堆起五尺高。弹药架被高爆弹沉重的重量压得发出闷响。装着爪子的伺服臂慢慢地开始把撼地炮弹码在炮后。液压阀的声响实在太大了。

    “来吧！“维特催促道，但补给班已经在工作了，把用木箱装着的撼地炮弹放到位置上。”格鲁伯要开始进攻了！“

    “我以为他只能退着走，“一个年轻的炮手一边把撼地炮弹炮弹推进弹仓里一边说到。他们终于要开始进攻了。这太让人激动了。人们纷纷说笑起来。维特这才发现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听过人们的欢笑声了。

    “没错，士兵们！“他笑道。”格鲁伯命令我们前进。午夜时我们就会到达卡夫棱堡。“

    他明亮的紫眼睛看向卸完货的车辆退开，后备的其他车辆随即顶上。一声哨响。维特看了一下自己的表。还有不到一分钟了。“装弹！“他喊道，但所有人已经开始了动作。他发现自己把火炬抓的太紧了，动了动手指。他开始紧张了。他骂了一句。虽是凡人，更是卡迪亚人。

    一整空袭警报响了起来。在战线尽头，防空炮塔指向了西方。维特看不见来的是什么东西。第一架九头蛇开始射击，四条曳光弹朝空中打去。哪怕一下攻击打在这堆炮弹里就能把他们直接送去黄金王座。这个事实没有吓到他。维特已经在三十七个世界上直面过死亡，尽管他的股骨和肩胛上安装了钢板，左肩也不住地疼，还没有东西能杀死他。

    又是一阵警报。另两架九头蛇也开始开火了。十二道火光几乎画出一道弧线，自动瞄准器追着什么低飞向这里的东西开火。

    “敌人空袭，“雅斯庭喊道。

    维特点点头。他正在倒数。

    一颗火球朝南方飞去，撞出一片沉闷的橙色爆炸，在战争的烟幕里看不真切。维特举起他的链锯剑。按下按钮让锯齿转动起来。

    “准备！“他喊道。

    炮兵快速高效，训练有素地行动起来。维特来自340团，但两支军团已经合并太久了，很难分辨每个小队的来源。这几个月的战斗把军衔的隔阂消磨殆尽，但新兵们也进步神速。

    维特平举起他的手臂，又一声警报响起，这次九头蛇转向了东南。很快全部二十架防空炮全都开始了战斗，曳光弹不停地朝着敌人开火。

    “准备！“维特命令道。

    他开始倒数最后的几秒。

    八，七，他数着，一条黄铜和缆线组成的长脖子从前方的空中出现，滚滚黑烟从它的鼻子里喷出，宛如一只古老传说里的恶龙。

    在七和五之间，地狱飞龙的身体出现。它长着钢铁的双翼，张开大嘴发出一声撕裂金属的嚎叫。

    四！炮兵们纷纷站定，示意他们准备就绪。

    通讯官德瑞斯克站在他的旁边。维特不需要等他的问题。“对，“他说。”我们准备好了！“

    三。

    德瑞斯克转身传达这个消息。

    二。

    维特深吸一口气，闻到了灰烬和战场的死亡气味，把口哨放到嘴边举起手臂。

    一。

    火炮及时开火，四百架石化蜥蜴一同吼叫起来。

 

    下一轮齐射在五秒后开始。炮口打开，清理，再装填，关上，再次开火。

    还不赖，维特想，但他的人还能做的更好。

    到了第六轮，他的部队正式开动了。轰炸变成了永不停息的雷鸣和烟幕，撼地炮壳不停地抛出。一寸接着一寸，炮兵调整着炮口，让轰炸的前进速度与黎曼努斯前进的速度保持一致。突然维特想起了刚刚朝他的战线飞过来的恶魔引擎。他看向天空，但什么都没看见。

    它飞走了？他这样想着抬起头，看向它刚刚扑向炮口的地方。

    金属碎片如同羽毛一般从天空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