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中文概念发明的希腊语—— 伪造“古典”使现代希腊付出沉重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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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列强的强力干涉下,希腊于1828年建立第一共和国,1832年变成由维特尔斯巴赫王朝统治的王国,1862年转归格吕克斯堡王朝统治,1924年又变成第二共和国,1935年再度变回由格吕克斯堡王朝统治的王国。
希腊近代历史,不但共和制与君主制互换频繁,语言更是混乱,唯一不变的是“大王旗”,按照成说,无论所谓的维特尔斯巴赫王朝,还是格吕克斯堡王朝,都有着“德意志血统”。而现代意义上的德国却到1871年才获得统一。
而无论体制如何变幻,在西方列强扶植下“独立”的希腊却一路扩张。1830年,希腊国土面积仅仅相当于现今面积的1/2左右,百余年时间里却实现领土翻倍。
——西方列强都是慈善家吗?为何对希腊情有独钟?

19-20世纪希腊国土变化
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阿诺德·约瑟夫·汤因比(Arnold Joseph Toynbee, 1889-1975)深受著名古典学家、古希腊文教授吉尔伯特·穆雷(Gilbert Murray)影响,对历史产生了浓厚兴趣,还成了穆雷的乘龙快婿。
1911年,在贝利奥尔学院毕业后,汤因比前往希腊进行考古工作,也就是为期一年的“大游历”(Grand Tour)。1912年回母校任教职,专门研究及教授希腊和罗马的古代史。
所谓“大游历”,其实就是中国古人的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的教育理念,由于“中国风”的沐浴,而盛行于18世纪的欧洲贵族阶级。青年完成学业后先用一年时间游历希腊、罗马、巴比伦等古典文明遗址,亲身感受古典文明传统。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乔治·戈登·拜伦(George Gordon Byron,1788-1824)以记述自己“大游历”见闻的《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而一举成名。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1737-1794)也在自己的“大游历”中产生了灵感,而“成就”了《罗马帝国衰亡史》的辉煌。吉本后来回忆说:“正是在罗马,在1764年10月15日,我坐在卡皮托尔山丘上的废墟中沉思,看到赤脚的炸煎饼小贩在朱庇特的神庙里唱着晚祷曲,记述这座城市衰亡的想法在心里油然而生。”——像爱德华·吉本那样,在没有历史资料实证的情况下,便杜撰出了厚厚的几大本关于罗马历史的“巨著”,实属荒唐可笑。
与拜伦和吉本截然不同,汤因比的大游历体验没有让他产生浪漫的想象,也没有带给他研究古典文明的灵感。故而日后,汤因比仅仅将希腊文明视为其归纳出的26个文明样本之一,而不是将其单独置于崇高的文明塔尖。
和许多西方古典学家不同,汤因比并没有因为对现代希腊的失望而转向对古希腊的崇拜,而是清醒地认识到“古代希腊文明未必如此辉煌”。他说:
当我把古代希腊文化的实际价值和现代欧洲相比时,我会小心不被任何模糊的情感所蒙蔽;当主张“强制学习希腊文”的人谈到“希腊精神固有的和永恒的优越性”时,我会说:“亚伯拉罕·林肯、康德和莎士比亚等要比伯里克利、亚里士多德和欧里庇得斯伟大十倍。”
(一)希腊语出笼的时代背景
不存在“古希腊”及其所有方面。埃及学者、法国普瓦捷大学教授萨米尔·阿明(Samir Amin, 1931-2018)指出:“始于虚构古希腊的西方伪谱系……植根于种族主义和欧洲中心主义。……即使启蒙时代的思想家利用‘古代希腊—罗马’,其动机不是建立虚假的西方谱系,而是批判教会的愚昧主义。”
而“后启蒙”(19世纪)则是全面而系统地伪造“西方古典”,包括“雅典古城”、“古希腊语”和“意大利文艺复兴”。
号称自古相传的“纯正希腊语”(1834-1976年间的希腊官方语言)是怎么回事?它是在“复古”的形式下,使用来自现代西欧的语义或概念拼凑出来的。而它们则基本上都是源自“汉字密码”(表意——普遍通用概念)。
密歇根大学英语系主任大卫·波特(David Porter)说:“汉语(汉字)是……神圣启示的密码,体现完美的理性哲学系统和所有科学的基本原则。”
在17世纪,荷兰学者赫尔曼·雨果(Herman Hugo, 1588-1629)提出:“全欧洲的通用语言和文字都应该以书面汉语的模式为基础”,这一见解影响了培根和笛卡尔,以致莱布尼茨等启蒙学者着手构建“一个以中文为原型的国际交流媒介”。虽然未能付诸实践,但在“表意”上,确实奠定了现代西方语言文字的基础。亦即,芝加哥大学教授索萨西(Haun Saussy)指出:“在现代早期的欧洲,广为人知的书面汉语所起的作用是完美写作的典范。”
让我们来看“纯正希腊语”所承袭或模仿的“古代”,究竟为何物?
历史上确实存在一个、而且是真正的“古希腊语”,它便是源自亚美尼亚、形成于中古后期的斯拉夫~东正教语言;并在近代早期依靠印刷术形成了“文字”,亦为基督教所使用。
然而,到17世纪,即在从培根、威尔金斯到莱布尼茨等人用中文改造西方语言文字的过程中,希腊语和拉丁语都因其宗教性和狭隘性,成了被抛弃的“死语言”。两者在其被“现代化、人文化”之前,均好比“教派行话”,而不能表达现实世界和日常生活。
正因为如此,仿古的“纯正希腊语”就像裹尸布一样把现代欧洲的概念体系捆绑起来;以致到19世纪后期,它都不能表达文学、科学和哲学。
这些领域的“古典”从何而来?都是用德文和英文伪造的,再到20世纪下半期,把它们翻译成臻于成熟的希腊文,这就变成了“原始文献”了!

(二)现代西文根源于古汉语
检验历史上文明之真伪的最好办法,是看它有没有“书写文明”的文字;而甄别某种“古文字”能不能“书写文明”的唯一标准,则是看它是否具有像汉字那样的“表意”——表达“普遍通用概念”。
如果一种语言文字没有包含或分享“普遍通用概念”,那么,其语义和语音一样,都是狭隘性和排他性:内部日常沟通尚可,但不能用它来表达高深思想和高雅情调,这就谈不上文明。
象形文字只是文字雏形或原始图符,它所表达的只是个别事物或零星具象,而远非“普遍通用概念”;因此,用象形文字匹配“古老文明”,那只能说明“双伪互证”。
汉字是绝无仅有的“原创表意”。它来自“雅言”——由《易经》之“天下观”所延伸出的“雅言”。荀子曰:“越人安越,楚人安楚,君子安雅。”雅通万古及四方,俗囿于一时一地。
鉴于此,人类社会中不存在第二个原生文明;而其他所有“文明”,则都是基于中华文明的元素——尤其是汉字“表意”(普遍通用概念)——塑造或伪造的。
至于几乎所有的现代语言文字,尽管其语音千差万别、各不相通,均包含“普遍通用概念”;因而都胜任于表达高雅或高深的文学、科学和哲学等;这又是怎么回事?
——它是中国知识与汉字“表意”的全球扩散的结果!
即美国语言学家费诺罗萨(Ernest F. Fenollosa, 1853-1908)所说:“最重要的是,有关中国的语言、文学和儒家经典的知识,在17世纪末发生了首次爆发。”
而这个“爆炸”(扩散)的导火索或点燃者则是欧洲精英——培根、威尔金斯和莱布尼茨等人。他们恰恰着眼于“普遍通用概念”,把中文称为“真正的字”、“哲学语言”和“人类思想的字母表(符号系统)”。
莱布尼茨还说:“凭借由中文所提供的‘普遍通用概念’,世界各地无论说何种语言的人,都可以进行知识交流。”
反之,如果没有“普遍通用概念”,即使透过翻译,也只能了解较浅显的日常用语;一旦往深处讲,就会陷于混乱。
大约1650-1850年间年,欧洲诸语言文字都直接或间接地分享了中文“表意”(普遍通用概念),完成了更新和升级,遂成为知识性与民族性、乃至国际性的通用媒介。
而最典型的则是英语。牛津大学出版社介绍尤金妮娅的书《中国品味与英语的主体性……》称:“现代英语特性或英文身份(English identity),是在18世纪通过‘解读中国’的方法而演变出来的。”
美国语言学家托马斯·马吉(Thomas Magee)进一步说:“……英语不知不觉地走进了汉语,后者无疑是世界上最简洁、最富于哲理的语言;……英语通过尽量吸收汉语成分,使其自身成为一种通用语言。”
下面我们将要阐述的是,能够表达知识和文学的希腊语并非“古已有之”,而是现代西欧语言的衍生物。

图 汉语“表意”更新和升级了旧欧洲的方言土语
(三)使用新概念伪造旧传统
19世纪前期,西方人使用英文和德文开始全面伪造“古希腊”(神话、历史和哲学);为了圆谎,又伪造了“震古烁今、震撼人心”的语言文字——流亡法国的希腊人科莱斯(Adamantios Korais, 1748-1833)在传承“古希腊”的幌子下,发明了“纯正希腊语”(Katharevousa),它被来自德国的希腊国王定为官方语言(1834年),一直延续到1976年。
“纯正希腊语”的具体实践又是怎样呢?“作古正经、荣古虐今”——伪造过去而祸害现代!换句话说,这是“画虎不成反成犬”:“引狗入寨”,搅乱了希腊地区的语言生态和发展环境;闹腾了150年之久,如此伪希腊语便沦为“丧家之犬”(被抛弃)!
质言之,“纯正希腊语”是双重造假:
第一、科莱斯和西方中心论皆声称,“纯正希腊语”是“古希腊”语言文字的直系嫡传;但实际上,它只是借用了那源自亚美尼亚的东正教希腊语这一“僵死语言”,作为躯壳。用假古典行骗!
第二、也就是说,“纯正希腊语”以东正教希腊语为形式,冒充幻想中的“古希腊”。但它的内容(语义)则都是来自源于“中国风、中国启蒙”的欧洲新概念、新思想。这是极不协调的混合。
重申一下,“表意”的汉字为全人类提供了“普遍通用概念”:若能分享它们,任何一种语言文字都可以不仅表达知识或学术,而且成为民族国家的“通用语言”(文字);反之,所有的语言文字均为部落性——向外“沟通”意味着争吵与冲突。17-18世纪的欧洲正是如此。
美国鲍登学院教授陶茨(Birgit Tautz)写道:
莱布尼茨认为,汉字是表达和阐释世界的普遍性的完美媒介。……莱布尼茨向我们提供了“翻译中国”的意义,那就是,翻译汉字概念这件事,标志着欧洲的文化主体性开始被定义。……17和18世纪之交,在欧洲人的地理与文化的想象中,“中国”占有这样的独特位置,即她代表着一种全新的概念化世界的叙述方法。……通过对18世纪欧洲的历史研究和案例分析,大卫·波特(David Porter)证明了那时的西方人之所以对中国古代文字的偏爱,是因为他们对通用语言和相关语法的追求。……波特看到了早年欧洲特别关注中文语义,尤其是在不同民族与文化间的可读性上,是如此。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导致17世纪欧洲的剧烈动荡(三十年战争和英格兰内战)的一个主要原因,是语言问题。……欧洲人不得不在远方异域寻找“有组织、有秩序的文化原则”,因而投注于汉字成了当务之急。在欧洲学者的脑海里,汉字“表意系统”代表了在学术概念上的欧洲统一,因为它是基于毋庸置疑的书写的有效性。……从那以后,汉字精髓便融入了欧洲的语言理论之中,它使欧洲人有了这样一个坚定的信念,即宗教与政治的稳定依靠语言和知识的贯通性。
下面进一步展开讨论“纯正希腊语”的伪造问题。

图解:可用于表达知识、哲理和文学的现代希腊语,也就是伪造“古典”的专属工具(古希腊文),是怎么来的?
第一、形式(旧式拼写):来自东边——源于亚美尼亚的东正教希腊语
第二、内容(现代语义):来自西欧——启蒙运动后的新概念或新思想
然而不管是旧的,还是新的,它们的根都在中国——17世纪的欧洲精英相信“所有的(现代)语言都根源于中文”(all languages had their roots in Chinese)。
前后相隔三、五百年:中古后期,中国语言形式传入亚美尼亚,再向西扩散;现代早期,中国语言概念被耶稣会士介绍到西欧,发生了“爆炸性效应”。
(四)备受批判的仿古恶作剧
先了解一下希腊的语言文字的总脉络(注意“纯正希腊语”的历史地位):
古希腊及古希腊语〔虚构〕……→ 斯拉夫~东正教希腊语(近代早期)→【“纯正希腊语”(1830-1976年):仿古语言】→ 升级版的“民间通俗语”(1976年至今)→ 臻于成熟的“古典希腊文”
英国伯明翰大学教授乔瓦斯(Dimitris Tziovas)揭示:“‘纯正希腊语’是人为的、怪异的和虚假的(artificial, the unnatural and fake)。”
希腊约阿尼纳大学的帕特日都(Georgia Pateridou)称:“纯正希腊语”是“伪造的荒谬混合物”(fabricated and ridiculous mixture),而与古代毫无关系。
美国达特茅斯学院教授彼得·比恩(Peter Bien)指出:“希腊本土的反对派谴责‘纯正希腊语’是编造的、外来的、非希腊的(fabricated, foreign, and un-Greek)。”
安第斯大学教授阿尔瓦罗·马林(Alvaro Garcia-Marin)批评:“作为开国元勋之一的科莱斯,编纂了最早的现代希腊语词典《阿塔克塔》(Atakta);但这是假古典词源,旨在展示‘从古到今的连续性’这一吸血鬼般的传说。”
伦敦国王学院教授比顿(Roderick Beaton)介绍:“科莱斯本人先前承认‘把死语言复活是不可能的’。……不久之后出现的这种杂交的书面语言,被称为‘纯正希腊语’(一如雅典学院之‘古建筑’);但实际上,它是一种‘须被清理’的语言。”
美国达拉斯神学院教授丹尼尔·华莱士(Daniel B. Wallace)断言:“‘纯正希腊语’与语言的历史发展无关,……它是人为地复活阿提卡方言的现代尝试。
剑桥大学语言学家莫尔顿(J. H. Moulton, 1863-1917)讽刺道:对于研究语言进化的学者来说,‘纯正希腊语’是等同于‘沃拉普克’(Volapük:短命的人造语)。”
《标准语言和语言标准》(A. Georgakopoulou, Michael Silk)一书写道:“崇古主义者朗加维斯(Kleon Rangavis, 1842-1917)宣称:‘19世纪的希腊人恢复和培育了他们的古典语言,就像他们在灰烬中建造了(雅典)富丽堂皇的大理石宫殿一样。’……在这里,我们发现这两者是显著相似,即新古典主义的语言(纯正希腊语)和19世纪希腊城市建设的新古典主义风格。”
——言下之意,“古典”希腊的语言和城市都是19世纪的杰作。〔请读诸玄识:《伪造的雅典古城——“西方源头”源于18世纪的“中国风”》〕。
然而,所不同的是,“古典建筑”对于希腊与西方中心论是“双赢”,而“古典语言”则给希腊带来了灾难——扼杀希腊本土的固有语言,造成了超过百年的社会对抗,极大地阻碍了社会进步。

(五)旧瓶装新药的炮制方法
阿姆斯特丹大学教授雅普·马特(Jaap Maat)说:“弗朗西斯·培根把汉字定性为‘真正的字’,因为它直接表达事物和概念。培根所反映的是,汉字使西方书面语言发生了革命……。”
在17—18世纪,西欧的主要语言文字通过吸收汉字“表意”(普遍通用概念),发生变革而获得新生,它们又衍生出其他更多的西方语言文字。现代希腊语正是这样一种“衍生物”,但为了冒充“古典”,它被置于已僵死的“东正教希腊语”的躯壳之中。
雅典大学教授弗兰古达吉(Anna Frangoudaki)承认:“虽然‘纯正希腊语’在拼写、形态和词语上皆尽量雷同于‘古希腊语’,……但在语义、风格和短语上则都严重依赖现代法语和德语的模式。”
牛津大学教授麦克里奇(Peter Mackridge)做了详细介绍:
所谓的“纯正希腊语”主要由现代欧洲概念构成,穿着伪古希腊(pseudo-ancient Greek)的外衣而已。换句话说,作为“纯粹希腊主义”的遗产之一,现代希腊语词汇(单词和短语)主要来自外文翻译,而以“希腊文”的形式出现,但它的概念则都是西欧的。
进而言之,在“纯正希腊语”里,该民族的语义的现代化,是通过在表达形式上的仿古来实现的。……现代东西被塑造成古代的模样。亦即,把民族语言净化成“纯正古典”的过程是,不断把新材料补充进来……。
我想强调的是,“纯正希腊语”纯属现代语言文字,因为在19世纪之前从未不存在过。……一言以蔽之,“纯正希腊语”基本上是把现代语言打扮成“古典希腊语”。
……就概念和词义而论,早期的“民间通俗语”的支持者指责,“纯正希腊语”是法语的翻译版本;而一些崇古主义者如哈兹达基斯(Hadzidakis),也承认“纯正希腊语”是模仿法语这一事实。后来的民间通俗语拥护者——例如安德里奥蒂斯(Andriotis)在1932年——感慨:“法语一直是现代希腊文化生活的母校。”
追根溯源,19世纪“纯正希腊语”运动的基础,是那些在西欧受过教育的希腊知识分子的这样一种感觉,即“古希腊语”是完美的表达工具……;他们当中的许多人都相信,通过模仿古人的语言,就会使古典希腊之花绽放。……唤醒了浪漫的怀旧之情,再现了过去的辉煌、远古的威望和它那崇高的语言文字;啊,神话般的无比美好的未来!……如此幻觉导致了“纯正希腊语”的畸形发展:用“古装”来包裹现代欧洲概念的实体,而这“古老”假面具的后面则是一种新语言。通常,旧词语都被重新赋予现代含义。
图解:冒充来自“古希腊”的“纯正希腊语”,实际上是用东正教希腊语来包装现代西欧的语义。这就造成了“语言禁锢”,犹如在现代希腊上演“巴别塔”(上帝变乱语言)的百年闹剧。现代希腊诗人索洛莫斯(Dionysios Solomos, 1798-1857)愤慨:“……这个“语言的巴别塔”正在扼杀希腊文化!”
(六)宗教性包裹着浪漫主义
纽约大学教授米希尔(John Myhill, 1923-1987)说:“‘纯正希腊语’即拜占庭(斯拉夫东正教)语言的修改版。”
根据英文维基百科,第一部现代希腊语词典《阿塔克塔》(Atakta),是基于希腊东正教的人工语言的产物;而其作者科莱斯则‘梦想成真’——‘纯正希腊语’横空出世,并且被未来的学者和政府所采用。
教派性的旧语言形式禁锢了新内容,也使鲜活的浪漫主义的语言变得僵化。载于加州大学《语言学》(1977年)的一篇论文写道:
拜占庭(东正教)书面语不能用于表达现实生活及日常琐事。……然而,19世纪的崇古派(指从西欧到希腊的新古典主义)最大的失误和幻想,就是试图把此种经院式(非世俗)的语言文字,变成希腊民族国家全面交流的工具;这就迫使可怜的“纯正希腊语”寻找——更确切地说是生编硬造 ——表达生活的用语,再把它们置于那些毫无生气的仿古词汇的形式之中。于是,大量荒唐的伪古代字词被创造或发明出来……,它们的很大一部分来自欧洲语言。
现代希腊语直接来自欧洲浪漫主义,而又服务于“复兴古典”。
美国作家格莱斯勒(T. H. Gressler)说:“这种新语言——‘纯正希腊语’——成了现代希腊的官方语言,它是由一名英语学校校长科莱斯(Adamiotis Korais)创造的,他的大半生都在巴黎度过的。该语言被指望帮助希腊人恢复古老的辉煌,但这是国内外叠加的虚荣幻想。再是,欧洲推销它的浪漫主义之伪希腊(Romantic pseudoHellenes),而不考虑当时希腊的国情。”
科莱斯的“纯粹崇古”或“纯正希腊”与“古代”和现代的希腊,都没有任何关系;前者属于西欧的启蒙—浪漫主义,及其所衍生的新古典主义。现代希腊哲学家扬纳拉斯(Christos Yannaras)评论:
科莱斯的希腊血统,确保了他在实现这个“欧洲梦”过程中的明星角色。(住在法国的)科莱斯对于希腊人民及其文化状况均漠不关心,他一心要想把故国及其人民变成乌托邦的试验品。(浪漫而古典的)现代欧洲精神促使科莱斯提议,消除文化和国家的边界,而建立一个“法兰西—希腊人”的共同国家。他竭尽全力地使希腊人适应这一理想。他认为当时希腊人所说的语言(民间通俗语)是不能接受的。在他看来,人民用的是“粗俗的语言”。……他在巴黎期间就发誓,要为希腊人民发明一种新的“净化的语言”,即“纯正希腊语”;任何不符合古典形式的元素都被剔除,于是,让现代希腊人说起话来,好像他们就是“古希腊”的直系后代,是古典传统的继承人。
〔18世纪“中国热”(启蒙及文明构建)+“中国风”(审美及物质文化)〕→【浪漫主义运动(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后期)】→新古典主义〔复兴古典:文艺、建筑和语言等〕→ 1860年开始设计“意大利文艺复兴”
彼得·基森(Peter J. Kitson)著《中国塑造浪漫主义》(剑桥版)写道:“(美国哲学家)洛夫乔伊(Arthur Lovejoy)的论文《浪漫主义的中国起源》指出,18世纪的英国引进了中国的园艺自然主义的理念,在形式和内容上均满足了‘新古典主义’的渴望;它导致了对自然审美的新认识,最终诞生了欧洲浪漫主义。”
(七)不断吃药的病态新生儿
牛津版《现代希腊语》称:“‘纯正希腊语’是一部新的文创作品,它并非让旧词复活,而是在新词上点缀‘古代特征’。”这看起来很浪漫,但实际上则是抑制了语言文字本身的机能。
希腊《词汇语法学》(H. Stammerjohann)称:“‘纯正希腊语’没有任何概念性的内容,所以,不得不借用外来词作为希腊语言文字的词汇,包括衍生和延伸出的新语义。”
俄亥俄州立大学教授布赖恩·约瑟夫(Brian D. Joseph)指出:“主要是西欧语言——尤其是法语和英语——为希腊语提供了大量的词汇。……这样,现代希腊人才有可能获得交流媒介和进行‘虚拟接触’。”
19世纪中叶以前的希腊文,无论是旧的,还是新的,都不能表达知识与学术,遑论科学与哲学!
英国诗人罗伯特·勃朗宁(Robert Browning, 1812-1889)说:“在其词汇获得了极大丰富之后,希腊的语言文字才成为科学、哲学和文学以及政治表达的载体。如此新词汇都是来自欧洲,首先是法文,再就是英文。”
英国肯特大学罗杰·茹斯特(Roger Just)举一个例子:“‘文化’(culture)不是希腊语的衍生词,而实际上,在希腊语中没有恰当的单词表达这个意思;……‘koultoura’(希腊语的‘文化’)勉强可用,但它是一个较新的外来借词,而且只能表达‘高文化’(high culture),即歌剧、戏曲、芭蕾和文学鉴赏。
19世纪晚期的希腊文还远不胜任于塑造“西方古典”。事实上,比较经典的“古希腊”及其哲学、科学和文学以及神话,主要都是被德文和英文杜撰的;例如,不懂希腊文的济慈(John Keats, 1795-1821)伪造了最多的“希腊神”(49个)。
苏格兰文学家、爱丁堡大学教授布莱基(John Stuart Blackie, 1809-1895)斥责:“实际上,目前在我们的学校和大学中教授希腊语这件事,只能被认为是一个严重的学术误导,因为它是死语言。”他还强调:“现代希腊语是一种腐败和野蛮的语言。”
瑞典隆德大学的卡拉古尼斯(Chrys C. Caragounis)总结:
“纯正希腊语”缺乏表达科学、政治和文学等现代概念的词汇。……还得从欧洲的主要语言中吸收了一些文化概念,将其翻译成希腊语,以满足实际的需要。……加上补充的词汇,“纯正希腊语”才胜任于充当希腊官方语言(直到1976年)。库曼努迪斯(Stefanos Koumanoudis, 1818-1899)编写了《希腊语历史词典》,其中在1750-1900年间又收集了60,000个新词。于是,在世代文人的不懈努力下,被丰富词汇的“纯正希腊语”就担当了这个新国家的媒介工具。

图解:在19-20世纪的希腊,如果不是来自西欧的“文明暴发户”的朝圣之旅,支撑其希腊经济;那么,由“纯正希腊语”所导致的语言~社会冲突,早就使这个国家分崩离析了。
(八)长期带毒素的伪希腊语
《希腊地区手册》(A. B. Herrick)写道:“‘纯正希腊语’的表现形式是‘古代’的,而其表达内容则是现代的;……如此杂交语言包含了拜占庭(宗教语)、当代通俗语和法语等成分,科莱斯出于爱国动机而这样做的。……19世纪希腊的民间诗人认为,‘纯正希腊语’已经成为一种人为的和虚假的语言标准,使人们遭受伪学问的毒害;并且,它已变成受教育阶层的特权工具。”
直到19世纪后期,以“纯正希腊语”为代表的现代希腊语,由于被教派式语言形式所捆绑,仍不能正常发育,简直令人绝望。
《约翰·默里希腊旅游指南》(1884年)写道:
现代希腊语是愚蠢、迂腐、幼稚和自负,是拜占庭时期最后一个时代的特征。……经院式的书面语言(学究性希腊语)……被无知的人认为是优秀的阿提卡希腊语;但实际上,它不过是一堆毫无生气的词语和牵强的表达,……迎合现代希腊人疯狂的伪爱国主义。……我们几乎在他们的每一句话中都能看到这种仿古单词,体现着现代希腊的腐朽。……他们还自夸“这些单词比通常所认为的要古老得多”。
但无论如何,“纯正希腊语”最终还是依靠法语模式而“化腐朽为神奇”!
哈佛大学教授赫兹菲尔德(Michael Herzfeld)说:
虽然极端崇古派希望复活公元前5世纪的古典希腊语,但他们在新国家成立之际(1830年代)就已宣告失败。假如他们成功,他们就很容易向欧洲的评论家们证明,现代希腊人代表“古希腊”的直系后代;但事实上,他们的这一愿景已被否定。……然而,修正的崇古主义确实取得了胜利……。在句法上和在通过翻译借取词义上,这种语言(纯正希腊语)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西欧语言。……19世纪中叶的希腊,受过教育的城市人试图部分引进法语,来弥补“纯正希腊语”在精炼上的缺陷。希腊人采用法语模式,说明他们渴望融入现代欧洲……。只要语言缺乏明确的定义,就不能用于科学目的。……西欧是衡量卓越的绝对标准,在这个标准之下,“纯正希腊语”得到了很大的改进:清除粗俗的形式,并且丰富词汇,真是太棒了!毫无疑问,“纯正希腊语”通过形成新词汇来提高其表达思想的能力,最终将会成为令人敬佩的思想载体。……不仅如此,希腊学者也能够将“纯正希腊语”推向国际舞台……。但是,就像伯恩斯坦所批评,“纯正希腊语”……不适合于抽象思维。
针对“纯正希腊语不适合于抽象思维”这句话,笔者想说的是,所有的西方语言文字仅在分享中文“表意”之后,才能成为抽象思维和逻辑推理的工具。正如费诺罗萨所言:“以汉语为楷模,把它当作真正知识的工具;只有这样,才能够弥补我们(西方)可怜的语言抽象的能力;中文所代表的是,所有西方逻辑与抽象系统的自然选择。”
艾兹拉·庞德(Ezra Pound, 1885-1972)也说:“汉语书面语是有效思维的典范。……汉字作为一种理想的模式,促使英语焕发活力,摆脱它的迟钝和不精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