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风云 第三十八章 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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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安王刘子勋死后,义嘉之乱可算是被平定。刘彧除了谋反的几个宗室,如刘子勋、刘子顼、刘子绥、刘子无等人杀掉之外,对于其他人可谓是亲善。就连在东方五郡起兵造反的刘子房,刘彧仅仅是将他贬为了松滋侯,并没有将他赐死。
可不久之后,刘休仁打完仗回到朝廷,却对刘彧说了这么一番话:“松滋侯刘子房及其兄弟尚在,恐怕会对国家不利,应当尽早处置。”
一句话,勾起了刘彧的杀心。刘彧不是什么圣人天子,要讲究亲戚和睦的规矩。刘彧不想再经历一次一家之乱,而断绝后患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这些人全部杀掉。
泰始二年(466)十月初一,刘彧下令赐死刘骏的所有儿子。其中包括:松滋侯刘子房(11岁)、永嘉王刘子仁(10岁)、始安王刘子真(10岁)、淮南王刘子孟(8岁)、南平王刘子产、庐陵王刘子舆、刘子趋(未封)、刘子期(未封)、东平王刘子嗣(4岁)、刘子悦(未封)。到此时,刘骏生的二十八个儿子全部死光光。
历史真的是残酷的。只有少数人才能爬上最顶峰去欣赏风景,而更多的人知识他人攀登之路上的垫脚石与牺牲品。突然想起一句话,它可以囊括这些出生于帝王之家的孩子们临死之前的心声:
——“愿生生世世勿复生于帝王家!”
宗室杀完了,造反者没得反了,这场闹剧也渐趋收尾。徐州刺史薛安都、益州刺史柳元怙、兖州刺史毕众敬、汝南太守常珍奇等人都向刘彧上书请求投降。刘彧忍了一年多了,现在终于有了底气对人讲话。所以,他想要向淮北那些叛乱的人展示一下自己的威力,以达到震慑他们的目标。
十月二十一日,刘彧下令:让镇军将军张永、中领军沈攸之领兵五万,去迎接薛安都归降。
朝堂上当即有人不同意,其中反对声最为响亮的,当属蔡兴宗。蔡兴宗分析道:
“薛安都的归顺,是诚心诚意的而非虚情假意。所以,只要让一个使者携带者诏书过去,就足以招降他。而如今用大量的士兵去迎接,薛安都会以为自己为朝廷所怀疑,以为是想借机除掉自己,到时候投降北魏,反倒成为大患。皇上如果认为薛安都罪行深重,必须得杀,难道您就没有想过,之前参与反叛的这么多人,您不都赦免了吗?更何况,薛安都占据北部的徐州,地势险要,兵马雄壮,难以围攻,更应当安抚。倘若他投奔敌国,战端一开,就再没有终结之时了!”
刘彧听了很不爽。
一个人的心情是否欢畅,与他的生存空间是有很大联系的。刘彧在当时举国皆叛的时候有多不爽,就多想在举国归附的情况下炫耀自己,出一口恶气。刘彧还向当时在场的征北司马萧道成(没错,他出场了!)说:“我现在要北伐青、徐之地,你看如何?”
不料萧道成也泼刘彧的冷水:“薛安都狡猾有余,现在用兵逼他投降,恐怕会使国家蒙受战乱。”
刘彧气得大叫道:“我的军队都十分勇猛,有什么攻克不了的!你这是在妖言惑众,不得再谈罢兵之事!”
朝堂顿时无言。
薛安都、常珍奇听闻大军北上,感觉自己已经我真的想,马上要被刘彧干掉了。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向北魏写信:我欲投降魏国,请速派兵支援!
蔡兴宗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此时的北魏朝堂,当政的早已不是当年的拓跋濬了。这位老人家(其实他死的时候不到四十岁)早已归西进了太庙了。接班的是他的儿子拓跋弘,拓跋弘给自己的老爹上谥号叫“文成”,之后……就没有之后了。拓跋弘上台时还是个小孩子,政务自然不经由他的手,而是由其母冯太后处理。
冯太后垂帘期间,北魏除了日常地打柔然来安定自己北方外,便再也没发生什么大事。除了一个权臣,叫做乙浑。
乙浑,官至北魏太原王、丞相、在当时的朝堂中大权独揽,凡是不合自己心意的人,大多被他干掉了。可乙浑啥事不干,就是好面子,甚至想要为自己的妻子博一个“公主”的名号。可这次,他遇到了一块硬骨头——安远将军贾秀。
经办此事的贾秀回绝得很干脆:“公主的名号岂是你这个庶姓之人可取得的(北魏以拓跋氏为尊,其余皆称庶姓)!我贾秀宁可今日死在你面前,也不愿为你办事!”
乙浑大骂一句:“老奴官,悭!”
贾秀因此怀恨在心,于是与侍中拓跋丕联名上书,揭发乙浑谋反。冯太后此时也忍不住乙浑的专权了,于是借此时机,把乙浑杀掉了。
乙浑死后,冯太后正式临朝称制。中书令高允、中书侍郎高闾及贾秀共参政事。朝堂再次陷入了平静。
——直到薛安都的书信快马加鞭送进平城。
久未活动的北魏大臣终于亢奋了起来:已经十几年没有打仗了,现在终于要开始对外、开疆拓土了是吗?于是,出兵援助的提案以高票通过。冯太后与拓跋弘也同意。在收到薛安都的人质之后,拓跋弘就下令出兵南侵:东道由镇东大将军尉元攻彭城;西道由镇西大将军拓跋石攻击悬瓠。
南侵的魏军浩浩荡荡南下,淮北的宋臣们分为了两派:一派以薛安都为代表,是早已铁了心要投降北魏;另一部分是忠于建康朝廷的,比如毕众敬、申纂等人。毕众敬与申纂一面居城自守,一面向建康写信请求支援。
刘彧把他们求助的手上放了一堆垃圾,又推了回去。
刘彧不仅没有马上派兵援救,反而先把毕众敬在建康的人质毕元宾给杀掉了。毕众敬就毕元宾这么一个儿子,他听到儿子被刘彧处死的消息之后,悲愤交加,直接拔出自己的剑砍柱子,并大叫:
“我就毕元宾一个儿子。我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保全,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于是毕众敬转眼投奔了北魏。
魏军南下,干的事情主要分两步:第一步,先把投降的人给请到城外去;第二步,把自己的兵放进去,迅速控制城内的一切。这样就算投降的有所悔过,也回天无力了。
常珍奇就被这样的技术给坑了。拓跋石在接收上蔡的时候,常珍奇想要搞反复横跳,就让人在城中准备放火杀掉拓跋石。结果拓跋石一套组合技打下来,常珍奇根本就没有单独发号施令的时间,刺杀行动也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魏军长聪明了。
的确是长聪明了。这几年,北魏境内开始尊重儒学,汉人的地位有所提高,越来越多的汉人在北魏朝中任职。这次南征,随行献计献策的自然少不了他们。
在谋士们的建议下,北魏建安王陆馛出面安抚刘宋境内的居民。不仅免除一年的赋税,更将奴婢等低身份的人解放出来成为普通的百姓……一番安抚过后,淮北的民众这才不闹事——真实对民众而言,跟谁混无所谓,只要哪边的条件更好,他们就到哪边去。这几年刘宋战乱不休,百姓早就厌倦了,对于刘宋也丧失了所谓的归属感,归属北魏也在情理之中。
淮北丢失,刘彧真的慌了。
时间就是一切,必须马上与魏军抢地盘!
第一个先要解决淮南的殷琰。
有人要问了:“殷琰不是早已投降了吗?这再打他是为何?”
没错,前面确实说过殷琰最后投降了。但是至于他投降的时间,则要比寻阳政权失败的时间还要再往后!所以,当十二月魏军南下时,殷琰还在负隅顽抗,而刘勔依然在苦苦围城。
蔡兴宗给刘彧上了一条计:“寻阳已经平定,殷琰无依无靠,是他投降的时候了。现在皇上最好不要让中书官起草劝降书,而是您自己写一封给他,这样殷琰就会很快投降了。”
刘彧于是辛辛苦苦地给殷琰写了一封信,信中言语真切,极力劝他认清寻阳已经倒台的现实,尽早投降,这样还可以从宽处理。
不料殷琰看都不看,就说:“这一定是刘勔伪造,前来坑我的!”
殷琰与杜叔宝铁了心守城,而刘彧也是铁了心要让殷琰投降。刘彧对殷琰在物理和心里尚进行全面的打击,不仅仅每天让刘勔攻城,在休整之余,还把一些俘虏拉出来,向城内灌输自己的“和平政策”。这让殷琰备受打击。铁了的心就如遇到酸一样——化了。
又打了几天,殷琰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殷琰向手下提议到:“要不……咱们向北魏投降吧!”
——“不可以!”
极力劝阻的是主簿夏侯详:“当初的叛乱,本来是国家的内部事务,与北魏并无关系。现在寻阳失败,理应归附朝廷,何必枉自委屈,甘做北虏的官吏!目前魏军近在淮河边缘,朝廷还不敢确定我们倒向哪一方,倘若向朝廷投降,必然可以得到宽宥。”
殷琰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同意向朝廷投降。”
夏侯详乘夜溜出城,向刘勔通报了自己这边的意愿:“殷琰已经同意投降了,但是由于害怕将军严苛的刑罚,因此一直固守,不敢投降。如果将军能放宽点条件,那么殷琰就会很快投降了。”
刘勔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投降了,终于投降了!他让夏侯详到城下,对城里的人们喊:“刘将军已经同意,如果你们投降,他不会杀一个人!”
十二月十三日,在持续不断的感召之下,殷琰终于投降。刘勔也没有食言,进城之后秋毫无犯,没有处死一个人。魏军听闻寿阳投降,在义阳劫掠了一番之后就褪去了。自此,豫州平定,刘彧北伐的道路被扫清了。
殷琰后来官至少府,在任上病死。
扫清了豫州的殷琰,刘彧保住了淮南。接下来,张永与沈攸之的任务就是继续北征,收复被魏军侵占的彭城要冲。
张永与沈攸之屯兵下磕,又以羽林监王穆之以五千兵力在武原守卫辎重。此时,城中也是一片繁忙,尉元让部下李㻧接收彭城,薛安都在投降之后又生了悔改之心,想要暗杀尉元。薛安都和常珍奇一样都没有暗杀成功,只好把刺杀的谋划者扣到女婿裴祖隆的身上,自己逃过一劫。
一代猛将薛安都沦落到此地步,居然要靠出卖他人来求活,真是令人感到悲哀。
在薛安都策划反叛的那一天,张永率军猛攻彭城南门。魏军殊死抵抗,将张永的进攻击退,之后,尉元反攻,先断了张永的粮道,又在武原击溃了王穆之。
张永一退再退。
直到泰始三年(467)正月,张永连下磕也守不住了。数万大军就这样弃城而走。当时是正月,淮北的冬天异常寒冷,泗水都被冻住了。张永连行船也行不了,只待自己走路逃走。尉元乘胜追击,张永再一次失败,在吕梁丢下一万具尸体,以及积攒数年的军械物资……之后在亲信的保护下逃了回来。
张永虽然逃了回来,但是手伤的也不轻,沈攸之也逃了回来,浑身也是血肉模糊。这一败,把刘彧从上台以来攒起来的无数物资都“宋”给了魏军,更让近万人命丧淮北……痛心,真是痛心!宋军再不济,也是与寻阳叛军打过的精锐之师,况且还有数万之众,怎么说也该打赢吧。
可惜在张永的手中,这些都没了。
——一同没掉的,还有刘宋淮北的大片土地与刘彧挥师北伐的信心。
尉元顺利拿下了淮北四州。但倘若从刘彧的视角来看,其实局势还并不是十分的糟糕,沈攸之从彭城败退的时候,还留了长水校尉王弘载守下邳,积射将军伸韶守宿豫,并且在睢陵,淮阳都还有守军官兵驻扎。在沦陷的淮北之地,东平太守申纂在守无盐,绛州此时刘休宾坚守梁邹,并州刺史房崇吉固守升城,辅国将军张谠据守团城。除此之外,兖州刺史王整,兰陵太守桓忻,肥城,糜沟,垣苗等大大小小的据点尚未投降。
可以说,虽然像彭城这样的大城丢掉了,但还有许多小地方依然是效忠刘彧的。倘若在刘彧可以充分组织当地的反魏势力,在后方打打游击应该没什么问题。进一步,如果时机成熟,像彭城这样的大城也并非没有夺回的希望。
可惜,彭城一败,刘彧的信心很是受挫。他不想,甚至不愿意去思考如何充分利用徐州当地的群众基础以收复失地。所以,对于这些还在后方坚守的忠贞之士,刘彧的态度一律是——不闻不问。
刘彧坐视淮北失地不理,而北魏却抓紧了时机。
二月,北魏平东将军长孙陵,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率兵五万南下,意图扫荡尚未归附彻底的徐、兖之地。慕容白曜第一个目标是无盐。当时魏军军中很多人都不支持打无盐。他们认为:我们连攻城器具都没有准备好,不应当急匆匆地去攻击。
的确,宋人善于守城。申纂如果愿意,把无盐变成当年的悬瓠,盱眙,复制当年的奇迹,也并无问题。但此时左司马郦范(就是《水经注》郦道元的父亲)站了出来反对道:“我们如今轻军远征,深入敌境,哪能迟缓!申纂必然认为我军远道而来,不会着急攻城,因此没有设防。如今如果出其不意,便可一举拿下。”
慕容白曜于是引兵从城下撤走。申纂见魏军撤防,心中放松了下来,因而没有了戒备。慕容白曜在三月初二晚上分兵偷偷地摸到了无盐城下,等申纂一觉醒来,城早已被魏军所攻破了,申纂想要出逃,被捕获斩杀。
慕容白曜毕竟在北方打仗打久了,行事都带有鲁莽之风,再加上魏军当年打仗是不发工资的,除了每天吃大锅饭外,想赚外快就得要自己去抢,所以慕容白曜就想把无盐洗劫一番,当作犒军之资。
此时又是郦范出来劝阻:“齐地乃是行胜之地,应当长远计议,妥善经略。如今王师刚刚进入此地,人心还没有归附,他们联合起来抗拒我军,倘若不以威德服人,则此地难以平定。”
慕容白曜同意,无盐的百姓就免过一劫。
无盐即破,肥城旋即被围。此时郦范又上一计——“肥城虽小,但长年累月地攻击,即使是赢了也不能壮军威,输了更是于我军不利。无盐一战,肥城人也看在眼里,若能利用他们的恐惧心理,写信劝降,必然可以兵不血刃拿下肥城。”
慕容白曜照着这个办法向肥城里射劝降信。不久之后,肥城果然崩溃,守将留下三十万斛粟米就逃走了。肥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魏军的粮仓。魏军以此为据点,又乘势拿下了垣苗城与糜沟城,威震齐土。
一个月之后,宋军在淮北最后坚守之地——升城被魏军攻破。自此,魏军扫荡了淮北诸城,平定了不愿归附的城池,这也宣告了刘彧再想要出兵收复淮北的可能性的彻底消失。
解决徐州问题,魏军又两个方向:一是领军北上,攻击山东的青州,冀州;另一条是继续南下,清扫彭城周边的宋军势力。
众人陷入沉思……
青州、冀州的刘宋官员,是青州刺史沈文秀。他在淮北沦陷的情况下,依然宣布效忠刘彧。
可实际上,这个人是相当反复横跳的。
当初寻阳平定的时候,刘彧让沈文秀的弟弟沈文炳去招降他,一同随行的还有辅国将军刘怀珍。当时正值张永从彭城灰头土脸地败退,刘怀珍就止步于山阳,没有再向北进发。
此时,沈文秀突然发难。他突然攻击青州刺史(时任)明僧暠,把他驱逐了出去。刘彧听闻沈文秀发难,想要在青州割据,就赶紧让刘怀珍与将军王广之前去救援。当时明僧暠已经被打退到了东莱,大家都以为青州没救了,就不想前去救援。
刘怀珍驳斥了这一荒谬的想法:“沈文秀想要把整个青州出卖给北魏,但我们青州的百姓怎么会甘心作魏人的奴婢!如今只需向前即可,城池必将归附与我们。何必再次畏缩不前!”
刘怀珍率军向北,连克高密郡,平昌郡。青州的百姓听闻刘怀珍来,纷纷向他效忠。沈文秀的心理防线很快溃败,表示愿意投降刘彧。
刘彧婉言安抚沈文秀,仍让他当青州刺史,与其共同举事的冀州刺史崔道固保留原职。
可是过了两个月,正是慕容白曜连克无盐,肥城,升城的时候……沈文秀突然向慕容白曜写信,说自己愿意以青州下辖的城池来投降北魏。
这是假投降。
沈文秀的计划被郦范一眼看穿:“沈文秀的加入与祖坟都在江南,他自己又拥兵数万,坚守着东阳。我们一没有去打他,他也没有什么乱子,何必要突然向我们投降!我看那来我们这边的使者,头低着,一点自信都没有,肯定又蹊跷。按我看来,我们不如先拿下历城,再克盘阳,攻梁邹,乐陵,等到沈文秀的羽翼都被拔掉了之后,再包围东阳也不迟。”
慕容白曜却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毕竟冀州刺史崔道固生性懦弱,不敢出战。自己但凡进兵,便可以一举拿下沈文秀和崔道固。
郦范又分析道:“历城(崔道固所在)兵多粮足,难以攻下;东阳是那边最大的城市,也没有这么容易可以拿下。倘若分兵北上,无论人多还是少,都不可以攻下来,到时候反而连累了自己。希望将军谨慎考虑,不要中了沈文秀奸贼的计。”
慕容白曜就再给了沈文秀一次机会。他把沈文秀的使者先打发回去,然后静静地等着……如果沈文秀是真投降,他肯定马不停蹄地派第二批使者向魏军求和。但是沈文秀自此之后就沓无消息,这反而坐实了他是假投降这一猜想。
慕容白曜止步于淮北,对于青冀二州之地暂时失去了兴趣。这对于尉元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倘若再南北两线同时开战,兵力分散,保不证自己要被拖死。但是如今沈文秀蜗居于东阳不出,尉元便可以冀州精力解决淮北问题了。
尉元向拓跋弘写了一份长篇报告,阐述了下雨不自己的工作计划:
“彭城贼之要藩,不有重兵积粟,则不可固守……若贼向彭城……青、冀二州猝未可拔也。”
从尉元的报告上来看,魏军下一步攻击的计划是淮北残存的城市。但是令魏人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还是没有拿下淮河以北的所有地方。所谓没有拿下所有地方,指的便是魏军吃败仗了。
这位能击退魏军的人,叫垣崇祖。
起初,沈攸之,张永在彭城下失败。垣崇祖是其中一员,他在败军之中带着自己的部队逃到了朐山。垣崇祖马上占据了朐山,并且向建康发出消息,说自己已经把朐山保住了。当时萧道成驻扎在淮阴,就任命他为朐山城主。
垣崇祖在淮北当这么一个滨海小城的城主,他非但不感到慌张,反而把朐山营造得有声有色:垣崇祖加紧维护城池,整练军备,倘若魏军来袭,城东的海边也有船只,可以左上船暂且避一避。
当时魏军距离朐山最近的是驻扎在戴城的成固公。成固公从宋军那边抓到了一个俘虏,这个俘虏估计对宋军有着深仇大恨,所以极力怂恿成固公打朐山。成固公听说朐山那边宋军是从彭城那边败退下来的,士气并不是很高,神经立马就亢奋起来了。
他决定,去打朐山。
带了多少人?整整两万!
两万人就这么向朐山浩浩荡荡地开过来。垣崇祖本人不慌,但是架不住自己首先的人都想逃跑。垣崇祖手下见魏军掩杀过来,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跑路。垣崇祖连忙连哄带骗,对手下的人说:“魏军在艾塘已经失败了!如今需要你们去守城,一部分人去追击啊!”倘若有所斩获,可是大大有赏啊!”
手下人们一听:垣阆魏军早已被打败了啊!于是就放下了逃跑的念头,开赴前线作战。垣崇祖让士兵们擂鼓摇旗,摆出人很多的样子。同时又派人出击魏军。成固公见朐山并不像俘虏说的那样一击即溃,就一边骂那人,一边退走了。
垣崇祖以小博大,吓走了两万魏军,保住了朐山,保住了刘宋在淮北的唯一一块根据地。
如果但就面积上而论,垣崇祖所收复的朐山(或者说是淮河下游联通郁洲一块)在魏军既侵占的土地面积比例是不小的。魏军失掉了朐山,好比一不小心把一盆水果掉出了几块。但是从整个战局上来看,朐山一隅却是无关痛痒的。毕竟于彭城,下邳、淮阳、宿豫等地相比,朐山的战略位置实在是不起眼。因而,尉元要解决的是以上这些城市。但,先出手的是刘彧。
此时是泰始三年(467)八月。过去了半年,刘彧渐渐从失败的阴影之中走了出来。在五月,刘彧就开始频繁地军事调动,意图从北魏手中夺回彭城。七月的时候,刘彧给沈攸之下令,让他再度整兵北伐。
沈攸之抗诏不从。
是谁给沈攸之吃了这么大一副胆子,让他干预抗拒刘彧的命令?沈攸之其实也有苦衷。其一,淮河边的清水,泗水此时水流量减小,不利于运量;其二,虽然时隔半年,但是仔细一琢磨,从失败到招人到训练,一支可以与魏军争雄的精锐之师有这么容易可以打造出来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刘义隆也不必要休养生息二十多年再发动北伐了。
所以沈攸之不从命令。但刘彧执意要让沈攸之上,沈攸之还是不从。如此往复了七次,刘彧的耐心再也没有余量,指着送信的使者说——“你把沈攸之的将印给他,时间一到,他不想出兵也得出兵!如果再敢违抗命令,就让他提头来见!”
沈攸之被唬住了。八月二十三日,沈攸之以南兖州刺史的身份带兵北伐。
天时、地利、人和一样都没有,北伐注定了是一场失败。
九月,沈攸之与魏将孔伯恭相遇于淮北。一战,败绩。孔伯恭乘机给沈攸之送来一些之前被自己俘虏的宋军,很是挫伤了沈攸之的士气。
刘彧接到了前线失利的战报,脑子一热,产生了临阵换将的想法。可笑啊,沈攸之都已经深入敌境,与魏军干起来了。现在又要临阵换将,那不是自乱阵脚吗?!可是刘彧的性格是一如既往的固执。杀常珍奇的儿子时他不听劝,要出兵淮北时他又固执不从……如今他想要把沈攸之换下来,又有谁拦得住他!
他对前线的将士说:让沈攸之赶快回来,再择别人主持北伐!
所有人只好照做。下邳守将陈显达带兵到睢清口迎接大军归来。结果半路为孔伯恭所伏击,死伤大半。沈攸之此时刚刚与陈显达接头,再刘彧“不许战斗”的命令之下,只待没了命地向南跑,直到九月十八日那天,宋军再一次崩溃,彭城之下的那一幕再次上演。
数万大军……终成打水漂!
沈攸之退走后,下邳,宿豫、淮阳立即崩溃,守将或逃或降。自此,刘彧再也没有希望收复淮北。
从出征到失败,只不过短短的二十五天。这二十五天里,刘彧心理反复无常,前线将士没有定者。这哪里是战败,分明就是拱手将淮北送给北魏!
没错,我没有在送上用引号,因为我始终觉得,刘彧此举与拱手相送并无差别!
好了,淮北尽失。魏军不是傻子,淮南明显比淮北更富庶,魏军的触角早已伸过了淮河,向淮南延伸。于是,魏军蜂拥向了汝阴,打算一鼓作气地拿下它。汝阴有所防备,魏军无功而返。
魏军一处受挫,又转寇武津,再尝败绩,主将阏于拔在汝阳战死。魏军不甘心,又寇义阳,结果还是失败。淮南能击退魏军,便是因为这里的防卫要更加严密一点。但更重要的是魏军本来就不想打淮南的注意,攻击只是为了赚外快。既然外快赚不到,就没有必要耗下去了。
魏人关心的,是青州和冀州。
几乎就在尉元平定淮北的同时,慕容白曜向沈文秀和崔道固发动了进攻。泰始四年(468)二月十四日,历城失陷,崔道固投降。
于是就剩下沈文秀一个了。
离国千里,坚守孤城。守,是孤独的,是纯粹的。困顿如范仲淹,在延州城里上可以唱“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但对于沈文秀来说,自己没有外援,没人关心,自己连放歌消愁的心情都没有。他所能做的,只有守城,击敌,守城……如此往复。
沈文秀也不是没有想过向魏军投降。但是他向魏军试探性投降后,魏军马上入城劫掠百姓。魏军的残暴超过了他所能接受的程度。沈文秀一气之下就关上了城门,下定决心与魏军刚到底。
三月,慕容白曜围困东阳。
四月……无望。
五月……仍在困守。
六月……援军依然没有音讯。
七月……一直到八月,刘彧终于派沈文秀的弟弟沈文静去救援东阳。沈文静在不其城就被魏军困住。直到十二月,沈文静支持不住,被魏军斩杀。
沈文秀也许知道这些,他也许也萌生国希望。但是,自从自己的弟弟沈文静被杀掉之后,沈文秀再也不抱有生的希望了。
既然不能生,那么就抗争到死吧!
沈文秀一直守到了泰始五年(469)正月二十四日。那一天,东阳城破。沈文秀解下战服,穿戴整齐,拿出刘宋青州刺史的符节,端坐在房间内。
不久之后,魏军杀到。有人大声喝问:“哪一个是沈文秀?!”
沈文秀起身——“我就是!”
魏军吧沈文秀押到慕容白曜面前,沈文秀长揖不拜:“各为两国大臣,何拜之有!”
沈文秀一直坚持不投降。拓跋弘感其忠义,给他封了个官职。
自此,青冀二州也全面沦陷。
北方的边境线上,夕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淮水已被的土地已经是遥不可及。刘彧的北伐计划也烟消云散。处在建康的大臣们向北望去,殊不知刘宋已经失去了北伐的可能,只剩下北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