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与黎明』文画联动——第3朵花:向日葵

偷窃时光
*作者:画眉
*第三朵花:向日葵
花语:沉默的爱。终其一生的守望,目光尽头永远只有你的身影。
*献给集英白情文画联动。
我一直确信,在二十二岁生日那晚梦中回归的影子就是长久以来伴随着我的那个,它总是在毫不留情地提醒我:是时候拿出那个东西了。它说的是一个已经有些褪色的向日葵发卡,被我放在旧物盒里四年没有拿出来过的纪念物。怀旧有时能够缓解低落的情绪和生活压力,但它从不是我所擅长的,我早在四年前离开故乡时就把从前所有的天真和幻想葬在了那里。虽然我知道自己的成熟多半是故意假装用于日常应酬,但事出有因,时至今日我依然会忆起那个偷走我十五年时光的人,以及她给我留下的对于爱最初的念想。
K一直是个神秘的人。我与她的第一次谋面——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在小学的开学典礼上,那个英伦式校服熨烫平整黑色长发披肩的可爱女孩并没有引起他人的特别关注。当时她坐在我的右边,笔直的坐在板凳上,无神的双眼盯着前方但又像什么都没在看,我可以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频率,就像一个玩偶一样一动不动,没有多余的动作和一切情感变化,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并不正常。就算十年后,她依旧会如此一言不发,安静的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那本我不曾得知其内容的书,那本书时而厚时而薄,开本也会变大变小,唯一不变的是它永远青灰色的封面,而且从来不会同时出现两本。她就像一个希腊神话式的人物,拥有令神明倾心的美貌,与生俱来的智慧,在公共场合下恬静的像尊雕塑,与她最相配的一定是舒缓而富有哲理的古典爵士乐。每次同她出门,她的衣物都会是熨烫平整一尘不染,黑色长发也会梳的笔直,但这些都让她看上去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十五年来,我不曾见过除我以外有人跟她主动搭话,正如太阳无声却无时无刻的闪耀。
T女士应当是费尽毕生心血抚养了这个女儿,决定是在那个被男友抛弃的雨天做出的。无论何时她都不会避讳自己单亲母亲的身份,反而在每个场合都能从容的应对。她运筹帷幄,似乎拥有洞察未来的能力一般掌控着全局,每当我不请自来时,她都能提前备好三人的饭菜,即使K并没有提前通知她。在家里,她永远是坚强的母亲的形象,会为我们解答一切人生难题,但不包括她不堪回首的爱情。而K继承了母亲漂亮的黑色眼睛,笔直的长发和坚强,处变不惊的性格更是如出一辙。在儿时一同玩耍的老鼠胡同里,她曾跟我提起此事,说母亲告诉她父亲其实是太阳,她是太阳留下的火种。当时的我对此一知半解,而她却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后来我才得知,其实那时她便已经比母亲更清楚她的身世了。而从很久以前我就在怀疑沉默寡言的她为何会有一个善谈的母亲,直到那天她在旅行回程的火车上伴着夕阳酣然入睡时,我第一次留意到她身上唯一不属于她母亲的部分,那副单薄缺乏血色的嘴唇,封闭了健谈的大门,可想而知这是她窝囊的生父留给她唯一的印记,T女士也理所当然不喜欢女儿的嘴唇,“看起来像是干尸的嘴”,她说,但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妨碍五官在K的脸上紧凑的排布。
九月的湖永远如镜般平静。即便是在雨天,她还是会选择不打伞,一个人沿着湖边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这其实是她反应迟钝的表现,也是她为数不多的不足之处。
小学时期的我有一个习惯,每当下课,我便会盯着K头上用来别起刘海的向日葵发卡,记忆里它那时看上去比现在要老旧不少,这便是回忆的花招:它会在脑中建立不同于真实历史的错误场景,从而用美好的幻觉引诱你,在每一个不眠的夜晚发掘出这些虚假的想象来达到触发深沉而不真实的情感的目的。终于在三年级的一天,我鼓起勇气走到这个我时刻关注却从未搭过话的女孩跟前,用自认为最轻柔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话:
“你的发卡真好看。”
如今我已无法忆起K听到此话时的反应,但唯一能肯定的是,那本象征着她身份的灰皮书还并未出现,所以不论她是否认同并回应了我的赞美,这都能算得上是友谊的开端。也许那一刻,她会回想起三年里在故乡的湖边她的身后走在同一条回家路的女生,正是我,因为那天再一次沿湖而行时,她第一次回头看向了假装分神散步的我。后来在准备给她的表白信时,我曾尝试将这件事作为对她爱的萌芽写进开头,但最终以结构不慎严谨为由而舍弃。她在中学时期最后一次运动会上不经意问起过这个问题,她的话语就像是在空气中生成又飘进我的耳朵,我记得我的回答是:“因为我想时刻看到我喜欢的向日葵。”
神奇的是,这个发卡总会朝着太阳的方向,就算当天太阳被埋没进层层乌云之中,K也能依靠直觉在适当的时刻调整它的位置。我热切地希望这是只有我一个人发现的小细节,逐渐我开始幻想,这或许是只为我准备的小细节,从那时起,回忆便以虚假的姿态闯入我的生活,将我正常的思绪和情感全部打乱,刻上太阳的印记。
老鼠胡同,这是当地人对那个古旧狭长的巷子的称呼,但在我看来它只是一个墙缝罢了,两堵平行的墙中间隔开了一个但凡体重超过百八十斤的人都无法挤进去的狭小缝隙,每次经过都能感受到缝隙那头吹来阴冷的风,微弱的光线要飞过几十光年的距离才能让我们这些天生好奇的孩子捕捉到,其中隐藏的神秘从未被彻底探索过,直到后来它在古城区改造计划中被拆除。
我第一次去K位于老鼠胡同深处的秘密基地是在初一那年暑假。她在一次古城的采风之行中发现了这栋破败的小屋,沉重的木门能将屋内的一切都与世隔绝,屋中充斥着潮湿木头的霉味,没有灯光也没有火烛,一张落满灰的皮质长沙发不偏不倚的摆在屋子中间,正对它是一台旧电视,DVD机放置其上,剩余的家具就只有沙发旁堆满碟片盒的硬纸箱了。北方夏季干燥的空气让阴暗密封的房间更显闷热,而K只是在纸箱里翻找了一遍,挑出一个碟片,放进了放映机,然后示意我坐在沙发上——那天我们合力重新清扫了一下那个沙发,惊奇的是它的皮套居然完好无损,而且坐上去感觉意外的舒服——保持安静,随即她坐到我的旁边,眼睛不再看向别处。电视里传来失真的声音,我这时才明白:K要邀请我看一部老电影。
其实不是一部,而是一部接着一部。那是一个炎热的星期六,我们在破旧的小屋里一起度过了漫长而短暂的十个小时,在显像管发出的黑白的光芒中默不作声,直至它成为往后所有假期的每个周六的常态,逐渐变成了一种礼拜,我一遍遍看着她的眼眸光影变幻,无数次想在黑暗中握紧她的手,比起小屋与老鼠胡同本身的秘密和老电影的深意,我只想在哪怕是在汗流浃背之时被她抱紧,可毋庸置疑的是进行礼拜时我的存在并不是其中的价值,那一刻,我是太阳在朝圣时的陪同者。
K和我说过,她是在小学毕业后的第一次见面时才再次想起我的,而起因是我在那天放学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向日葵。
“摄入过多糖分对你的身体不好。”她对当时拿着可乐瓶的我这样说,我只是尴尬的笑了笑,朝她俏皮的晃了晃瓶子随即打开一饮而尽。
“你看,这是我今天的第二次糖分超标。”说完我指了指她刘海前的向日葵,“又见面了,有害健康的小太阳。”
在那个年纪虽然身为女孩但不知羞耻的我是说得出这种话的,谁也不清楚模糊的情感到底代表着什么,再一次的相遇又代表着什么,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上帝,便不会有天使为你安排“命运的重逢”,所有的巧合与无意义的回答汇总成最后的答案,即终将被遗忘但会永远篆刻在思维的墓碑上的痕迹,记忆。正因如此,回家路上的交谈也多半归属于叙旧,即便我们只是三个月没有见面。称呼的变化显示出的是孩子渴望成熟的自尊心,身为“初中生”的我们也自诩不再幼稚,将叙旧的话题变为对于现实的探讨,但多半时间都是我的无理取闹,而K认真的听着,并能及时对我的问题做出合理解答。谈话的性质终于在她家的门前发生了本质的改变,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没有直视她说话:
“我们还会再见吗?”
我已经有四年没有见过K了,也无从得知初中的三年里每个放学之时都会在校门前的路边看到K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我只知道每一次主动迎上前的是我,第一个打开话茬的也是我,将第一份零食或雪糕递上的人也只能是我。这些场景如果将在梦中重现,那只能是一次次永恒的重复,可即便是这样,它也是我在幻想中重构过无数遍,为了在没有路灯的小巷里隐匿繁星的夜空下——何况城市里的星空早已销声匿迹——安全的行路,走向不论何处的下个目标时升起在我头顶为我照亮前方的太阳。在日渐模糊的记忆里,所有华美的词句都会化为浮空的尘埃,修饰形容概括将成为质朴画面的敌人,直至即使痛恨,那些画面也变得神圣不可侵犯,它们如今依旧是我的珍藏,而在此之前也只是被我默认为早已失窃的些许碎片罢了,它们跟随故乡的阴影在那个不眠之夜最终逃回我的梦里,形成了那令我忌惮但依旧珍藏的永恒的重复。
初二那年二月的最后一天,有两辆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追了尾,死神的火焰瞬间吞没了被高速碰撞摧毁的钢筋铁骨。第二天,有人说在现场看到几只烈焰缠身的牛围着残骸疯狂地奔跑,仿佛自地狱而来的恶灵在对烧焦的尸体进行着诡异的复活仪式。他们听到火牛痛苦的嚎叫,一遍遍将蹄子重重的踩在水泥路上,焦黑的蹄迹遍布四周。“那些皮肤烧到焦黑的牛最后都被处理了,它们的价值永远不会比死者高。”K对我说,“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魔鬼,虽然它们也许曾经存在。”我会津津有味的听K给我讲的每一个故事,在耐人寻味的字里行间找寻隐藏其中的意义与她的暗示,那是一个春意萌动的二月,寒风已不再把持磨利的剪刀,虽然我们还在用围巾裹紧脖子周围盖住脸颊以防被它割伤,正是那时,她泛红的脸庞最吸引我的目光,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声叹息,都像是密码向我传达她的信息,等待着我的破译,我当它是沉默之下的信号,是只有我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如今我回想起那时无由的幻想都会感到尴尬,是什么给予我勇气敢如此自私的认定这一切正如我想像般发展的那样,也将一直这样发展下去。
无与伦比的想象力还是让我在那晚做了噩梦,无数只牛身披熊熊燃烧的火焰在我的身旁狂奔,但它们并没能用自己的身躯照亮黑暗,我痛苦的扫视着不可见的远方,嘴唇却不断打颤,天堂的阴冷与地狱的烈火袭击着削弱着我的意识,它们想用残忍的手法让我放弃寻找救赎,已知存在但被隐藏起来的救赎,它们分明知道我想要召唤驱赶一切的太阳。我没有同K提起过这个梦,我怕它会被她毫不留情的记录进笔记本成为随时可能被利用的写作素材,而我也不会预料到今后类似的梦境会反复出现在我为数不多不失眠的夜晚。有传闻说人是不会记住昨晚做过的梦的,或者是只会保留模糊的印象,而不知觉中留下的泪水永远不会隐瞒梦的本质,我一直渴求的暗示,也只存在于自己的梦里。
还有一次,梦中的我正和K一起在湖边散步,不经意间,一条鲫鱼跳出水面,开始在离地上空三十厘米处滑行。对此无动于衷的我呆滞地看着K,而K出神地看着那条在地面上飞行的鱼,呼吸着鱼缸中的空气,又将心脏埋到湖底杂乱水草下的污泥,是否她自己就想要化身一条飞行的鱼,是否这也是梦的暗示,又是为何它会成为我十五年来记忆最为深刻的梦,无从知晓。在我朦胧的心中上演的梦境有很多,如此诡谲的,至今只有这一个。
决定向K表白的前一个星期,我们去了青岛,那是高二,也是我们再一次考进了同一个学校并分进同一个班的最后一年。K的双脚在沙滩上印下一个个深色而短暂的足迹,白色的长裙被海风微微吹起,褶皱与她的身体流线完美吻合,闪耀在夕阳下的向日葵发卡显得格外别致,它于我脑内留下的永恒的印象便是在那一刻形成的,我在遮阳伞下的躺椅上望着她舒展双臂,而后看向我,示意让我与她一同用肌肤贴近自然的沙石,感受大海与夕阳的温度。我从躺椅上起身,没有穿拖鞋,温热的沙粒将奇妙触感带来的酥麻自脚底向上传遍全身,起初走向K的每一步都很艰难,不是因为沙粒使你的脚底疼痛,而是软陷下去的脚印会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它会包裹整个脚底与脚趾的每个缝隙,用蛊惑的技法创作一个我与那个少女之间虚假的遥远距离,她的身影被夕阳环绕,长发在海风的吹拂下与裙摆一同飘舞,每一个细节仿佛都在告诉我:你一直在寻找的太阳确是她,但很可惜你将永远无法触及她。那是我有生以来走过的最漫长,但也最舒适的距离,当我握住K伸向我的手时,脚下温热的触感早已消失,她的轮廓又重新明朗起来,直到盖住了太阳,她的黑发隐隐发光,纵然沙滩上游客络绎不绝,我依然希望时间能够就此凝固,不再前进。在退潮的湿软沙滩上,最佳的距离与最棒的夕阳终于搭建起最美的梦,那时的我想此生已一无所求,与K光着脚在海边的漫步足以让我们心意相通,即便是历经了十余年的沉默,我依然相信仰慕与爱的情感应早已经由风之手传达给她,或许她也早已明了,只是同样默不作声,反应迟钝的她并不会每次都能够及时做出答复,这一点我心知肚明。在还未走到海滩尽头时,她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呼了出来。“海与湖的味道是不一样的,”她看向我,而我看到夕阳正一点点沉入她眼眸深处的海平面,“我喜欢大海,也喜欢蓝天,还有蓝色的老式玻璃。我喜欢蓝色的一切,它能让我的心得以平静。”“可是我不怎么喜欢蓝天,或者,是不喜欢一直看着蓝天吧,这样很可怕。因为仰头看久了会觉得,它太深遂了,就像深渊,害怕会掉进去。”“我一直在看欸,喜欢这种被吸进去的感觉,就好像我要被宇宙拥抱。”那一刻,我第一次在她逐渐暗淡的瞳仁里看见幽蓝色的深渊,褪去了光芒的向日葵发卡霎时变得冰冷坚硬,那支我紧握着的手的温度也被海风裹挟而去。
“你知道吗,”K冷冽的双眼看着我,我一时竟无所适从,“从小到大,我所拥有的就只有一片湖上的天空,被蛋壳似的雾霾包裹着,我的这颗心无法下降,唯有向上失重。”当时的我尚无法理解K对我为数不多的肺腑之言,她的真实,她真正的脆弱,她的不再遮掩,回忆如此答道,沉海的太阳,就这样被我生生错过,甚至没有将最后的阳光烙入眼中。“我们都是只能降落一次的鸟儿,”她忘我的继续说着,“从学会飞翔起就一直向着太阳,最后唯一一次的降落,是献给死亡。”
那晚在最后一缕光芒消失前,K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好想,死在大海里。”
在这段被偷窃的回忆终结之前,我想要说:我的表白,绝对是世界上最烂的。并不是因为我甚至没有搞清所谓的“爱”究竟是何种情感就擅自决定表白,而是我将十五年来所有的生活都当作依据,以此为蓝本从中寻找细节对我的说辞进行头头是道的解释,最终将一切都归于启发我的那个向日葵发卡——它是除我们二人外唯一永恒的陪伴。我预想过种种失败的景象,K会怎样的拒绝,又会已怎样的表情为我们二人的相识相伴献上最后的谢幕。但当她双手接下我用尽一晚的笔墨与泪水写就的表白信时,并没有一丝异样的反应。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宛如一尊古希腊雕塑一般静谧庄严的坐着,一如既往地完成了一天的课程,然后在放学时将信原封不动的放进了书包的夹层。我们照常走在湖畔的归家路上,只是那天多云,也不再有风,沉寂如真身乃死水的绿色湖面。
第二天的早晨,我在课桌上看到了回信。
终于,我在橱柜的最深处找到了那个积灰严重的旧物盒,发卡和她的回信依然井然有序的摆放在里面,甚至还留有四年前阳光的余味。当我时隔多年再次打开这封崭新如初的信时,喜欢在旧物上动手脚的回忆全都不欢而散,我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因为尝试在字里行间寻找隐藏起来的答案而失眠的那个夜晚,如今看来,自那之后的一年,直到高考结束时的最后分别,K对我的所有回应都是出自她的怜悯之心。看似平淡的文字却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十五年来所有情感的真相:“也许你将多年的陪伴与情感的空缺错认为爱意,那其实是回忆对你施加的幻术。如果扪心自问,你或许就会发现,太阳也并不会每天都一如往常的闪耀。我并不想拒绝你的爱意,只是当我发现其实没有资格成为一个人的太阳时,稚嫩的情感就会做出迟钝的答复,这对我们两人都将是一种伤害。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但是很快,我们都将飞往各自的天空,所以……”这最后的祝福,被她写在了反面,“今后,你要做自己的太阳,好吗?”
没有人教过我爱究竟是实在之物还是虚幻的理想,我只知道,在读完信的那一刻,十五年的时光终究被狡猾的回忆偷走,所谓沉淀已久的情感也不过是一场滑稽的自导自演,一切幻想也将由我本人亲手打碎,于是除却回忆在梦中摆放重现的场景,我终于学会接受抛弃过往,不再将他人当作我的臆想对象与精神支柱,不论他们有多么美好。但我从不后悔,因为是K,她教会我不要甘愿做一株向日葵,告诉我生活不止有幻想的爱,而爱也不一定真实,幸福只会在找寻中悄然降临,不能够依赖他人的赐予。
高考结束的那天,她最后一次叫住我,将向日葵发卡从头上摘下,放在我手上。“今天,你也有属于自己的向日葵了。”回家后我愤然将发卡与信一起雪藏进了旧物盒,决定从此遗忘被K偷走的十五年时光,但岁月最终让我领悟了K的话。她让我相信,即使你我只会成为社会中普通的一员,和人们一样过着平凡的日子,幸福还是会如期而至。向日葵无法永远追随太阳的步伐,正如太阳终将被地平线淹没,向日葵总该在自己枯萎之前做点什么。我知道我们永不会重逢,但这也许就是对K最好的答复。
迈入二十二岁的门槛,回忆的梦魇终于不再烦扰我。在向日葵与太阳的庇佑下,在爱的念想与陪伴下,幸福总会在命中注定的那一刻降临,无论是从天空还是海洋,我希望飞抵太阳后最后一次的降落绝不会献给死亡,而是献给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