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和她（一百零八）
“那，今天可以陪陪我吗？”
夏梦不再掩饰自己的内心，抬着湿润的眼眸问道。
“嗯。我会陪着你的。”
滕思明轻轻拍着她的肩膀，用尽量自然的口气回答。
自行车就留在学校了，他拉着她的手一起往地铁站走。
“夏梦，那你之后……”
“要去住院了。”
“可以探望吗？”
“嗯，不过你还是专心学习吧。”
“不行，不管多远我都会陪着你。”
“学必须要上哦。”
“我想请假陪你。”
“谢谢你这份心意，但这件事我是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也至少每天都去看你。”
“那……好吧。正好也不是很远的医院。”
“是哪里？”
“静阳市人民医院。”
“我每天都会路过啊，那更得看了。”
“谢谢你……”
她的笑容平和得好似一汪湖水，一切感激之情全都挂在了眉眼上。
仔细观察，他发现她确实比起第一次相见时要憔悴不少。
不管是脸色还是力气，也都大不如前了。
最近的时间，在体育课上她还总是免体。
他当时也没多想，只是觉得她是简单的身体不适罢了。
想到没能早些注意到她的事情，他的内心满是悔恨。
“什么时候查出来的？”他尽量不使用令人伤心的字眼。
“大概两周以前。就是那个周六，我没有回你的信息。”她说完话后隐隐的叹息，化为转瞬消散的白气。
“当时不去住院，是想和大家多待待吗？”
“嗯。而且，还有和你的约定。”
“约定？”
“就是新年联欢啊。”
“原来是这样……”
听到这里，他的心又揪紧起来。
掩盖着恐惧，她总是绽放着迷人的笑脸。
这个善良的女孩，真是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痛苦。
“现在，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她轻轻地说。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和同学们在一起待多久，都不会舍得离开。
不过，至少留下了最快乐的回忆。
“对了，千万不要对同学们说出我的事情，不然大家会担心的。”她提醒他。
“那我该怎么说呢？”他问。
“就说，夏梦想在家休息休息。”
“好吧。”
“帮我隐瞒，你会不会很痛苦……”
“只要是你的愿望，我就不觉得痛苦。”
“没必要这么对我的……”
“行啦，什么时候你可以自信一些啊？”
“嘿嘿。”
走出校门，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着学校的景色。
那些，都是和大家、和他一起收获过无数回忆的地方。
一起上课的教室。
一起吃饭的食堂。
一起运动的操场。
一起排练的长廊。
一起表演的礼堂。
侧耳倾听，耳边依稀萦绕着欢声笑语。
“再见了。”
她对着以后永远不会再见面的学校挥手告别。
遗憾总是有的，但她依然微笑着。
因为这里面发生的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早已被她牢牢记在了心中。
走进人来人往的地铁站，她默默地体会着人群的温暖。
驶来列车卷起了呼啸的大风，她一动不动地迎接着最后一次车厢里恬淡的休憩。
人们摩肩接踵，并没有空座位。
但是应该是喜欢很多人围在旁边，她也不觉得有多疲劳。
也因为身边有可靠的恋人。
他只是安静地陪在她身边，在她需要时作为她的依靠。
大概是想让她好好体会一下最后一次放学回家的经历吧。
走出地铁站，来到她家的小区。
他告诉了父母自己今天不回家，但没有透露更多的事情。
“夏梦，所以你之前和我约会，也是因为想不留下任何遗憾吗？”
走着走着，他忽然问起。
“嗯，是的。我想和你在一起多待一会儿。而且，也想让你以后回想起来，会觉得和我在一起时非常开心。”
“当然开心啦。”
“是不是有些自私。本来应该让你忘记我的，这样一来……”
“我根本就忘不了你。而且，谁也不会希望自己被忘记吧？”
“嗯。其实之前好像嘴上说过，如果我离开的话，希望你能把我忘了。但其实心里还是……”
“还是想被记住。”
“是啊，那时咱们还不是男女朋友，所以我还能那么说。现在这类的话根本就说不出来了。因为，真的很想很想让你记住我。”
“这很正常啊。”
“所以，才选择多创造些回忆。”
“嗯，这样好啊。以后就算发生了什么，还是会有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回想。”
“是啊，那也不错……不过，也不要因为我离开了，你就永远活在回忆中。”
“嗯。我明白。”
到了她家楼下，他轻轻抱起了仿佛小猫那样柔弱的她。
“走吧。”他抱着她，慢慢走上楼梯。
相比过去，今天的两人都更加安静一些。
隐隐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悲凉。
到了她家，已经是六点左右了。
过去来过一次，所以他对这里比较熟悉。
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小行李箱收拾好。
书、衣服、日常用品，还有很多照片。
“要出去度假啦。”她苦中作乐一样地打着趣。
他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帮助她整理行李。
“明天你几点走？”他问。
“舅舅说早上八点来接我。”她说。
“那我……”
“没关系。都到现在了，也不怕什么风言风语啦。啊，如果你在意的话……”
“我才不在意。能陪着你就行了。”
“感觉你张嘴就是情话。”
“只是真心话罢了。”
他们笑了笑，将收拾好的行李箱合上。
因为身体状况不好，她这次很早就去洗漱了。
趁她在洗澡的时候，他才又忍不住偷偷哭出来。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看着的时候，必须要尽全力微笑，让她不至于太伤心。
可是，现在怎么着也无法克制了。
泪流满面，大概现在的眼睛很像洗澡的水龙头吧。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话语都带了泪水的味道。
喉头好像被塞上了棉花，不仅话语说不出来，就是呼吸都变得困难。
听见卫生间有声音，他赶紧将眼泪尽数擦干，不想留下一丁点会让她担心的痕迹。
不久后，她洗完澡出来了。
“你去吧。”
湿漉漉的紫色头发，好像是沾满了哀伤的泪水。
“嗯。”他轻轻答应了一声。
各种各样的事情都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在家的最后一次休息了。
他在她卧室的地上铺了毯子，打算离她近一些。
这样，她应该会更有安全感吧。
“能有你在旁边，真是好啊……”她轻轻地说。
“嗯。能陪在你旁边，我非常荣幸。”他也说。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皎洁的月光依旧明亮。
“滕思明……”
“嗯？”
“你刚刚是哭了吗？”
“我……”
“洗澡的时候，听见门外好像……”
“没有没有，我只是……”
“没关系的。这种事，无论谁遇到都肯定会难受吧。”
她的话语，又激起了他内心的伤痛。
“可是，我明明应该……”他的声音哽咽起来，逐渐变得含混。
“好好哭一场吧，没事的。”她温柔地说。
“可我明明应该保护你的，怎么可以哭呢……”
“多伟大的英雄也会有柔情啊。没关系的，真的想哭的话，你就好好哭一场吧。”
他没有忍住搅动的情绪，悲伤化为泪水涌出。
将头埋在枕头里，他小声地哭了一场。
“……”
她看着他伤心的样子，眼中也泛起朵朵泪花。
哭了不知道多久，他的心情才得到平复。
“夏梦，抱歉……”他只是为自己的脆弱乞求原谅。
“没什么抱歉的。哭出来心里就能好受些了。”她慈母般的语调，让他感觉到一种无以言表的舒心。
即使是到现在，她还是这样温柔、慈爱。
既然已经将失控的情绪宣泄出来，接下来就要以坚强的态度面对一切了。
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安心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夏梦，如果你觉得孤单的话，就握着我的手吧。”他说。
没有听到回答的语言，但她的手确实伸了过来。
她不是经常会表现出自己的内心，尤其是在容易让人担心的那些时候。
可实际上，她肯定也在没人能看见的地方放声大哭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吧。
对这样替别人着想的女孩，更要拼尽全力去守护她的幸福。
就算做不到别的，也至少要让她不会感到孤单。
想到这里，他缓缓闭上双眼。
从夜晚到黎明，他们一直牵着对方的手。
仿佛是永远无法割断的牵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