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节 心魔
“你来了啊，千诉离。”
我猛地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身穿迦勒底的标准制服，内衬着浅绿色的衬衫，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温和的脸上挂着那一如既往的笑容，就像我上次见到他那时......一模一样。
我感到鼻子有些酸了。阵阵酸楚的伤感涌上心头。
“罗曼......医生。”
“嗯！”男子好像很高兴地点了点头，“真高兴啊，你还记得我。”
“我们都不曾忘记你，医生。”
“哈哈哈哈哈......像我这样的男人，还会被人记住呀。没想到，不过我很开心哦。”罗曼医生笑着说。
“罗曼医生，你还活着吗？”我忍不住大声质问道，“既然你还活着，为什么不肯出现？为什么让我们都以为你死了？！为什么要骗我们......”
“哎呀，说来话长了，千诉离。”罗曼依旧是温和地笑着，“不过，刚见面就说这些未免有些太无趣了吧——说起来，迦勒底的大家现在过的还好吗？”
“没了，都没了。”我摇了摇头，“迦勒底没了，我们曾为之奋斗的一切都没了。A组成员投靠了异星神，成了异闻带的神使，想要彻底抹消我们的历史。”
“什么？！”
“这是一场夺回时间的战斗，医生。”我继续说道，“但好在我们在另一个地方建立了新的基地，有了新的伙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A组他们，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罗曼低下头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真是......没想到啊，我最初可是百分百地信任他们呢。”
“这不怪你，医生。”我叹了口气，“谁都不会想到的。”
“那你呢，千诉离，你的生活，过的还好吗？”
“我？”
“嗯。”
“我嘛，老样子，”我还真没想过有一天会评估自己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和我们一起工作那时一样，只是多了些新伙伴，有他们的陪伴，我也会一直走下去的。”
“新伙伴......么？”他沉默了。
“但是，”我话锋一转，“就算有了新伙伴，我也不会忘记老朋友，医生，我们一直都很想念你啊！既然你还活着，干嘛躲躲藏藏呢？”
“唉，很难理解。”罗曼摇了摇头，“不过我现在时常会想起时间神殿那一幕呢。那真是......很残酷的战斗啊。”
“是啊......”我闭上眼睛，眼前仿佛仍是连接天地的巨大魔神柱和那高高在上的玉座。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医生？”我好奇地问道，“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都怪盖提亚那家伙，不然，我们也不会失去你。”
“盖提亚......”罗曼医生喃喃自语，“他不是最主要的祸根。”
“啊？难道还有......”我吓了一跳。
“你知道你们之所以失去我，是要怪谁吗？”医生忽然问道。
“难道不是盖提亚么？”
“不，是你啊，千诉离。是你的错。”他依旧平静地说出了这番话。
“啊？！”我愣了足足半分钟，“为什么怪我？！”
“你太弱小了，千诉离。作为御主，你的能力太弱了。你只是候补，你一直不敢相信自己可以胜任——事实也确实如此。你最终无法战胜盖提亚，所以我不得不牺牲一切，去帮助你。”
他说的那样云淡风轻，但在我的脑海中却无异于一阵惊涛骇浪。
原来......是这样的吗？！
一直以来，是我错了吗？
如果换了别人，结局会更好吗......
我，果然太无能吗？
是这样吧？
我感到一阵头疼，胃里也翻江倒海地难受。我捂住了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不，不会......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罗曼慢条斯理地答道，“对了，我还带来了几位老朋友，想必你一定认识。”
说着，他拿起一台和我手中一样的通讯器，屏幕上几个人出现了。
一身浅绿色长裙的金发少女、戴着帽子的严肃的“雅嘎”猎人、以及身穿中国传统服饰的男男女女......
“千诉离哥哥，你还记得我吗？好久不见......”
“啊——————”
我痛苦地捂住了头，记忆像冲破闸门的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格尔达小姐......”我几乎是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嗯！我是格尔达哦。”小女孩很高兴地笑了，声音清脆得如同银铃一般，“那天，你和玛修姐姐为什么不辞而别了？千诉离哥哥，我还等着你们回来吃晚饭呢，结果......明明说好的，你们却没有回来，紧接着，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
“千诉离哥哥，为什么呀？”
“啊.............”
我强撑着抬起头，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
痛苦，吞噬心灵的痛苦萦绕着我，挥之不去。我咬着牙，尽力地控制着思想。
可是我忘不掉。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是我，是我杀了这孩子——这个天真的等待我们回去吃晚饭的孩子。
她给予了我们她所能提供的所有帮助，而我，却亲手毁了她拥有的一切。
我当然没有恩将仇报，也不会同室操戈，但是啊......
但是我不得不毁了她的世界。也就间接地毁了她。
我不得不毁了她。
我......毁了她......
我感到思想的流速在减缓，动作似乎机械起来，一切的念头在脑海中混杂成奇奇怪怪的音符，促使我看向眼前的罗曼医生。
“跟我来吧，千诉离。我带你去见他们，他们都活着哦——真的都活着，跟我来就能见到他们。”
“真的吗？......”我不知道是谁在说话，但听声音是我自己。
“当然是真的。”罗曼笑了笑，“来吧，我们一起去找她们，你不想和格尔达小姐解释一下当时的事吗？你不想和她告个别吗？告个别我们就离开，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
“你所说的，不会耽误太长时间，是指一辈子吧？”
忽然，周围的环境瞬间亮了起来，像是有一束强光在镜面之间相互反射，最终形成了一个毫无死角的聚光舞台。在舞台的高处，那刚刚说话的男人正襟危坐，优雅地握着手杖。
“啊......”我的眼前忽然被光刺得生疼，什么都看不清。
“拒绝他！Mr，拒绝他！”男人的声音急切而洪亮，“哪怕说一个‘不’也好，拒绝他，那不是罗曼医生！”
不是......？
是......？不是......？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想离开我们吗？千诉离！你想离开你战斗的、生活的这个世界吗？！”
男人愈加焦急，声音简直像是喊出来的。
这一嗓子像是一盆冷水泼在我的头上，我整个身体一激灵，如同做了一场梦一般，眼前的景色清晰起来，光线透过眼睑刺入眼中，我眯起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不要！我不会离开的！”我缓了口气，大声喊道。
“好极了，Mr。”
那男人闻言走下舞台，他那笔直的手杖轻轻敲打着地面，脸上还挂着笃定的微笑。
“看清你了，伪装的家伙，听好了，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话。”
他的手杖高高举起，浑身似乎散发出某种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Elementary My Dear.........！”
眼前的画面瞬间崩塌，罗曼医生的样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看不清楚的黑影。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Mr，还记得我吗？”男人回头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你忠实的朋友。”
“你是......老福......？”
“嗯，没错！”
“阁下，你怎么样？！”焦急的女声也在我耳边响起。那是一个穿着雅致的白底礼裙的少女，裙摆上还绣着一圈小小的黑色玫瑰。
我的脑袋似乎迟钝地运转着。
“夏绿蒂？......科黛小姐？”
“嗯！我是夏绿蒂！您怎么样？”她急切地问道。
“我......”
我话没说完，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是和刚才一样的呼吸困难，我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哎！——”科黛紧忙扶住了我。
悲痛、愧疚、自责、幻灭。
疑惑、纠结、挣扎、痛苦。
没有力气，完全没有，心里也被这些奇怪的感觉充斥着，挥之不去。
科黛扶着我坐在了路边，我疲惫地靠在她的肩上，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似乎连呼吸都是痛苦和多余的。
“我要怎么做？”科黛迷茫而焦急地喊道，“别睡呀，Master，醒醒！不然会醒不过来的！”
“别动，夏绿蒂......谢谢你......”我被她喊得有点晕，又没力气站起来，“别怕，我没事，但我好累......”
“那您靠着我休息一会......不过真的不会有事情吗？！您的脸色惨白得可怕。”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确信没什么异常之后，才半信半疑地不那么慌张了。
“Mr，虽然我知道你很虚弱，但还是不得不问一句，皇女殿下呢？”福尔摩斯回过身来，轻轻问道。
“她.......我不知道。她的计划是，把皇后带到自己的结界中保护起来。”
“那么首先她自己要在结界之中。”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喃喃道，“这么久，可能是被困住了。”
“不会的，”我轻轻摇摇头，“除了她自己，没人能让她强行待在那个结界里。”
“是啊，”福尔摩斯睿智的眼睛转了转，“除了她自己.......”
“Mr，你要知道，她所要面对的，和你刚刚经历的一样......”
“都是自己的心魔。”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