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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槐序，天光自好，浮岗暖翠，燕过桥南。余归桑多日，久居乡里，闲时惟忙曝穗小事，久而疲甚，见笔力愈乏。遂自备盘缠，约与近友，同游于岭南青山碧水处，舟行于曲江云闲浪适间。久而不返，遂至海畔，见日暮既近，彩鳞漫天；灯火正盛，炊烟不息。望之平昌晏景，余众皆叹；遂感欢喜意，故作此赋，已纪此时）

已是年中，月至七旬。正居乡里，独倚南墙。闲观星繁月圆花墙闹，卧听管弦呕哑燕楼忙；

年丰楼朱酒绿市人往，晏景红灯雕栏戏儿劳；

次日，酒境渐淡，余拏黄牛数匹，放牧于荑洲绿水间，闲杂无事，吟曰：

自牧趁廖兮卧柳絮，絮落萧萧兮琵琶语；

语至壮阔兮风作笙，笙声不息兮荑洲绿；

绿波荡漾兮萍若仙，仙家府邸兮梦里寻；

寻之蓬莱兮有诗欲，欲作长赋兮笔渐疲；

时已近晚，悻悻而归，步至街坊，已是：

熏夕熏巷陌，落日落城郭

呜呼哀哉笔渐疲，久居已无欢乐意。

不如豪掷钱些许，换得潇洒闲适行。

归来独敲友人帐，相约明日与君游。

夜里挑灯翻旧褡，盘缠几铢付此旅。

宵花未闭出东门，随友已至南浦口。

自是风过孤墙绿，喜看光浮满霞空。

于是出港寻棹于渔歌熙攘处，便得轻舟一苇，此去至海畔之一百二十余里，独南浦口可驻，是故千帆既至，商骆不绝。酒旅食肆，舞榭歌台，无论阑珊，市井皆备。既出，舟子驾楫长去，歌舞渐息，雾缭江畔。羁客轻帆，姗姗可见。

初余众观夫岭南清景，略感古人云之浩渺意，岭南山水，草木丰茂兮若锦绒之棉毫，山石伫立兮若明帝之雕颧，清瑶汇聚兮若浴股之流盈，野马奔腾兮若长离之过境，烟波浩渺兮若玉皇之垂帘，长炊摇散兮若美人之纤绫。

江水漫堤，商女捣衣，黄发垂髫，阡陌成群，仓廪皆足，一年四季。至于入夏，有时淫雨纷纷，列缺霹雳，则可闲酒自酗，坐亭观雨。岭南之地，山石惊奇，林野烂漫，大泽相连，极少内蓄，是故多雨不积，久旱不涸。一山一石，一草一木，择缓作农，择茂为伐，仰已足哺万民之需也。

是日渐中，舟内炎热，遂通两窗，清风徐徐；友与舟子铺毡相坐，炒华生数两，以足酒意；

饮少輒醉，扣舷长歌，叙其旧游事：

烟缭山南，隐猿啸，古道茶马常驻

水荡宿芦，惊鸥鹭，忽逢燕过渔舟

千帆破浪，万木逢春，洪都依旧在

登亭穷目，望晚日落城郭

阳明巡抚当年，举雄兵万二

轻袍留云，锦衣绣冠，心运也，鄱阳兵戈尽歇

山河犹在，不见明宫秋，载舟长去

回眸已是，平铺十里星河

吟毕，友人问曰：“阳明正德之事，可得闻呼？”回曰：“然，阳明先生平宁王之乱，闻之一二。”友人曰：“此景乐甚，借此为歌，以述吾旧年云游赣南之事。”

问曰：“善哉，君此前闲游四方，纵观世事，见闻繁多，可曾有未尽难平之事？”友举酌盏，闻言而止，望杯中韶光，久而未言，意尽叹曰：

“旧年此时，吾游至南昌滕阁一带，见白露横江，月色凄美，遂登此楼，识得洪都乐府一琵琶女，鼓乐幺幺，身姿婀娜。玉容静美兮可醉赣中之山河，纤臂轻绫兮可挽浩浩之庭月；相与漫步于廊腰楼阁，荐予青鸟，愿尽此缘。奈何此去归荑，久而不语，尺素不通，浩渺烟波滕王阁，琵琶商女再难寻，悲哉。”

语罢，悲极而笑，携与吾肩，高亢歌曰：

今朝红颜今朝见，明日朱容明日睹

奈何沉默长如此，不传尺素不传言

借以残酒意，复而歌曰：

南浦依秀岭，北驿畔清瑶

独舟自可盏，安得与君游！

悲哉悲哉意难平，寤寐难寻琵琶女

待我洗盏续酒意，为君作赋断长情

滕王高阁今安在，不见当年歌升平

阳明平叛传佳话，千帆破浪万木春

安得闲游梦泽里，北山垂暮南山清

镜湖涟动天在水，一叶扁舟入孤霞

是日西斜，暮垂远山，江水悠悠，直入万潮；千盈落川，远陵入海，江路既尽，晚风萧萧；

友人笑曰：“善哉，夏水汤汤，舟行尤畅，疾如满弓飞射矢，一日可还百二十，今已入海，可观浪涛不羁流，万潮随月落，浩荡兮若万军伐暴纣，壮阔兮若秦王过五沙，隐曜兮若天狗食日月，连绵兮若雄师过大江。可观此景，余生之幸甚矣。”

于是相饮于舟首，观彩鳞漫天，享徐徐清风，肴食既尽，酒意正浓；忆昔闲居乡里，曰：“自牧洲荑，尝梦寻仙家府邸，梦里载舟长去，顺流南下。登临绝顶，极目四望，隐隐兮若见蓬莱仙山。望其绝境，山中隐世兮有长亭可框月，险峭兮有高泉可拂水，朦胧兮有深林可漫辉，云中兮有谪仙可释酒，旷灵兮有白鹤可停枝，缭绕兮有云雾可作冠，丰盈兮有百兽可纵行。如此之境，今不苟存蓬莱，不尤停方丈。一路曲江青山碧水景，皆可胜蓬莱，皆可胜方丈。如此昌平晏景，孤舟一帐，一日可还。壮哉，喜哉，与君同游，理当共勉，淼兄，洪都高阁多少事，俱往矣，往矣！浮生路遥兮多曲折，此运长去兮不复归，浮生路遥兮多曲折，此运长去兮不复归！”

友人喜而笑，复而歌曰：

浮光随逝满霞空，哉，旧阁红满楼，归来幸赴夕阳宴，人生及时乐，落日送晚风。

域中方始五千载，哉，九州一书同，故园桑梓多处是，愿行天涯路，与君乐此疲！

几日云游，同归乡里，原作此赋，相赠予君。来日再去，舟行万水，与君同乐，不知何年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