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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德六年辛未科(1511)狀元楊慎殿試策文

2023-08-07 17:14 作者:舞胎僊館門外灑掃僕  | 我要投稿

〇正德六年三月辛亥朔。乙丑,策試天下舉人。是日,上不御殿。制曰:創業以武,守成以文,昔人有是說也。然兵農一致,文武同方,其用果有異乎?文武之分,始于何時?兵農之制,起于何代?嘗質諸古矣,《書》稱堯曰「乃武乃文」;于舜稱「文明」,禹稱「文命」,而不及武;于湯稱「聖武」,而不及文。周之謨烈,各專其一;且三代迭尚而不言武,周列四民而兵不與焉,何也?唐漢宋之英君令主,或創業而兼乎文,或守成而兼乎武,或有未備亦足以善治。論者又謂「天下安,注意相」,又謂「天下雖安,忘戰則危」。是治兵之道,果與治民者同邪?異邪?我太祖高皇帝,以聖神文武統一天下,建官分籍,各有定制。列聖相承,率循是道,百五十年,治定功成,實由于此。然承平既久,玩愒承之,學校之法具存,而士或失業;蠲貸之詔屢下,而人多告饑,流徙之餘,化為寇賊,以遺朕宵旰之憂。今賦稅餽運,民力竭矣,而軍食或尚未給;調發戰禦,兵之力亦勞矣,而民患尚未除,或者官非其人乎?而選舉之制,黜陟之典,賞罰之令,亦未始不加之意也。茲欲盡修攘之實,謹恬嬉之戒,文治舉而武功成;天下兵民,相衛相養于無事之天,以保我國家久安長治之業,宜如何而可?子大夫志于世用,方策士之日,不暇以微辭隱義為問,姑舉其切于時者,其為朕陳之。 〇臣對:臣聞帝王之御天下也,有出治之全德,有保治之全功。文武並用,出治之全德也;兵農相資,保治之全功也。于並用而見其同方,則天下之政出于一,而德為全德,如日月之在天,凡所以照臨者,胥天之德也。于相資而見其一致,則天下之治出于一,而功為全功,如手足之在人,凡所以持行者,皆人之功也。由是聯屬天下以成其身,綱維其道以適于治,體統相承而無偏墜不舉之患,本末具備而無罅隙可議之疵,放之四海而皆準,傳之萬世而無弊。帝王為治之要,孰有加于此哉?臣自少讀帝王之書,講帝王之道,竊有志于當世之事。然學焉而不敢言,言焉而不得達。今幸近咫尺之威,立方寸之地,制策所及者,皆是道與是事也,臣敢不罄一得之愚,以為萬分之助乎! 伏覩聖問,首曰:「創業以武,守成以文。」而又曰:「文武同方,兵農一致,果有異乎?」臣惟三代而上,同一道也,勘亂則曰武,守成則曰文;同一民也,無事則為農,有事則為兵,初未始異也。在《易》「明兩作離」,文明之象也。上九「王用出征,有嘉」。釋之者曰:「剛明及遠,威振而刑不濫。」斯不亦可見文武之同方乎?「地中有水,師」,師旅之象也。而釋之者曰:「伏至險于大順,藏不測于至静。」蓋寓兵于農之意,斯不亦可見兵農之一致乎?是故,一張一弛,號為善道,剛克柔克,協于皇極。 周公冢宰,實兼東征;畢公為公,亦總司馬。武夫堪腹心之寄,吉甫有文武之稱。以《天保》治内,而未嘗無武;以《采薇》治外,而未嘗無文,文武固未分也。自秦不師古,專以武勇立國,語《詩》《書》者有刑,斬首級者進爵。民勇于戰,皆忘生好利之人;士賤以拘,廢干戈羽籥之習。至漢襲秦制,立丞相、將軍,而將相之職異;唐宋以來,置中書、元帥、樞密,而軍國之權偏。此文武之分出于三代之後也。 成周之制,以田賦出兵。一同之田,出戎馬四百疋,兵車百乘;一封之田,出戎馬四千疋,兵車千乘。畿方千里,提封萬井,出戎馬四萬疋,兵車萬乘。自五人為伍,積而為兩為卒;自五卒為旅,積而為師為軍。天子之六卿六軍,諸侯之大國三軍,次國二軍,小國一軍,而降殺有等焉。一方有事,則命將出師。迨功成獻俘,將歸于朝,即守職之吏;兵散于野,即緣畝之農,兵農固未判也。至管仲相齊,欲速圖霸業,乃壞周兵于内政,分國中以四鄉,使國中之民為兵,鄙野之民為農,兵不服耒耜之勤,民不識干戈之具。以至句吴之水犀,秦昭之鋭士,成周之制,變易盡矣。此兵農之判,出于三代之衰也。 載質之《詩》《書》所稱,古之帝王,未有不兼文武之德,均兵農之功者。稱帝堯者曰「乃武乃文」,四表之被,即所謂文;丹水之戰,則所謂武也。舜之誅四凶,禹之格有苗,因可以武功名,而亦文明、文命之餘事也。布昭聖武,見于《伊訓》,然聖謨嘉言謂非文武之全歟?文謨武烈,稱于《君陳》,然整旅伐崇,下車訪道,二者正未始偏廢也。三代迭尚,日忠、曰質、曰文,而不及武者,蓋言忠、質、文,則武固在其中。必以武言,則是秦之所尚,而非三代之治矣。周列四民,曰士農工商,而兵不與者,即臣前所陳寓兵于農之說。專以兵言,是為後世之制,而非成周之舊矣。 漢唐宋之君,如光武之投戈講藝,太宗之身兼將相,庶幾創業而兼乎文。其未備者,如漢高之不事《詩》《書》,而規模宏遠,蓋其寬仁大度,暗合乎道,況能善陸賈文武並用之言乎?孝武之封狼居胥,憲宗之平淮西、西蜀,庶幾守成而兼乎武。其未備者,如仁宗之時,西夏猖獗而致四十二年之太平,蓋其深仁厚澤,培植國本,況能用韓、范儒者之將乎?陸賈之言曰:「天下安,注意相。」則在承平時,不可不修文德,故曰:「人君以論相為職。」又曰:「將特大有司耳,非相比也。」《司馬法》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則在承平時,不可不飭武備,故曰:「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又曰:「聖人貴未然之防。」是知兵以衛民,民以給兵,治兵乃所以銷兵,講武即所以偃武。治兵之與治民,亦異而同也。 漢之軍制,以南北分。南軍主環衛王宫,北軍主巡綽京城。有綺士,有材官,與夫西北之車騎,東南之樓船,臨淄之弩手,荆楚之劍客,皆仰給于縣官,而不編于齊民,識者惜其去古未遠而不能復。此漢之治民與治兵異也。唐府兵之立,其制最善。兵散于府,將歸于朝,所以弭禍亂之原。二十為兵,六十而免,而民無久役之勞。三時耕稼,一時講武,而兵無常聚之患。器甲出于民,衣糧出于民,而國無養兵之費,治民與治兵同。而論者許其為近古,良有以也。宋之制,有三衙四厢諸司總管鈐轄諸將。然終宋之世,國威不振者,殆兵權失之輕,而兵民分之過也。由是言之,文武者其名也,兵農者其實也。三代而上,兵出于農而文武不得不合;三代而下,兵判于農而文武不得不分。夫苟知文武之所以同,則所以治民與兵者,不容以異矣。 洪惟我太祖高皇帝,獨禀全智,首出庶物,掃開闢所未有之污,復帝王所自立之地,武功之盛,無以加矣。整人倫于用夏變夷之餘,興文教于撥亂反正之始,文德之隆,又何如哉!當時之建官也,科目則有文舉武舉,官聯有文班武班,部屬則有文選武選。當時之定籍也,常產則有屯田民田,戶籍則有軍籍民籍,官署則有州縣衛所。乾綱獨斷,無威柄下移之失;犬牙相制,無尾大不掉之患。有事則共與機密之謀,無事則各掌兵民之寄。在京有司馬以提督軍營,在外有憲臣以總制邊務。臬司有兵備之權,縣吏專巡捕之職。名若分而實則相屬,職若判而任則相維,保治之法,蓋與三代而符也。至若太宗表章經史,而外清朔漠之塵。宣宗崇重儒臣,而出平漢邸之變。列聖相繼,益懋益敦,百五十年來,固皆以文致治,而廟算無遺,神武不殺,偉烈宏功,照耀簡冊,壽國脈于箕翼,安國勢于磐石,斯世斯民,蓋有由之而不知者。 恭惟皇帝陛下,保富有之業,思日新之圖,閲歷熟而見理明,涵養深而持志定。垂衣拱手而天下嚮風,動顔變色而海内震恐,疆場之虞撲之于方熾,蕭牆之梗消之于未形,君子洗心以承休德,小人延頸以望太平。而皇心謙沖,謂「承平既久,玩愒隨之」,臣伏讀至此,有以知陛下出治之全德,保治之全功,可因此一念而舉矣。 臣竊以為陛下求治之心甚至,而奉行者或有所未至焉。夫學校者,風俗之首也。程顥謂:「治天下以正風俗,得賢才為本。」使主學校者皆得其人,教之之法,悉如陽城之在國學,胡瑗之在湖學,一道德以明禮義,尊經術以定習尚,不荒于嬉而毁于隨,則淳厚之風可臻,而士之失業者非所憂矣。民者,國本所係。邵雍謂:「寬一分則民受一分之賜。」所以寬之者在朝廷,而近民者莫切于守令。使為守令者皆得其人,養之之法悉如黄霸之在潁川,張詠之在益州,遵奉詔條,宣布德意,不以繭絲先保障,不以撫字後催科,則殷阜之俗可期,而民之告饑者非所憂矣。流徙之餘,聚為盗賊,亦由教之無法,養之無素故也。以人情言之,盗賊亦人耳。人莫不愛其筋力肌膚也,莫不愛其父母妻子也,莫不愛其田廬貲產也。在上者不以無益之工役苦其筋力,不以不中之刑罰殘其肌膚,不以流離病其父母妻子,不以誅求損其田廬貲產,則彼之所愛者,皆為所有矣。不幸而死,猶不捨其所愛,況捨所愛以蹈必死之地哉? 今潢池弄兵,緑林稱號者,在在有之。賦稅之過,春支秋糧;餽運之弊,十室九空,農事在所當重也。邇者出内帑銀二十萬兩,以濟西蜀之軍儲,愛民可謂深矣。臣愚以為,本土之蓄積,宜自足用。昔人有言:「兵務精,不務多。」今為將者,兵每務多,而財餽每患其寡。兵既多,則財餽不得不多;財餽既多,則民力不容以不屈。是民以養兵,而亦不可反為兵困也。調發之伍,動以千百;戰禦之功,十無二三,兵政尤所當急也。邇者發京營兵三千騎,以平山東之反側,禦患可謂切矣。臣愚以為,本土之壯士,宜自可用。昔漢擊匈奴,用六郡良家子,蓋其熟知險易,力衛桑梓,比之他方所調發,一可當百。況京兵一出,既有行積居餉之勞,亦有居重馭輕之戒,固可權其宜于一時,而非可繼于旬月。是兵以衛民,而亦不可以過為民敺也。 聖問又謂「或者官非其人」。臣愚以為,一代之才,自足以周一代之用,特患用之不得其道耳。用之誠得其道,則貪可使也,詐可使也,況藴德行而志功名者乎?選舉之制公矣,寧無腐儒而當事局,歷濟而投散地者乎?黜陟之典當矣,寧無冗食備員之輩,隱賢遺才之嘆乎?賞罰之令明矣,寧無濫竽而受賞,戴盆而免罰者乎?誠使官各盡其人,才各盡其用,人人有忘私之公,事事有愛國之誠,徹桑土于未陰之時,徙積薪于未火之日。一郡有警,則傍郡切震鄰之憂;一時有警,則先時思噬臍之悔。敵至不懼,敵去不侮,不因人成事而老吾之師,不曠日持久而匱吾之財。内修外攘之實,必曲盡于條教之外;文恬武嬉之弊,必振起于玩習之餘。則文德之敷,雲行雨施;武功之建,雷厲風行。遠可以復帝王之善治,上可以光祖宗之謨烈,國家億萬年之曆,可以配天地于無窮矣。臣願陛下益崇此德,益保此功,存無怠無荒之心,為可久可大之道,惟萬幾之暇,少留意焉,則凡所以策臣者,可次第而舉矣,何暇于多言為哉?臣干冒天威,不勝戰慄之至。臣謹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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