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之渊】第四十五章 浑水
这样一惊一乍的抽痛使他的呼吸都被迫窒住,但屏着气似乎能抑制些痛感,凭此短暂地好受了些。
只是不消半刻,他没有血色的脸就憋得通红。仅能小幅度地换着气,以免惊动胸腔里不安分的某个器官。
无奈身子已经支撑起来大半,卡在那不上不下的也难受。索性心一横,用手使劲抵住床,咬紧牙关一番挣扎才强行撑起。
人是坐起来了。
就是好险没当场撅过去。
这回眼前冒得倒不止是金星……什么乱七八糟的全涌上来,搞了出五彩斑斓的黑。
待他从天旋地转中脱离出来,整个人已是将虚脱的状态。虽是倚着床头,但止不住地往下滑,腰也跟着使不上劲。
直到借了几分身下凌乱床褥的阻力,而后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停住,卡得他后颈生疼。
本来醒过来时只觉得浑身发冷,现下这般折腾,便感受不到冷了。他试着将手搭在虚软后腰上,果不其然摸了一手汗。
许是发出的声响太大。
眼见着李禄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靳之渊——是被他闹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瞧上去这李二哈状态不佳?
他脸上那副表情很微妙,像心里头装着什么事,面上流露出来的是愣。愈是细看,愈发显得痴傻。
好半晌李禄才起身过来,步伐尤为缓慢。站定靳之渊床边后,低头不语。约莫是心思沉重,整个人都低迷异常。
靳之渊实在没力气调整姿势,再难受也只好忍着。他并不指望李禄能够发现他的窘迫,然后“体贴”地捞他一把。
他知道李禄是有细心在身上的,但不多。有的那点全给骆焓了,绝对不会施舍给他。
比起自己,靳之渊更惦记骆焓的情况。
一贯伤的都是他。
这病房是四人间,但从来都是他独享,这今日怎地还来个伴儿给他作陪?
他是想问李禄的,张口不等说上一字,喉口又涌上一股血气。
他没忍住咳了出来,呛出的是血沫。喷得氧气面罩里透红一片,骇人得紧。
李禄终于有了反应,探头过来判断他的状况。再三确认短时间内卸下氧气面罩不会影响他呼吸,才将其取下清理内里的血污。
靳之渊鼻尖沁着的汗珠终于坠了下来,更显他此刻的脆弱。
他本人已经习以为常,对这本该惊天动地的咳血也不起波澜。哆嗦着抬手扯过床边小柜上的纸巾,擦了一把唇边的血沫。
李禄手下动作没停,却突然没头没尾蹦出一句话,“你是不是要死了?”
他怎么瞧,都觉得靳之渊一幅病入膏肓的模样。
靳之渊连反驳都没肯,只艰涩地应下,很认真地回答,“好像……是快了。”
李禄手一颤,面罩差点脱手而出。他没想到靳之渊的回答是如此,听上去几乎没有什么求生欲。
这时他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话太过分,诚心诚意地又劝靳之渊,可嘴笨说不出来有实质性安慰的话,“有骆医生,他能保你。”
靳之渊还想说些什么,熟悉的窒息感袭来,缺氧将他的思绪打断。露在外面的手指条件反射地用力抠进被里,手背爆出狰狞青筋,随即溢出了几声将到极限时的痛哼。
李禄一瞬明白,再不敢耽搁,清理好面罩就迅速给他戴上通了氧。
靳之渊这才安分下来,因绷紧而拱起的脊背缓缓放松下来。
瞥见他因忍痛而泛红的眼尾,李禄竟有些心软,罕见地没再凶他。
“我知道你疼,”他说,“可我帮不了你什么。”
靳之渊惊诧于李禄态度的转化,他何时转了性,决定与人为善?
李禄沉重地喟叹着,更像是说与自己听,“我们都身不由己。”
如果能由己。
他们就都不会在这了。
那时他们不必在浑水里趟过,不用肮脏手段来勾心斗角,可以和爱人站在阳光之下,光明正大地活着。
这些是想也不敢想的。
“老骆腰上的旧伤又被捅了……他私底下可能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已经被靳爷怀疑了……他有事瞒着咱。”
李禄知道靳之渊跟靳沣不合,索性跟他挑明了说,也不怕他转头去告密。
靳之渊眨着眼,示意李禄他听到了。
难得李禄肯跟他交心,但他连喘气都费劲,更别提跟李禄对话,只能虔诚地做个听者。
靳之渊又忍不住去看骆焓,看他因失血而惨白的侧脸,想必也不好受。等视线挪回李禄身上时,才发现他手掌缠着纱布。
李禄看出靳之渊的视线所在,把手伸到他面前晃了几下,挺委屈地告状,“被你爹拿烟头烫的。”
靳之渊唇角一抽,果然这狐狸的恶趣味不得了,收拾人的方法都另辟蹊径。
后身的汗意落了几分,空余潮湿的冷。靳之渊打了冷颤,肩头缩进被角,想寻到些暖意。
李禄在迟钝过后想起给他掖被,才看出他姿势的别扭,将手托上他已僵住的后颈帮其调整躺姿。
靳之渊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感谢李禄。
虽说李禄照顾人的手法真的一言难尽——托个后颈就跟锁他喉似的。
他还在颤着,抖如筛糠。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疼。
李禄绕着床尾踱了几圈,几欲看不下去。其实他心也在乱,最后说出口的话奇怪极了,“能别死吗?”
他不是很在乎靳之渊,但又有点在乎。这样看来很矛盾,总之他还是希望他能活着。
靳之渊垂下睫,似乎在思考,以口型回复他,“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