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五十五章 从心

其实没人招呼祁深,这趟是她自己执意要来的。 好在一路畅通无阻,靳狐狸手底下的炮灰们像是同时得到命令,只当她是透明的。大多人不用正眼瞧她,只任她在自己的余光里径直走过,并无太多在意。 没什么小道消息,更没人有那个闲工夫用过分泛滥的同情心给祁深实时播报靳之渊的情况。 非要说出来个所以然,那就得涉及玄学层面——大概是某种虚无缥缈的羁绊和宿命感叫她来的。 祁深只是觉得靳之渊准需要她。 不需要也没关系。 先头她守了靳之渊几夜,觉是睡个稀碎。倒短暂地睡着过,但不踏实,总有根线扯着她,所以她只好醒来。 他在那被伤痛消磨得紧,夜不能寐。这时她想硬下心肠,只算作是报应。报的是靳之渊当初迫害何止的仇,全当他捅过何止的刀子又悉数还回自身,玩火自焚便是。 可看他被熬至灵与骨都将要分离,疼的发昏,意识都无法保持清醒。她要止不住地怜惜,又感到心痛。 那晚终于见他安稳,她便顺着李禄递过的台阶下了,才舍得回去休息。 祁深囫囵睡了一觉,起来第一件事难免忧心。没过一会儿就突兀地觉着心跳如雷,前所未有的不安笼罩满身。 她向来从心,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于是祁深果断披上先前从靳之渊那里顺来的厚外套,尽管它并不合身。忽略这过分宽大的衣身,她会满意这件衣物的保暖效果。 事实证明靳之渊确实需要祁深。 例如这样丢了魂儿又失了魄的人,须遣派专人来寻,找到之后将魂魄逐一奉上。然后破碎的人被拼凑过后,才勉强称得上完整。 通俗讲,祁深是来给靳之渊招魂的。 这趟来了,她就再不舍得走。怕一个不留神,他又擅自把魂给弄丢。她没那个本事,能次次揽回他轻的不能再轻的飘忽命格。 所以祁深坐的板正,如入定般稳当。视线滞留在靳之渊身上,不肯再脱逃。 骆焓服过药之后就乖顺地被李禄扶着躺倒了,汗意涔涔的颈上仍有青筋凸起,无声张扬着他的痛处。 李禄见他辗转难安的遭着罪,脑子里那些旖旎想法早就甩个干净,只是晕红的耳根迟迟未能恢复本色。 药效上来的慢,他并没发出一声多余的无用痛哼,只是专心致志地抵御刀口被生剜块肉的尖锐刺痛。 诚然最无法忽视的是腰背筋骨深处泛来的钝痛,这般的痛是连绵不断的。甚至可以从病变的快要扭曲的腰椎直涌上脊柱,再一路延伸至神经。 骆焓试着去用手指按住侧腰那个最痛的点,随后爆发的明显压痛让他丢盔弃甲般的放弃了。 里面的筋骨痛着,外面的肌肉僵着。里外夹击,令他苦不堪言。 炎症发作的时候,像是只剩半边身子。腿被连累着失去知觉,只感到发麻。腰和酸胀的背如今各疼各的,合起来是翻了倍,想要他的命。 那痛不止是钝,不合时宜地想穿透他。它曾片刻转化成了刺痛,同针扎一样,叫他心生烦躁;有时又是放射性灼痛,像有人顽劣地用火焰烧过他,偏又避无可避。 可能是药力生效了,又或许是骆焓趁着疼痛下一波袭击之前修整时的片刻安宁,卡在这难得一遇的间隙,迅速地睡了……说是昏更为贴切。 到底是失的血多,连晕厥都来的突然。 显然这在李禄意料之中,心疼之余他并无慌乱,有条不紊按经验进行补液,以免因失血过多而造成身体上不可逆的损伤。又颇贴心拧了帕子,给他的爱人拭去了先前周身痛出来的汗。 一切都妥当之后,李禄才稍作休息。他那复杂拧成旮瘩的眉头,任谁看上一眼,都知道他现在烦得要死。 只是没人猜得出他具体是因何而烦。 祁深唯一能与之共情的是,她和李禄在乎的人,现下都在受难。 只有时间于寂静中流逝,然后如约而至。 应下的六个小时很快就到,祁深盯着墙上挂着的钟,确认时针又下滑了一个弧度,这才准备去叫醒守在骆焓床边因很长时间不曾动弹而被她判定为睡着的李禄。 结果那人还不等她开口,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挺直了腰板站起来,骂骂咧咧地掏出那张写满药名的纸去库房拿药。 回来时候捧着那些大小各异的药水瓶子,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叽里咕噜的,祁深半句都没听懂。 但她已经没心思去复盘李禄的絮叨,因为靳之渊正没精打采地看着她,连那双眼都睁不太开,偶尔聚焦的瞳孔在围着祁深打转儿。 是的……他并无预兆的醒了。 祁深心知他大抵又是被哪一处剧烈的痛给惊醒了,数次虚脱造就的极度脆弱是轻易养不好的。 他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几乎看不到血色,依旧像是要融化的雪——这时祁深想要把烈阳没收,以护住她的雪人儿。 骆焓晕过去时,李禄没觉得哪里不对,甚至认为这合乎常理。机器都有停转的一刻,更论得上活人?但靳之渊醒来属实让他意外,李禄开始怀疑他已经是机器了,不再是活人。 强制开机不是好事,人也一样,等同于透支生命。 “手给我,”李禄凑到靳之渊身前,因距离之近,更清晰直面他的虚弱。那是一种过度的消耗,连灵气都快耗尽,“要输液。” 靳之渊反应已经慢的出奇,做不到及时反馈。直到李禄拽出那根长长的橡皮筋,他才迟缓的伸出左手。 李禄把压脉带系在他小臂上,“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