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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雪(下)【字数约14000】

2023-05-08 01:28 作者:亚尔斯兰骑猪跑  | 我要投稿


【写在前面:上篇链接指路


【以下正文】

(3)另一个故事


夫襄阳者,天下之腰膂。

临水而建的襄阳漕运发达,南来北往的江湖人士常常在此落脚,所以泛舟游江者甚多,即使日已西沉,江面上的游船也络绎不绝。

虞莫在迷糊中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气,跟她小时候第一次偷师父酒喝那次很像。

虞莫发出一声呻吟,全身酸痛地爬起,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艘渔船的船舱里,船身随着平静的江水缓缓地晃荡。

面色有些苍白的姜柚恩就坐在船舱的另一头,船舱里支起了一个小炉子,而她正在炉中煮酒。

见虞莫悠悠醒转,姜柚恩挑了挑眉:“身子还挺硬朗的……硬抗一记带有天子龙气的皇级惊天拳,躺了几天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你……救了我?”面对这位凶名赫赫的魔头,虞莫本能地想抽剑,却只摸到了空空的剑鞘——她这才记起游龙剑已经被襄阳王一拳打断成两截了。

“不用道谢,你昏迷的这几天里,‘摘星楼首徒和白发魔女狼狈为奸’的消息已经传遍江湖了——现在外面到处是搜捕我们的人。”柚恩开口便是一个坏消息,“在那群人的描述里,你已经是被魔教蛊惑的奸人了。”

“哼,一定是襄阳王做贼心虚,先倒打一耙,”虞莫倒是满不在乎,“要是以前被莫名其妙地和你这个女魔头扯上关系,我肯定会暴跳如雷——可你分明就没有江湖传言里那么坏嘛。”

“我倒是听说,摘星楼已经派出惩戒楼的人来寻你,要把你带回去面壁思过。”柚恩玩味地笑了笑。

惩戒楼是摘星楼中专门负责宗门戒律和刑罚的,饶是虞莫自认为问心无愧,也相信惩戒楼会明察秋毫,听到这儿也有些发怵,却依然嘴硬道:“咱们摘星楼最护短,不会私下用刑的,就算被他们带回去,等我回了宗门亲自禀报老祖宗,误会自解。”

说起来白发魔女为什么要救自己?虽然两人在王府里短暂合作过,那也是双方身陷重围时的无奈之举,虞莫不觉得昏迷重伤的自己有值得一位魔头出手相救的理由。

嘶,也不对,柚恩说她潜入王府是为了看一眼那位风华绝代的襄阳王妃……虞莫自认为还是有几分姿色的,难不成柚恩看上自己了?

“咳咳,”柚恩看着表情不断变幻的虞莫清了清嗓子,打断了对方的浮想联翩,“不要多想,你就当我这个魔头突然间善心大发了吧。”

“那个小姑娘……”

“送回安济坊了,别担心,襄阳王府不会再找她麻烦了。”

虞莫听后有些狐疑:“你怎么知道?”

“雀儿舌已经到手,襄阳王现在应该已经在准备最后的仪式,没有时间再去管一个已经成了哑巴的小女孩。”

听到如此冷血的描述,虞莫有些气血上涌,而柚恩话语中的几个陌生的词语引起了她的注意:“雀儿舌?仪式?你的意思是那群畜生拔掉小孩的舌头是为了某种仪式?”

柚恩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是啊......雪山派就是因为这个仪式才覆灭的。”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倾诉的对象,一直冰冷的语气柔和了几分:“接下来我要讲的故事,可能和你从江湖上听来的那些不太一样,要信几分,你自己决定。”

虞莫正襟危坐起来,眼前的女魔头毫无杀气,反倒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之感——不行不行,苏虞莫,这可是魔教啊,也许是伪装,你可不能为美色所动......

但看着自己身上那些包扎好的伤口,虞莫还是决定听完救命恩人的故事。

“雪山派的开派祖师,在西北雪山的一处古老陵墓中有所奇遇,得到了前人遗物,这才创立了雪山派。”

“而这些遗物里除了雪山派的踏雪剑法和功法冰心诀之外,还有一口永远不会融化的诡异冰棺。”

“这口冰棺上铭刻的古老碑文说,只要将死者的完好尸首置于其中,再找到特定生辰八字出生的孩童,从孩童身上取下所谓的雀儿舌、猫儿眼、狗儿鼻......总之集齐并替换掉已逝之人这些部位,再浇灌以大量的活人精血,便可生死人肉白骨——当然,这只是碑文的记述,没人知道真假。”

“开派祖师认为这是邪术,可没能找到摧毁冰棺的方法,只能将冰棺封存在冰墓之中——但冰棺的存在还是被人泄露出去,并最终引来了灭门之祸。”

听完这些雪山派的迷辛,虞莫心头的疑惑解开了不少,对柚恩的说辞已经信了八成:失踪的孩童想必就是那些特定生辰的孩子,襄阳王府果真就是安济坊孩童失踪的罪魁祸首!

“可雪山派当年不是被魔教覆灭的吗?那口上古冰棺不是应该在魔教手里吗……”虞莫觉得此处颇有疑点,难道襄阳王府还跟魔教暗通款曲?自己潜入时分明没有看到魔教的行踪……

柚恩脸上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因为从一开始,雪山派就不是被魔教覆灭的啊。”

“你说什么?”虞莫从舱中猛地站起,“不可能的,雪山派不是小门小派,除了魔教谁能有覆灭它的能力……”

虞莫突然沉默了,因为她想到了一种荒谬的可能。

她想起来这些年死在姜柚恩手上的那些正道宗师。

“丐帮九袋长老,武当掌律真人,峨眉青山师太……”虞莫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这些人,难道都是……”

“十年前杀上雪山派的时候,他们的功法和外貌都做了伪装,但毕竟我查了十年了啊……”柚恩咳嗽了几声,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潮红,“可惜他们到死都不愿意告诉我幕后黑手的名字。”

“不过如今我也不需要了……因为我在王府寝殿找到了那口上古冰棺。”柚恩惨然一笑。

“我在那口冰棺里,看见了早已死去的襄阳王妃——襄阳王要复活自己的爱妃。”

“这么多正道宗师,怎么可能都甘心受襄阳王的摆布?”虞莫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难道整个武林都已经沦为这位藩王的鹰犬?

这不是她想要的江湖。

“自然不是,这些正道宗师瞒着各自的宗门,隐秘地听命于襄阳王——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失去了至亲,就像中年丧子的灵犀双剑一样——而襄阳王给了他们无法拒绝的理由……就是用冰棺复活他们的至亲之人。”

“所以即使我知道真相,也不知道该向谁倾诉——我没法确认找到的正派宗师是否也投靠了襄阳王,所以这十年来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复仇,哪怕借助左道邪魔的力量......咳咳。”

柚恩说到这里,突然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即使在炉火的映照下,柚恩的脸色也有些过度苍白了,虞莫冲过去搭起对方的脉搏,才惊觉她受了不轻的伤。

“无妨,只是武林大会将近,襄阳城内聚集的江湖人士众多,不小心暴露行踪后,跟他们战过几场而已。”柚恩语气平淡地将这几日的凶险事情揭过,给自己斟了一杯炉中的热酒,混合着嘴里的血腥味囫囵吞下,“今夜就能恢复如初。”

“抱歉,今天说的话有些多了......”柚恩疲惫地靠在虞莫的肩头,嘴里还在絮叨着什么,“这么多年我找不到能相信的人,这些事我藏在心里很久了......只有你这个为了一个孤儿愿意孤身犯险,向襄阳王府拔剑的傻姑娘,是我觉得一定能信任的......”

虞莫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所有人都觉得姜柚恩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她从未想过为自己辩解,只是孤独而执拗地为那些枉死的雪山派门人报仇雪恨。

她不是什么魔头,只是个从十年前宗门覆灭的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孤魂野鬼,仅凭一缕复仇的执念一直坚持到了今天。

“我会把真相告诉整个江湖的……”虞莫暗暗下定了决心。

本应该刀剑相向的正道首徒和魔道巨擎就这么在襄阳城外的江边小船上依偎着彼此,直到太阳彻底落山。


(4)举世皆敌


“好像……有些太安静了。”柚恩突然皱起眉头,这几日藏身于小船,她很清楚夜晚的江上也不乏过往的游船,但今夜却出奇地静谧。

“我去看看,你好生休息,”虞莫站起身,走出船舱,愕然发现周围江面上有几艘渔船无声地从不同方向堵住了自己的游船。

“不好,是漕帮的人。”虞莫看出了对方的不怀好意,可如今柚恩旧伤未愈,自己又没有趁手的兵器……

柚恩脚步虚浮地从舱内走出,将赊月递给了虞莫:“还是被发现了……我至少还需要恢复一炷香的时间,拜托你了。”

靠水吃饭的漕帮是个鱼龙混杂的帮派,其中多为追名逐利之辈——这些人可不管你是正是邪,他们只知道襄阳王为了追捕这两个女人出了重金悬赏!

几名迫不及待的漕帮帮众用嘴叼着兵器,根本等不及船只靠近,直接扎入了水中。

虞莫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漕帮的人浮上水面,心下正生疑,盘坐在甲板上的柚恩已经霍然起身,看向了船底:“他们要弄翻这艘船!”

话音未落,船底传来一股巨力,伴随着漕帮帮众的吆喝声,这艘小船眼看有倾覆的风险。

“走!”虞莫揽住柚恩的腰肢,在船只被漕帮拱翻之前运起轻功,飞身跃向了最近的一艘漕帮渔船。

虞莫甚至都没有拔剑,只用剑鞘就把船上的几名漕帮成员拍落到水中,同时也不忘留下一个船夫,示意对方驾船靠岸,自己则站在船头驱赶靠近的漕帮帮众。

“不堪一击,漕帮弟子果然是良莠不齐。”虞莫得意地笑笑,却看见姜柚恩脸上表情凝重,“怎么了?”

柚恩叹了口气道:“要是连漕帮这种三流门派都知晓了我们的行踪……恐怕岸上也早就是天罗地网了。”

不出柚恩所料,虞莫和柚恩刚刚上岸,一位身穿水云服的年轻道士便双眼通红地拦住了她们。

这位小道长看上去只有十几岁,手中符剑却老练异常:“魔头!还我师父命来!”

“太乙玄门剑……武当弟子,”柚恩今晚不知道第几次叹气了,“想必是当年被我所杀的掌律真人弟子……”

因为武林大会的缘故,襄阳城内现在江湖中人众多,其中像小道士这样跟姜柚恩有血海深沉的可不在少数!

虞莫很想告诉眼前的小道士,他的师父是毁灭整个雪山派的帮凶……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能让这孩子不惜性命前来报仇,在弟子面前,那位掌律真人应该也只是个好师父吧。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收手。

道门符剑和赊月剧烈碰撞后一触即溃,这名年轻道士面色惨白地望着被打飞的符剑,只能不甘地看着虞莫搀扶着姜柚恩离去。

而这还只是开始。

在经过一条昏暗的小巷时,一根精铁长棍无声地从巷口的黑暗中落下,直取姜柚恩的头顶。

丐帮的打狗棒法!

虞莫反身用赊月挡下这偷袭的一棒,巨大的力道震得她有些虎口发麻——而勉强恢复了几分气力的柚恩朝漆黑的小巷中虚点了几下,巷中登时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

危机远未解除,一名身着粉色罗衫的女子从二人背后的阴影中杀出,双手的分水峨嵋刺扎向了柚恩的后背。

金铁之声响起,这名峨眉女弟子惊讶地发现虞莫用一把空空的剑鞘挡住了自己对柚恩的袭杀,而后这位摘星楼首徒直接反手用赊月的剑背将她打飞了出去,

没等两人稍微喘口气,地面突然微微振动,这条长街的两侧出现了手持各式兵刃和奇装异服的人群,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真不愧是武林大会啊......”虞莫一边苦笑一边辨认着这些人的来路,“五岳剑派、法华寺、凌霄宗、大江帮......三山四水排的上号的门派都来了啊!”

这些江湖人士见包围已成,也当即聒噪了起来:

“束手就擒吧白发魔女!”

“摘星楼的女娃,还不迷途知返!”

“哼,与魔教为伍能是什么好人,一起宰了便是!”

虞莫面对着这些昔日对自己恭敬有加如今却恶语相向的所谓正道,心里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柚恩缓缓地吐息,面对这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的绝境,在虞莫耳边轻声说道:“都是冲着我来的——把赊月剑给我,然后离开吧,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即使你已经被诋毁成和魔教同流合污之辈,武林正道也会给向来护短的摘星楼一个面子,你可以活着走出去。”

虞莫握紧手中的赊月,摇了摇头:“摘星楼弟子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举动——你救我苏虞莫一命,我便舍命带你出去。”

“苏女侠,执意和我同行,只会坐实襄阳王府的流言,武林正道皆会视你为仇寇!”柚恩没想到这傻姑娘这么倔,也有些无奈。

“无妨,我苏虞莫刚好有一剑想问江湖!”虞莫抖了个剑花,大义凛然地挡在柚恩身前。

柚恩见这傻姑娘已然气血上头,心知再怎么规劝也叫不醒这头倔驴,幽幽地说道:“若想问此剑将一去不回呢?”

虞莫咧嘴一笑。

那便一去不回!

我苏虞莫只想问一剑!

问问这江湖!

为了一己私欲,对一个被你们冤枉了十年的“女魔头”赶尽杀绝……

这也配叫江湖吗?

面对着向自己冲来的江湖武人,苏虞莫沉默地收剑入鞘。

但柚恩看出了这并不是坐以待毙——赊月在游龙剑鞘中剧烈的震动,自行开始了轰鸣。

她突然抬头望向襄阳城的夜空,那里的漫天星辰拱卫着一轮明月,柔和而又绚烂。

“今晚月色真美……”

直到冲在最前面的江湖武人进入自己的一丈范围之内,虞莫终于拔出了在鞘中轰鸣不止的赊月。

潮水般的星辰之力涌动,更为夺目的是一道皎洁的月光剑气——连虞莫自己都没想到名剑赊月配合紫星河功法竟有如此奇妙的变化。

被这道月光剑气扫中的江湖武人只觉得头晕目眩,纷纷倒地不起。

虞莫牵起了柚恩的手,开始大步仗剑上前,毫无惧色地迎向街口的天罗地网。

我有一剑可摘星——

我有一剑名赊月——

我有一剑——

不平则鸣!

耀眼的星辰之力和月光洒满整条长街,敢于阻挡的武林高手在赊月剑引动的天地异象下竟无一人能抵挡一合!

密不透风的重围被虞莫硬生生地斩开一线生机,二人冲出了武林人士的天罗地网,飞奔在襄阳城挂满灯笼的大街上,像两只逃出囚笼的小兽。

筋疲力尽的她们连运起轻功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后是穷追不舍的江湖武人,但她们依然肆意奔跑着,像是要逃到天涯海角。

可叹再长的旅途也有终点。

长街的尽头,肃立着一道高大的人影,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只有一个人,可给柚恩的感觉比刚才乱糟糟的包围危险了太多。

来者戴着一顶漆黑的帷帽,面纱遮住了脸部让人看不清表情,一袭紫色劲衫上绣着北斗七星的图案,背后的剑匣与虞莫手中的赊月正遥遥呼应。

“惩戒楼……”虞莫终于看到自家宗门的人了,可却不知道现在该不该高兴——惩戒楼会放过姜柚恩吗?

她停住脚步,紧咬嘴唇朝那人拱手:“不知是哪位师叔当面?”

“虞。”来人冷冰冰地报了一个字,这让苏虞莫的心更加如坠冰窖——惩戒楼楼主虞美人!

“虞师叔,姜柚恩她……”虞莫正想开口解释,被虞美人直接出言打断:“无需多言,惩戒楼自有判断。”

虞莫还想再说些什么,虞美人的身影已经鬼魅般闪现到了两人的身旁,极快地封住二人的穴道,然后一手提溜起一个,朝着夜色中走去。

周围的江湖人士看着这杀气腾腾的惩戒楼楼主都有些发怵,最终还是一名德高望重的武林耆宿站了出来,朝虞美人拱手道:“摘星楼明正典刑,将弟子带回门内自行发落,老朽无话可说——只望阁下交出姜柚恩,留待明日武林大会,在中原武林各派见证下处刑如何?”

虞美人瞥了这位老人一眼,语气森冷:“摘星楼管教弟子,还轮不到诸位置喙——武林同道皆言摘星楼首徒与魔道有染,惩戒楼自然要将人带回去查明此事。”

周围江湖人士有些群情激奋,但虞美人接下来的话稍微安抚了众人的情绪:“摘星楼明日也会参加武林大会,届时自然会将魔头姜柚恩带到风云台,告辞。”

眼见摘星楼已经做了让步,也就没人跳出来反对明显有几分不悦的惩戒楼楼主,长街上的武林人士纷纷为虞美人让出一条道路,目送其带着两女离去。


(5)武林大会


经历了半夜的鸡飞狗跳,襄阳城最终平静地迎来了第二天的朝霞,和今天即将开始的盛事相比,连白发魔女被摘星楼活捉的消息都显得没那么多人关注了。

因为这是有关整个江湖的武林大会!

自前任盟主寿终正寝以来,武林盟主之位已经空悬多年,期间不是没有人推举德高望重的武道宗师,如少林寺玄苦神僧和武当派清河道人等,但要么这些人无意盟主之位,要么就是威名难以服众。

按照江湖规矩,武林盟主本就是该在武林大会上比出来的。

虽然本次武林大会举办的地方有些奇怪,居然是在一位朝廷藩王的府邸之中,但襄阳王为此次武林大会还兴建了气派奢靡的风云台以备众人观礼,而且武林大宗也欣然同意了王爷的邀请,江湖武人也就不在意这等小小的细节了。

“少林寺玄苦大师到!”

“大江帮安香主到!”

“凌霄宗白宗主到!”

“唐门唐长老到!”

......

伴随着王府门房的高声通报,一位位武道宗师被府上管事领到风云台,准备观礼今日的武林大会。

襄阳王早已等候在风云台上,无论是成名已久的宗师还是初入江湖来凑热闹的雏儿,贵为藩王的他都一视同仁地与之寒暄,十分谦卑有礼。

找到位子坐下的江湖人士免不了讨论最近的江湖传闻,聊着聊着就说起了昨天晚上的血雨腥风——

“昨夜我可就在场,哼,算她俩运气好,没撞上我的玄冰七杀剑……”

“你就吹吧,我可听说了,那摘星楼的女娃娃一挥剑,宗师以下压根近不了身!你上去也是白搭!”

“好在是前几日的搜捕中白发魔女受了重伤,否则还真不一定拦得下来……”

“说起来那个女魔头是被摘星楼擒住了吧?摘星楼今天怎么还没到?我听宗门长辈说,今天武林大会开始前要审判那个魔头呢……”

门房一声嘹亮的通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摘星楼虞楼主到!”

武林人士纷纷侧目看向王府大门的方向,一袭紫衫戴着黑色帷帽身背巨大剑匣的人影很快出现在风云台观礼的众人的眼前。

她的身后是一身素白的姜柚恩。

看见白发魔女出现,风云台上顿时有几分骚动,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看见这位凶名赫赫的女魔头,也不由得有几分唏嘘。

“啧啧,摘星楼居然只派了一位惩戒楼长老来武林大会......”

“可能是怕丢人吧——毕竟也是名门正派,首徒却跟魔教有染,能派人出席就不错了......”

几名王府护卫想上前从摘星楼来人的手中带走姜柚恩,被黑色帷帽下的人沙哑着嗓子拒绝:“待审判这个魔头之后,摘星楼希望能亲自行刑。”

护卫们回头望向襄阳王,地位显赫的中年男人笑着摆了摆手:“那就依虞长老所言——吉时已到,速速惩戒此人后,召开武林大会吧。”

姜柚恩被摘星楼之人一路押送到风云台上,她毫无一位魔头伏诛前的自觉,一直高昂着头颅,冷眼打量着周围那些或愤怒或看热闹的眼神。

风云台上的骚动逐渐平息,江湖儿郎们纷纷看向最后落座的襄阳王,知道武林大会即将开始。

今天没有身着蟒袍,而是穿着一身大红袍子的襄阳王很快站起身,向着周围的人群拱手朗声:“诸位能赏脸前来共襄盛举,让王府上下蓬荜生辉,本王在此先行谢过”

“本王对江湖一直心神往之,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兴许本王年少时也能闯荡一番江湖。”

“然即使未能踏足江湖,本王也知晓魔教之险恶,七日前更是亲自遭遇魔教刺杀——所幸在各位江湖好汉的帮助下,擒住了这位女魔头,也算幸不辱命。”

“本王并非江湖中人,今日对这魔头的处置,全听各位大侠发落,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襄阳王将自己的姿态摆得极低,显得对武林中人恭敬异常。

风云台四周顿时炸开了锅。

“杀了她!”

“必须以儆效尤!让魔教再不敢踏足中原武林!”

“就这么杀了太便宜她了......先得挑断她的筋脉为好。”

让姜柚恩觉得有些好笑的是,这些叫嚣着要对自己处以极刑的,几乎都是些和自己素昧平生之人,而真正有血海深仇的那些,此刻的神情却极为复杂,有人激动落泪,有人则跪倒在地像是在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且听老衲一言。”一道苍老但洪亮的声音响起,少林寺方丈玄苦站起身,对周围群情激愤的武林同道躬身行礼,“姜施主虽罪不可赦,也因当年雪山派灭门,我等救之不及,才让姜施主性情大变误入歧途——既有此番因果,老衲愿意将姜施主带回舍利塔封印,为其消解心中戾气......”

“更何况今日乃武林大会,如此良辰吉日,不宜造杀孽,老衲还望各位施主以大局为重。”玄苦很快补充了两句,倒是也有几分道理。

见少林寺表了态,刚才叫嚣得最凶的那几个反而安静了一些——本来也只是想在这等大场面下为自己谋些声望混个脸熟,杀不杀姜柚恩,他们真的不在乎......

本来只打算冷眼旁观的襄阳王此时却突然出声:“玄苦大师所言差矣——以左道邪魔的鲜血祭祀上天,今日盛事兴许才算得上完整。”

“难道就因她没杀过你们少林门人,玄苦大师便如此偏袒?”武当派门人中,那位昨日曾出剑阻拦的小道士也红着眼睛站起,“我师父的命莫非就不算你们佛门因果?”

一时间,风云台上争吵之声四起,大部分人还是执意要严惩姜柚恩,恨不得当场就将白发魔女剥皮拆骨。

一位同样渴望报仇的武人望向距离姜柚恩最近的摘星楼门人:“贵派有何见解?虞楼主昨日想必也细细盘问过这魔头,应该有所收获。”

这一问倒是有几分讲究:传闻中摘星楼首徒与魔教有染一事已经传遍江湖,在旁人看来,若要证明本派绝无勾结魔教之意,摘星楼门人必然会要求严惩姜柚恩。

背着剑匣的高挑人影清了清嗓子,抛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在下倒是认为,在座的某些道貌岸然之徒,比这小白毛更该杀。”

风云台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大部分人被摘星楼的回答震惊到一时失语,而还有一些人则敏锐地听出了不对——帷帽下的声音过于年轻,绝非惩戒楼楼主虞美人本人。

苏虞莫取下头顶的帷帽,看着台下的众生百态哑然失笑,而后眼神凌厉地看向神情微动的襄阳王:“这么想见血......不就是复生你那爱妃的最后一步,需要大量的精血浇灌吗?”

“是摘星楼首徒苏虞莫!”

“摘星楼疯了?还敢让她前来?”

“等会儿,她说的复生是何意......”

在王府护卫和江湖人士冲上风云台之前,虞莫接着高声道:“各位前辈,今日武林大会不过是襄阳王的阴谋,十年前他秘密屠尽雪山派满门,就是为了抢夺雪山派冰墓中的秘术复生襄阳王妃——我知道你们不相信这等荒唐说辞,所以今日我带姜柚恩来此,就是为了证明此事!”

虞莫左肩微倾,赊月剑飞出背后的剑匣,她一剑斩开姜柚恩身上的枷锁,将赊月递还给她。

柚恩嘴角翘起,看着台下眼神阴翳的襄阳王,以及冲上风云台阻止自己的武人们,吐出一口如释重负的浊气。

她一剑将赊月插入了风云台的地面,满头白发开始自行生长,这个举动让襄阳王终于神色大变。

七日前在这里,姜柚恩便用这足以引动天地异象的冰封千里逃脱——然而这并不是重点,此刻的风云台武道宗师众多,襄阳王不觉得同样的招数能够伤到自己。

但这一剑真正的目的不在伤人,而是这出自雪山派踏雪剑法的招式可以引动那口邪异冰棺,正如七日前的那声怨毒嘶吼那样!


(6)活了


昨夜子时。

虞美人登上襄阳城中的一处楼阁,这里能俯瞰到襄阳王府,那里此刻正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明日的武林大会,一副灯火通明的景象。

虞美人将虞莫和柚恩放到楼阁的高台边缘:“摘星楼首徒苏虞莫,惩戒楼对你做出以下惩处——”

虞莫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败坏宗门名声,回山之后面壁思过三日。”

“诶?”虞莫觉得自己听错了。

就这?勾结魔教呢?刺王杀驾呢?虽然都可以总结成败坏宗门名声,但这些罪名单拎出来也不止面壁三日啊?

“回山之后?”柚恩则听出了一缕弦外之音,惩戒楼这次的惩罚不仅轻,甚至都没有要求虞莫立刻回山领罚。

“师叔啊,您没开玩笑?这败坏宗门名声……是个什么说法?”虞莫眯起眼睛,觉得其中有诈。

虞美人清了清嗓子,声音柔和了许多:“用老祖宗的话来说——‘进一个小小的襄阳王府还把自己搞得重伤,传出去丢人。‘”

“是襄阳王扮猪吃老虎!他分明是个武道宗师……”

虞美人用凌厉的眼神瞪了虞莫一眼,接着说道:“刑罚我已经传达到了,老祖宗还托我带一句话。”

“她不管是谁伤了你,若是你回山之前报不了这一箭之仇,别怪她不认你这个首徒。”

饶是见多识广的姜柚恩也被摘星楼这堪称“厚颜无耻”的护短给震惊到了。

“至于这位……”虞美人看向柚恩,为她解开了身上被封的穴道,微微颔首,“你走吧。”

“前辈这是……”

“你救虞莫一命,摘星楼自会送你安全离开襄阳。”虞美人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

“我不会走的,”柚恩摇了摇头,“明日武林大会,襄阳王为了复生他的爱妃,一定有所筹谋,无论出于公义还是私仇,我都必须前去阻止他。”

虞莫连忙将柚恩昨日所讲的雪山派覆灭真相和那口妖异冰棺的存在和盘托出,这位惩戒楼楼主听后良久才出声:“此时关联甚广,我需要立刻回宗门向老祖宗禀报——在不清楚哪些正道宗师投靠襄阳王的情况下,贸然通知其他宗门只会打草惊蛇。”

“连少林玄苦方丈和武当清河道人也不能通报?”虞莫忍不住提了两个人,这两位是如今正道江湖的中流砥柱,断然不会和襄阳王同流合污。

“玄苦大师和清河道长自然值得信赖,可少林和武当门人也不能尽信。”虞美人否决了虞莫的提议。

“可武林大会就在明日......”

姜柚恩突然无比郑重地朝虞美人作揖行礼:“晚辈自有方法可以在明日的武林大会上当众揭穿襄阳王的图谋——但我必须能接近襄阳王府,甚至是步入风云台。”

“可以。”虞美人答应得极为爽快,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摘星楼有武林大会的请帖,明日你和虞莫可以直接用此帖正大光明入内——当然,可能要做些伪装,你得伪装成被捉住的样子,而虞莫可以打扮成我的样子......”

柚恩心中一凛,有些不解地问道:“那就多谢前辈了......虞前辈,晚辈还有一事不明。”

“问吧。”

“虞前辈......为何愿意这样无条件地相信我?”柚恩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虑。

如果人人都像摘星楼这般信任自己,姜柚恩何苦忍辱负重十年之久,在整个江湖的不解中孤身复仇?

虞美人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聊起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情:“姜柚恩,你的赊月剑是从哪儿来的?”

“是我师父的遗物。”

“那你可知你师父从哪里得到的赊月?”虞美人的身子微微颤抖,“为何赊月剑配合摘星楼的紫星河功法可以引动月华如水的天地异象?”

柚恩如遭雷击:“莫非......”

“很多年前,我从老祖宗那里拿到了赊月剑,并把它赠予了一位生死之交。”虞美人开始取下自己的帷帽,并将背后的剑匣放在了地上,“后来,我听说他死了。”

柚恩和虞莫这才注意到,这位惩戒楼楼主早已泪流满面。

“去吧。”虞美人只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

昨晚的回忆如潮水般退去,姜柚恩不再犹豫,催动踏雪剑法,将浑身的内力注入地上的赊月。

冰封千里的异象在风云台上再现,被周围的正道宗师各显神通挡下——而一声怨毒至极的尖啸在踏雪剑法使出的那一刻便响彻云霄,让在场所有人都心中一颤。

“王爷?这是何意?”听到这厉鬼索命般的诡异嘶吼,很多人心下开始动摇——难道白发魔女说的是真的?

“至少也是上千年的邪祟......”一身玄青色道袍的武当清河道人霍然起身,眉头紧锁,“襄阳王,可否容老道前去探查这声音的来源?应该就在王府后院。”

他依然保持着基本的礼数,脸色已经十分难看。

“阿弥陀佛,若王爷问心无愧,还请让老衲和清河道友一同前去。”玄苦方丈也起身,一副悲悯之相。

襄阳王大笑着起身,看向风云台中仿佛大仇得报一般解脱的姜柚恩:“好一个雪山派!已经十年了还要坏本王的好事!”

玄苦大师和清河道人听到襄阳王这不打自招的说辞,已经默默地运起本门功法, 随时准备拿下这位看上去有些疯魔的藩王。

“那就动手吧!”襄阳王狠狠摔碎手中的酒杯,语气无比森冷。

风云台上风云突变。

玄苦大师背后,一名一直虔诚念经的武僧突然暴起,一拳打向方丈不设防的后背。

清河道人身侧的一位武当弟子也将手中符剑刺向了掌门的胸口。

同样的事情几乎发生在所有宗门,刚刚还亲密无间的各派门人向同门痛下杀手。

柚恩和虞莫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她们有预料到正道宗师中有人投靠襄阳王,可没想到有如此之多!

原本庄严肃穆的风云台瞬间兵戈四起,遭受背叛的各派门人与叛徒们战成一团,一时间竟没人在意台上的柚恩和虞莫了。

刀剑没入肉体,泼洒出让人目眩的浓重血腥味,已经有人在这混乱的场面中倒下,而他们身体中泼洒出的鲜血顺着风云台青石地砖间的缝隙,开始缓缓地汇成一股殷红的河流,顺着砖石上的纹路流向风云台。

这才是襄阳王今日的准备,即使事情败露也不会中断的准备——他早就打算引发眼前的混乱,而在这混乱中受伤或死去武人们的精血,将成为他复生襄阳王妃的最后一步!

曾与柚恩交过手的年轻和尚和灵犀双剑夫妇从王府内院走出,抬着一口散发着冰冷邪异气息的冰棺,将它放在了风云台之上——汇聚成河的浓稠鲜血接触到冰棺的那一刻便开始冒出丝丝雾气,而冰棺的棺盖竟也开始剧烈晃动,像是有人要从棺材里面冲出来一样。

“天权、天枢、玉衡、开阳。”虞莫嘴里念念有词,背上的剑匣中飞出四柄铭刻着星辰图案的飞剑,隔空斩向冰棺旁的王府鹰犬。

虞师叔临走前给她留下的剑匣内是摘星楼世代相传的北斗七星剑,七柄心随意动的绝世飞剑!

灵犀双剑夫妇勉强挡住其中两柄势头最弱的天权和天枢,小和尚则使出拈花指点落了剩余的玉衡和开阳。

少林寺那边有人认出了小和尚:“小师叔?你也投靠了襄阳王?”

遭受偷袭的玄苦神僧受了伤,此刻看到小和尚时也不由地脸露悲戚:“罪过......老衲管教无方,愧对宗门。”

“师父......”小和尚脸上也有几分挣扎,“是弟子愧对少林——弟子终究修不得太上忘情。”

向昔日师父最后行了一礼后,小和尚再次伸手,拦下了已经欺近身前企图破坏冰棺的姜柚恩。

虽然背叛宗门之人终究是少数,但他们已经成功引发了混乱,此刻王府的护卫客卿也趁乱杀出,开始屠杀一切企图逃走的江湖武人——而正道的中流砥柱玄苦方丈和清河道人都被叛徒偷袭受了不轻的伤,一时间竟让王府一方隐隐占了上风。

而想直接破坏冰棺的虞莫和柚恩也遭到了灵犀双剑和小和尚的顽强阻拦,她们始终没能靠近棺材一步——而随着风云台上死伤越来越多,那口棺材盖子的动静也越来越大......里面的东西好像真的要活了!

“柚恩小心!”姜柚恩还在试图突破小和尚的金钟罩,身后的苏虞莫突然出声示警。

她勉强反身挡下了一记重拳,带着天子龙气的一拳震得她喉咙翻涌起一股血腥——襄阳王来了!

虞莫唤出剑匣内剩余的摇光、天璇、天玑,三柄飞剑合力才为柚恩解了围。

穿着大红袍子的襄阳王此刻披散着头发,浑身都是不知何人的鲜血——他在冲到冰棺的路上已经用拳头轰杀了很多人——宛如疯魔一般的襄阳王看向动静已经越来越大的冰棺,眼神突然变得柔情似水,轻轻地拍了拍棺材盖:

“颦儿,就快好了......马上就好了......”

这本应温馨的话语听得柚恩和虞莫浑身恶寒——鬼知道用邪术复生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虞莫握住北斗七星剑中最为顺手的“天璇”,拍了拍微微喘息的柚恩:“没事儿吧?”

“还好,灵犀双剑和小和尚只是在看守冰棺,没有对我下杀手。”柚恩缓慢吐息,压下胸中翻涌的血气,“冰棺中的邪物很快就要苏醒......必须马上阻止他们。”

虞莫再度唤出剑匣中的飞剑,六柄飞剑激射而出,却没有打向冰棺,而是直接没入了距离冰棺几丈外的地面——六柄飞剑分散在六个方位,隐隐将冰棺困在了其中。

“周天星斗剑阵?”灵犀双剑夫妇阅历颇深,很快意识到这是虞莫在独力布下一道危险的阵法。

他们想要阻止剑阵成型,姜柚恩已经如跗骨之蛆一般缠住了他们。

小和尚想以拈花指破坏剑阵,一道大红袈裟的身影已经落在他的身前:“回头是岸。”

少林方丈玄苦!

他已身受重伤,袈裟已经被血迹浸润,却也明白此刻这口邪异冰棺才是要害所在,拖着重伤的身子依然选择前来襄助破阵的柚恩虞莫。

小和尚神情痛苦,一时间被昔日师父突袭更是方寸大乱,险些就要被玄苦拿下。

“成了!”有了玄苦大师这么一拖延,虞莫手持天璇踏步上前,直刺还在抱着棺材絮叨的襄阳王。

感受到脑后的破风声,襄阳王表情狰狞而不舍地离开棺材,轰出一记皇极惊天拳,准备像七日前那样直接打断虞莫的佩剑。

可在已然成形的周天星斗剑阵中,一颗接一颗“灿烂星辰”从北斗七星剑上升起,涌动着打向襄阳王,拳头上明黄色的天子龙气也被这星辰之力压制,拳剑相撞,反倒是襄阳王的铁拳上被剑气刮出了道道血痕。

襄阳王心头一沉,周围的武林人士在经历最初的慌乱后已经逐渐站稳了脚跟,而在玄苦舍生取义的举动下,越来越多人也察觉到冰棺此处才是要害所在,武当清河道人已经准备前来助阵了!

“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这最后一步需要大量的精血浇灌,习武之人的血气是最适合的......襄阳王突然灵光一闪。

姜柚恩将踏雪剑法推至巅峰,眼看就要击穿灵犀双剑的防守,却看到了让她瞠目结舌的一幕。

襄阳王硬抗了虞莫一剑,转头向自己这边轰出了双拳——可她和襄阳王之间分明还隔着灵犀双剑夫妇!

这对中年剑侠被背后的皇极惊天拳直接贯穿了胸口,震惊地倒下,看向襄阳王的眼神中颇为不解。

襄阳王看都没看惨死拳下的灵犀双剑一眼,直接将二人的尸体丢向了冰棺——这对剑侠夫妇的鲜血浇灌在棺材之上,升腾起了妖异的红色雾气。

虞莫和柚恩同时出剑斩向已然疯魔的襄阳王,一声远比之前还要恐怖的嘶吼已经从棺材中传出,瞬间震飞了冰棺旁的所有人!

只是听到这声邪异的尖啸,虞莫和柚恩已经七窍流血,但比起自身的伤势,更重要的是,襄阳王成功了!

以上百名死伤武人的鲜血浇灌,最后再以两名剑道宗师为祭,他真的让冰棺里的尸首活了过来!


(7)踏雪无痕


风云台陷入了诡异的沉寂,所有人都在刚才的邪异啸声中受了内伤,目光纷纷投向了那口冰棺。

棺材盖子已经被推开,一位穿着大红嫁衣、头顶凤冠霞帔的绝美女子从冰棺中站起,睁开了眼睛。

“襄阳王妃......”已经有人认出了这名女子。

已经站立不稳的襄阳王踉跄起身,他朝思暮想的佳人嘴角噙着笑意,正缓步朝他走来。

“颦儿......”襄阳王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眼中是脉脉温情。

“噗嗤”。

襄阳王低头看去,王妃素白的纤手插进了他的胸口,鲜血喷溅不止。

可他依然只是笑着捧起对方的脸。

“我终于......找到你了......”襄阳王含笑看着佳人掏出自己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轰然倒地。

绝美的襄阳王妃将襄阳王通红的心肝塞入口中,开始大口咀嚼,让人看得头皮发麻。

这复生的绝不是什么襄阳王妃,而是武林中从未有过的邪异妖物!

她吃完了这颗痴儿的心窍,有些俏皮地伸出舌头,舔舐干净嘴角的血迹,看向了周围震惊的人群。

一道清冷的女声响彻整个风云台,已经有些头晕目眩的姜柚恩出声点醒了呆滞的江湖武人:“宗师以下,全部退出风云台!”

慌乱的江湖武人开始仓皇逃窜,没人愿意留在此处和那诡异的妖物纠缠——她只是一声尖啸,就震伤了所有人,这等邪物不是普通武人能对付的!

王妃转头微笑看着出声的姜柚恩,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她脚步微动,身影已如鬼魅般出现在柚恩身后,一双素手剜向了柚恩的心口。

“当!”虞莫强撑着昏沉的脑子,用手中的天璇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嘻嘻。”王妃的笑声十分诡异,听得人如坠冰窖。

“多谢。”柚恩和虞莫护住彼此的身后,相互扶持着才没有倒下。

“这还谢啥啊,”虞莫嘿嘿一笑,时刻提防着王妃的下一步动作,瞥了眼手中的天璇长剑,那里已经被王妃的手戳出了几道硬痕,“这东西劲儿可真大......”

而王妃一击不中,竟直接转头看向了四散奔逃的江湖武人,咯咯笑着冲向了人群。

武当的小道士搀扶着受伤的同门正朝风云台外走去,头顶凤冠霞帔的妖艳女人已经如影随形来到他的身后,一爪便拍碎了小道士仓皇举起的符剑,抓向了小道士的头顶。

小道士面色苍白地闭上眼睛等死,却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打中了胸口,登时飞出去一段不远的距离,躲开了致命的一抓。

“还不快走!”小道士茫然睁眼,白衣胜雪的姜柚恩只来得及转头吼了他一句,便回头和虞莫攻向了那恐怖的妖异女人。

小道士想起昨日还要为师父报仇的自己,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柚恩,这样下去不行!”虞莫和柚恩被身形鬼魅的王妃逼得左支右绌,而王妃也明显对这两只敢于阻拦自己的“小虫子”动了真火,一爪接一爪的攻势让两人岌岌可危。

虞莫脚下踉跄了一下,刚才被尖啸震出的内伤让她脑中混沌了一瞬,眼看就要被王妃一爪穿胸。

锋利的手爪没入肉体,虞莫瞪大眼睛,一袭白衣已经舍身为自己挡下了这一击。

柚恩喷出一口鲜血,双手死死抓着王妃那只没入自己胸口的手臂,朝着王妃身后厉声喝道:“玄苦大师!”

浑身浴血的玄苦神僧总算赶到,口中梵音阵阵,双手运起佛门绝学,拍向了王妃的头顶。

专克邪物的如来神掌!

王妃痛苦地尖叫,拔出手爪反身与玄苦战作一团。

虞莫茫然地抱住倒地的柚恩,流下有些自责的泪水:“傻子......你这个大傻子!”

柚恩躺在虞莫怀中,气若游丝,却依然挤出一个笑容:“雪山派封印的邪物现世......雪山派弟子责无旁贷。”

“别管我,快去帮玄苦大师......”

重伤的玄苦果然没能跟上王妃的神速,眼看也要被王妃掏出心窍,从一旁冲出的小和尚狠狠撞进了王妃的怀中,救下了自家师父。

王妃疯狂地用双爪在小和尚的身体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窟窿,这位曾经的王府鹰犬却死死抱住了王妃,口中鲜血狂喷的同时对玄苦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师父,弟子知错了......”

以身体为囚笼的小和尚死死锁住了王妃,姗姗来迟的清河道人祭出的道门符剑、金刚怒目的玄苦神僧催动的如来神掌、以及苏虞莫用最后力气挥出的北斗七星剑,终于齐齐打中了王妃的头颅。

“啊!!!!”又是一声怨毒的尖啸,震飞三人的同时,也将近在咫尺的小和尚当场震死。

王妃已经不成人形的脑袋终于缓缓脱离了身子,坠落在地的同时,也带走了这具邪物身上所有的生机。

“终于......”柚恩看到最后这一幕,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失去意识之前,她好像听到了摘星楼那个傻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喊。


(8)尾声


长安再往西,就是西北苦寒之地。

柚恩从马车中探出身子,远望那座已经十年未曾踏足的雪山,竟有些近乡情怯。

她幸运地从那场风云台大劫中活了下来,也在玄苦大师和清河道人的背书下,让当年那场雪山派覆灭的惨案真相沉冤昭雪。

马车里是那口引发大劫的冰棺,作为雪山派最后的弟子,她要将这口冰棺封存回雪山派的冰墓。

抬着那口冰棺步入积满灰尘的宗门禁地,姜柚恩感觉自己心里的那块大石总算是放下了。

合上冰墓的大门,毁掉开门的机关,柚恩回头望向停在宗门破败广场上的马车,有些好笑地掀开轿厢的帘子,看着缩成一团冷得直打哆嗦的苏虞莫,掩嘴轻笑:“真不下来看看?这里可是雪山诶,中原看不到的。”

“我不下去!我要回长安!”苏虞莫抱着柚恩嚎啕大哭,“太冷了!”

柚恩一把推开趁机揩油的苏虞莫,没好气地坐上车夫的位子,回头看向躲进车厢,只探出脑袋楚楚可怜的苏虞莫,挥鞭驱使着马匹下山。

“喂?接下来去哪儿?”柚恩随口问道。

“去哪儿都行。”虞莫傻笑着回答。

与卿同往,走遍江湖又何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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