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纪念来日本之后所遇最奇葩一事

在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气氛总是异常地平静,这便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
1月11日晚,我像往常一样在超市的饮料区工作着,我们这种アルバイト的员工,要做的工作简单讲也就是把货架上缺少的货品补齐,然后把拆开的纸箱叠好放到指定的垃圾场即可。
正当我内心感叹着今天又是个忙碌劳累的周五,手上正熟练地回收着拆开商品后留下的纸箱时,便发生了一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那时,一个戴着白色口罩和灰色毛线帽的女士走到饮料货架旁,我离她有两步的距离,不会妨碍到她选购商品,所以我还是站在原地继续着我的工作——熟练的将纸箱压扁对折在一起。
“嚓啦。”纸箱粘贴在一起的部分被撕开时,发出了算不上刺耳的杂声。
“啧。”随之而来是身旁那位女士的不满之声和愤愤不平的样子。
虽然一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我仍从整个体态上判断出来大致是40到50岁的女性。
同时我也有些紧张,这不满的一声咂嘴难道是因为我吗?但心里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应该不会吧,我在这工作也有半年左右,还没遇见过哪个看不惯人家工作人员撕纸箱的。
于是我以为刚刚的咂嘴只是我的错觉,而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嚓啦。”纸箱仿佛在述说着它的痛苦般,再次发出了算不上刺耳但也算不上好听的声音。
“啧。”
出现了!那个咂嘴声,那个不管是谁都能听懂,以表达不满的声音!
噢,我的上帝啊。

那一声“啧”,仿佛是划过天空的流星,是落进平静湖水的巨石,是夜空中最闪亮的星星!它的音量仿佛不是从人的嘴里发出的,而是从一个被勇士封印了三千年的怪物嘴里发出,要引起全世界的关注,要述说它对这人间的不满。
“完了,今天是真的遇上了。竟然还有人受不了这个声音。”我心里越发紧张,手上的工作也停了下来,但又转而一想,“日本奇怪的人本来就不少,这也不是不可能。”随后我便放下手上的纸箱,决定去往货架上补充一点饮料。
就在我身体做好移动的准备那一刻。
“啧。”那熟悉的一声又响起了,随后那只怪物看着我和我的纸箱,仿佛看见了不可理喻的存在般,隔着雪白的口罩,我仿佛也能看到她那恼怒至极的容颜,好像在吃饭时看见一坨热翔从她身边划过,厌恶与愤怒令她难以忍受,她一边蹬脚,一边发出“啧”的声音。
“今天是遇上对手了,我先走为敬。”我心里正想着,赶紧溜到了一旁准备补货,这时一个小男孩走了过来,我瞬间联想到:小孩子争着吵着要糖果、小孩子闹脾气、妈妈被气得跑到一旁等情景。
“啊,也许是因为被小孩子气到了,所以…”
“妈妈,这个饮料……”小男孩开口了!对,这就是答案了!
“……”我侧身一看,原来他是对另一位刚走过来的年轻主妇说的,也就是说,这男孩跟那位发癫的怪兽毫无关系。
噢,我的上帝啊。
而此时,走近的年轻主妇也注意到这个普普通通的超市里,在一个饮料货架前,竟然有一个不断发出低沉的愤愤之声的怪物,她注意到这诡异的气氛,也显得紧张起来,盯着那个怪物。我从主妇身旁经过时,像是提醒,又像是吐槽般留下一句:“何か病気があるか…”随后我便到另一边的货架旁补货了,但之时,怪物竟然开口说了一句我就算猜一辈子也猜不出来的话。
她说:“大流氓,妓院来的。”
噢,我的上帝啊。
你没听错,她说的不是外星语、精灵语、兽人语、日本语,而是纯真的堪比正宗北京人的普通话!
“妈妈…?”小男孩听到这个他从未听过的发音,疑惑地看着身旁的母亲。
而我,已经没有精力再关注那位年轻主妇的回应。
刹那间,我已经将自己的衣着打扮、发型、外貌剖析了无数次,只怕在脸上写着大大的“流氓”二字。
或者说,难道我已经被催眠,其实我现在以为我穿着衣服,实际上穿得是“皇帝的新装”,而那位大妈才是“最聪明的人”,她一眼识破了我的伪装,她的嬉笑怒骂嫣然是刺穿这个虚伪世界的长矛,是真理对愚昧的反抗,是人类历史的一次伟大突破!
噢,我的上帝啊。

难道!难道是她的错!我晃了晃身体,连动着腰间皮带上和钥匙挂在一起的德莉莎的胶牌挂链也晃了晃,哦,米忽悠你真是人间恶魔,竟然让这个小小的挂件害我陷入不利之地,被当成了一个只喜欢**的变态!其实,不只是**,少女也是可以的。

但是,噢,我的上帝啊。这不应该啊,如果那位看破真理的更年期女性是一个反对宅文化的英勇斗士,她出现在了一家日本普通的超市中,要去怒骂一个恶心死宅,难道不是直接用日语丢出一个く开头的或者ち开头的,甚至于人类之屑之类的至少用对方听得懂的语言来描述呀。
但那字正腔圆,仿佛不是怒骂,而是宣告般的发音…
我知道了,她是一个超能力者,而她的能力,就是:读心!
事件回放:
我像往常一样在货架旁补货,突然发现又有人将该摆放在A处的商品摆放在了B处。
这种事很多,有可能就是顾客拿起一个商品看了看,又不想要了随手丢在其他地方,或者匆忙地从收银台跑过来,丢弃他不想要的商品,更有甚者就是故意捣乱,把C商品放在D处,在把E商品放在F处,也许他们做完之后,联想到工作人员焦头烂额地在一堆长得相近的商品里一个一个对比,终于把商品归为的样子之后,感觉到了莫大的快感。
总之,这种人很多,所以我也想往常一样,在心理暗暗咒骂这些傻叉。
而这时出现了这个愤怒的怪兽。
噢,我的上帝啊。
她一定是一个会读心的超能力者,她读到了我内心的罪恶,她读出了我对给营业员添乱的家伙的咒骂,不,说不定,她还读出了我今天一共脑补了三次和86共度良宵,三次成为白音小雪的老公,两次在想新闻里那个对女装少年图谋不轨的嫌疑犯到底是亏了还是赚了。

噢,在超能力者面前,我内心的邪恶和罪恶无处可藏。
她那义正言辞的语气,那不卑不亢的神态,必然是有理有据才有的自信。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我所期待的审判,迟迟没有到来,等我从对自身的罪恶深深的反思中回过神来时,那位超能力者已经离开了。
你以为事情到此就已经结束了?不!
先前与那位超能力者相遇时,已经是8点20分左右,而8点50分时,我们接近打烊时间,所以我会将先前收集在一起的废纸箱放在推车上放置在垃圾场。
正当我推着台车,哼着歌儿,想着下班后吃什么事,突然,她出现了,对,那位超能力者,她难道是心中正义的怒火又熊熊燃起,果然最后还是决定来惩罚我这个死lo li控了吗?

“なにこれ!(啥玩意儿啊!)”
什么,我没听错吗,这位超能力者不仅能熟练地掌握中文,还能掌握日语?
“なにこれ!”
她仿佛是为了讽刺我一般,对着我那一车纸箱不断地用日语发问,同时怒目圆瞪,仿佛我那一车废纸箱就是杀了她亲妈的仇人,或者是一堆玩世不恭的瘾君子,或者是传播同性恋文化的艺术家。
噢,我的上帝啊。
保安呢?食品加工部的大叔呢?刚刚明明从我身旁走过啊,你们,你们快来救救我!
我真想召唤出刚刚帮我开门的大叔,好好咨询一下日本版的“遇上神经病超能力者的一百种应对方法”。
“なにこれ!”
她又双叒发出了这个声音,用标准的日语发音,但是光是用这句话仿佛不能发泄她内心的愤怒,于是她用装着几棵大葱的购物车,撞击了我装着废纸箱的台车。那一刻我仿佛真的相信了,那堆废纸箱就是杀了她亲妈的仇人变的。
但是,你对着纸箱发火就罢,要不然我送您一车,您拿他们去凌迟吧!
您堵着我回到员工区的路是要怎么办?
“你想干什么?”我终于忍不住了,用普通话反问她一句。
这句话大概凑效了,斗尊强者竟恐怖如斯?她可能万万没想,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工作人员,竟然也会中文!
她愣着了,怎么办,是直接认输,还是奋起而上?她选择了,选择了后者!
“なにこれ!”
噢,我的上帝啊。她又双叒叕吼出了那句话!
但是,有破绽!我赶紧推着台车从她身旁经过,进入了员工区,再回头看,那位更年期的怪物,在门外,我安全了,我安全了!员工区的门,也顿时高大了起来,是比Left4Dead的安全门更伟岸的存在。因为如果她闯进来,我是真的能叫保安的,虽然我还不知道日语保安怎么说……

你以为事情到此就真的结束了吗?不!
我提到的,五十岚(想召唤出来的那个靠谱大叔),竟然跑过来对我说:“先のおばさん、怖いでしょう?(刚才那个大妈,挺恐怖的吧?)”
内心:“什么?原来你看到了?我嘞个擦,那你咋不来帮我?”
嘴上:“はい、そうですね、怖いですね。”
然后,跟我在一个区域工作的大柳(另一个大叔)还问我:“あの人は中国人ですか?”
能说出如此正宗的普通话,自然是中国人没得跑了,我当时并没有多想,随口回答了“是”。
但紧接着,大柳仿佛得到了一切问题的合理解释一样,说了一句:“あっ、やはり中国人です。”
什么?什么叫“果然是中国人”?拜托,我也是中国人啊,我跟那人哪里像了,拜托,跟你一起工作的阿胡,阿黄都是中国人啊,我们跟那超能力者究竟哪里像了?!
我心里顿时有无数只草泥马跑过,一万种解释都无法说清我的心情,一万只草泥马都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最后从我嘴里挤出来一句:“中国人でも、そんな人は珍しいよ!(那种人在中国人里也是少数啊)”
但是,一切解释都没有用了,一句“果然是中国人”,已经是日本一些无良媒体日日夜夜给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日本劳动者灌输的理念,不是我用几句蹩脚的口语就能解释得通的。
然后五十岚和大柳就开始讨论起那个“超能力者”的事迹,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店里撒野了,而他们聊得时候我勉强听懂了一件事就是五十岚给生鱼上货时,那位超能力者过来指责他不应该一次性放几盒上去,而应该一盒一盒地上…好了,至少我知道,她不是一个反宅男的女权,或者一个能读心的超能力者,而是见谁都发癫的疯子,今晚…勉强能睡个好觉了。
最后,也是我最大的疑问,为什么连个神经病都能说好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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