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雷基斯的灾星-第二十三章（下）-俩兄弟吹水
泰瑞昂凝视着篝火堆，看着火苗起舞。从夜空中，硕大的吉月如同一只白色眼球一般，凝视着下方一个巨大的营地。来自奥苏安各地的旗帜飘扬在精灵王子们的丝绸帐篷亭子上。金属交互的叮当声和马匹的嘶吼声告诉他，越来越多的高等精灵部队正在到达。泰瑞昂能听到五六处不同的口音和方言。萨芙睿法师们的拐弯抹角的讨论与艾里昂骑手的直率调侃交织在一起。一个悲伤而可爱的声音唱着一首来自泰伦诺克的古老民歌，诉说着一片被淹没的土地，一座被淹没的城市和一段失去的爱情。泰瑞昂听着最后几段逐渐消失的音符，感觉仿佛有一把匕首刺进了他的心脏。
生命是如此可贵，泰瑞昂可不想死。今天，自己与尤里安的遭遇使他确信，当两军在芬努尔平原爆发全面战争时，他很可能会死去。
突然，在火边跳舞的影子停顿了，凝固了。一个高个子精灵突然出现，站在那里。士兵们争先恐后地离开了，伸手去拿起武器。泰瑞昂从他坐的地方抬起头来，但没有伸手去拿他的佩剑。
“弟弟，你还得在你出场时下点功夫。”泰瑞昂说到，“我觉得这还不够戏剧化。我的战士中至少还有一半没有被你吓得魂飞魄散。”
泰格里斯苦涩地笑了笑，泰瑞昂再一次被时间在他的双胞胎弟弟身上造成的变化所震撼到了。之前所有的虚弱与困倦的姿态从泰格里斯身上都消失了。对于一个正常的高等精灵来说，泰格里斯仍然显得有些憔悴苍白，他走路还是有点瘸，但这是泰瑞昂记忆中那诸多折磨泰格里斯症状目前仅存的唯一表现了。他的容貌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俊美。
改变的也不仅仅是泰格里斯的外表。也许一个法师或者更有魔法天赋的人可以更好地表达这一点，但泰瑞昂只能说他的弟弟被一股子神秘和炽热的力量所笼罩。那股力量在泰格里斯的体内熊熊燃烧，比泰瑞昂所遇到的任何其他存在的力量投射都要强烈。也许艾拉瑞丽也拥有相同的力量。但在永恒女王身上，这股力量更为隐秘不宣，就像泉水经由地下湖从深井中涌出一般滋润。而泰格里斯的力量就像一条磅礴的洪流大河，那股力量给泰瑞昂的感觉仿佛泰格里斯可以毁灭任何拦在他面前的存在。
这让泰瑞昂既担心又自豪。他的弟弟就像一个突然发现自己有着强大力量的愣头青战士，接下来他可能会冒着各种疯狂的风险来试图测试自己的力量有多强。泰瑞昂苦笑着，这点自己可是太了解不过了。
“看来你有麻烦了。”泰格里斯说到。
“是的。”泰瑞昂说，心里一边吐槽着他的弟弟。难道泰格里斯看不出来现在不是讨论自己的麻烦的时间和地点吗？这些战士们指望他来领导，寻求力量，这不是毋庸置疑的吗？泰瑞昂从篝火边站起来，紧紧地搂住弟弟的肩膀，这是他从小就开始做的事，开始领着泰格里斯离开火堆。
“来吧，弟弟，跟我走。”泰瑞昂说到。泰格里斯耸耸肩甩开了泰瑞昂的手。他需要坚持自己的态度，打破他们之间过去的固有关系。泰瑞昂对此感到既受伤又骄傲。看来自己再也不能扮演处处保护着弟弟的哥哥角色了。
“说实话，现在大家都挺不对劲的。当他们从篝火旁离开时泰格里斯说到。泰瑞昂环顾四周，他跟泰格里斯现在不管走到哪里时都是精灵们关注的焦点。当然了，这样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是现在的英雄人物，从恶魔和黑暗精灵刺客的手中拯救了之前失踪的永恒女王，在这场可怕的战争中为高等精灵赢得了稀有的胜利。
泰瑞昂直到他们到达营地的边缘时都一直保持着沉默，泰格里斯也一样。泰瑞昂考虑了泰格里斯的立场，向自己弟弟解释他手下的士兵们为什么不安是毫无意义的，他这样只会使军队士气更加低落。这不是战士们在战斗前一个晚上想要得到的东西。而泰格里斯也很聪明，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因此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把话儿挑明了。
“怎么样？”泰瑞昂终于开口了。“你准备好战斗了吗？”
“尽我所能地做好准备了，”泰格里斯开口道，“等天一亮，这些烦心事就能解决掉了，我会对此感激涕零的。”泰格里斯看上去有点对自己哥哥的反应有点感到莫名其妙，小心翼翼地看着泰瑞昂。这不是他想来讨论的问题。同样也不是泰瑞昂想说的事，但泰瑞昂还没准备好怎么说出口。
“你为什么那么问？”泰格里斯最后问道。
“因为这场战斗的胜负取决于魔法层面上的较量。从数量来说，我们比起黑暗精灵的大军可差的太远了。”
“战士们与贵族王子们可不是这么说道。他们都在谈论高等精灵必然胜利。”
“那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不过是口头上的加油打气罢了，但在他们心中都跟我明白同一件事情：我们没有数量优势，对手则拥有主动权与更高昂的士气。”
“我相信你的话。毕竟你才是军事专家。”
既然话头已经打开了，泰瑞昂觉得自己有必要继续讲下去。“如果现在是一年前，我们会有一支更加优秀的军队，也没有失去那么多优秀的战士，那情况就可能会有所不同。但现在战局不容乐观，我们的许多优秀战士都早已倒下进了坟墓。其他军队则分散在奥苏安各地，被分成小股部队来保卫家园。巫王已经把他的军队聚集在这里，他打算发动铁锤一般的攻势彻底击垮我们。”
“你认为我们不应该在这里战斗吗？”
“是的，但我们别无选择。”
泰格里斯点点头，然后似乎想到了些比泰瑞昂提到部队人数或士气时更感兴趣的事情。然后他说了些让泰瑞昂惊讶与泰格里斯对此居然有如此敏锐洞察力的东西。
“你爱她，不是吗？”
“啊这，确实。如果我死了，我宁愿我能倒在她的身边。”
“哥，你选的谈恋爱的时机可真好，我们的世界就要在一片血与火之海中倒下时你跟我说你陷入了爱河。”
“在这件事上，我可从来没有任何自主选择。而且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要不是我不了解哥哥你的话，我可能会说你是不是怕了。”泰格里斯说到。
“我确实害怕。”泰瑞昂最后开口道。两兄弟在接下来的好一阵时间里都没有接下这个话茬。
泰格里斯轻轻的笑了，但不是在嘲弄泰瑞昂。
“所以我们的无畏英雄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恐惧，”泰格里斯说到，“亏我还一直以为没有什么能吓到你，而我却特别胆小。”
“以前我当然害怕过，”泰瑞昂说到。“而且不止一次了。我只是选择了从不向任何人承认过。甚至对我自己也没有过。”
“那你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我可能很快就要死了，我很想坦白这事。但我不能告诉手下的士兵们，也不能告诉任何其他精灵，所以我只能跟你说说。”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在侦察战场时遇到了尤里安，就是伊塔里斯王子，现在他叫自己是尤里安。”
“还有吗？”
“他比我强。他总是比我强。”
“这个嘛，你总是比他来的优秀的嘛。”
泰瑞昂笑了。“我不是说道德上的优劣！我的意思是他的武艺比我好。”
“那下次试试，就别跟他比剑了。”
“武器是什么可不重要。如果我俩用木棍较量，他还是能把我打的满地找牙的。”
“那到时候试试挑一件称手的兵器吧。虽然我不认为这会对你的手下部队起到什么正面作用，要知道他们可认为你是天下无敌的来着。”
“我的武艺天下罕见，”泰瑞昂毫不谦虚地自吹到。“但不管你有多优秀，总有比你更优秀的家伙。”
“而且说起来，你也不能确定尤里安就一定比你强。”泰格里斯想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角度。
“相信我，弟弟，对这点我真的可以确定。你的天赋是魔法，而我的则是武艺。我很确信尤里安不管用什么武器，都可以打败我的。”
“那就不用武器，赤手空拳跟他肉搏呗。”
“那我用什么跟他斗？用脑子吗？”
“哥，虽然你很少动脑，但你还是有一个脑瓜子的。战斗不仅仅是靠武器，还有格斗上的智慧。我好像还记得有个现在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的家伙，之前还对我说教过这句来着。”
“可尤里安的速度太快了，你跟他对决的时候连反应都很难。这一切都取决于本能反射、训练和经验——最可气的是最后一点经验，他可比我有经验多了，几百年的战斗经历我可比不上。”
“我要向你保证一件事，哥哥，你错了。你跟尤里安的对决已经开始了，就在你的脑海里面，而你正在输掉这场单挑。”
“就像以前一样，泰格里斯你也许有点太过聪明了。”
“想想看，泰瑞昂！你认为你今天遇见尤里安是个意外吗？你觉得这是真的吗？难不成是命运把你们联系在一起的？”
“如果尤里安想杀我，他本可以直接这么做的。”
“是的，他没有，因为那不是他的目的。他不想杀你，至少今天不想。”
“那他想要什么？泰瑞昂意识到泰格里斯想到了自己没想到的地方。之前泰格里斯总是让他感觉自己有些迟钝。
“想想看！现在高等精灵的英雄是谁？是谁在最黑暗的时刻救了永恒女王？”
“当然是你啊。”
不，是哥哥你拯救永恒女王于水火之中，在万事皆休之际让她重新获得了自由。那谁是高等精灵中最伟大的战士？”
“科林-钢铁之剑呗。”
“现在不是所有精灵都这么说的了。他们说最伟大的战士是你。你身上流着初代凤凰王艾纳瑞昂的血，你是这个时代的英雄。只有你才能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即使你说的这些是真的，那为什么尤里安在今天没有直接杀死我呢？”
“因为如果现在就杀了你的话，事情还不会传播的够广。因为他想公开处刑你，彻底毁灭我们军队的士气。”
“所以你认为他是想重现两军阵前的英雄单挑这事吗？”泰瑞昂大声笑了起来。
“放心，他应该会这样做的。”
“自从凤凰王征服者卡勒多时代以来，还没有过这样的决斗。这不是黑暗精灵的战斗习惯。”
“明天他们就会提出这个单挑要求。你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赌一把，我把老家洋房压上去。”泰瑞昂想了想泰格里斯的猜测。奇怪的是，这确实是不无道理的。如果自己被要求单挑并且拒绝了，那么整个高精灵军队就会因为自己拒绝单挑而士气低落。如果自己被尤里安击败，也会有同样的效果——这将清楚地证明巫王的战士比高等精灵的战士要更为优秀。
泰瑞昂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他知道战斗并不总是取决于武艺，魔法或数量，更取决于战士们的勇气，他们战斗的决心。有些时候士兵们会因为士气原因在本应该崩溃撤离的时候选择坚守阵地，在明知事不可为的情况下依然拼死战斗，最终奇迹般的反败为胜。现在高等精灵可以通过相信一个精灵，一个将军或者一个英雄而受到鼓舞。但如果那个精灵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
“我知道你最终会想到这点的，”泰格里斯说到，“哥你的脑瓜子还不至于那么笨。”
“那为什么今天尤里安要跟我接触？”泰瑞昂问道，虽然他已经知道弟弟会说什么了。
“他要在你的心中播下怀疑的种子，来软化你，让你害怕。恐惧会让战士的反应变慢。你以前也告诉过我这点。”
泰瑞昂摇了摇头。“也许吧，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但我不认为仅此而已。”
“你为什么这么说？”
“尤里安给我留了个口信，对给你也留了。他说我们应该马上自杀。”
泰格里斯笑了。“我希望你不要指望我会接受他的劝告。”
“他看起来蛮诚恳的。”
“我想他是真心希望我们都死。”
“他说，马雷基斯的复仇无比可怕，因为它会不可避免的降临。宁可直接自杀也不要去感受巫王的愤怒。”
“对这事我肯定相信他，但我不打算让自己落入巫王的手中。”
“我们可能别无选择。”
“我们总是有选择的。就像征服王投海时的选择一样。但我是要等到自己站在一艘燃烧的船上，就快要落入敌人的手中时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建议你也这样做，哥哥。”
他们俩都向远处的黑暗精灵营地望去，那里有一个和高等精灵文明一样古老的邪恶势力在那里耐心等待着，周围都是它无情的仆从。泰瑞昂感觉到了自己与弟弟都意识到了某些东西。他们都感受到了那股古老力量的阴暗和恶意。泰瑞昂与泰格里斯都知道马雷基斯是他们的亲戚，初代凤凰王艾纳瑞昂的血脉后裔之间存在着某种共鸣，在这一刻，泰瑞昂、泰格里斯与马雷基斯因为这份血脉关系而联系到了一起。
“我们怎么能打败他？”泰瑞昂最后问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法师。他还拥有自艾纳瑞昂时代以来精灵一族所集结过的最为庞大的军队。对此他已经计划了好几个世纪了。”
“但他不可能考虑到你我的，哥哥。正如你自己所说，无论你有多优秀，总会有更好的优秀的存在。这道理同样适用于马雷基斯，也适用于你我。”
泰瑞昂看着他的弟弟，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你打算挑战马雷基斯？”
泰格里斯的冷笑给了他答案。
“你疯了，”泰瑞昂说，但他的话里幽默与钦佩之情并存。
“也许吧，但艾纳瑞昂最后不也差不多一样发疯嘛，而且最后他还是打败了那些来自地狱的恶魔大军。”
“但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呢？”
“不管代价是什么，总归都要有的，哥哥。如果我们的祖国要继续下去，我们的人民要捍卫自由，如果我们的世界要避免毁灭，那就必须付出代价。一到明天，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们的名字将被镌刻上历史书，如果那时候还有人能写历史的话。”
泰瑞昂仿佛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弟弟。“看来你已经成长了许多。”
“我们都成长了许多，哥哥。”泰格里斯说到。
这时一位荷斯剑圣从黑暗中出现，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双手大剑。他看上去慌张不安，还有些焦虑，这些情感能出现在传说中的白塔守护者上还是挺不寻常的。“泰格里斯王子，我到处找你。你父亲想和你谈谈。”
“我会和你一起去的。”泰瑞昂说。
荷斯剑圣看起来很尴尬地说到：“某位精灵叫我单独只带泰格里斯王子来。这是法师之间的事情。”
泰瑞昂的胃里翻江倒海，心情跟吃了黄连一样。即使在现在这种世界末日降临的情况下，父亲也不给自己跟泰格里斯一样的待遇。
泰格里斯耸耸肩。“我得走了。有些事现在开始必须去做了。有一件事你是对的，哥哥。这场战斗将通过魔法的力量来解决，但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的军队就必须撑到那个时候。只有你可以让他们做得到，他们相信你。记住这一点，祝你明天好运，愿爱莎对你微笑。”
“愿你长命千年。”
不一会儿，泰格里斯就走了，虽然他是怎么离开的，泰瑞昂就已经不记得什么了。他在一座巨大的军事营地边上站了一会儿，凝视着远处那片更大营地的篝火，巫王和他的仆从们在那里注视着，等待着。泰瑞昂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感觉自己迷失了方向。自己生命的一小部分被旋风卷起，被看不见摸不着的巨大之力所操控，成了命运的棋子。泰格里斯的话使他感到不安。沉重的压力压在他身上，泰瑞昂迫真感受到了仿佛有几座大山压在自己心头。不知何故，就在明天，每个存在和他们所关心的一切的命运都落在了自己与泰格里斯的肩上。泰格里斯与自己都从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变成了决定整个世界命运的重要存在。
泰瑞昂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