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向音声台本】粉墨(BE/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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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本篇是文本版,还有一个剧本版,四舍五入是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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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桃花扇》
我初见他时,他粉墨登场,咿咿呀呀,水袖轻摆。那身段儿当真是好,连我也忍不住喝一声彩。
听说他才出师立了门户,初绽头角,就被北平城的张爷看中,做了张爷的金屋藏娇。后来倭寇打过来了,他便又重操旧业,换个台子继续唱。高低是个角儿,风流韵事总是少不得的,街头巷尾除了议论战事吃紧,就是谈这些戏子无情无义。
唱得是好的,只是来听戏的座儿只认戏,不认人,听罢了便要寻他晦气。三天两头散了场,还有人在戏园子后门与他找不痛快。
看他在台上扮了太久的李香君,台下卸了妆去,却有些认不出了。清秀少年,身长玉立,却无一丝扭捏作态,被人拉扯为难也不低头。我看他与那些寻常脂粉不同,有心护一护他,便叫他随我回家,给我家唱堂会。
我家不是小门小户,却也不是门第阀阅。父亲不过个生意人,早先还算得上富甲一方。世道乱起来了,生意不好做,不过冲着厚实的家底,还算有人愿意赏脸,喊我一句大小姐。大小姐想护着他,自然也就没有人再为难他。
二月的天还冷着,梅花早开了。我问他会不会唱《还魂》,他就一尊玉雕似的,站在白梅下面,一折一折地唱。
“偶然间,心似缱,在梅树边。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我自己也不知怎的,听着听着就落下泪来。
戏服单薄,不及他一整本唱完,我就忍不住叫停,拉着他回了我的屋子。屋里点着炭盆,温暖如春,我给他披衣裳,为他卸妆,这些事一一亲力亲为,我却为他做得顺手。
他忽然拉住我的手,手指纤细冰凉,他说大小姐,还是我自己来吧。
至今想来,那一日日秉烛夜话之后,芙蓉帐暖度春宵,似乎也是意料之中的发展。
他向来温柔,多数时间甚至低眉顺眼,有些故意讨好我的样子。每次看见他这个模样,我心里就十分难受。我是真有心帮他,我知他其实和传言的很不一样,戏子这个身份是连累了他,所以我送他去读书。闲聊的时候,他也会与我聊天下大事。他从前读书少,却一直是个心里有主意的,我们是同道中人。
向来人们最是看重女子德行,我捧戏子的事很快也人尽皆知。我并非想自堕声明,只是乱世之中,我也不愿偏安一隅,不想独善其身,总也要为一个“国”字尽些心力。若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此后也是一直苟活,不如做个混不吝,反倒能有自由身。况且,他那样好,能帮他一帮,我心里也十分宽慰。
宗族耆老痛斥我顽劣,只有父亲懂我,为我寻得一位愿意娶我而不顾我声名狼藉的公子哥。我们已说好了,等去南方安顿好了父母亲,就一道去参加革命。这一纸婚约,不过形式。
只是今后乱世之中,我连自己都护不好,也没法再保护他了。
再见这一面,已过两年光景。
他保养得极好,看着还是少年模样,身形单薄,却还称得上丰神俊朗。
“大小姐若不嫌弃,便来我这里坐一坐吧。”
我跟他回了家,他如今也有自己的小院了,院里也栽着几棵梅花树。看着那树,我总能想起我们先前来往的那些时日,一时情不自禁。
他乡遇故知,人生大喜。他还是一如从前,温柔体贴。
这重逢有多不容易,他和我都明白,世道艰险,许多人走散了就是散了,一辈子都再见不到了。多说一句是一句,多看一眼是一眼。
末了,他与我道永别,我毫不意外。
他想做什么,我是知道的,他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图富贵无极,与我一样。
他从前总说,是我用钱养着他,他就是我的一只金丝雀,所以从不敢说出半句逾越雷池的话。而今字字句句却全是相诉衷肠。
我忍不住想出声让他不要去,想就这样带着他,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男耕女织,安安稳稳地过我们自己的日子,不管这劳什子的倭寇和军阀。至少能活着,至少能在彼此身边。
可我不能。
天下之大,长河滚滚,这一点小情小爱在家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有报国之志,我也有,我不能侮辱他。
他让我珍重,把他忘记。但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也不是当初的大小姐了,“珍重”二字,恐怕再难实现。但我会带着他的遗志继续活着,直到我也身死报国的那一天。
后来我听闻,他一出堂会遍请城里倭寇将领,堂会没唱罢,一场大火,将整座楼烧得干干净净,里面的人一个也没逃出来。
那时我已在去延安的火车上,忍不住小声地唱起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