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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降落.4

2018-06-19 15:43 作者:没关系是小号  | 我要投稿

【从前慢】

那日谢嫣然被扣在宸王府,说是夜深露重,实则有几分警告的意思在里面,第二日,楚将军早早就来了,推了那厢房的门,自顾自寻了凳坐便坐下了,谢嫣然还坐在妆台发愣,见她进门,一身红莲绣花褥裙,眉间花钿精巧,成婚不过一年,更显干练柔情,谢嫣然眼中三分惊叹,三分羡慕,楚将军瞧谢嫣然未梳妆,还在哪晃神,楚将军也不说虚的,大大咧咧开了题:“我的大小姐,别来无恙啊?”她有些心虚,忙寻妆台上的梳子想蓖头发,想避开楚将军的责问,原这谢嫣然不止避着宸王,连这一众好友,都是躲着不见的。这楚将军也是个耿直的,接着话就道:“大小姐,你说我这孩子都满周岁了,你这姨母长命锁衣衫肚兜送了不少。可这姨母躲着不见人,我家小公子可得罪了您。”听她如此说,谢嫣然越发觉着愧疚,慌里慌张朝她走去,拉着她衣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喃喃道:“是我糊涂,莫要怪我?”楚将军本只是想逗逗她,许久不见,只听旁人说谢小姐性情大变。见她这副模样,有些忍俊不禁,还是那个谢嫣然嘛,哪里像白无尘那个傻子说的,什么冷冰冰,什么心思深沉,什么事事算计。都是些什么胡言乱语,更听了昨夜王府之事,多了几分无奈。谢嫣然以为自己看明白了,王爷以为这感情之事可以用朝政之法来处理。二人这心结未解,情权纠葛,弄成这般模样,也是情理之中。

楚将军也不逗她了,只说:“我今日奉命来接你。”谢嫣然撇了眼楚将军,声儿越发委屈:“好姐姐,等我爹下朝如何?我…我不想去…”楚将军也有几分无可奈何,若今儿接不到这大小姐,自个家里还有两个傻子等着她呢,她拉了拉她衣摆,哄着:“先同我走?丞相今儿定来见你。”谢嫣然知北堂墨染令严,也不好为难于她。携了小荷,便同楚将军一同上了入宫的车驾。

她许久未进宫了,自皇后离世,宸王征战,便再未进宫了。宫中红墙绿瓦,日复日,年复年,好像从未变过,许是日子长了,红墙绿瓦听多了爱恨交织,看多江山易改,那红色如沁了血一般。车马至宫门外便不可再进,楚将军掀了帘子,先自个下了车马,那大小姐还在车中耍赖不肯下来,楚将军似有无奈,心生一计,轻咳一声,唤了个禁军,严了声:“没有眼力价的东西,不知车中是何人吗,还不快些过来同小姐垫脚,摔了小姐有你受的。”谢嫣然一听,垫脚,这可使不得,平日里不都是用的寻常凳子,今儿怎还命人垫脚了。她忙探出了头,温温言:“楚将军不可,寻常凳子就行。”这谢嫣然还未下车,宫门外匆匆来了几位女官,齐齐整整候在那车门两侧,恐是怕人跑了一般,先是行了个礼,问了安,继又催促:“姑娘,殿阁已经收拾妥当了,奴婢们都候着姑娘呢。”

小荷听出这女官有些急躁,心下更是不爽,明是不甘不愿的,派的什么丫头来接,自个先下了车,同那女官行了平礼,缓缓道:“你是管事儿的?”那女官点点头,小荷又道:“我家小姐劳累,多候些时辰让姑姑为难了?”那声劳累,不轻不重,却红了几位女官的脸,本就只在王府宿了一夜,何来劳累?谢嫣然这才下了车,拉了小荷一把,这丫头,越发没规矩了。

楚将军掩着笑意,瞧着这主仆,吩咐了那几位女官言:“仔细护着小姐。”又同谢嫣然讲:“先住着,有什么缺的,吩咐下去就成,权当玩耍了,可好?”楚将军都将话圆到此处,她也没法子了,随了那几个女官去了住所。

谢嫣然随着那几位女官往前行着,越往前越觉着不对些,这不是去太后的殿阁的路啊,越往前便越冷清,长街上人影稀疏,她忙停了步子。问了那女官也不多言。仿佛是那宫中的尽头,她才恍惚看见:清思殿的牌匾。

清思殿原是先皇宠妃安氏的住所,安氏喜静,地处稍偏了些,地虽偏,却是个宝地,去哪儿都是极近的,藏芳园,听音阁,昭云台,行些步子也就到了,传闻安氏极喜荷花,也喜那折子戏,先帝设法在昭云台旁,引了宫外一池湖水,养了一池荷花,夏天开着好看极了,在唱那折子戏,好不惬意。

谢嫣然瞧着这清思宫装饰别致,远远又闻到淡淡梨香,只存了疑,不应去太后凤仪殿吗,来这做甚。但她也不想理会这些,不拘住哪儿,难道爹爹还能不要她了?用了午膳,阳光层层照进了殿里,她遣了下人,只唤了小荷同她坐在外殿,由着阳光撒在她身上,心下稍安了些,她也觉着奇怪,本是对宫门恐惧,现如此平静是怎么回事。过了片刻,她回了神儿,惊出了声:“小荷,小荷,这午膳都用过了,咱们怎么还在这晒太阳,我爹呢?不是说要来瞧我吗?”

小荷有些无奈,她这主子,现才觉着时辰不对,也懒得理她,幽幽起了身,欲出清思殿打听点消息,那管事儿的姑姑却抢了一步,回了话:“丞相命奴婢来传话,今日便不瞧小姐了,小姐只在清思殿住下便好。”谢嫣然忍着疑虑,怒意,委屈,冷哼了声:“好,好好。”转身便进了内殿,任谁请,都未在踏出寝殿一步,连小荷都挡在门外。她来来回回在寝殿里渡步,绞着帕子,来来回回,今儿除了楚将军,谁都没见着,谁都没来这清思殿,这是何意?

可这气归气,爹爹不见她也不是个法子,这几个姑姑像雕像一样守着她,想出个殿门都难,那里是照顾花草,分明就是禁足,她越发的生气,随手便将殿内一白玉瓷盏给摔了,听到殿内声响,宫人进殿的时候,谢嫣然掌心已是有伤,那掌事姑姑忙唤了好几个人,请了太医,见那几个宫人匆匆行远,谢嫣然才松了口气,忙同小荷讲:“给我备盏灯,快去…”小荷想扯了帕子替她包着伤口,她更急了些:“一会这几个姑子回来,我可就出不去了!”小荷这才明白小姐的意思,替她点了盏灯,且有些焦心,正想和她一起出殿,便被拦下来道:“你在殿中等我。”瞧着自家小姐坚定的眼神,小荷也只能候在殿里,由着她去了。

谢嫣然提了灯,挪了步子离了清思殿,天色已暗了几分,长街冷清,她如同孤影一般,行色匆忙,可她这双眼睛夜里本是弱些,她这灯也微弱,风轻轻一吹,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她有些害怕,一个人就这么冲了出来,又有些冷,伤口也有些疼痛,忍不住痛,轻嘶了声儿。

谢嫣然出来的时候,并未看清方向,只朝着有光的地方走,行得又急,晚膳又未用,气儿都快接不上了。而小荷那边,等太医到殿中,只看到侍女在侧,宫人更是慌乱,人给丢了,这可如何是好。忙禀了宸王殿下。

知那谢嫣然摔了白瓷,逃了那清思殿,也不觉着惊讶。不慌不忙停了手中的笔墨,本接她入宫,就是想压压她这性子,不闹出点什么事儿,哪里还会是谢家的女儿。情理之中。殿下神色自若也看不出表情,反问之:“不知道人去了哪儿?”又道:“连个活人都看不住。”殿里气氛沉重,那几个宫人大气都不敢出。过了些时候,宸王才发现,夜色沉了下来,知晓她眼睛夜里极弱,吩咐了下人将宫中各处点了灯,每个角落不可遗漏。她定会寻着光亮找回来。

言毕出了议政的殿阁,也是提了盏灯,且遣了下人,不许跟着,自个去寻这谢嫣然,这丫头肯定会怕,许是会躲在光亮的地方。找了一个又一个殿阁,寻了一个又一个长廊,摇摇头觉着这丫头倒是会迷路。寻到这元华园,这园子初建时,便是给皇子公主玩耍的地方,幼时他同几位皇亲也常常来此处。他提了步子朝园内走去,有种感觉,她就在这儿。果不其然,谢嫣然孤零零坐在那秋千架上,双腿轻晃着,身旁的灯都要被风吹熄了,那双眸子有些惧意,定是怕了。

谢嫣然也有些无可奈何,本就知道这清思殿偏僻,高估了自个这一双眼睛。就该带着小荷一起出来,留个空殿阁吓吓自个父亲,现下可好了,灯也快熄了,勤政殿也没寻着,只好随性子找了个园子,待歇会,等宫灯亮了在慢慢寻了路回去,心下又是一阵失落,小荷这丫头,莫不是傻呆呆的一直在等吧。

听她长长叹了气,孤单单坐在那秋千架上,北堂墨染又是无奈,又有些气极,但看她无事,一颗心总是定了下来。提了灯,无声走到那秋千架背后,她似觉着有人来了,奈何眼睛又看不清,又觉着那身影不似女子,觉着惶恐,难道是妖魔鬼怪?她吸了口气,蹑手蹑脚拘了身子,正准备跑,却不小心踢翻了脚边的灯,完了,眼前更是昏暗了,更是忙乱了,那影子也随着她动了起来,她极怕,只想快些离开,这时有人扯了她一把,把她拥入了怀中。

她脑袋轰一声巨响,一片空白。何人如此放肆?忙挣扎想要逃开,眸中起了雾气又有些怒意,用力想挣开那怀抱,未曾想掌心那伤口扯着隐隐的疼,血迹点点,染了那人的衣。

怀中的人慌乱惊惧,又怒又急,手掌似是有伤,听见她轻抽了口冷气,像受惊的小兽。忙用了虚力且拥她更紧些,轻拍她的背,想让她平静些。柔柔出了声:“别怕,是我,北堂墨染。”

是他?她更是不依了,就怪他,不然她早就在自个府中用了晚膳,正饮着清茶消食儿呢。怎会落到这般田地。她又用了几分力,想挣脱那怀抱,只听那人道:“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句话轻飘飘像羽毛一样,落在了她的心上,本将一颗心封得严严实实,将他冷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只这一句话便轻而易举,长驱直入的快攻破了她的设防。

她眼睛更红了些,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慌乱,许是累了也不在挣扎了,见怀中的那人温顺了些,北堂墨染才扶了她坐在园中的长凳上。屈了身子,在她身前。拉了她的手,将灯盏放在一旁瞧了那伤口,幸好不深,只是皮外伤,未伤及筋骨,顺手扯下自己常服的佩带,稍稍用力的缠了几圈,动作行云流水般的熟练,战场风霜,已将他磨砺的更加沉稳。

谢嫣然随着他的动作落了座儿,没想着他竟屈了身子,要替她包扎伤口,她别过头,欲躲开他的手却是无用的,他固执的将她的手置于膝上,那佩带细细绣了些梅花,绣纹摩擦到手心,有些疼痛,也不知为何,他手上渐有滴滴温热,像春天的雨滴,密密的砸进了他的心。

北堂墨染抬首瞧她,红了的眼睛,盛满了泪珠,一滴滴砸在那佩带上,染在他的手心,他始终都屈着那身子,好似不会累一般,见她哭的梨花带雨,也不知如何安抚,这明是她莽撞,为何还委屈的像个孩童一般。

他望向她,也不哄她,由着她哭。想起十几岁那年,谢嫣然去策马,本是不会的,硬要乘一匹西域来的烈马,谁拦着都不听,结果肯定是人仰马翻,伤了腿,几月未下床,谢相并将她禁了足,小丫头不敢违逆父命,每日下了床,便取了纸墨,于他传书,信中本没什么内容,大概就是今儿的吃食不佳,昨儿伤口疼痛,明儿想吃市集的桂花糕,可这信中,没一句觉着自己做错了,没一句认了自己吃了亏,他知她倔强性子,也是从那时起的。

谢嫣然仿佛是哭的累了,抽抽嗒嗒,眼前迷迷蒙蒙一片,又摸摸那手,今儿可真是亏大发了,轻轻扯了扯北堂墨染,颤了声,像个稚气的孩子问:“为何不哄我,由着我哭,为何。”那声小小的,北堂墨染想听清她说了什么,又拉了些距离。

他的气息靠她极近,谢嫣然从未同他如此接近过,心跳错落了几拍,却也很快恢复了平复了心绪,他总不答话。她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哄他了,从前受了委屈,他都是一概不理的,更何况,今儿是她犯了错,孤身出了殿阁,突然也不想计较了,没什么意思。她睁大了眼睛,摆摆手,又说:“好了,好了,今日多谢王爷。”

见她收了哭声,也未在胡闹了,约莫有些不高兴了,北堂墨染眉眼间有了笑意,同她说:“听寻仙讲,畅音阁的戏班子有了新故事,想听吗。”

折子戏?谢嫣然最爱这折子戏,每每有新的故事,就拉着小荷,想方设法去戏楼听戏,可北堂墨染却不怎么喜欢这戏文故事,觉着总是些虚妄。因谢嫣然喜欢,他也去听了几场,却发现,还是琴声能陪他久些。

谢嫣然听见折子戏三个字,忽而就回了神,什么理智,什么心跳,都不如听场折子戏啊,她像打了鸡血似得,巴巴拉着他:“你知道我喜欢折子戏?”又接了话:“那去哪儿听,讲的什么故事?”他眼中笑意更要止不住了,温言回她:“明日就知道了。”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你喜欢这折子戏了。

宫灯盏盏点亮,元华园也亮了些光,他不在接她的话茬:“闹一天,回去罢。”小心翼翼引她出了园子,她习惯般拉了他的衣袖,绽了一个笑:“我给你讲,这折子戏是极好听的,王爷喜欢吗。”

从前她也是这样,喜欢在夜色里,拉着他的衣袖,从前她也是这样,喜欢在他身边絮絮叨叨,从前也是这样,他也会去试着了解,这丫头喜欢的玩意。

二人的影子被长灯泛出的光拉长,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谢嫣然被宸王寻回来那日,就连小荷都感到小姐眉眼间的喜悦,脸上虽带着泪,但终是欢喜的王爷也不是那冷冰冰模样,命了下人煮了安神汤,备了些点心,见她用了茶点,才回了自己的住所。

那晚谢嫣然有些失眠,一会将北堂墨染的佩带搭在眸子上,一会坐起了身子,反反复复无法入眠,想着明日有折子戏可以看,心下欢欣喜悦,从前啊,她最想的,就是能同他一起听场折子戏。可他好像不喜欢,她便一个人听了一场又一场。除了喜悦,多得更是犹豫,迟疑,纠缠,气极,明下了决心不要了,一场折子戏,就把你收买了?

谢嫣然日后回想起来,不免怅然,那些关于他同她清楚或不明的从前,终是来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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