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拉线
又是枝江的夏天。
嘉然单手撑着脑袋，弓着背，倦意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没有理会讲台上老师的碎碎念，絮絮叨叨的讲课声混合着石榴花的香气吹过她耳边。
她已经睁不开眼了。
直到一支粉笔头砸到嘉然脑袋上。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她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猛地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却不是老师，而是右手边发呆的女孩。
阳光透过翠绿的树叶，有些刺眼，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悄悄的摸进来，卷起课桌上的书本，连同少女耳边的碎发，这一刻时间好像过的很慢，云朵宛如定格的画面嵌在窗里。
“喂！”
直到老师的呵斥声响起，嘉然才缓缓地清醒过来，她咬了咬下嘴唇，准备认错受罚。
不成想她刚要起身，同桌的少女便抢先一步站了起来，接着猛地鞠了个躬，迷迷糊糊道：“对不起。”
少女眼神迷离，仿佛刚从一场做了十年二十年的大梦中醒来，她甩了甩脑袋，长长的马尾扫到嘉然脸上，痒痒的触觉让嘉然不禁打了个喷嚏。
讲台上老师一脸黑线，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挥了挥手，示意少女坐下。
依旧是午后两点，嘉然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窗外的阳光也没那么刺眼了。
……
选项三 放学回家
走在回家的路上，嘉然半眯着眼睛，晚风拂过她的脸，刚从路边摘下的几朵蒲公英也被吹落，掉在长椅上，被夕阳的余晖染成橘红色，像是在燃烧。
不远处就是零散的老旧建筑群，常青藤爬满了整座墙壁。
这条路嘉然走过很多次，或早或晚，歪歪扭扭的槐花树，天际线上模糊不清的霓虹灯，这些都刻在了她的脑子里，每天她都会在这里发会呆，一成不变的景色记录下少女敏感脆弱的内心，兴奋的，简单的，琐碎的，缅怀的。
莫名地，她想起老师今天在课堂上讲的话，说每个人都会遇到一种叫缘分的东西，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也是下辈子要偿还的债数。
嘉然甩了甩头，有些烦躁，她其实不太懂这些，云里雾里的想不明白，只当是忽悠人的。
毕竟如果真有缘分这一说，那编排缘分的人绝对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不然也弄不出像陆游唐婉这样令人扼腕的故事来。
又是一阵风吹过，嘉然回过神来，只见身前已经多了一位推自行车的女孩子。
女孩的到来是个意外，这是条偏远的小路，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几个路人，嘉然睁开眼，略微加快脚步，试图追上对方。
邻近之后，出于某种好奇心，她悄悄侧过头，瞥了一眼。
是个相当精致的女孩。
似乎是发现了身边人的偷窥，陌生女孩转头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豁……”嘉然微微张嘴，只觉得整个人都被对方眼角的泪痣勾走了。
从女孩出现，嘉然追上，侧脸偷看，到女孩笑，全程只有几秒钟，这几秒钟在嘉然的眼中被无限拉长，恍惚间，她听见树叶落下的声音，这一刻空气干净得好像被水洗过。
失魂落魄间，嘉然竟也忘了搭话，就这么原地站着，直到对方的身影渐渐缩小，随着夕阳一起消失，再也不见。
在对方的视角里，可能只是遇到了一个怪人吧。
有些可爱的怪人。
……
第二天放学，嘉然哪都没去，径直奔向回家的路，倒不是家教森严有门禁一说，只是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次遇到那位女孩。
她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好，可以用辗转难眠来形容，只要一闭眼，女孩的笑就在她脑海中浮现，思绪乱得如同一只空虚的蝴蝶。
嘉然觉得这应该称得上喜欢了，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喜欢，不过为什么喜欢？嘉然还是很迷惘。
喜欢她夕阳下的侧脸？或者是令人为之惊艳的曲线？白皙修长的小腿？柳叶似的眉眼……
越想嘉然越觉得自己像个流氓。
总之，女孩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小路上，及腰的长发，无言的背影……
嘉然还在忧虑地思考，她已经看了女孩半个月，她很担心有一天女孩不再出现，不再路过她的身边，她有些恐惧地想某天自己站在常青藤下，只看见树叶间阳光明黄如金，空荡荡的路上没有一个人……
想着想着，也就难过了。
……
今天是枝江中学的校庆。
学校对校庆并不看中，随便应付一下，做个场面事。
校庆地点选在室外的操场，简单搭个临时舞台，学生会三三两两搬来老旧的音响，观众露天顶着阳光，人群窸窸窣窣各自交头接耳。，老师躲在办公室里打着瞌睡。
嘉然也没什么兴致，但也不能不去，走过篮球架，那里有人打球，高挑的身影起跳扣篮，女孩们围在场边欢呼，风吹起她们的裙摆。
舞台上有位短发女孩在唱歌，唱的是七里香，可惜台下的同学要么在闲谈，要么在打牌，老旧的音响时不时破音，歌声，嘈杂声，电流声，台上她一个人在唱，台下没有人听。
一曲唱罢，女孩略微鞠躬，转身离场，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长发女孩。
有些眼熟。
台下，嘉然忽然直起身，精神了许多。
“贝拉……”她想起主持人刚刚报幕的名字，嘴唇微张，轻轻重复了一遍。
贝拉报的是舞蹈节目。
嘉然绕开人群，走到最前面，风吹过嘉然的校服领口，操场上女孩的裙摆，吹过贝拉飘逸的长发，吹过嘉然凝视贝拉的视线。
舞台上，女孩纯黑的裙裾层层叠叠，如同夜色下的蔷薇簇拥交错，如今每一次翻飞都像散落一地的黑色蝴蝶，氤氲开令人窒息的美。
或许是错觉，跳完后贝拉没有下台，嘴巴动了动，但并没有发出声音。
午后的阳光刺得嘉然眯起眼睛，她隐约觉得贝拉看着自己笑了一下。
……
“白天的时候……你是不是对我笑了一下？”
放学后，还是那条小路，嘉然鼓起勇气，追上了贝拉。
“或许吧。”女孩歪了歪头，发丝散落在嘴角，回答模棱两可。
“你舞跳的真好。”嘉然继续追问：“是专业的吧？”
“以前是。”贝拉点点头。
“以前？”
“我的腰受伤了。”贝拉的反应很平淡，好像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嘉然忽然就后悔了。
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表情别那么难过，搞的像我欺负你一样。”贝拉忽然又笑了一下，眼睛眯起，脸上的酒窝，眼角的泪痣。
“一开始确实很伤心啦……”贝拉慢吞吞道：“那时候每天晚上我都躲在天台，好像只要躲起来，负面情绪就追不上我。”
“不过很快我就想明白了，小时候大人经常对我说，人生是五颜六色的，生活是五彩缤纷的，但这怎么可能呢？五味杂陈才是真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很专注的看着嘉然，说着说着就累了，积累已久的疲倦涌现出来，好像连心脏都跳不动了。
透过青葱的树叶，嘉然只看到一位娇弱的女孩，美的同时却又遥不可及，仿佛指尖一碰就会消失，是只能存活在记忆中的人。
（选项一 沉默 BE 安静）
分别也许在明天，也许在下个月，也许在第二年也说不定。
贝拉消失了，嘉然甚至不知道她去了那里，只是在某一天，那条小路上少了一个牵自行车的女孩子，嘉然又回到一个人的生活，看天边日升月落，云卷云舒。
许多年过去，那些曾经辗转难眠的心心念念，嘉然已经记不清了，很难再追溯，过去的事已经像水一样化去，渐渐变成苍苍白白的的一片，像是水洗风吹日晒后，失色在时光里的老相片。
如果记忆有形体的话，那么这段记忆被主人遗忘后，会去往何方呢？
嘉然想象着。
想象这段记忆是个女孩，有的时候她会飘到天台顶上，看着远处灯光汇集，潮水般涌来，路灯一盏盏亮起的时候，她又站在路灯底下，哼着旁人听不懂的歌。
“再见。”嘉然轻轻的开口，像是在和自己说话。
果然，五味杂陈才是真的。
（选项二 阴影也能和阳光并存 HE 年少有你）
“阴影也能和阳光并存啊……”嘉然低下头，枯枝把阳光切成碎片，零零散散的撒在地面上。
“酸、苦、甘、辛、咸，就算是五味杂陈，不也有甜的时候么。”
贝拉看着阴影中的斑点，不置可否。
“我白天对你笑了哦。”她终于承认了，重新绕回了最初的话题。
风恰到好处的吹起，吹起贝拉的发带，夕阳里她的脸仿佛透明。
两个人眼对眼看了一会，嘉然忽地踮起脚尖，轻轻把她抱住。
这拥抱忽如其来，也不需要理由，贝拉个头比嘉然高，可她既不挣扎也不躲避，周围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只剩下女孩发丝间的淡淡香气。
昏黄的夕阳中，无人的小路上，嘉然抱着她，就像万古不变的礁石。
嘉然之前一直迷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她，现在突然就明白了。
嘉然去过的地方很少，她才十七岁，生活里就那么点东西，枯燥乏味，是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孩子勾勒出了嘉然的青春期，于是少女心思中多了憧憬，多了边角料，多了碧海青天，多了章台杨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