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记

“春雨霏霏，夏虫靡语，秋风索瑟，冬梅绰绰，四时更迭不止，岁月流转不息。吾自叹年华不再，余生有恨，亦常顾影自怜，怀忧默然，无所适从。然适时，吾母常谓我：‘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其言非无理也，可人之立于世，无外乎立地顶天，目之所及，皆为眼前之景，纵经年不顺，亦非百苦而无一乐，且昔日苦厄无对于今朝餍足，何不感于今日之喜，而溺于非自之执乎？自此，吾方豁然开朗，惊吾母之通达，虽白发期颐，但赤子之心不减......”

字隐蝇像，树影婆娑，余眼中干涩，惊觉日头炙意，起身寻水之所在，径自疾走入屋，独留信笺一沓于藤椅之上，其名目可谓《与吾母书》。余夫妇居于林间小屋，依山傍水，远城市喧嚣，常以书信见吾儿，于休憩之时阅之，其间大小逸事、感怀之谈，皆甘之如饴。而荷锄垂钓之事，登山揽景之举，亦未尝不符于百岁高龄，如此游于诗意田园之间，何其快哉！

余一生闯南走北，行五湖四海，达远洋之境，望穷毕生之力，以见吾未见、知吾未知，肆意畅游于天地间。虽不为行者，然亦寻味于人间，能观奇景、识奇人、闻奇事，则此生足矣！而游历之际，余既为师者，亦为惑者，常居授业之职，得冠先生圣名，门下弟子众多，先师夫子亦莫可指数。余虽不才，未尝创典著、开绝学，然亦有二三不刊之论，留于后来者。

昔日，而立之年、不惑之岁，乃十载春秋、流金锦年。余历四方，阅古今，常感于世人颜色，自有唏嘘，亦慕于生民才知，倾心以学。所幸吾资尚可，且不以苦心孤诣为惧，孜孜不倦，方习得些许才技，可以傍身。旁人不解，故常谓我：汝既已掌书执教，能为师表，立世无忧，乃投身时世，踽踽独行，何哉？每每及此，余报之一笑，答曰：亦从本心也。余自知生之所限，故常怀热切之心，欲以有限之时，换无尽乐趣。然茕茕孑立者，亦非不尝苦寂之滋，是不遇也。余受眷顾之恩，于旅间遇吾家良人，意趣相投，交谈甚欢，皆以得知己而自喜，遂结伴同行，共历难关。此后两年，形影不离，互为扶持，期相濡以沫，亦冀白首同心，终于相识三十六月之冬，结为连理，执手不渝。故叹老天仁德，得此一聚，识遇良人，幸哉！幸哉！

余生于辛巳年，而今已至人瑞，不曾建雄功伟业，亦无百世流传之佳作，但冒领寻味者之名，观人世百态，尝人生五味，深知为人之苦乐，乃明童心之无价。然知理不若躬行，余虽非事尽如意，言行无失，但未曾偏离本心，一以贯之，如有所问，亦可谓无愧。余自以为非碌碌之辈，然未自恃，犹知不达名人先贤之能，且盼十旬光阴不负，能言吾生何义，若能达“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之境，亦不枉吾生大梦一场！

百岁老妪于初夏记

【注：文题“浮梦记”既指我当前对百岁之后的遐想，也指百岁之时对“浮生若梦”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