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 我爱你
伊芙是位单身贵族,住在个远离人烟的山坳,她最近因为继承一笔丰厚的家族遗产而可以有许多空闲时间。一下子空出这么多时光,伊芙不知道怎么打法。她住的小小山谷,春天风沙过去,秃秃的土地上只有石楠坚强地来回摆。可看着如同自己的它,伊芙更加孤单。夏天,天热,伊芙就不多去家后边的野草地逗留,家里常常煮煮咖啡,烧点火腿,一天就这样闲闲静静地过去。她没有几个朋友,惟一可以说几句话的算是相距1个小小山头的西蒙。女孩取个男儿名,性格也往上靠。西蒙在市镇马戏团帮杂,一见伊芙围着她喋喋不休地说戏团如何如何热闹,这里的日子你怎么熬得住。伊芙天生闲静,又遇天上掉馅饼,性子更是稳住了,任凭西蒙说得天花乱坠,给她斟咖啡的手不曾抖一抖。
伊芙也有个人的奇特爱好,有时,她在集上挑来一个大而美的瓷杯子,都会乐上好几天,端到铺方格棉布的木桌上,端详起没完,小嘴一直微笑。西蒙有的时候恰巧赶上,常取笑伊芙若踫上白马王子后的丑态。伊芙也不还嘴,盯住金丝雀穿槿的碗面,甜蜜地笑。西蒙也不常来,一星期来上两回算是长的了。来了俩人就围住盛满鲜美鲈鱼、油淋淋的烤鸭子腿、冰淇淋做的鸿雁的餐桌聊天。这样的海聊一般开始于伊芙的慵懒日常意犹未尽于西蒙的马戏生活。但常常是西蒙一人的陶醉,伊芙只作为听客。一个秋日的午后,西蒙如约坐到这里,说了一个人,没想到,这个人一经出现,伊芙不再是标准的老小姐了。
伊芙至今想起来也搞不懂自己如何在当时是那样的迷恋,深深陷了进去。西蒙在烟气里,从容地说戏团里最近更有意思了!来了位天人。伊芙笑着看窗。她就在一窗碧绿里听到了下面的难以置信的话。木偶戏,你知道吧?这不希奇。但是它身后的人,哎呀哎呀!你是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哟……虽说一整个下午,伊芙没有说几句话,但西蒙刚走,关上木门的自己沉浸在一天的话里。猜想那个木偶身边的人。晚饭晚了一小时,鲈鱼汤忘记去热,第二天早上发现碗还放在餐桌。从这天起,伊芙添了一件事,下午夕阳西下时,手托腮呆望远方,直至星斗映天。
西蒙一连三天没有来,伊芙自己翻越山丘找她。破天荒地给她要票,把钱平整地放到桌面,西蒙满口答应下周的第三天一早,她送来。那天回来后的伊芙,小屋的拱门一闭,搁屋里转圈,拎起花裙飘。晕倒在床上的伊芙想那话中人,忧郁的眼睛,儒雅的举止,晨曦照耀到他可爱的发丝……她每天一过17点就撕掉日历,晚上8点人缩到被中。第三天如期地到来了。
西蒙没有空,三言两语嘱咐她入口的地方后一阵烟回团了。她强烈抑制住自己的热情,迈着稳重的步子找到了60号的位子。帷幕拉启,伊芙忍受了2个小时的独舞,眼皮将要耷拉下来,他一声鸽哨出现了。追光灯下,一个伟岸的美男子坐在方木椅里,右手端木偶人,静静地。不久,她听到了木偶的声音,啊!大家晚上过得是不是糟透了!?座下被奇异的开场白惊得轰笑连连。他不停止,那您请看我身后的这个人。伊芙看到那位天人一脸惊诧但不失儒美,观众一阵嘘声伊芙听不到,两眼紧盯那人。木偶随后说了一车轱轮溢美之辞,身后的人坐都坐不稳,木偶时不时偷看他的窘态。
这一场电光火影的邂逅完毕,伊芙常在不锈钢锅壁,烧着烧着饭就看到了他的面容:宽而广的丰润额头,散下不偏不倚的一摄波浪浓发,冰清玉洁的吊梢丹凤目,两弯不长不短的墨眉,笑起来太阳般温暖,更难以忘怀他的一对透明的金线眼镜。有时,伊芙想是不是他的眉头那儿常常落有夕阳。锅子里的粥溢出好几回。匆忙嗔怪着自己擦拭一新的时候,伊芙突然有了个美好的愿望。
伊芙为了这个愿景,跑遍了附近僻陋的山谷小店,终于在倒数第二家找到了一桩精美的眼镜盒。说是精美,不过来得智慧些,抛却古板的塑制布皮棉网的,她看重它的灵动——深陀色旅行箱式,两根高高硬挺的提芯,小人国的玩意。他肯定眼前一亮,伊芙整日想象着那人的表情。可她不敢送,一连跑去看了五场他的戏,每回逗笑之后就是一天的失落。伊芙摸着光滑的箱体,一惊心,忙哈哈气,用块干布抹净,放到梳装台最上面的格子。躺床上想,明天,明天将是他年中最后一场,再见可能要等上半年,那……伊芙刚想出主意,睡意上来,沉沉陷入梦乡。
伊芙人在戏人休息室,看着窗外飘落的桐叶幸福地等。周围的人来了又走,走掉接着来,房屋的门呯呯地关了阖阖完关,就是不见那人。她手心里精心包裹三层丝绸的小盒快被攥出水了,低低头抬抬眼,墙角的老式钟表哐哐地敲了5声。五声!他不会来了,可他说好的,但是是另一个传的话儿……想着这些,伊芙出神。不久走过一个小孩子告诉她说安东今天不能来了,他说给你让你后天同一时间可别忘记了!伊芙回来的山谷路上,反复想这几个字,反不怪他绝情,他还想着让我别忘了,他是怕我忘记掉啊!越想越甜蜜,脚底踉跄,磕断几根野草。到家,关门后的第一件事,奔向桃木妆台,卸掉淡青绸子,平平整整地双手搁到三层小格,展平的丝绸轻轻披住小盒,静静地欣赏了会儿。
第三天的戏一演完,伊芙又稳稳当当地坐到那间小屋子的椅里,静悄悄地等。突然,不到5分钟,她好像听到这间房子的不远处有吱的一声。伊芙不怎么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头讶笑着向声音的出处看,一片模糊。她刚转过,那个刚才还黑漆的地儿亮了一苗烛光。伊芙眨眨眼,又回过头。梦里似的,另一扇木门朝里打开,这里还有一间更小的屋子。好像远远的,不很清楚地坐着一个人影。伊芙慢慢地站高,试探着往那靠。过了门框,她先看到几瓶艳丽的假玫瑰在镶嵌到墙里的木架上搁着,对窗拉下一曼纱帘,房子光线黯淡。那个晃悠的人影子一点点挪在伊芙面前的长桌边,好熟悉的身形。伊芙控制着兴奋,往前走一步,她首先看到了一个拱型花窗,木头棂子上通通摆满栀子花,盆极小,固在一个个孔洞中。第二眼就看到了梦中的他。伊芙到现在也不会忘记那个背影。他当时头朝前,坐着。白天常见的笔挺的黑色燕尾服已经卸掉,换了件雪白的丝质衬衫,反光,她只觉得衬上墨绿呢裤的他好不威仪!他的一丝不乱的黑发光可鉴人。他始终正襟危坐,他一直静静的。他不动,他怎么不转过来呢?他不会连这点宁静中的声音也听不到吧?咦。伊芙抽了会冷子,她发现那个偶人也在那儿,在他的右臂弯里,伫着,头也朝前。到了晚上,他也这样爱他!?她看到偶人换了另一件朴素的衣服,不再是花红柳绿,上下一袭白的。伊芙好奇地睁大眼睛。哧——鸣——一声,伊芙眼前光线暗了一度,好在窗前尚有月光,她借光好像看到他微微在侧转。但是似乎又是错觉,因为伊芙抹一抹眼,觉得好像是他的衣子略动,一忽儿即平静下来,仍那样坐着。她感到,他是激动的!是的!他已经知道身后,那个给他通过数十封热切言语的信的主人,此刻正一眼不眨地饱看他。她和他这一刻的心是想通的,不必再怀疑了,只稍上前走一步,看看他,看看他近处的尊容,到底与台上有何不同,她就满意了。然后,她静静地原路返回去。这已经是她最高的奖赏。
她悄悄地脚不沾地地迈步,不知是一高一低的浮度还是心情的缘故,在这期间,她面前的他缓缓地上升。她离他不到一米了,她甚至闻出了一种木香气,她最仰慕的味道,隐秘幽深。她的手大胆地伸开,抻平,掠过桌子,拂过夜气,一股香艳的栀子气飘近。伊芙沉醉其中,闭上了眼,手仍在长。毛茸茸的,是的,摸到了,他竟没介意!没有愤慨地甩开自己的手,是的!他也喜欢我!一瞬间,这种细密毛发的感觉变为了冰冷,伊芙心头一惊,不敢睁眼怕梦境消散。然后,这个浑圆的头只遗留一个边角刚滑过她的指尖,朝后仰掉过去。她又是一惊吓,心脏咣咣咣蹦跳,呛得伊芙磕出一个呃字。她不敢睁全眼睛,已经料想到不妙。但她自己鬼使神差地想踫踫他的身,敦厚的触感更似乎不像是人类。她越发害怕,余光里紧跟着移动了一个球体,伊芙直到它停止旋转看清后猛地尖叫一声捂住脸——那个他的人头!
这是怎么回事!伊芙心里落的话凉凉地戳心窝口。一个夜莺孤寂地擦过枝条嚎了声,惊醒了伊芙。她这不是在家,她得回去,尽早结束这错误恐怖的夜。又是谁这样该死开这种要人命的玩笑。自责的伊芙颤抖地移开冰冷的手指,猛地一个闪念,那个他膝上的人偶——人偶!不,见,了!那……那,么。伊芙像锁住了脚镣,全身不动,瞳孔随着艰难转回的头愈来愈宽,到得映出栀子花影的进门处的小长桌边,伊芙整个人吓瘫:那个一袭仙衣裳的人偶,正工工整整地往上抬身子,站直了不过1米不到。伊芙就看着他充满敬意满存仰慕地悄悄向下脱礼帽,露出的半张人脸不好意思地红红地,说了句:小姐……
伊芙啊——一声,痛哭着奔出了这个她盼了近一季的屋子。
许多年过去,伊芙每当西蒙走后的当日,趁着夕阳未落,总打开一个精致的木纹小匣,看里面安静的一个硕大假眼球。关上盖子的时候,没有人看见无限留恋的伊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