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凰】三世
大梁，梅岭
三月之期已过，梅长苏带领北征军取得了极其精彩的胜利，不仅令大渝的有生力量大为削弱，更如愿在梅岭最后一战全歼敌军最为精锐的骑兵营，而他，也倒在了梅岭的漫天大雪之中。
等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已在监军营帐里，身旁添了不知多少火炉，周围围了一群人。
萧景睿和言豫津早已哭得不成样子，而蒙挚一个铁血汉子，看到梅长苏如今的模样，也抑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唯一还算显得正常的，也就是蔺晨。他正在凝神诊脉，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有些不甘心地放开了梅长苏的手腕，轻轻叹息。
就是这一声叹，让整个营帐里的气氛忽而更转悲凉。
“蔺晨……”梅长苏艰难地开口，“谢谢你。”
“别，你这一谢我可是当不起。”蔺晨没好气地道。
是他蔺晨亲手将他送进的鬼门关，还言什么谢？！
“咳……咳咳，这三个月，你也看到了，你该明白我的。”
“是，我明白。可你这样做，真的考虑过眼前这些人吗？”
“咳……蔺晨，能扶我起来吗？”
蔺晨虽是板着脸，却仍是按他的要求，给他垫了几个枕头，扶他坐了起来。
梅长苏一个个看过去：“林殊此生，能回到这里，于愿足矣。我有很多事情对不起你们，今生已是无以偿还，看来只有等下辈子了……”
他令黎纲拿过几封他早已写好的信，一一交到他们手里，勉力扯出一个微笑：“我想说的，都在这些信里了。景琰和庭生的，就拜托蒙大哥了。”
蒙挚咬着后槽牙，这才没让泪水落下。他点了点头，便微微侧过身去，不敢再看梅长苏。
“还有……”梅长苏从怀里掏出了又一封信，“这个是给霓凰的。拜托各位找个人送去云南吧。”
“宗主。”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的宫羽忽而出口，走到梅长苏面前，单膝跪下，扬起那张带着点点泪痕的脸，“这封信，请让宫羽去送。”
“宗主放心，这封信，宫羽必亲手送到郡主手中。”
梅长苏看着她那双坚定的眸子，末了叹了口气：“好吧。”
一切说完，梅长苏一直支撑的那口气也松了下去，似是喃喃低语了一句，便再也没说得出话来。
又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他的那句低语，没人听清：“霓凰，但愿来世，我们能平平常常地相守一生……”
1948年
五分钟。
江防计划都是长文，五分钟的时间，肯定是不够的，他知道，他恐怕是要超时了。
可不管怎样，他今天都必须把江防计划发出去，为了黎明的到来，为了人民的胜利。
他其实贪恋这些年的温暖，贪恋有她在身边的每一天，贪恋每天深夜里她为他做的热汤。
这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而奢侈，从她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的那一刻起，就美得像是一场梦。
谁不想留住生命里这样的美好呢？
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就像梦，再美好也总有醒来的一刻。
“放心，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他给了她一个很长的拥抱，似是想要把她所有的一切刻在心里，但又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他知道，这一次，是诀别。
“五分钟，我超时了。”
“同志们，永别了。我想念你们。”
……
再见到她的时候，他与她隔着监狱的窗口遥遥相对。
“不要再来看我了。”
不要再来了，平平安安地过这一生，照看好我们的孩子吧，他会生长在一个崭新的世界，让他替我看着这个新世界吧，他想。
……
终于面对枪口的时候，他不知为什么，心里平静得很。
他知道，他会倒在胜利的前夜，他也知道，他这一生，注定要亏负她了。
可这一切，为了崭新的中国，都值得。
他知道，她也会明白的。
枪口瞄准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忽然涌现了无数场景。
背负沉冤，独自一人翻云覆雨，还有那漫天大雪，那句“来世必践”。
那是前世的记忆。
原来，我们之间的缘分是注定的。
只可惜，这辈子，虽然我仍是找到了你，可我到底还是没能履行诺言啊……他心里轻叹。
不过算起来，到底是做了几年的夫妻，还有了我们的孩子，总归是要比前世更幸运一些的。
对不起。
下一世，我们会相逢在一个新的时代，再把欠你的，都还给你吧……
2019年10月1日
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70周年的日子，也是他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
他去买了最新鲜的食材，她用上了自己最好的手艺，做出了一大桌子的菜。
他们有一双儿女，一个普通而温馨的小家。
他们都是各自是行业里颇为优秀的人，家里称不上多么富裕，属于普通的中产家庭。
可他们对自己的生活感到很满足。
只要有时间，他们一家总会一起出去转转，他们在一起的十年里，倒也踏过祖国的不少地方，饱览了大好河山。
这其中，有八年是跟他们的孩子一起的。
他们就这么过着自己平平常常的日子，一家人都觉得，这样挺好。
“来，干杯，为祖国庆生，也为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她笑着先举起了酒杯。
“好，干杯，但愿咱们的日子就这样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两只酒杯相碰，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愣怔。
两世的回忆，如放电影一般地在他们脑中划过。
泪，不自觉地就落了下来。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哭了？”女儿有些担心父母突然的情绪失控。
“没事。”她抬手擦干了眼角挂着的泪珠，“爸爸妈妈是高兴。”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饮下了杯中酒。
终于，这一诺，我还是守住了。
三世之约，你终是没有失约。
以后，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好日子要过。
或许，未来还有生生世世等着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