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节 未曾设想的旅途
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睑沉重得可怕，好像闭上了就再也不会睁开一样，洞穿身体的疼痛，痛彻心扉。那仿佛要将一切都撕碎的怨念，就那样，就那样毫不留情地贯穿了我。
可是，我并不后悔。
我的心结，我的执拗，我的悔恨，好像有一丝释然了呢。
那个活下去的夏绿蒂·科黛——也就是活了下去的我——说得对，人生总会有那么一瞬间的疯狂，为了自己心中的道义去绽放，哪怕那之后便是凋零。
“你现在所悔恨的，正是你曾经在某一时刻所渴望的。”
只是我没想到......即使成了英灵，死亡也是如此痛苦的一件事情......
我真的死了吗？
死去的人不会有意识吧？啊啊，从者并不是人类了呢——但我依然习惯这样称呼自己——我会失去记忆吗？
Master，安娜小姐，福尔摩斯先生，以及你们描绘的那个、崭新的世界......我啊，我还是没能到达呢。抱歉，抱歉......
我会忘记你们吗？
不要这么残酷，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有一段有意义的人生啊，我好不容易才结交了可以信任的伙伴啊，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不，没什么，请不要在意。总之，这段短暂的时光，我真的很快乐，我真的不想、不想失去这段记忆。
四周的光芒在变化，忽明忽暗的，我好像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呢。难道是天堂吗？
不，像我这样的人，是没理由进入天堂的。或许只是回了英灵座而已。那么，那么，我果然没有丢掉记忆吧？！
啊，好开心！虽然......虽然就此和他们告别了，是很难过的，但至少，至少我还记得这样一段经历。单单这一点，真的好开心！
只是，我，我啊，还想再见你一面......
诶？是幻觉吧？
我好像听到了Master的声音。
“爱丽丝菲尔夫人......她就......拜托了......还有，美狄亚小姐......”
这是谁的名字？我都不认识呢。
意识在涣散，但身上暖暖的，不再冰冷了，很舒服。
睡一觉吧，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这样就能......忘记痛苦了吧？
那么，再见了，大家。就此别过，请不要忘记夏绿蒂·科黛这样一个随处可见的女孩子。
因为我啊，也不会忘记你们哦。
.............
2020年，遥远的神秘之地。
“这孩子怎么......开始说胡话了？”一个耳朵尖尖的、酷似美丽精灵的女子在几人身后踮起脚尖看了看，她的红色长发让人过目不忘，“要不还是我出手吧？你们可不要低估了大魔女的力量哦？”
在她身边，手持法杖的紫发女孩儿拽住了她的手，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姑姑，我和爱丽丝夫人已经治疗过了，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你去了会出人命的。”
“哈？”被称为姑姑的女子不满地抗议道，“你在干嘛啦美狄亚？居然这样质疑我？！好过分，好过分......”
“喀耳刻小姐，请安静。”临时的“病床”前，一身圣衣、银发披肩的贵夫人转过身来，皱着眉摆了个“嘘”的手势。
“好啦，你说了算，爱丽丝菲尔。”喀耳刻撇了撇嘴，不再说话了。
“爱丽丝菲尔夫人，情况怎么样？”我看了看眉头紧锁的临时医生，好像不容乐观。
“嗯，不会有生命危险了。”爱丽丝菲尔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我已经用了我能用的所有治疗术式。后续恢复的话，就看这孩子的体质和意志力了。大家都离开吧，让她安静地休息一阵子。”
“辛苦您了。”我朝她恭敬地鞠了一躬。
“哎，不用客气哦。好歹我也是这儿的职员，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嘛。”
“我们走吧。”我打开了房门。
“哪儿也不～想～去～”安娜斯塔西娅拉着长音抗议道，“我想休～息～”
“我说的走，就是离开这儿啊，”我奇怪地看了看她，“休息也得出去嘛。”
我倒了杯水，转身关上了屋门，边走边喝——走廊里阵阵凉风很是清爽。
“哎，我说Master，我们就这样留下夏绿蒂小姐，真的好吗？”
“刚才，爱丽丝夫人不是说了嘛，静静等着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她看了看屋里，“但是，夏绿蒂小姐可是为了我们的任务，才受了重伤的。而且......”
“而且？......”
皇女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而且她说过......”
“她说过什么？”
“她说过，她爱着你～”
“噗——”我这一口水差点喷出去。
“哎哎，别激动呀，Master。”
“不是......嗯，她也说过，她爱着陪伴她的每一个伙伴，也包括你呢。”我缓过来了，赶紧把那杯水喝完，害怕一会儿喝的时候万一又出什么岔子。
“那可不一样。”
“安娜，”我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这位公主的错误观念，“所谓爱有很多种。在欧洲近代的很多小说中，“我爱着您”、“您是我爱的人”也是很常见的表述方式，同性、异性都有使用。有时候，这只是一种很直白的抒情方式而已，可以表达的感情也有很多种，可不只是那么单调的意思哦。”
皇女似懂非懂地看了看我，又眨了眨眼睛，叹了口气：“唉，不解风情的Master啊～”
“诶？”我奇怪她怎么还没听懂。
“算了，算了，”她看起来痛心疾首地摇摇头，拉起我大步走向管制室去，“不解就不解吧，我们先去报到，把这次的行动报告交掉。”
“不是我批评你，Master，你得虚心学习。”她边走边絮叨着。
“啊？学习什么？”
“学我啊——虽然我没读过那么多欧洲小说吧，但是我可比你更懂女孩子，哼～”
............
两天后
“哟，你在这儿啊。”
我正坐在咖啡馆里写着报告——要问为什么是咖啡馆，那当然是因为这里环境好、而且又有咖啡了——忽然，一个青年从我身后探出脑袋来，看了看桌上的稿纸。
“啊，穆尼尔，你要吓死我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穆尼尔豪爽地笑了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写什么呢？”
“法国近代社会观察报告，上次任务的时候顺带的一些感想。”
“唉！我可比不了你们这些文邹邹的少爷们，”穆尼尔摇了摇头，“我呢，爱好就是搞搞技术，研究一下厨艺，哦对了，还有赛车。”
“我可不是什么少爷啊。”我耸了耸肩。
“也是。不过，我说兄弟，你可比那些少爷都厉害啦，就算是少爷，也不能保证每天身边都有小公主跟着啊！”
“............”
“哎对了，我都忘了正事，”穆尼尔忽然严肃地说，“你前两天带回来那个妹子......”
“什么妹子，人家也是英灵，和你同乡呢。”
“哦，那个英灵妹子......”
“............”我决定不纠正了。
“总之她醒了。”
“啊？什么时候？”
“就刚才。我路过治疗室的时候看到的。”穆尼尔指了指某个方向。
“好，知道了，谢谢你。”我转了转笔，继续写着报告。
“你这也太无情了吧，”他凑了过来，“人家为了你的任务身受重伤，还昏迷了两天，好不容易醒过来你都不去看看？”
“我当然要去啊。但是她刚醒过来，爱丽丝菲尔夫人会进行进一步的检查，我过去只能是添乱罢了，等一会儿结束了我就去。”
“爱丽丝菲尔夫人？”穆尼尔若有所思地想了想。
“你不记得她啦？”我想起了他的轶事，不禁笑了起来，“就是你对人家说，‘伊莉雅小姐，你怎么一夜之间长这么大了？！’的那位夫人。”
“哎！”他捂着脸，“别提了别提了。我当然是记得的——爱丽丝菲尔夫人因为太累，现在还在休息，没有醒呢。”
“那治疗室......”
“放心！”穆尼尔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作为你忠实的朋友，我已经帮你解决了这个难题，我刚才路过治疗室，发现爱丽丝夫人不在，马上就叫了专业人员过去！”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说起来，你找的专业人员是谁呀？”
“南丁格尔护士啊！”
可怕的寂静包围了咖啡馆，我脑袋里“嗡”的一声。
我拿起通讯器，发了个视频通讯。
“Master？”皇女正优雅地喝着一杯牛奶，桌上摆着精致的巧克力块，“怎么了？”
“能陪我去一趟治疗室吗？”
“去看科黛小姐？”
“不是看，是争取把她完整地救出来......”
“救出来？还‘完整地’？”
“你去了就知道了。”
“那好吧，不过，Master。作为补偿等下你要去食堂请我吃早饭哦～”她放下了杯子，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哎，你报告不写了？”穆尼尔拽住了我。
“人命关天，我亲爱的朋友。”我尽量做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的表情。
治疗室里，灯火通明，远远的听着一片寂静，没什么大的声音。
“你说，我们会不会来晚了？”安娜斯塔西娅小声地问着。
“不能吧......”
“我们先设想一下，里面会是什么场景——科黛小姐肯定是打不过南丁格尔护士的。关键就在于，我们是晓之以情还是直接制服她呢？”皇女眨着眼睛预测着，活像个预言家。
一步，两步，那扇门近了。里面依然没有想象之中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一把推开了门，刹那间，十分默契地，一面厚重的冰墙已经拔地而起，挡在我的面前。
“治疗请挂号登记，保持秩序！不要打扰患者休息！”
南丁格尔清冷的嗓音在室内回荡着，看起来对我们的忽然闯入不太高兴。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怎么也没想到的画面：科黛脸色还有点苍白，但恢复了意识，斜倚在床头上休息着；南丁格尔在小药箱里翻找着药品，场面出乎意料的和谐。
“呃......那个......”
我的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不对啊！说好的生死较量呢！南丁格尔女士今天居然好好救治患者了？！
身后的皇女一样愣成了一座美丽的冰雕。
“Master！安娜小姐！”科黛惊喜地呼喊一声，想要跑下来，结果被南丁格尔手疾眼快地一把给按回床上去了。
“好好休息，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乱动！我在找药呢！”
“呃.......”
“你们有什么事？”护士长转向我们，威严地问道。
“那个.......”
“我们，咳，是来探视患者的！”皇女一本正经地胡编乱造起来，“另外，听说您正在救治患者，来不及吃饭，所以带了些食物过来。”
“你们有心了，非常感谢。”护士长的神色缓和了下来，指了指病床旁边的椅子，“请坐吧，不过吃饭就算了，不治好这位小姐，我暂时不会吃饭的。”
“我已经恢复得不错了。”科黛轻声说。
“还需要观察，小姐。你还年轻，不要总是拼命去做什么事——活着才是一切的资本。”
“我会的，谢谢。”
“护士长女士今天怎么了？”皇女小声问我。
“不知道诶。”我茫然地答道。
“变善良了呢。”
“不，她一直都善良，只不过善良的方式不是一般人能接受的......”
“那个，医生，我可以去吃早饭吗？”科黛小声问护士长。
“我是护士，小姐。”南丁格尔纠正道，“可以，但之后要马上回来休息，明白吗？”
“嗯！”她看起来挺高兴，皇女扶着她下了床，我们几个走出了治疗室。
“这里还挺大的！”她好奇地看看这，看看那，“南丁格尔女士已经和我讲过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以及你们的事，总之这就是你们的时代吧？”
“没错。”我答道，“感觉还习惯吗？”
“没什么不同呀。”她摇摇头，“我觉得差不多，就是建筑风格壮观多了。”
“夏绿蒂小姐，”皇女看了看对方还有些苍白的脸色，“南丁格尔护士真的治疗你了？”
“嗯，对啊。不知道是谁帮我叫来的护士呢，真得好好感谢他。”
“唉，说到这个！”我一拍脑袋，“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Master，你干嘛去？”皇女回头喊住了往反方向走去的我。
“我叫个人一起来。”
上午九点，餐厅。
“咳，那个......”
“你抖什么？”
“虽然但是.......我可没有恶意啊......”
“穆尼尔，你别抖了啊！”我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这个诚惶诚恐的男人。
“我真的没有恶意啊！”他夸张地一把握住了安娜斯塔西娅的手，“公主殿下，你可要救我！你的Master要杀人啦！”
“第一，麻烦你先放开我。”皇女一边礼貌地假笑着，一边抽出了手，回头看了看我，“第二，话说Master，你杀过别人？”
“嗯。”我微微点点头，“可是那时我得活下去，安娜。要么杀，要么被杀，这是个单选题。”
“你看！”穆尼尔大声喊道，“话说好兄弟，你可别打我啊！”
“你想哪儿去了？”我无奈地拽了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搞的那么严重，好像我有多凶神恶煞似的，就是请你吃顿饭，顺便有人想见你。”
“有人.....想见我？”
“阁下，你好。”科黛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啊哇哇哇哇哇？！”穆尼尔惊呼起来，转身想跑，却发现脚下已经被冻成了冰，“公主殿下！你放过我吧！”
“Master，你平时请别人吃饭的流程都这么复杂吗？”皇女无奈地看着我。
“那个，阁下，”科黛习惯性地理了理头发，“你别介意，我是夏绿蒂·科黛。因为听说是你帮我叫来了护士，后来南丁格尔女士给我开了药，很快就能恢复了，所以想要谢谢你。”
“啊？”
穆尼尔的挣扎戛然而止，随后慢慢坐到椅子上。半信半疑地看了看科黛，后者从腰间拔出了那柄银色的匕首。
“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呃......阁下？”科黛倒被吓了一跳，她迟疑地指了指旁边的蛋糕，“为了表示谢意，我只是想切一块蛋糕给你啊？”
“哈？”
餐厅里回荡着穆尼尔委屈的声音。
“我看你们三个都想吓死我，然后好继承我的法棍！！！！！”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