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那家伙合租房》 第二十七话:初恋.冬之阵
原作:日永 <https://twitter.com/hi_na_ga>
角色设计:アモウ <https://twitter.com/tukae_nai>

第二十七话 初恋.冬之阵
季节是冬天。街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争奇斗艳;大街小巷已经弥漫着过年的气氛了。格外浮躁的人们正为了正月假期的打算四处奔波。
至于我,光是看着窗外缓缓下落的雪就感到凉意,在开着暖气的家庭餐厅内一角,靠喝了口饮料吧的咖啡欧蕾来掩饰自己说不出话。而那个理由――
「我说」
――就是这只身穿手织毛衣的瞇瞇眼熊。他双颊格外红润,始终一副坐不住的样子坐在我对面。
「善人?」
他自刚才冗长的话题告一段落后,就一直等着我的反应。我冷静下来,把杯子放在桌上后,换了口气。然后如此告诉他:
「抱歉,你再说一次」
「咦,还要?这样就第三次了耶……」
被他客气地指责了。然而这可是让我不得不睽违已久地使出名为『稍微延长思考答复的犹豫的作战』的传家宝刀般过于唐突的话题。只听他说明两次,实在还难以达到能咀嚼的程度。
「欸……那,我就只再说一次啰」
眼前的熊深呼吸几次后,方才下定决心开口。我故作镇静,再度喝起早就食不知味的咖啡欧蕾,一口气吞下肚。
「我……有个在意的人」
……顺食道而下的咖啡欧蕾好像快冲回来了。果然还是太唐突了。

睦树所说的事要追溯到好几天前,圣诞节刚过、世界正迈向一年终结的时候。他在粉雪飞舞的大学前道路上,看见了一名女孩。
「一开始虽然只看到背影,但跟身旁朋友聊天时的侧脸太可爱了」
「嘿~」
「虽然我那时是要跟游星一起回去,但觉得超困惑的」
「吼~」
「怎么说呢……很不妙啊。这种我从来没体验过的感觉一直持续着」
「哈~」
「……你有在认真听吗?」
「有啦,我有好好在听」
虽然我对责怪我的睦树辩解着,也依然藏不住自己的动摇。我也知道都上了大学迟早会谈到这种话题,但没想到会是睦树提出的。他看起来明明对恋爱没什么兴趣的说。
嘛……话虽如此,我身边最可能会提出这种话题的,也同样是睦树。大智――虽说是到现在才这样――是特例;我跟悟还有梓马不好这口;泰利和游星虽然好像对女孩子有兴趣,在恋爱方面却很迟钝。这么一来……
「是哪里的女孩呢……好像没在我们学校里见过啊」
在我眼前烦恼当中的熊必然首当其冲。虽然以排除法来看很有道理,却有件事怎么也无法释怀。
「果然是其他大学的人吧,啊~真在意」
「我说啊,睦树」
「诶,什么事?」
「这是在说……你有喜欢的对象的事对吧?」
「啊、欸……应、应该,是……这样吧?」
「也就是说这是恋爱咨询对吧?」
「呜~嗯……是吧」
「……那为什么商量对象是我?」
「咦?」
他也太震惊了。说实在最没道理的就是这一点。为什么偏偏是我雀屏中选?我可不记得开过恋爱咨询教室,比我靠谱的人多了去了。
「还有更适合的人吧,绝对」
「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感觉最能正经商量的嘛」
「咦?」
「大智跟泰利感觉有点靠不住,跟悟则是……不怎么熟络啊」
「啊啊,嘛啊……这倒是」
我也无以反驳。连交情尚浅的睦树都能这么准确分析了;在旁人眼中我们还真是浅显易懂。当事人却一个个云里雾里的,说出去笑死人。
「可是你看,不是还有游星」
「啊—……这个嘛,我的确第一个就跟他说了,可是——」
「可是?」
「感觉从那之后,游星心情就不太好……」
「心情不好?」
那个游星他?那个有如宽大的化身般轻松接受所有人的家伙,对于其在众多友人当中也鹤立鸡群的挚友睦树,居然会心情不好!?
我诧异地皱起脸。光听睦树的片面之词不太好下判断,但有点……应该说非常不自然。看来背后有什么玄机。
「然后就都没怎么跟他说上话了,所以才……」
「所以最后才变成选我当商量对象啊」
原来如此,这样一想的确会是这个结论。毕竟若非如此,怎么会来找我这种完全没有女人缘、交流能力看起来就很弱的人来商量恋爱呢。
「那,我要做什么?」
「诶,我只想说总之先跟你讲讲这件事的……」
我托着腮的手脱了力,令姿势崩解。看来他心中还没有明确的目的就把我找出来了。我是也没差啦,反正在大智社团结束前都很闲。
「总、总而言之,我想对这份感情做点什么啦」
「哈~」
「我因为太过在意,都不能好好做家事跟读书了」
「吼~」
「而且在大学前的街上一股脑地找她的话,又会被游星用奇怪的眼神盯着」
「嘿~」
「拜托你认真听啦善人」
被他激动地骂了。不过,我虽然是有在想「他真的能睁开那对瞇瞇眼吗?」这种没营养的事,姑且还是有在听他说。话说这家伙情绪也太高昂了吧。
「怎么说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没事,要我帮忙的话也行」
「真的?」
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说是帮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他有着跟大智方向不同的纯真。既然对方没有邪念,我这边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话说回来,你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吧?」
「是、这样、没错啦……」
「就没什么线索吗,比如说种族或特征之类的?」
「我想想……我记得应该是猫。围着蓝色的围巾,穿着可爱系的衣服」
我呆然地叹了口气。只靠这些根本无从下手。这条街上围着蓝色围巾穿着可爱衣服的猫都不知道有多少了。
「还、还有……」
「还有?」
「啊……对了,我记得她带着眼镜」
睦树边说「圆框的那种」一边用双手在自己眼前比了圆形给我看。虽然的确是多了条线索啦。但刚才的要素就算追加了圆框眼镜也……
……内心整理好睦树提出的属性的那一瞬间,突然闪过奇妙的预感。给我等等,我该不会认识那个女孩子吧?
「啊」
「呜喔」
睦树突然大喊一声,害我发出奇怪的叫声。我还在想怎么了,就看到睦树目瞪口呆指着窗外。因为瞇瞇眼稍微张大了,看得出他十分吃惊。比刚才更加强烈的预感让我打直后背,看向窗外。
「就、就是、就是她……!」
视线捕捉到那位人物时,我就知道预感成真了。脖子上缠着蓝色围巾、身穿富有女孩子味的外套、还戴着圆框眼镜的猫。那个我所悉知的她,与貌似她朋友的人一同走在微暗的照明下。
我起先还以为看错了。然而睦树的指尖确实指着她。也就是说,睦树中意的女孩子,正是我们以前的同学兼大智前女友――

「――小葵?」
「啊啊……嗯。你知道她的联络方式吧」
在那之后我跟睦树告别并跟大智会合,回到家后就向大智问起藜的联络方式。不过我没跟他说起刚才和睦树商量的事。
「为什么?」
大智脱下因为打篮球而被汗水浸湿的内衣并将其丢进洗衣机,穿上丢在客厅、已经皱了的上衣后,转而面向我。他还是一样毫无防备,让我大饱眼……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以备不时之需啦」
「是可以啦……可是我要先问问小葵才行」
……糟糕,这下麻烦了。啊不,大智这么应对完全合乎情理。我可能会联络她这件事至少要先知会她一声。虽然不觉得她会拒绝,但如果不想点好借口的话,真不知道对方会怎么想。
「稍微等等喔」
大智说罢便坐在沙发上,两手把弄着手机。既然我都说了要帮忙,想这想那的也没有意义。我打算开始准备晚餐,把流理台的水龙头打开。
结果我还是没跟睦树说我跟大智和藜的交集。或者说「没能说出」才更贴切吧。
要是知道自己对朋友的前女友一见钟情,睦树应该也会有所顾忌而垂头丧气吧。这种事还是知者自知、沉默是金。越来越觉得世道狭隘了。
我还真轻易夸下海口了。居然要帮身为恋爱初学者的睦树跟微妙地开明的她牵线。感觉快昏倒了。
「她说可以喔~」
大智单手拿着手机漫步来到流理台前。顺带一提,这家伙被我下了在我做饭时『禁止进入厨房令』。虽然他有那个心帮忙我是很高兴,但怎么看都只有危险可言。
「得到小葵的许可了」
「哦,谢谢」
「所以我先告诉她小善的联络方式了」
「蛤?」
在我理解状况前,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了。明显是有电话打来。这只蠢狗,每次都给我做多余的事。
「诶,这样很糟糕吗?」
「也……算不上糟糕啦……」
我越说越小声。我原本只打算先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根本没料到要自己跟她对话这步。当然这也不能跟大智说。我勉为其难停下切菜的手,接起电话。
「……喂」
「喂,是善人吗?」
听到了混着背景噪音的清脆声调。不知怎么地有种还在黄昏的感觉,但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这是错觉、错觉。
「真的?是本人?你真的是善人对吧?」
「难道还能是假的吗……我是本尊啦、本尊」
「啊,是真的。这种没劲的回应确实是善人」
电话那端传来了笑声。才几秒钟就开始了。不管是态度、口吻、声调,都毫无疑问是她。我的脸快抽筋了。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咦?」
「诶不对吗?大智是这么跟我说的」
蠢狗多余的事Part-2。为什么那家伙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特别灵光啊?
「也没什么啦。就只是想到好像没有而已」
「嘿欸~」
她的附和拖着长音,肯定是在分析我的话。我无法否认刚才的借口非常不自然就是了。
无论如何,再多谈下去很可能会被她发觉案情不单纯。联络方式这个第一目的已经达成了,这里就快点结束话题挂断电话才……
「不过,太好了呢」
「嘿……诶,什么太好了?」
「能像这样跟善人你聊天」
我是觉得还没聊到什么啦。我还正在搔着发痒的脸颊,她又抛出一枚炸弹:
「我还在想说,善人你是不是讨厌我呢」
「诶?」
「居然能够像这样两个人讲话呢~;虽然是用电话就是了」
她喜悦而轻盈的声音令人难以想象这是客套话。罪恶感一下涌上我心头。我自然不是讨厌她,但我对她心怀的感情并不光彩这点是千真万确。
羡慕嫉妒恨。我无法实现的恋爱感情化为怨念,把矛头指向了她。在此之上我还为人冷淡、眼神不悦,藜就算这样误会我也是情理之中。
「……抱歉」
「你为什么要道歉啊,只是我误会了而已吧」
「不是,那啥……总之就是抱歉」
「嗯?」
虽然她好像很困惑,但这份谢罪只是我的自我满足罢了。毕竟我的恋情和其他大小事都跟她没有关系。
再说,这件事也早就结束了。我喜欢眼前在客厅闲闲没事摇着尾巴的蠢狗,而这家伙在明白我的『喜欢』后也说想跟我好好相处。这样就好,这待遇已经很不错了。所以,现在没有必要老调重弹。
「啊,电车快到站了」
伴随着喀当喀当的爆音,她说了「再见啰」。听起来好像是在车站。电话挂断时,瘫在沙发上的大智抬头看我。
「讲完了?」
「啊啊,嗯」
「结果到底是有什么事找她啊?」
「没什么重要的啦」
我如此回答后便回去煮晚餐,切菜的手微妙地不太自如。刚才的通话大概让我受到了意料外的伤害。我明明只是打算帮忙牵线的。
说起来,之前也被秋香小姐说过「喜欢上人不是坏事」吧。既然我有这份权利,那她当然也一样。既然如此,要受到不讲理的敌意也太说不过去了。
尤其对方还是个大方的人,我的罪恶感就更深重了。可不能再让她费心了……这工作还真折腾――
「――呃」
我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吓到,原本按着蔬菜的手顿时缩回。血从指尖渗了出来。瞧我这坏习惯。一开始想事情就心不在焉的。
「小善你怎么了?」
「啊,没事……不要紧」
这种程度的事可没必要让人担心……我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大智可能靠直觉就感到我的异样,已经过来厨房察看情况了。我虽然马上就想把手指上的血吸掉好假装没事,但他的动态视力远在我的动作之上。
「啊,血……」
「这种程度不要紧啦。吐点口水就没事了」
「不行啦。这样的话会细菌感染的」
大智表情一下认真起来,开始在客厅翻箱倒柜。想来每次我受伤时都会变成这样。小学时期,我被强行带去山路探险,途中跌倒膝盖磨破皮时,那家伙脸色大变,立马背着我跑回家。
大智背着我,在住宅区冲刺。那还挺令人羞耻的。托那个的福,疼痛本身都被我抛诸脑后不说,还在玄关撞见准备出门工作的母亲,被她哈哈大笑了一番。
大智自己明明才是被树枝划伤、被小石子割伤的那个,还这么担心我受的伤。嘛,这大概是赤木家的天性吧。大智妈妈也是,一看到我们受伤了,就连忙拿出创可贴给我们贴上。
「啊,有了有了」
我还在缅怀过去的时候,大智把市面上贩卖的普通创可贴给拿来。真是的,自己的伤就不当一回事,反而比谁都担心别人。
「……谢啦」
「要我帮你贴吗?」
「白痴,我自己贴就好啦」
「诶~」
我抢在他多说下去前先自己拿走贴上了。那家伙看到后,一脸安心还是满足地嘻嘻笑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爽,默默把他支开后便重回晚餐的准备。
啊啊可恶,我到底在搞什么。现在还有心力支持别人的恋情吗?不管怎么想都是泥菩萨过江啊,我这个白痴笨蛋。

隔天我是一个人从大学回到公寓的,因为大智被拉去参加社团的酒会了。好像是学长们说什么至少要在年底的忘年会配合出席一下。
「……已经年底了啊」
我用钥匙开门,下意识地嘟嚷道。都已经这个时期了。我们不知不觉就二十岁了,大学生活也只剩整整两年。明年开始就要准备毕业跟就业了。今后的生活真沉重啊。
去年年底……好像是回到老家跟赤木家亲子一起过的吧。因为是在离家出走事件之后,所以我跟大智在母亲们面前都有点不自在。要是暴露的话会被一直笑到整个家系最后一代吧;我已经是最后一代就是了,哈哈。
――「如果你是女孩子的话啊……」 (五话)
……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既然大智去了酒会,喝醉回家的话搞不好又要被他说什么多余的话了。「最后一代」这种诅咒般的词语还真让人笑不出来。
「哎呀,善人?」
从那之后都过很久了,但他那个发言的真意到现在都还是个谜。从好感方面来说的话,大概是指「如果我是女性就会毫无悬念跟我交往」。但很遗憾,我是个男人。
「喂~」
明明自己跟大智的事还没个定论,我居然还想出手帮忙睦树啊。说到底我要怎么做?是成功取得了她的联络方式没错,但这该从何下手啊?
「善~人~」
让他们两个见面……不行,这也太跳跃了。况且要怎么把他们叫出来?睦树方面姑且不论,要是邀约她的方式不对,可能会被察觉到我的阴谋。
「…………」
可恶,到底该怎么办?既然都答应帮忙了我自然是想出一份力,但身为同志的自己的恋爱状况太过特殊,完全无用武之地。
大家都是怎么谈恋爱的?街上的情侣从相遇到交往是怎么做的?真是够了,我不懂啊,完全不懂啊。
「欧啦~」
「噫、好冰……」
突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碰到脖子,吓了我一跳。我回头一看,有一位笑嘻嘻的美女在身边。
「啊、秋、秋香小姐……?」
「唷,善人。不管我怎么叫你都没反应,只好用冰饮料罐攻击你了」
秋香小姐把可乐罐秀给我看之后,再度笑了起来。从她另一只手上提着的超商袋子看来,应该是刚买完东西回家吧。身上穿的也是在家穿的休闲服。
「妳今天没上班吗?」
「啊~……嗯,算是吧。反正我本来就在家工作」
「喔,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是怎样,善人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尼特还是什么吧?」
「才没有……这回事」
「欸,你可以不要心虚得这么明显吗」
不是嘛,每次都在奇怪的时间碰到,平日好像也没去上班,又没有那种在白天睡觉晚上去工作的气息;那当然会让人有所怀疑啊。
「真是的……我有在认真工作啦。……断断续续的就是了」
「断断续续」
我复读一遍后就被她轻轻捶了一下。嘛,在家工作的话姑且也算合理。多半工作会持续到晚上吧。这点感觉不是我该深入的部分。
「所以呢?这种冷天里,你在门前发呆是闹哪样?」
「啊这……」
我本来想象平时一样蒙混过关,但突然灵机一动:眼前的这个人,莫不是能够将我先前的烦恼精彩解决的救世主?。
可是啊,把别人的恋情咨询再拿去找另一个人商量,也不太正当吧。话是这么说,但我就算自己想破头,充其量也就是华丽地兜着圈子而已。老实说这已经是不得不去拜托别人的处境了。
怎么办呢?虽然内心很纠结,但比起就这样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是乖乖向她请教好太多了。只要不说名字之类的就行了。
「我说,秋香小姐」
「嗯?」
「……可以跟妳商量点事吗?」
「诶,什么,真难得」
秋香小姐由于我的唐突请求而困惑着,而我继续竭尽所能描述这件事:朋友对一位女孩子一见钟情而拜托我帮忙,我虽然答应下来后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名字当然没有公布。
「我懂了……简单说就是朋友的恋情应援大作战对吧」
「……差不多」
「行啊行啊,人家最喜欢这种事了」
秋香小姐晃着超商的袋子。她愿意协助是不错啦,但这也太兴奋了。
「那,知道对方是谁吗?」
「这个嘛……算是吧」
「嘿欸,是怎么样的人?」
「戴圆眼镜的猫」
「嗯~……?」
「怎么了吗?」
「没事,只是想起了朋友中的一位女孩子,是个很有女人味的人就是了」
秋香小姐诧异地歪着耳朵。我觉得女人味这个词有种既视感,不经意地摸着下巴。这该不会是——不,不可能吧。我在直觉驱使下,战战兢兢地开口问:
「她该不会是叫藜……」
「梨?」
「欸,我说的那个人叫做藜葵」
「葵……难道是小葵……?」
「小葵……?」
「啊,没事,只是我在自言自语。总之,我大概也认识那个孩子喔」
……真的假的,连她也连系上了。这个世界也太狭小了吧。还真说不准谁跟谁有什么样的关联。
「话说回来,对小葵一见钟情啊……呵呵」
「……秋香小姐?」
「怎么办~,人家突然好有干劲喔」
秋香小姐双手摆在胸前,一脸坏心大人的奸笑,蠢蠢欲动的样子。我该不会找错人商量了吧?不好的预感让我全身为之一震,手臂却突然被抓住。
「那就赶快」
「咦、什、这是要做什么?」
「那还用问,当然是召开作战会议啊」
「诶?」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秋香小姐拉到她家里了。我从之前就知道这人豪胆直壮、很有行动力,但这么迅速也有点那啥。果然是我找错商量对象了吧。

结果陪着秋香小姐进行作战会议花了好几小时,好不容易才被解放后太阳已经下山了。
「没问题的啦,那个叫睦树的孩子就交给你啰」
……还被她这样说了。因为一直被她步步逼问,我连睦树的事都告诉她了。因为对方是秋香小姐,实在是难以蒙混过关是一回事,但我还真把你给供出来了;抱歉啊睦树。
我以诸多情报为代价,换得了手上折起来的一张纸条。根据秋香小姐所说,这上面写的是『初恋.冬之阵~秋香特辑~』。特辑是怎样啊?
虽然我已经拜读过几次了,但内容真令人怀疑靠不靠谱。不如说,从【作战一】这条就开始一堆套路了。这战术真的没问题吗?
我回到自家,把东西放下后,马上扑倒在沙发上发出重重的叹息。怎么说呢,特别沉重啊。
话是这样,但我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况且,在找无关的人――啊不,结果发现还真有关就是了――商量的时间点,我就已经下不了台了。因此还没法拒绝秋香小姐的厚意。
……也就是说,只能实行这啥『初恋.冬之阵~秋香特辑~』了吗。别说什么特辑了,我只感到超级沉重。
说到底,秋香小姐送我的设施优待券只有四人以上才能用。就算加上我,也还是三缺一啊。
我无意间看向时钟,已经超过晚上十点了。那家伙说过酒会大概在傍晚开始,也差不多是时候回来了吧?感觉无敌沉重。
玄关那边传来喀锵一声。说曹操曹操到。唉呀唉呀,要是又被谁扶着回来,摇摇晃晃地靠在我身上说些有的没的,我可无福消受啊。
「啊~有了有了,善人」
「……咦?」
我提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玄关,却被头毛翘起来的豹给搭话了。他肩上毫不意外搭着酩酊大醉的大智。
「哎,泰利你怎么来了?」
「酒会开在我们的定食屋啦,他们的」
「喔喔,所以才会……」
说着说着,我便把大智的鞋子脱掉,帮忙一起扛他。因为他身体无谓地大,所以既费时又费力。我边对泰利说「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这类赔罪的话,一边把蠢狗一点一点搬到屋内。
「嗯~……小善……善人……」
你少在别人耳边这么轻率地呼唤其名啦。话说,他该不会在路上也一直重复这些胡言乱语吧?太羞耻了拜托你快停停;我是很开心啦。
不过啊,看他这样子应该会直接睡去吧。因为都烂醉如泥了,也让我用不着多虑。他明天应该会很不舒服吧,幸好大学也放假了。
「真是的……净给人添麻烦」
跟泰利两人好不容易把大智搬到沙发上后,我吐了口气,坐在沙发扶手上。泰利一看到我放松的表情就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看起来很乐在其中嘛,善人」
「嘛,也算因为这样才不会无聊啦」
「哈哈」
泰利以干渴的声音再度笑了笑,靠在沙发的椅背上。然后望着发出「呜—」、「嗯—」之类声音的大智睡脸,喃喃自语道:
「总觉得,真羡慕啊」
「嗯?」
「没什么」
被他轻巧敷衍过去了。虽然有可能是我听错,但他刚才是不是说了羡慕?
「话说已经快年底了,你们要回老家吗?」
「没有,有太多报告要做,这次回不去了。交通费也不是开玩笑的」
「这样啊,那太好了」
「什么太好了?」
「…………」
豹沉默地低下视线。不知道是不是已成习惯,但他依然尽力拉紧嘴角的肌肉,强颜欢笑。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
「……可以说件奇怪的事吗,善人?」
泰利缓和脸颊,盯着我看。不管怎么看都绝对不是奇怪的事,所以我只好静静点头。
「我啊,很羡慕你们耶」
被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喘不上气、说不出话、脑中一片空白;可以说是停止思考了。他那主张就是如此唐突而切实。
「你们是儿时玩伴、孽缘、挚友……现在还一起合租房」
「…………」
「我啊,一直都是一个人。就想说,你们有这种关系……还真好啊」
「啊啊……这样、啊」
泰利的故事。那凄惨的过往,我在他说要回自己家的那天听他说过了。我还记得,那时自己完全无言以对。
「啊~不过啊,也不是说嫉妒啦。怎么说呢,比较像是能令人会心一笑的感觉?」
「……泰利」
「我也想要亲密的羁绊啊~……这种感觉」
他虽然尽可能打着哈哈,眼神失去焦距。羁绊……吗。我是为过强的关系而苦恼;泰利则是为稀薄的联系而苦痛。
被母亲抛弃、被亲戚排斥、被疏离感笼罩、被孤独感缠身。然而他现在还能这样笑脸迎人。该说是阳光还是令人敬佩呢,他那过于纯粹的期许,实在难以只靠三言两语概括。
「那之后……妈妈又来了好几次。而且超温柔的」
「…………」
「我就想说,果然家人间的牵绊不是那么容易消失啊~」
「……你原谅、那个人了吗?」
「…………」
泰利没有回答。他保持低沉的视线,用手指戳弄着大智尾巴的毛。
「……抱歉,说了奇怪的话」
「啊,没关系啦」
「话说……悟他还好吗?」
「哎?」
「我这几天都没见到他。……所以就有点好奇」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今天的确没在大学看到他。不如说,除了在我生日那天传来祝贺的简讯之外,就毫无音讯的。虽说他本来就不是会频繁联络的人,但这下就很令人在意了。
「唉,就算我好奇也没用嘛」
泰利像是讲给自己听似地嘟嚷道,伸了个懒腰。然后他随意搔着后脑杓,笑着轻轻敲了我的头一下。
「那我差不多该回去了,抱歉打扰你们啦」
「没事,我才该说抱歉,你专程把这个笨蛋搬回来真是帮大忙了」
「这没什么啦」
「除夕……来我们家玩吧」
「那当然。可要熬夜去初参喔,做好觉悟吧」
「……四人一起,对吧」
「……那~还用说」
戴着笑脸离去的豹,背影却十分寂寥。虽然这可能是多管闲事,但至少想为他做点什么的我,突然想起了收到的优待券。
「等等,泰利」
「嗯……怎么了?」
「……你对水族馆有兴趣吗?」
「哈、哈啊?」

我们随着电车一路晃动几十分钟,之后又走了十五分钟左右,便抵达那间水族馆了。好像是几年前才开张的,所以外观颇新。入口处有不少家庭跟情侣之类的团体,看来生意兴隆啊。
通过水光摇曳的售票口后,水族馆的全貌在我们眼前展露无遗:深蓝色的地板跟墙壁给人冷静平和的氛围;柔和的照明点缀着展览项目;然后是,耸立于水族馆中央的巨大水槽。
「好厉害……」
走在我身旁的泰利感叹道。他就像个小男孩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水中的游鱼,让我都为他开心起来了。邀他来真是值了……从我的角度来看。
「…………」
「…………」
「…………」
……然而,不妙,这非常不妙。我们已经游荡了几分钟,这三人间却笼罩着尴尬的气氛、一语不发——藜、睦树,以及游星。
「喂,善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
「……他们真的不要紧吗?」
泰利终于看不下去,在我耳旁细语。嘛,这的确是挺危机的状况没错。
结果我还是把『初恋.冬之阵~秋香特辑~』的作战计划透露给泰利了。知情又能帮忙的人多一个是一个。跟睦树也事先打过照面了。
我无可奈何地盯着秋香小姐给我的纸条看:【作战一.用优待券招呼小葵跟睦树】。万幸睦树跟藜两人在年底前都有空……没想到大家有空的日期刚好是订立作战计划的隔天就是了。
嘛,还好大智因为宿醉而倒下,才得以避免让那家伙一起跟过来的事态。但事件在我们于水族馆集合时触发了。
「唷,猫助」
「……咦?」
心情微妙地不太好的游星,不知为何站在一脸困扰的睦树身旁。在他们身边的,是响应了我的邀约而来,因为疏离感而有点怯生生的藜。就在我担心她而准备向她搭话时——
「别担心,我会开心玩的」
就被她这样反过来安慰了。哎呀,本来只是想让她和睦树见面的,在泰利跟游星加入后,我们一行人的交集点就只有我而已。这下就算是平时轻快开朗的藜也会有点畏缩吧……
从结论来讲,【作战二.晚点才去集合地点,延长让两人独处的时间】完全适得其反了。我把水族馆的宣传册握成圆筒,恶狠狠地瞪着走在前方的猴子背后。
「…………」
「……嗯,咋啦猫助?比起咱,还是鱼好看吧」
「啊啊……你说的对」
这实在是计划外的状态。而且他还特别警戒,在他敏锐的感觉下小手段很难有用。试着找他一起去厕所跟在展览物前停下脚步,全都没用。孤立无援了。更别提――
「啊,好酷,这只海星在动耶」
「真的耶,感觉移动方式好有趣」
「……会动是当然的吧,毕竟是生物啊」
「说、说的也是……嗯」
――从刚才就是这副德行。就算藜跟睦树想要活络气氛而展开对话,也会马上被游星给拦截。这家伙到底为啥这么不爽?说到底,为什么要跟来啊你?
「……怎么办啊善人?」
「我现在在想啦」
虽然我这么回答泰利,但也没想出什么好策略,就这么继续移动,来到了稍微宽广的地区。从这些椅子看来,应该是为了走累的人而设立的中途休息区吧。
泰利总之先摆出有点累了的样子,大家便休息了几分钟。我无奈地坐下后,游星便战战兢兢地靠近。
「……吶,猫助」
「干嘛?」
「那家伙……就是睦树迷上的对象吧?」
游星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示意了背后的藜。现在瞒不住了……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有隐藏的意义,所以我举白旗、老实说「对啊」。
「那个小妮子……让人喜欢不起来啊」
「还小妮子咧你。话说,你为啥心情这么糟啊」
「才不糟呢」
「很糟好吧。你今天感觉很难相处耶」
「哼……」
游星明显无言以对。他困恼地交互看着我跟泰利、睦树跟藜的方向,搔着下巴。嘛,我想他应该是担心睦树才会这样,但也稍嫌过火了。
「藜……她人很好啊。不是会诓骗或贬低睦树的人啦」
「不对」
「……哎?」
「是挚友啊,那家伙跟咱」
「…………」
「这么好的家伙被半路出现的小妮子给抢走……咱可不甘心了」
「蛤,你在……」
游星一脸强忍害羞的表情,这次搔了搔耳背。虽然他好像很认真,但我快笑出来了。就因为这种小学生一样的理由,他才会百般妨碍那两人的对话吗?
「你……喜欢睦树吗?」
「哦,喜欢啊。你有意见?」
「啊,没有……」
他这态度,怎么看都是like的『喜欢』,但先不管这个。明明是我随口问的却被他这么堂堂正正回答,反而让我羞愧起来了。
「你想啊,能跟朋友一起玩的时间减少的话,很讨厌吧」
「话是这么说啦」
「换作猫助你,要是大智跟那个小妮子一起玩的话也不开心吧?」
……这倒是。话说我一年前,还为此烦恼到离家出走呢;更别提跟大智交往的对象,还刚好就是身在此处的藜。
「好不容易才累积起来的交情,就要这么消逝了……咱不想这样啊」
「说什么消逝……有这么严重吗?」
我也不是不懂他的心情,但我这方面是love的『喜欢』才会那样的。Like也会有同样的现象这点,实在是难以想象。不如说,会把喜欢的人优先度排得比较高也是当然的吧。
「咱很不安啊」
「不安?」
「因为咱常转学,几乎交不到朋友。他……是咱好不容易才交到的挚友」
「游星……」
「所谓的缘分,还真纤细脆弱啊。一下就被斩成支离破碎的」
「…………」
「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想的……但对咱来说,这可是重要的缘分哪」
游星像是温柔地抓住看不见的线般,握着拳头,看向睦树;在指手画脚拼命说话的睦树对面,则是开心笑着的藜。
也是啊。跟喜不喜欢没有关系,谁都不希望重要的羁绊变薄弱。就连我也是,虽然一开始只有大智,现在却有了好多放不下的交情了。如此想来,他会因睦树太过投入恋爱而不安也言之有理。
「……这我懂」
直到刚才都沉默不语的泰利突然附和道,然后竖起尾巴,全身逼近游星。
「关系啊联系之类的,很容易就会消失无踪了」
「你能理解吗……泰利?」
「我懂啊……我超懂的」
「泰利」
「游星」
同舟共济的两人紧紧握着对方的手。你们情绪这么高涨是不错啦,但别隔着我上演这种炽热友情的戏码啊。微妙地让人烦闷耶。
豹跟猴子在我眼前坚定地握着手差不多两分钟了,才终于满足地把手松开。哎我是有被感动到啦,但麻烦你们至少让我先从中抽身好吗。连动一下都不行,屁股坐得好痛。
「不过,确实是咱不够成熟吧」
「啊~……嘛,是有点啦」
「咱就不这么小心眼了。睦树应该也是把咱当挚友的」
「你说我怎么了?」
睦树突然出现在游星背后,微笑着的藜跟在他身旁。气息遮断太强了真可怕。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过来的?
「啥啊睦树,别吓人哪」
「抱歉抱歉。只是刚才我跟她先看了看前面有什么」
「前面在展示的是水母唷、水母。」
「水母?」
泰利彷佛在空中表现水母的姿态,用双手摆出奇怪的手势。那形状是闹哪样,比起水母不如说是小笼包吧。
「虽然平常就有展示,但好像有年底限定的七彩缤纷版耶」
「嘿……那还挺不错哪」
「好啦好啦,快走吧,快」
「哦、呜哇,这是咋啦」
藜拉起睦树的手,一边推着游星背后。看来终于回到平时的气质了。如此一来,接下来就是她的一支独秀了。毕竟睦树从刚才就扭扭捏捏的,游星也不再一脸不悦了。
「他们气氛感觉不错啊」
「……要说意外也是意外啊」
『初恋.冬之阵~秋香特辑~』,看来是圆满达成了;虽然一开始满是破绽,途中我甚至连纸条都没在看就是了。话说,睦树的恋情也还算不上开花结果;嘛,差不多是先从朋友当起……的感觉吧。

我跟泰利追着他们三个前往道路上。越往深处走,照明就越昏暗,不久便一片漆黑,只有脚边紧急照明的光亮着。
依靠微薄的亮光走着走着,无数发着苍白光芒的物体便映入眼帘――是水母。水槽中四散着的众多水母,代替照明,在黑暗中淡淡地发着光。
本以为是蓝色却变黄,不一会又转红,然后又在紫、白、绿、各种颜色间反复变幻的浮游物体微微动着身体,优雅地在小型海洋中翱游。
「…………」
我目瞪口呆了——太过感动的表现,就是在这种时候用的吧。根据品种而区分的水槽,一个一个都像是桃源乡。超乎现实的世界,确实存在于此。我深深陷入了这份神秘感。
设立在观赏用水槽前的长椅已经有人坐了,我便为了不干扰到他而坐到椅子末端。我位子前的水槽,墙上注释着『僧帽水母』。
跟七彩缤纷的其他水母不同,僧帽水母的水槽中只有一只。它垂着触手,悠然地发散着淡绿色的光芒,将水面都染得碧绿。
「太酷了……」
完全丧失语言能力的泰利从背后走来,站在我身旁。他同样被照得碧绿的脸,比最近看到得任何表情都更加清澄。我不由自主地觉得有带他来真是太好了。
「虽然我对水母不太清楚……但原来这么美啊」
「啊啊……」
「……喀哈」
某人这一笑将我跟泰利的一抹感动给斩断了。这个声音、笑法、让人全身寒毛直竖的气息——我的目光捕捉到了坐在椅子另一头的狼。
「……梓马」
「唷,你们好啊」
我吐了口气。这家伙还是像个跟踪狂一样啊。每次都出现在我们的目的地,然后又马上消失无踪;都能称得上神出鬼没了。
「你又……」
「哎哟,不好意思今天真的是偶然喔?这里是梓马君我很中意的地方呢」
「你以为我会信?」
「比起这个……你们在这种地方打酱油没问题吗?」
「啥……你这什么意思?」
梓马站起身,脸上浮现不同以往的严肃表情——彷佛在哀叹自己莫可奈何的表情。
「……那家伙,从大学退学了」
「……蛤?那家伙、是指……」
脑中闪过最糟的预感。这种事、这种荒唐的事,怎么可能……
「悟……要配合他父母一起去海外了喔」
静谧的黑暗中,狼脸上反射着绿光直面我们,如此宣告。
四人一起度过的年底……好像不会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