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共产党人
我出生在临淄,是因为我爸来到了临淄工作认识了我妈,父亲的兄弟姐妹在离临淄不远的淄川,如今看来,这四五十公里并不遥远,哪怕放在我小时候也不远,但那时候交通并不便利,所以一般只有过年时候才能见到我的姑妈,大爷等亲戚。 小时候过年,我就住在姑妈家里,大人们总要去给爷爷奶奶上坟,有时候我不去,有时候我也去,我依稀记得有一年大人们问我去不去,我正玩游戏玩的开心(一款猫狗互相扔骨头的flash游戏),便说不去。 我的爷爷于1992年去世,奶奶于1999年去世,而我出生于1996年,爷爷我没见过,奶奶我没印象,这两个词对于我来说非常陌生,关于他们也只从父亲的只言片语听来,关于爷爷,我知道他参加过抗美援朝,立过功,关于奶奶,我知道她那年生着病还用缝纫机帮我做新衣服。 若以前的难以相见是因为距离和交通,那现在的难以相见更多是生活所迫。 一晃多年过去,大爷大娘因为哥哥工作关系常年在外,与我们已经多年未见,今年七月,大爷一家从异乡回来,亲人终于团聚一次,席间大爷讲起过去诸事,眼眶泛红,说起他曾随手写下文字,我便说想看一下。当天去了大爷家里,他却忘了放到了哪里,找不到了,我便说等他找到再给我看。 8月23日,哥哥牵头,家人们给爷爷奶奶换了新碑,我又因为工作错过,结束工作回家中已晚上十点以后,父亲将大爷的文章拍了照发给我,六页信纸我读了很久,有几页读了几句眼中便已含泪,只能平复情绪再读,本想将文章改成第三人称,最终决定保留大爷的第一人称,留作纪念。 以下为大爷所写,为了语句通顺略作修改。 “我从小生活在一个军人家庭,一家六口人,爸爸妈妈,姐姐,我,及两个弟弟,我记事起,爸爸常年在外支左(当时是毛主席发动了文化大革命,解放军代表要到地方去支持左派),所以很少能顾及到我们姐弟,好在部队上有通信员每天照顾我们,所以也没觉得苦。妈妈自我小时身体就不好,一生做过四次手术,三次是因为胰腺上长了个良性的瘤子,在山大医院和部队医院做手术,这也是沾了部队的光,否则妈妈早就没了。三弟是七个月剖腹产,因母亲住院,父亲没时间,三弟出生后就送了人,这家人对三弟很好,记忆中好像是姐姐和我的小学教师,妈妈出院后,又把三弟要了回来,当时问人家要三弟的情景还有些记忆,爸妈给人家买了好多礼品,给没给人家钱不知道,人家是恋恋不舍。三弟当时满脸长痘痘,脸很脏但很胖,肉嘟嘟的很可爱。 我六岁时就跟着姐到十里外的农村上学,用的是石板石笔,坐的是土坯桌子,中午自带干粮,经常吃同学剩下的糖蒜皮,非常有味道。 从小的记忆就是爸爸上班,妈妈住院,姐姐带着我们,那时候感觉姐姐很高大,实际上现在姐姐的身高也不到一米六。有一年在青岛的时候,爸妈不在家,晚上下大雨,也可能是涨潮,水浸在平房内足有二十公分,姐姐带着我用脸盆往外泼水的场景经常想起。 妈妈经常挂在嘴边,说我们兄弟仨是在姐姐背上长大的,我们都绝不会忘记,有时候觉得,姐姐之所以长不高,与背我们有一定关系。姐姐从小长得漂亮,邻居叔叔阿姨都喜欢她,她五岁就上学,而且学习特别好,喜欢文艺活动,从小就爱好芭蕾舞,记忆中常演红灯记中的铁梅,但不知何种原因,妈妈反对姐姐跳舞,经常因为这件事骂姐姐,但姐姐从上学到工作一直都是文艺骨干,可惜没有干成专业,本来有机会到淄博市文化馆工作,但因为妈妈的反对没去成,妈妈晚年提起此事也很后悔。 姐姐大我五岁,大二弟七岁,大三弟十一岁,所以除了上学,回家就看弟弟,就是出去玩身上也要背着弟弟,妈妈以后经常说我们哥仨,将来谁要对你姐不好,我变成鬼也饶不了你们。(我记得不会忘,放心吧,妈) 姐姐不管什么时候都在无私的帮助我们弟兄,不管谁遇到困难,姐姐都会尽力帮助我们度过难关,在我心中,姐姐非常伟大。 爸爸49年参军,参加过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次阅兵式,开国大典,参加过抗美援朝,并多次在战斗中立功,有军功章为证,而且是南昌步兵学校的毕业生(此事从来没提过,但有毕业证),一生对国家,对人民忠诚,对党忠诚,不争名夺利。 单位涨工资,说给有文凭的涨,他从没说自己也有南昌步校的毕业证,很久之后领导才得知此事,很受感动。父亲躺在病床上,我们姐弟轮流护理,从没要求过单位派人护理(处级干部住院应该有人陪护或给护理费)。每次给他开回工资,第一句话总是问党费,工会费交了吗。 当时大部分人们都住平房,因父亲在单位干领导,可以优先分楼房,每次都让给了单位的其他职工,有三次之多。 父亲在病危时因不放心妈妈,当时已经集资买了处长楼但还没盖好,父亲也告诉我单位曾三次给他分房(不要钱),他都让给别人了,觉得对不起我母亲,可能看不见我妈住楼房了。 我考虑再三,背着父亲,先找了三家因父亲谦让住到楼房的人开了证明,又找了当时某局长,说明情况后,局长很感动,马上召集了总务处相关领导们开会,当时我提供了父亲立功奖章,让房人证明及南昌步兵学校毕业证,会上一致通过我们家可以在已盖好的楼房中提前挑一套。至今看到肖局长,我都从心里感激他和万姨(他老婆),因万姨还特地买了甲鱼到医院看望了我父亲。 得到了新楼房,我们接父亲在家过了一个春节,也是最后一个全家团圆的春节。 父亲带着对党对国家的感激和对家人的留恋永远离开了我们。爸爸一生无所求,唯有知足常乐精神留。 他一生非常满足,常说,有老婆有孩子,便已知足。手术前,张医生问老爸,老高,你害怕吗。 父亲回答,我和我的战友们比,已经多活了几十年,我有老婆有孩子,早就值了。所以爸爸非常热爱生活,喜欢文艺,在单位从不争名夺利,在家也不打骂孩子。 妈妈为了我们四十年没回过老家,年轻时身体不好,病痛一直折磨她,在部队时有人照顾我们,也没觉着生活不容易,但71年父亲由部队转业来到地方工作(淄博矿务局),我们全家也开始了新生活。 父亲49元工资(在部队当时是91元而且好多物资不花钱)要养活一家六口人生活有点紧张了,妈妈为了补贴家用也出去干起了缝纫工,每天0.9元而且起早贪黑,因为山西口音常被人歧视,母亲为此常回家落泪,我们小,看在眼里,也只能干着急。 四月四日,又是一年清明时,爸妈,我想念您们。 今年清明前,我和二弟在二老墓地两边种了四棵松柏树,象征着我们姐弟四个陪着二老。想到您二老养我们的艰辛,我的心很酸,你们才六十多岁就相继离世。” 抄录完毕,我几度含泪,又心生感叹,有次我爸谈及爷爷风评,我便说,看你们姐弟的境况就知道爷爷是什么样的人,我爸回到,一看就很正直,是吧,言罢,他满脸骄傲。 听他这样说,我也就顺着话说下去了,但我心里想的“境况”,并不是精神风貌,而是经济状况。 我之前曾写过,一定有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我很自豪也很开心,爷爷找到了他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