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漫长旅程

当我们回到野餐的地方的时候，发现霍拉斯已经离开。沃尔特伫立在那崖边的高处上眺望远方。红色的披风被猛烈的风带起。 “已经回来了吗？”沃尔特回过头，他看上去有些忧心忡忡。 “我曾经试图隐瞒一些事情，因为我在思考有些事情应该要不要现在告诉你们，至少让你们知道将来道路的危险。” “什么危险？”我说道。心下隐隐有点不安。 沃尔特脸上并没有露出笑容，他看起来很严肃。 “有些事不应该隐瞒你们。你们应该知道我们将来的道路会隐伏着什么危险。”他说道，“你听过狂猎的传说吗？”

“其实，这片大地上有一种传言。古人有时能在飒飒微风和潺潺波浪中听到他们亡友的牢骚和美言。当一颗孤零零的星星在夜晚的薄暮中向他们洒下清辉时，他们就能感觉到身边的不可见之物。

当一位孤独的旅人在浮云遮住月亮和星星的夜晚穿越森林、荒野或群山，听到猫头鹰的嘶叫、树枝的吱吱作响、暴风雨的咆哮和呼啸等声音，他会浮想联翩，认为自己看到了人影。

于是，狂猎的传言遍布。

相传巫王安格斯带领着麾下恐怖的黑色骑士，骑着黑马全副武装，成群结队的出现，手上拿着长剑。凡是挡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东西，不论是什么都会被摧毁殆尽。

狂猎大军偶尔还会掳掠活人用来扩充他们的军队，被俘虏的人类被释放后会失去所有关于狂猎的记忆，仿佛那一切只是一场梦。狂猎的出现被认为是不幸、死亡和战争的预兆，他们一般在冬季或战争之前现身。之前试图杀害你的黑骑士，正是狂猎中的一员。一旦被盯上，会如同嗜血的猎犬一样，被巫王所放出，追杀到底。所以现在我们很可能面临着这样的危机。”

仿佛是重锤敲打在我心头，我完全想不到，死亡的阴影会笼罩在我们头上。为什么会这样，仿佛被命运捉弄，我仿佛都在遭遇着接连不断的危险。

握紧手中的拳头。

“巫王为什么要追杀我们，他是为了寻乐吗？”

随着每一字的吐出，我感觉我内心的愤怒和不甘在增加着。奈特正在不安地看着我。

“这事没有人能说得清，不过我可以做到保护你们安全。”骑士沉稳地说道。

沃尔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听到他的话，我心里反而慢慢沉静下来。是的，沃尔特老师都没有慌张失措，受他保护的我也不应该率先失态。

“毕竟沃尔特老师是最强的！”奈特缓缓呼处了一口气，轻松地说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应该对我们将来的敌人有所了解。我认为我们今夜过后不能再走大路了，巫王若是盯上我们，一定会让他的使徒看守着重要的大路。不过现在有个好消息，我认为巫王还没有及时发现他麾下的骑士败亡。我们应该抓紧这段时间继续前进，所以我觉得应该让你们最后地好好休息，今晚之后就将是马不停蹄的赶路，前往安全的地方——德兰恩。他们不会愚昧到冲击骠骑王的都城。邪恶的势力还远远没有那么强大，不过要阻挡我们却已经足够。幸好的是，我对这事有足够的经验。”

沃尔特突然停了下来，他的脸色似乎很不好，像是想起了很久远的东西。我们不敢轻易打扰他的思绪。于是他就这样愣愣地伫立着，仿佛看着遥远过去的回忆，或是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啊，”片刻之后他揉着眉心说，“抱歉，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不过现在没事了，让我们继续之前的谈话吧。”

“我们将尽可能的取道不知名的小道前进，所幸的是我们离王城并没有那么远。我们的敌人其实是个睁眼瞎。他们在现实并没有实际的躯体，完全堕入了幽界，追踪我们只能依靠对生灵气息的嗅探。甚至我们隐蔽得当的话，他们只会茫然无知地与我们擦身而过。”沃尔特轻蔑的笑了一下。

“听起来就好像我们跳到了月亮上一样，他们抬头就能发现但却发现不了。”奈特说道。

他的话语不禁让我笑了，奇妙的想法。

“很恰当的比喻，奈特。不过也不能放松。”骑士轻轻地笑了起来，“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趁他们尚未发现的时候，立刻跑到世界的边缘。这样子他们也只能茫然地四处搜寻却不知我们在哪。所以继续前进吧！”

我们点点头，立刻开始动身。沃尔特在前面领头。

我们下了山，绕过山脚重回原来朝西的方向。接着进入了长满树木的荒野。往左可以看见不知名村庄的几间屋子和地精的洞穴，它们恰巧都位在山比较和缓的西南坡上。往北看过去则是一个深谷，里面有着几缕袅袅的炊烟，想必那儿又是一个村庄。德兰恩则是隐藏在更远的树林中。

我们一行人又沿着大路继续走了一段时间，直到把山的轮廓完全抛到脑后；这时，众人面前出现了一条往北的狭窄小径。“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避开大路，低调行事。”沃尔特说。 “希望不是什么‘捷径’。”奈特说。 “那大可放心，亲爱的奈特。”沃尔特笑着说。“我选的路不会让我们耽搁太久的。”

他留心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大道上没有人迹。他立刻领着我们快速朝向一座林木苍郁的山谷而去。

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段旅程还算蛮惬意的。如果不是因为今早的意外，我的心情甚至会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还要好。太阳高照，但又不会让人满身大汗。山谷中的树木依旧满树各色各样的叶子，让人有种祥和、平静的感觉。沃尔特信心满满的领着他们走过许多岔路；如果要让我自己来的话，可能早就迷路了。沃尔特同时也刻意的挑选拐弯抹角的道路，试图甩开可能的追兵。

落日开始慢慢地沉入西边山头。天虽是亮着，但也可以看出慢慢地暗淡下去。月亮也可以看见了。

走到月亮爬上天空的中部时，沃尔特终于停了下来。

“好了，就在这里驻扎营地休息吧。我们也不应该操之过急。”他说道。

沃尔特从他那天空龙的皮所制的皮包里拿出一个又一个不符合皮包大小的东西。它们就像是硬生生地变小来适应皮包的空间。

“无论每次看到，我都会觉得真是神奇，沃尔特老师。”奈特说道。

半狼轻轻的笑了起来，但没有答话，而是忙碌地做着准备。最终他拿出四块纯白的鹅卵石。

“你们来仔细看下这东西。”他说。

我和奈特好奇地凑了前去。那是被刻着一种奇妙符文的石头。

“

ᚦ”

沃尔特口里弹出很难理解的词语，那绝对是我从未听过的声音。

仿佛千万人在歌唱一样，那词语刻入我的脑海，霎时间眼前仿佛浮现出雷霆轰鸣的画面。那石头大放光芒，那符文仿佛流动起来，呈现出金色的光彩。不，它确实是在流动的，就像是金色的小小溪流。

沃尔特将其埋入地底。他聚精会神地看着地面，似乎在等着一些变化。最终他轻呼一口气。

“好了。”他拍拍手上的土灰，愉悦地说道。

“这是什么东西，沃尔特老师？“我问道，奈特也竖耳倾听。

“这是卢恩符文，

又称为如尼字母，是一类即将灭绝的字母。”沃尔特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神话传说，所以我详细说明一下吧。很久很久以前，应该是第一纪元开端之时，众神之父布瑞特为了寻求

更高的智慧，便把自己吊在树上九日九夜，思考宇宙的奥秘。

当他从世界树上下来的时候，他就领悟了卢恩的秘密。”

骑士停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唱起了一首诗歌。

“ 九夜吊在狂风飘摇的树上， 身受长矛刺伤；我被当作自己的祭品， 自己献祭给自己，在无人知晓的大树上！ 没有面包充饥，没有滴水解渴。 我往下看，拾取卢恩文字， 边拾边喊，由树上掉落。”

“自己献祭自己？”奈特说道。

“是的，为了寻求智慧，大神布瑞特献祭了自己。

卢恩的原意是秘密、神秘，因此贤者们普遍认为布瑞特获得了卢恩——宇宙之秘，而这秘密被知识与智慧之神梅比斯传授给人类，并以卢恩字母表的形式表现出来。传统的卢恩字母一共有24个字母。不过如今一些魔法师占卜时还会加入一块空白的石头“空符blank rune”，这样则一共是25块。空符事实上是魔女蕾娜拉的发明。我刚才所使用的符文用通用语翻译的话，应该是保护与幸运的意思，字面意思则是‘雷神之锤’。”

“这么说，卢恩符文可以形成一种保护？”我问道。

“是的，如果让人从外面来看，他们会看不见我们，听不见我们，仿佛人间蒸发。”沃尔特微笑起来，“魔法很有趣吧？“

“这就是对魔法略知一二？”奈特也笑了起来。

“谦虚的说法。现在可以自由活动。锻炼也可以，但要适度。”骑士拍了拍手，愉快地说着。

奈特很快就跑开了。我想要继续接触魔法，仍留在原地。

“我也有能力使用卢恩符文吗？”

“可以，卢恩符文正是让人类甚至是没有魔法资质的人都有机会使用神秘的工具。但很遗憾，由于它过于难以理解，也最终竟落得即将灭绝的地步，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新兴的魔法。新生事物的诞生总是伴随着旧事物的灭亡。如今世上恐怕只有探寻古迹的贤者还能知晓一二。”

沃尔特有些怅然。

“正好，都一并教授与你。”他说道，眼睛里微微闪着光芒。

“好！”我重重地点头。

夜晚真的很短暂。

不管是因为沃尔特的技巧还是别的原因，我们当天都没有发现任何生物的踪迹。不管是两只脚的或是飞禽走兽；最多只有狐狸和几只松鼠跑过我们面前而已。第二天我们就往西方稳健的推进，一切依旧平静如昔。到了第三天，我们终于离开了纽特，进入契特森林。自从离开大道之后，地势就一直在持续地下降。这时我们来到了一块宽广低矮的平地，前进起来反而更为困难。我便知晓我们已经远离了布理这块区域，进入了没有任何道路的荒野。

地面开始慢慢变湿，有些地方甚至有着发出恶臭的水塘，歪歪倒倒的芦苇和灯心草丛中隐藏着许多吱喳不停的野鸟。我们得要小心翼翼注意脚下，才能够同时保持方向，又不至陷入泥泞中。一开始进展还蛮顺利，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慢，周遭的环境也越来越危险。沼泽本身充满了野性的气息，即使是游侠也无法在这里找到任何固定不变的道路。所幸的是当时正值隆冬，蚊虫的身影难以觅见。

“不过这真是烂地方！”奈特大声说道。我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因为在草丛里面还有种似乎是蟋蟀邪恶变种的怪虫子肆虐，奈特称它们为“尼格尼格虫”。他们整夜“尼咯、咯尼”的叫着，快把人要逼疯了。沃尔特使用了噤声的魔法，那些虫子便像被剪了舌头一样，瞬间了无声息。

我们在这“天杀的烂地方”耗了整整一天。不过倒也没什么怨言，骑士一直关怀地照料我们，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改善我们处境。

我躺在地上，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彷佛凝滞的夜空中有某种威胁正蓄势待发。我立马告诉了沃尔特老师，沃尔特没有轻视这种情况，严肃地思考了片刻。

“加快速度吧。”他说道，“这绝不是凭空想象的不安，巫王大概注意到了。”

第四天天还没亮，便又赶了一天路。

直到微寒的傍晚提早降临为止。整块土地似乎变得更干燥、更荒凉，但身后的沼泽上却显得雾气袅袅。几只孤鸟凄凉的哀叫着，目送一轮红日缓缓的落入地平线。一片沉寂笼罩住大地。让人开始怀念起从窗户内观看清晨的情景。 最后，我们终于来到了一条从山丘上流入恶臭沼泽的小溪边。在天边还有余光的时候，我们尽可能的沿着河岸前进。最后在河边赤杨树下扎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在夜色中依稀可以看见前方是那些丘陵光秃秃的轮廓。当天晚上选了个人值夜，那人就是似乎永远不用睡觉的沃尔特。一弯月牙将冷冷的灰光投射在大地上。

“真怪异，”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奈特拉紧腰带。 “实际上我瘦了不少呢。我希望不要这么一直瘦下去，不然可能会变成幽灵的。” “别拿这开玩笑！”沃尔特出人意料的用十分严肃的口气警告大家。丘陵越来越近。它们构成了一道高耸的屏障，最高的地方高达一千尺，而低的地方又可以让蜿蜒的小径穿过，朝向东方而去。一行人沿着山脚看到了许多盖满绿色植被的墙壁和壕沟，在山谷间还有许多古代的石头废墟。到了晚上，我只能感慨终于抵达了西边山坡的脚底，并且在该处扎营。那是十二月五号的晚间，已经离开村庄六天了。

完全没有黑骑士的踪迹，但是我心里的不安一直存在着。有的时候我也会不禁怀疑自己的感觉是否有误，但沃尔特奈特没有怨言地前进，使我打消了怀疑自己的念头。真幸运，我心里暗暗地想，能遇上沃尔特和奈特。即使道路艰难曲折，也仍有令人宽慰的事情。

到了早上，我们才发现自从离开契特森林以来的第一条明显的道路。沃尔特往右转，顺着这条道路往南走。这条路巧妙的七弯八拐，刻意避开来自森林和山顶的视线。它会钻进小山谷，沿着峭壁前进；少数几段平坦的区域两边还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彷佛围篱一般遮蔽了旅行者的身影。

“这里据说曾是某位王还是所建立的抵御盗贼的山间碉堡的运补线。在他的统治下人们还算是安居乐业。不过自从他举兵征讨黑渊之后，一切都变了，世事变化真是无常。他的名字最终也被时间所湮没。”

说罢，他便轻吟起来。

“曾有那么一位伟大的国王，

竖琴也为他哀伤的悼亡：

唯有他的国度美丽自由

从海洋延伸到翠绿的山头。

他的宝剑削铁如泥，他的长枪无坚不摧，

从远方就可见到他闪亮的头盔；

无数的明星出没穹苍

全都映在他银盾闪亮。许久之前他策马离去，

无人知晓他后来的境遇；

众多妖物肆虐的深渊

将星殒入黑暗。”

我惊异地看着这片大地，仿佛是古老王国的最后叹息。围砌起来的石墙已然塌倒，但仍像简陋的王冠套在山岗上。

“这地方真让人起鸡皮疙瘩。”奈特大声说道，“我从未想过我会来到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