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星期一不喜欢地球，但曾经他无意中吃过辣椒，越来越怀念那种味道了，他要了地球上所有能找到的辣食，做了一道叫大十辣的菜，可一群魂不守舍的居民却告诉他星尘走丢了。星期一为了找到孩子，顾不上对地球的恐惧，只身前往地球……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房泽宇 | 科幻作家，时装摄影师。酒醉时披了件黑色幽默，奔上舞台演绎了场荒诞的秀。代表作《向前看》《青石游梦》。    

好吃星球

第三十九章 四季

全文约5000字，预计阅读时长15分钟

 

一

 

真暖和呀。

 

这时风已经停了，雪花天空下零零落落，在白茫茫的小路上，他们踩得嘎吱嘎吱响。

 

孩子们在雪地上相互嬉闹，清二裹成一团，帽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艾由甩着长袖子，星雨和星尘也穿得像臃肿的胖子。他们穿的衣服是用牛和羊的皮毛做成的，抵御寒冷的功能很不错，衣服上虽然没有电，却能提供温暖的热量，在这冰天雪地里一点也不觉得冷。

 

他们在变了模样的地球上一路向北，四周是晶莹的、闪亮的，像铺盖了盐。昨天漫长的风雪还让孩子们担心了好一阵，但少西安慰着他们，在小屋暖暖地睡过一觉，发现天有些放晴的迹象后才放下心来，终于把热情投入到这片茫茫雪原中。

 

一夜的雪积起脚踝那样厚，这时树枝也都挂上了冰凌，万物素裹银衣，那些枫树还来不及掉落叶子，就结出了一层冰壳，片片红叶像嵌在玻璃中的宝物闪亮。孩子们留下一串雪中的脚印，留在那晨色的薄暮里。

 

层层烟霭下，松软、洁白的雪透出清新的寒意，把人的鼻子撩得痒痒的。星尘打了个喷嚏，把红鼻头揉了揉，“注意！注意！”这时飞在前面的嘴溜子发出一阵柔美的女声，自从上次修理之后，嘴溜子的声音已经变了，不再是机器的声音，而像一个大姐姐似的，声音温柔又动听，它这声警报倒不是因为前方有什么危险，而是乐克的木屋已经到了。

 

小晴子和时珠已经在木屋外等着了，此时她正和她的小狗灰灰在白雪覆盖的院子中追逐着，一看到星雨她们，她立即愉快地跑了过来。

 

“大姐姐是你们啊！”灰灰也高兴地蹦跳过来，一个劲儿地对他们摇尾巴。

 

“想我了吗？”艾由捏了捏小晴子红扑扑的小脸。

 

“嗯！”小晴子使劲点点头，“我天天盼着你们来找小晴子玩呢。”

 

孩子们进到院子，院子里也是白白的，这时星尘一眼就看到了院中竖立着一个玩意儿。

 

那是两团上下叠在一起的大雪球，星尘好奇地走过去一瞧，被吓了一跳。

 

“它在看着我呢！”星尘把板手斧护在胸前。

 

“这可是雪人先生呀。”小晴子向他介绍道。

 

“先生？”星尘好奇地问，“不是怪物吗？”

 

“不是，不是，是可爱的雪人先生。”

 

“你好雪人先生。”星雨礼貌的伸过手去，却发现雪人先生的手只不过是两段树枝，那手掌是树叶。

 

“哈哈，它只是用雪堆起来的。”时珠看到孩子们的反应，不禁笑起来，星雨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又把手缩了回去。

 

“雪人先生还是很厉害呢，鼻子上可以长出胡萝卜。”星雨笑着说。

 

“也是我安上去的。”小晴子告诉她，“没人陪我和灰灰玩的时候，我们就用雪做了雪人先生。”

 

“没想到你会带孩子们来。”时珠对少西说。

 

“昨夜的雪把他们困在我家啦，不过多亏你之前留下的衣服。”少西又往屋里瞧了瞧，“乐克不在吗？”

 

“出去了，找他有事儿吗？”

 

“是这些孩子们找他，他们想看看向日葵。”

 

“那正好，他也是去那里了。”时珠正说着，冷不防一团雪忽然砸在了他身上，“又来了。”他笑着把雪掸了下去。

 

“知道了吧，这就是打雪仗。”那个雪球是小晴子丢的，她正在为星尘演示。

 

“哦！我还以为是打什么仗。”星尘把板手斧丢在地上。

 

“既然不会受伤……”星雨明白了之后正想同意，却话都没说完被一团雪球砸中了，她抖掉头上的雪，看到艾由正嘿嘿地瞧着她，可她也没笑多久，因为清二的雪团也砸在她脸上了。

 

战争打响了，小晴子就地弯下身帮星雨团雪球，星尘则是单枪匹马，清二和艾由各自为战。他们握起雪，用手掌的温度将它们揉搓成球，一团团地向彼此丢去，星尘在雪花中奔跑着，却被丢到的最多，当他偷袭艾由时，那是艾由故意留出的空当，把手里早就藏好的一团雪塞进了星尘的脖子，他冷得大叫起来，双手向后脖掏。

 

清二在另一处处心积虑地囤积更多的雪球，面前已经摆满一排了，“来吧，我准备好了！”他向获胜的艾由发起挑战，可艾由才不会上当，没有与他正面冲突，而是将雪球砸向清二面前的弹药上，地上刚团好的雪球被砸破了，正在清二心疼之际，艾由趁机把一团雪塞进他唯独露出的那两只眼睛上，“啊！我看不见了！”清二捂着脸，终于放弃了他的阵地。

 

而这时星雨和小晴子带上充沛的战资杀了上来，她们用灰灰作为前锋，灰灰谁也砸不到它，灵活得很，而小晴子和星雨就在后面跟进，两人一前一后，把其它人打得节节败退。

 

“我认输！”艾由终于讨饶了，接着其它孩子也是，清二清理着眼睛，星尘还在掏脖颈，他们坐在雪地上，虽然手都冻得有些麻木了，却感觉浑身都热，气喘吁吁的，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雪，原来并不可怕。

 

太阳出来了。

 

“你们让我想起似乎我也干过这样的事儿。”时珠望着那道阳光，看着它洒落在雪原上。

 

在那片美食探险小队从未涉足过的地方，长着一片片金黄的植物，它们本也应该覆盖着白雪，但乐克站在其中正一株株摇着它们的枝干，把雪纷纷摇下。

 

太阳光，这是星雨对它们的初印象，它们的花大如圆盘，四周一圈菱形的花瓣，中间黄黑相间的，倒真有点太阳的模样，正如之前少西所说，的确是面向着太阳的。

 

“喏，这就是你们想看的向日葵。”少西带着他们走进向日葵田。

 

可能是由于长得像太阳，走在里面竟觉得暖暖的，四周黄连成片，有一种温暖的美好。

 

“所以葵花籽就是它们的种子吗？”艾由问。

 

“这次雪来得急，不然应该早就已经熟过了。”时珠正介绍的时候，在那摇雪的乐克忽然唱起了歌，对，他就那个会唱歌的晨梦居民，他的歌声清脆悠扬，就像百灵鸟飞到了云端上。

 

孩子们静静听着，望着雪原、阳光、向日葵田，他们听得入迷了，不由也随着他哼唱起来，微风徐徐，向日葵摇摇摆摆，阳光温暖的让人仿佛忘记了曾有过寒冷，这时候更像是惬意的午后时光。

 

艾由叹息了一声，“唉……结果地球还是变成了传说中的样子。”

 

“我说过，乐克会给你答案的。”少西说。

 

乐克是晨梦居民的首领，他还有着许多地球的记忆。

 

“就像我刚唱的那首歌一样。”乐克说，“答案就在其中。”

 

“可地球就会一直这个样子了吗？”清二问，“这是地球的结局吗？”

 

“曾经是。”乐克告诉他们，“但我想这次应该不会了，我相信歌能唤醒它，让我们等待吧，一切很快就会回来了。”

 

孩子们相信他的话，当他们都学会了唱那首歌的时候，乐克为他们做了一道美食，朦朦胧胧的，感受着那食物温暖的同时，孩子们都想家了。

 

 

 

二

 

飞船居民们全都逃回来了。

 

他们放弃了木屋、放弃了美食同样也放弃了地球。

 

“传说的确是真的！”他们奔走相告。

 

惊异、恐惧，在飞船上迅速蔓延起来。

 

“我明白了，所谓美食只是地球的陷阱，它想把人们吸引下去再一同冻死。”

 

“好在我们提早发现了。”

 

人们都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生活的秩序又乱套了，没人再能安心工作，他们刚刚接受了地球，喜欢了地球，也开始向往地球。可这场恐怖的大雪将人们猛然拉回到现实，哪有什么美好的新世界，新世界是邪恶的，是一无所有的。

 

面对居民们的惊恐与愤怒的指责，长老们也陷入了焦虑，这不仅是梦想的破灭，即使想恢复到以前的生活都有点困难了。人们的心摇摆不定，矛盾，每个人都很矛盾。

 

星期一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刚刚才爱上地球的美食，残酷的现实又给了他沉痛的一击，妙拉拉也不住唉声叹气，罗美更是因为失去了她的蘑菇园而每天红肿着眼睛。

 

但孩子们却没有放弃，他们还记着学到的那首歌。

 

“我们得去找长老。”在艾由的建议下，美味探险小队聚在一起，准备再一次化解这场危机。

 

然而等他们到了长老那时，夜却也在那里。

 

艾由没和他打招呼，甚至都没有看他，“只是一场意外。”艾由告诉长老。

 

“雪是意外？什么样的意外？”长老问。

 

“就像地球也下过大雨。”星雨向他解释。

 

“可从没下过雪呀，这和地球的传说也相符，最终一场大雪结束了地球的所有生命。”长老又说道。

 

“生命没有结束啊，我还抓到过虫子呢。”星尘说。

 

“晨梦居民告诉过我们了，雪有一天过去，他说唱一首歌就能唤醒地球。”清二又说。

 

“歌？那根本就不科学。”这时站在一旁的夜插进话来，“我觉得雪还会再下的，虽然晨梦居民有办法在雪中活下去，但绝不容易，对我们来说就更难了。”

 

“你难道想让人们放弃希望吗？”艾由愤怒的问，“那里有我们创造的一切。”

 

“我只是想说，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更不可能由一首歌化解，不然曾经我们也不会离开地球了。”

 

“可雪已经停了。”艾由说，“我觉得人们可以继续，在雪里一定还有更多的食物。”

 

“我认为要封锁飞船，关上大窗，让飞船内尽量保持足够的温度。曾经也是这样一场大雪毁灭了一切，这才让我上了飞船。”夜向长老说道。

 

两方僵持起来，开始各自讲各自的道理。

 

长老忧心忡忡地听着，过了一会儿，“孩子们。”他说，“你们最先探索了地球，寻找到了可口的食物，你们对居民的贡献是巨大的，但夜是在地球生活过的人，他的话更有借鉴的价值，也是对安全的考虑，我们再等上几天，看看地球的变化，到那时再做决定。”

 

但即使是观望，各个舱口也被封闭了起来，人们不允许再下飞船了。

 

但孩子们却没有等到他们所谓的希望，只不过三天时间，一个白天又变成了黑夜。

 

居民们聚在大窗那，眼巴巴地望着窗外。

 

黑压压的乌云没有聆听他们的祷告，没一会儿，更大的一场暴雪降临了，这场暴雪甚至比上一次的更加猛烈，孩子们都不禁为晨梦居民们担心起来，狂风和暴雪无疑吹走了最后的希望，每个人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地球就是那样，冰冷刺骨的星球，昙花一现让人陷入绝望的星球，在恐惧的驱使下，长老终于做出决定，关闭大窗，把飞船封锁起来。

 

世界仿佛又回到了简单，甚至比之前在太空中更加简单，人们不敢出门，不敢走出自己的屋子，在那简单的一天又一天中，得来的是复杂又痛苦的心情。

 

虽然孩子们尽了最大努力，可没人再听他们、再信他们的了，人人自危的情况下，飞船到处都被封锁着，甚至回到太空又成了主要的话题。在这种气氛下，孩子们无可奈何，他们什么也做不了，甚至慢慢不再相聚，只能守在家人身边，安慰着他们。

 

但谁也不知道未来是怎么样的了。

 

飞船里尽是压抑与沉闷。看着失魂落魄的父亲，星雨用电磁炉烧了些水，在里面煮了起来。

 

没一会儿，她把那碗食物端到父亲那儿。

 

“我不想吃地球的任何东西了。”星期一沮丧地说。

 

“可你真的讨厌地球吗？”星雨问他。

 

“讨厌！一无所有，充满了欺诈！”

 

“可我觉得还挺好的。”妙拉拉木然地说道，她依旧向往着那的颜色。

 

“有什么好！冷死人的地方，白色地狱一样。”星期一不停咒骂着，直到他看到星雨把辣椒油倒在那碗食物上。

 

“至少辣菜是你的发明呀，你忘了？”星雨提醒他，“你不讨厌它，你只是不甘心失去了喜欢的东西。”

 

星期一凝神看着她，最终他叹了口气，接过碗吃了起来，热汤和辣油一进他的嘴巴里，星期一的眼睛就明亮了起来。

 

“是一碗面。”星雨告诉他。

 

一碗热热的面，在看向日葵时乐克教给她做的，但面已经很少了，也许这是最后一碗面了。

 

谁不喜欢地球呢？谁又不爱吃地球的美食呢？可带回来的食物已用尽，几个月过去了，美味探险队再一次在广场上相聚，他们背靠铁幕而坐，昔日地球的美景就在那铁幕之外，他们的菜园，他们的山峰，他们命名的美食全在那里，可却近在咫尺又遥远无际。

 

“人们都觉得，地球结束在暴雪之中了。”清二叹着气说。

 

“就像地球曾经的时候，是一场轮回。”艾由的神情也是木然的，往日的激情在这几个月的封闭下全都荡然无存了。

 

“那大窗永远都不会开了吗？”

 

没人知道，但看起来似乎是那样，就像经历了一场梦，可能未来的哪一天，飞船又会发动起来，向那茫茫太空飞去了吧。孩子们不知道，为什么美丽的地球比空无一物的太空更加让人向往呢？仅仅是因为简单吗？

 

他们也想不出答案。

 

星雨默默打开了日记。

 

 

 

【好吃日记-再见地球】

 

我决定了，虽然这个决定不是最初的决定。

 

就像我是为了寻找阿星，却也不仅仅是因为寻找阿星那样。

 

他给我留下了一切，但并不是我需要的，当他留下这些时我就明白了。

 

地球越来越寒冷，我需要的是温暖，是一个人的温暖。

 

大家总是要在一起的吧。

 

上飞船时我向地球告别。

 

再见，地球，再见，家乡，再见，美味们。

 

但回忆永远存在。

 

我知道雪有一天会融化，我知道阿星的礼物有一天会在此盛开。

 

我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再品尝到他们，热烈的滋味，生活的滋味。

 

也许我也能再回来。

 

可有太多也许了。

 

但我并不失望，只是有些遗憾……

 

 

 

“所以祖先奶奶最终还是离开地球了。”艾由听完幽幽地说。

 

“嗯，她是去飞船上寻找阿星了。”艾由合上日记说道，“地球的雪下个不停，所以这就是结局吧。”

 

“但总感觉并没有结束呢……”清二说。

 

“那本日记……”忽然，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家转头发现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夜，是你？”艾由认出来。

 

但夜此时的声音颤抖，嘴角憋在那儿。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这时孩子们惊讶的发现，在他脸上挂着一行眼泪。

 

“你……你这是怎么了？”艾由惊讶地问。

 

夜颤动地伸起手，指了指星雨怀里那本日记，“你们的祖先奶奶。”夜掉着眼泪说，“我就是阿星，我就是她的恋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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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狼行者》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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