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子物语·诡楼

其之初·乔迁新禧
“就是这儿。”
走上六楼时,身材微胖的房主呼吸声已经很重了,身上的汗衫也已浸透变色。
我倒是没什么,比起这个中年人,才二十多岁的我对付六层楼梯不敢说轻松,但也不会太累……只是想到以后出来进去都要爬六层楼,还是有些不爽。
但对一座楼龄起码十年往上的老旧小区,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房价低,地段好,离工作的地方不算太远,没有电梯上下也算不上什么缺陷。
早已掉漆的门牌应该是606,但不知是谁用涂改液把中间那个0改成了6,门牌号也就变成了666,也许是邻近的小孩子在恶作剧,但不知为什么只有我这一家,左右两边的几家住户都没被殃及。
趁着房东找钥匙的这段枯燥闲暇,我撑着门前的走廊,俯瞰小区的全貌。
幸福小区,地处SL市的中心地带,周围是高楼林立的都市风景,但这里显然老旧许多,和市中心的现代时尚并不搭调。
我是在SL市念的大学,毕业以后打算留在这里,为一家地方杂志社当编辑,偶尔也为早就没什么人看,更没什么人投稿的杂志供稿,算是自产自销。
为了通勤方便,我在这里买了套一居室的住房。
能在寸土寸金的市区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并非我有雄厚的财力,只是房子很便宜罢了,便宜到你几乎难以想象的程度。差不多是普通单身公寓一年的租金,在这里却能买下整套的住宅,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对吧,但这份便宜确实很难让一个刚毕业的穷学生拒绝。
短暂的回忆在乔迁的欣喜中结束,我看向远方的市区。那边的天阴沉沉的,许是要下雨了,但吹来的风却凉凉的,让刚刚也有些出汗的我十分受用。
前任房主打开房门,我们走进屋里。

和小区外面破旧逼仄的样子不同,房子里面十分宽敞,兼并也相当合理,每个房间都并不算小。装修只是简单地地板和涂白,但这种朴素的风格正合适我这样没有太多需求的人。
“这么好的环境和地段,您怎么不租出去呢?肯定有大把的租客来咨询。”
把行李安置在门口,我跟着他参观各个房间,这时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脱口而出。
“租出去的话房子不还是我的嘛。”
房主凑到我身边小声说着,好像故意不让人听见似的,明明是他的房子,却搞得跟做贼一样。
“是这样没错……”
原本的困惑没有解开,新的疑惑又出现了。
“怎、怎么样,还满意吧,咱们可说好了,房子就算交给你了。”
这时,他有些急切地问道。
男人惨白色的脸上毫无血色,也许生活中确实遇到了什么事,需要急着转手这套房子吧,我便没再多想,点了点头。
“钥匙给你,我走了!”
男人说是把钥匙给我,更像是把一枚即将引爆的炸弹丢过来。连我的告别都没理会,转身急匆匆地,好像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目送他走出门外,我打开行李布置新家,但房子里这么一收拾,的确发现了不少的问题:
卧室墙上的污渍十分明显,好像是个被吊起来的人形。站在凳子上比量了一下,好像和我身材差不多,头顶上方的墙里嵌着一枚钉子;
厨房的碗柜底下找出了一只被扭曲成一团的汤勺,看起来并不像人力所为;
阳台墙角放着一撮黑色的毛发,应该是猫狗之类的宠物留下的,难道前任房主之前还养过宠物吗;
打扫了许久,我走进卫生间打算洗把脸凉快凉快。谁知刚迈进卫生间,脚下就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然后我在瓷砖地上捡起一枚灰白色硬物,外形有点像人类的指骨……
“啊啊……这么多三流恐怖小说和惊悚片里的要素,怪不得房价那么低。”
这时我理解原房主为什么要用那样低的价格把房子甩给我,多半是被刚才那些东西吓到了。
但对我来说只要有间能住的房子就已经很幸福了,要知道比起住在灵异现象频发的鬼宅,没钱租房住房更可怕。
也许这间房里唯一正常的遗留物品就是卧室里的那架望远镜。我本想给房主打电话叫他来取,可打过去之后是空号。
“反正如果真的有用,一定会来拿的。”
我自言自语着把望远镜放在卧室的窗台边上,说不定今天晚上还能用它看看星星什么的。
房子收拾了差不多一天,不知不觉已然入夜,我随便取了张毛毯盖在床上,准备休息。
一夜无话,偶尔能听到小区里传来类似狗叫又像狼嚎似的奇怪动静。

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在楼梯口我遇到了一名正要上楼的女性,看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大,打扮称不上时尚,但那身衣服穿在身上也并不难看。
虽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我却莫名在意这个人,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于是我走上前搭话道:
“早啊。”
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而是上下打量着我,像在怀疑又像戒备着似的。见此我赶紧解释道:
“我是昨天新搬来的,咱们是邻居。”
“哦,我住在你家楼上,706”
“欸?”
我还没告诉她我在哪……大概是昨天搬家的动静让她听到了,毕竟这栋楼的隔音效果并不算好。
她并不是话多健谈的那种人,我也没有多少搭讪的兴趣,寒暄几句就分别了。就在我们擦肩而过时,耳畔悄然响起这样一句话:
要想在这里长住,就别涉足他人的事,无论发生什么也别说出去。这句忠告,就算是做为你搬到新家的贺礼。
“这是什么意思?”
我回头望去,楼梯上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那句意义不明却意味深长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真是个怪人。

其之一·同生共死
晚上下班回家的路上,我买了些烹调便捷的速食食品,回家以后简单吃了顿饭,在卧室新添置的书桌上打开笔电,开始完成我的另一项工作。
之前说过,我的工作是给一家杂志社当编辑,偶尔也写写报道。但这并不是什么高尚的文学创作,无非是编纂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把街坊聊天,市井诡谈,张家长李家短,用文字整理成人们爱看的那种文章。
晚上的安静正好适合我构思,而且这里虽说是闹市区,可入夜之后除了对面楼里还有几家亮着灯之外,就只剩无穷无尽的夜色,阻拦着视线的窥探。仿佛这夜里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保存了没写多少的文稿,我起身来到窗前。
您也应该知道,这项工作最要紧的不是什么文笔啊创造力啊,而是素材,活生生的素材。
这也正是我眼下最缺少的,想了几个因为出轨而酿成的家庭悲剧,我实在编不下去了,就到窗前看看夜景,偶尔也能看到一些住户这时正在准备晚饭,并没什么有趣可看的。
“嗯?”
就在众多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场景中,对面住亮着的某个窗口里正在上演另一种“生活场景”。
只见一对男女正在离阳台不远的客厅里交媾,我顿时来了兴致。
好奇心或者说某种不太道德的欲望让我想要一探究竟,可这么远的距离,哪怕把眼角瞪裂,都只能模糊地看个大概,这时窗台边的望远镜提醒了我。透过这只科学的千里眼,那边的事一览无余。
然而看了一会儿,眼前的事情逐渐让我无法理解。本来水乳交融,天雷勾动地火的过程很快变得奇怪起来,女人开始用牙齿撕咬男人,抄起身边一切的东西向他丢去,砸在对方身上,留下几乎足以致命的伤口,健壮魁梧的丈夫不断把妻子举起,摔在地上,墙上以及窗子上。最后甚至将她拖到阳台窗边,双手死死箍在对方白皙的脖颈上,那个身材火辣的女性就这样从挣扎到无力再到一动不动。
“死……死了?!”
窒息死的惨状和那娇美的容颜强烈冲击着我的欲望和道德观念。
杀死妻子以后,丈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抽烟,满脸的解脱,温柔地注视着地上早已一动不动的女性。
“杀人了?杀人了!”
我刚刚目睹了一起杀人命案!
我离开望远镜之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又对着镜口看了一眼,是真的。
只是妻子的尸体不见了,地上留着一滩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像是排泄物,或者其他的东西……
必须要报警!
可是刚想拿起电话报警时,脑子里嗡地一声,某种强烈的既视感涌上心头……我的确应该这么做,但又不该这么做,因为如果这样做的话……会……会怎么样来着?
我不知道。
要想在这里长住,就别管他人的事,无论发生什么也都别说出去。
我想起了那个女人说的话,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难道她……还有这座小区里,对这种事放着不管才是正常的吗?
“再怎么说也有人死掉了啊……”
要知道可这并不是什么他人的事,这是犯罪!或许是不忍心看到那么魅力的女性就这样死去,我思量再三,最后还是拨通了报警电话。
简单描述了大致的位置和事情,不久后小区院子里浮现出警车的声响。我呆坐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小区里又恢复了安静。我看向墙壁上那块略大的人形污渍,想起昨天收拾房间看到的。
这里真的像我看上去的那样简单吗?
又是一夜将尽,可我早已没有多少睡觉的心思。看着窗口从暗到明,宝蓝色被金色的朝阳取代时,我终于睡着了。

下午醒来,随便编了个借口和单位请假,我打开本地的论坛,贴吧以及搜索相关新闻,都没有得到。看来这件事还是应该由我揭开,打开电脑敲了几个字,写了篇差不多的报道我准备发到责任编辑的邮箱里,但不知为什么,网络一直是断开的。
然而其他的网页都能正常浏览,唯独这封报道无法发送……
坐在屋子里,我忽然感到一股恶寒,似乎将要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
但或许只是自己窝在家里太久了,我打算出去走走,当然更直接的原因是家里的储备粮和一些生活用品都得补充才行。
小区不远就有好几家超市,买了生活用品后我打道回府,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我抬头望向对面楼五楼的某扇窗户。
从那里,我看到有人被杀;在那儿上映过一起家庭惨剧,而我是唯一的观众……
或许走路的时候真的不该想事情,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我仰面坐在地上,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帮我捡起地上的东西。但就在抬头的时候,我被他的样子惊呆了:
“没见过的面孔啊,对吧老婆。”
对方看了看身边的女性,对我微笑着说道。
“是啊,老公。小哥你是新搬来的吧,我们就是邻居了。”
女性附和着点了点头。
那对夫妇,就是昨天晚上命案的两位主角,杀人者与被杀者。前者还好说,但是那个女人为什么也在这里……
她明明死了才对。
“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哦,怎么了?”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尽管无法言说但这件事让我感到无比的惊恐。
“你们……”
“啊,我们住在那里,13号楼,咱们都是一个小区的邻居,以后常见面啊。”
我支吾着应答,然后逃走了,可是后来怎么回去的,怎么上楼的,脑子里并没有明确的记忆,就好像那段恍惚的时间被彻底删除在脑海里一样。
摸着金属防盗门的质感,我才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家门口。怀里抱着各种速食食品,从口袋里好不容易摸出钥匙打开门。
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个家都是安全的,我无端地相信着。然而踏进门的前一刻,背后出现了某个声音:
“你……破坏了这里的规矩啊。”

“你……破坏了这里的规矩啊。”
“啊!”
从背后蔓延的那个声音引得我回头看去,发现是楼上的那个女邻居。
“什么?”
“没什么。”
女性摇摇头走远了,可心里的困惑一直盘桓未消。然而比起她的劝告,我更在意那个已经死掉的妻子,以及没有被警察带走的男人。
这不仅是作为杂志文章作者的兴趣,还有更深的理由:
仿佛不弄清楚这件事,我的世界观就会彻底崩塌。
当晚我为了确认那天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继续把望远镜对向那边,哪怕明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触犯了某个无法回头的禁忌。
果然,他们还在那里继续着昨天的“娱乐”:交媾,厮杀,但这次死去的却是丈夫。
不,除了他们以外,这个小区的人都不正常!
顺着望远镜里狭窄而清晰的视野不断游走,那些隐藏在窗口之内,隐藏在夜幕里的人们的秘密,在我的眼前暴露无遗。
这时,哪怕是隔壁断续传来的宴饮欢声,也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离开望远镜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秘密,都变成了一幕幕剪影,离我那样遥远,那样模糊而陌生。
可是当我再度观察对面的情况时,但那对夫妻却不见了踪影,没有任何征兆,只是家里的灯还在亮着。我还想再看个究竟,却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啊?”
“你的邻居,有点事想麻烦你一下。”
隔着坚实的防盗门,透入一位女性的声音。或许女性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无法提起警惕与设防的特质,我把门打开一道空隙,但门缝里突然涌入一只男性粗壮的手臂,我被惊吓得坐在地上,门被彻底敞开了。
眼前,那对浑身是血和伤口的夫妻像被催眠了一样先后朝我扑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不需要去想了,因为他和她手上明晃晃的刀具,分明指向同一个目的:
杀死我。
我想逃,但讽刺的是浑身上下无法挤出丝毫的力气,只能用手撑着身子一个劲向后退去,忽然我发觉自己已经无处可逃,我退到了阳台上。
他们围了上来,眼瞳里泛着血红色的光,刀刃如雨点一样迭连不断地砸落在我身上。
“这样啊……”
眼前被那对夫妇冷漠的表情,频频闪过的刀光以及迸溅的血液填充着。
体会生命被一点点剥离这具躯体,这时我已经感知不到痛苦了,但随之唤醒的却是一些可疑的记忆。
我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经历这些。
原来那些痕迹,它们都是……
看来这一次,我还是没能逃过。

“啊!”
我仿佛做了一个噩梦,梦到自己因为窥探一对邻居夫妇的隐私,被他们彻底杀死,用刀切成无数碎块……
当这个梦醒来时,背后满是冷汗。
起床的时候,我正好看到对面墙上那块人形的污渍。屋子里没开灯,不像月光也不像灯光的某种光亮,聚焦在那个诡异的形状上。
走下床来到客厅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我又鬼使神差地走向阳台。只见原本干净的瓷砖上不知何时多了一片深色的印记,但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很久以前已经有了似的。
“以前有这样的痕迹吗?”
回到卧室,辗转不知多久,外面早已大亮。
我没有懒床的习惯,况且这是搬来新家之后的第一天。出门时我又遇到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女性,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感觉我们已经相遇过很多次了。
真是奇怪,我为什么觉得“又”遇到了呢?
要想在这里长住,就别涉足他人的事,无论发生什么也别说出去。这句忠告,就算是做为你搬到新家的贺礼。
耳畔留下这句似曾相识的话,那抹倩影在楼梯拐角消失了。

其之二·至福飨宴
自从搬来幸福小区,已经过去一周左右。
除了最开始在楼道口遇到的那个给我奇怪提醒的女性以外,我还不曾和这里的任何一位邻居住户见过面,或许正如那个女人所说,大家都不喜欢太多干涉他人的事情,看来这里的住人都是很孤僻的人……当然也不全是这样。
这天下午我刚刚睡醒。除去搬来的那天之外,最近几天隔壁总是传来饮酒作乐的嘈杂喧闹,几名女性的声音肆无忌惮地贯穿着整个夜晚。这也让我一直没有时间写东西,甚至想睡觉都睡不成,只有白天把工作草草处理完,然后补觉。
今天也是一样。
正在起床时因为低血压而犯迷糊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敲门声。
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位少妇。及肩的长发束成一股,垂在肩畔,成熟的韵味和稍稍丰腴的身材都如同一块美味而甜腻的糕点,让人不由得想尝一口。
我们小区还有这样的住户吗?我忽然有些兴趣想要多了解她一下,但看到对方左手的戒指以后又有些许失落,同时嫉妒着那个拥有如此娇妻的男人。
对方笑吟吟地接受着我目光的打量,我忽然觉得有些失礼,连忙低头说道:
“您是……”
“您隔壁的邻居啦,607的住户,没想到新搬来的邻居是这样一位帅气的男性。”
比起先前那个女人的冷漠劝告,她倒是显得无所顾忌,热情地和我交谈着。至于她的目的也很单纯:
“来找您借点东西。”
她有些犯难地看着我说道。
这样充满诱惑……我是说魅力的表情,加上那个人的样貌与身材,很难让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拒绝。
“我也是刚搬来,很多日用品还没添置,不好意思……”
“我是想借您这个人用一用。”
“我?这倒是挺新鲜的,有什么事吗?”
“去我家说吧。”
对方说着挽起我的手臂,就要带我出去。温软的手指嵌在胳膊上,说实话我有些招架不住了。也许单身二十多年的处男就是这么好糊弄吧。我迷迷糊糊地跟着对方走出了房门,走向她在隔壁的家。

和我家的格局差不多,只是作为两个人的住所,看起来更加宽敞了。
“您先坐,我家的工具箱在储物间,这就给您拿出来。”
说明原委以后我才知道她是想求我帮忙修一修她(家)的下水管……当然这句话并没什么特殊的意义,别想歪了。
她说自己的丈夫常年外出,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像这种需要一些技术和力气的事情,只能求助于邻居。
也正是因为常年独居,她经常叫自己的女性朋友来聚会,也就是所谓的“女子会”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说最近几天总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啊!是声音太大吵到您了吗?真是抱歉,我们下次一定注意。之前附近的住户都常年不在,我们就把您搬来的这回事也给忘了……”
稍许的惊讶之后,她有些愧疚地道歉,同时双颊也染上一层红晕。
“哪有的事,不如说旁边住着这么一位漂亮的女性,这么久才见面,我才是应该惭愧。”
这句话好像挺对她的胃口。对方笑着递来工具箱,在一旁看着我修理厨房的水管。
忽然我想起一件事,我好像……不会修这个东西。
但为了展现自己阳刚的一面,哪怕并不擅长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很快,不知从哪激射出的流水喷了我一身。
她见状赶忙拿来毛巾替我擦拭,,虽然很对不起这个家里的另一位户主,但这样的情节未免也太像某些电影了吧。
好不容易修好了她的下水管,她又留我在家里坐坐。谈起今天晚上依旧继续的宴会,她把身子探过来,在我耳边低声说着:“不留下来喝一杯吗?我们也嫌人少呢。我还有我的朋友们,都很期待您唷。”
一阵耳语,我的身体酥麻不已。
“来,先喝杯水解解渴吧。”
我恍惚着捧起她递来的杯子,莫名甘甜的白水滋润着原本干燥无比的口舌。
或许这一番诱惑对我来说真的太难以抗拒了,我感觉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顿时天旋地转,眼前的那个窈窕身影也变得像是哈哈镜里的样子,身体也不知为何开始发热。
“我,我先回去休息一下……那个……”
“床的话,我家也有哦,躺一会儿吧。”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我走了过去,躺在一张好像是硬木床的平台上,把意识交托给脑海里不知名的那片黑暗。

当我醒来时,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宿醉的感觉油然而生,同时身上也感到一阵清凉。
皮肤上细微的疼痛令我稍稍清醒了几分,发觉自己的身体正被拘束着,手腕脚腕和脖颈就像用胶带缠着。
头顶的吊灯富丽堂皇给我一种手术灯的既视感,这里是……
记忆里不断重新构建起今天的经历,被隔壁的少妇叫来修水管,她给了我一杯水,喝完以后——
“您醒了?”
视野上方的少妇面容依旧浅笑嫣然,让每一个看到这笑容的人心醉,但除了现在的我。
“我……到底怎么了……”
勉强抬着头,眼中却出现了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幕:一名身材容貌都十分出众的女性正在我的身上起伏着,身旁还有几名和她同样富有魅力,却各具特色的女性,但她们做的事都一样,都在亲吻着我的躯体,嘴角似乎流下了血滴的轨迹。
在半醉半醒中,那柔软的触感伴随疼痛,针砭着这具躯体。突然,其中一名女性猛地昂头,咬开了我肋骨那边的一块肉。
“嗯?嗯?!”
仿佛被这动作响应着,原来的亲吻变成了用力的啃咬,她们的牙齿明明如贝壳般精巧洁白,染上殷红血色的样子却异常可怖,如同我在怪物图鉴里看到的狼人吸血鬼,我清晰地感受着身上的皮肉在被一块块撕下来。
“这个味道,真受不了啊。”
“当初就,果然这么做是对的。”
“还是姐姐有办法弄来上等货,我们从外面骗来的男人都又老又柴,哪有年轻人这么有弹性。”
“美味,太美味了!”
“真是至福的飨宴!”
她们边说边吃,吃着我的血与肉,而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再这样下去绝对会被这群女人……不,被这群怪物从字面意义上吃干抹净!
浑身瘫软之中,我用力推开趴在身上的一名女性,跌跌撞撞地抓起外套夺门而出,但却在门口摔了个跟头,后面那些人没有放弃,不断向我走来。
我拖着残缺的身体向自家的门口爬去,挣扎着站起来拉开并没有上锁的房门。看来我被那个少妇骗出来的时候,自己心猿意马之下竟然忘记关门,但此刻我反倒应该庆幸这个疏忽。
随后我把门关上,对方就再也没办法进来了……
背靠着大门,还没等我长舒一口气,只听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细微响动,好像是有谁在用钥匙开门。
我对着客厅的穿衣镜发现,这个被咬得千疮百孔的自己……还是光着的。
换句话说裤子里的钥匙也应该在她们的手里才对,可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门,开了。
妖娆的女性们摇晃着腰身鱼贯而入,走在最后的那个少妇还拿着我的钥匙在手指上转圈。
说句这时不该说的调侃话,我甚至想到《西游记》里的唐僧,当初也无数次面对过这样的场面吧,但我却没有丝毫的欣喜可言。
我不断向后退去,不知怎么来到了卫生间里。
后面再无退路。
那些披着姣好皮囊的家伙们一拥而上,继续着刚才未完的宴会。
被吞噬了血肉与脏腑的清晰感受,让我体验到死亡的实感,但现在的自己又能做什么呢?我只能看着卫生间吊顶的花纹,等待死亡彻底降临在自己身上。

在弥留之际,人总是会莫名地出现走马灯,某部漫画中提到过,人在这时会从一生中的经验里总结出解决眼前困境,从而救命脱险的办法。
可这时我的脑海里却闪过无数与现在类似相仿,但我从来不曾经历的场面:
被一对夫妻围杀,被一群野兽咬死,变成一团扭曲的血肉团块,恍惚中上吊而死……
这些都是什么——啊!
我好像明白了,在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我清清楚楚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也正在这时明白了自己究竟经历着什么。

男人被啃食殆尽的骨架,地面上连一滴血都没有,心满意足的女行门说笑着走出了房门,
这时,夜已深了。
地上只有一枚指骨还残留着。

“啊!”
我做了这样一个梦,梦里我被一群装扮成漂亮女性的食人怪物诱骗,然后被她们从字面意义上吃干抹净,变成了一具可怜的白骨,连一点点肉渣都不剩的那种。
为了摆脱噩梦的困扰,我去洗手间想要洗把脸,偶然间看到洗手台边上的一枚指骨。那是下午打扫屋子时,我在这里的地面上偶然发现的东西,觉得还挺有趣的就放在这儿了。
随着一把凉水拍在脸上,我清醒了许多,耳边忽然传来隔壁的欢声笑语,有男有女。比起那边的热闹,我这里显然要冷寂许多,但我并不羡慕他们,仿佛是一种甘甜的诱惑,一旦涉足便会无法回头。
又或许是方才的噩梦让我太敏感了吧。
我才搬来第一天而已。

其之三·扭曲之爱
“听说最近耽美比较流行,要不然我们也搞一个吧。”
“哈?”
办公桌后坐着的主编挺起四五十岁人特有的大肚子,舔了舔嘴唇,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好像我不是他的下属,而是什么好吃的点心一样……难道说?!
编辑部外面的街上依旧喧闹不已,室内却静得吓人,仿佛只能听到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声。
“女性的消费力是不容忽视的,所以我们写那些家长里短的已经满足不了广大读者,以及市场的需求了!”
他说着把一张数据分析表从桌上推到我面前。
“欸?您的意思是……”
“搞一个面向女性读者的栏目咯,你难道还有别的想法?”
面对这个满脸问号的男人,我连忙摇头,同时说道:“可是我们这个杂志是针对SL市和周边地区的,这个内容不太合适吧……而且我也不太懂这个”
“能赚钱就行了!就算编也要给我编出来!”

下班路上,我还在回味着主编的这句话。
搬来新家差不多半个月了,最近因为一些原因时常居家办公,稿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少,所以只能靠我一个人骗……不,编了。
夜晚,我照例架起那台房主遗落在家里的望远镜。让目光通过狭窄而悠长的视野,在对面的住宅楼群中游走,窥探着这些住户的秘密。同时把那些光怪陆离的见闻写成谁也不会相信的“真实报道”,这也是我最近混饭吃的一个财富密码了。
其实告诉我这件事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在搬来第二天,楼梯口遇到的那个女邻居。在我们错肩而过的时候,她这样说:
要想在这里长住,就别涉足他人的事,无论发生什么也别说出去。这句忠告,就算是做为你搬到新家的贺礼。
听她这么说,好像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似的,我自然没有放过这样的机会。你也许会说“都写成报道了还叫‘别说出去’”吗?拜托,我又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只是把一些市井寻常的家长里短整理成文,又有什么问题呢?况且我从来都没干涉过他们的私人生活,我可不想管太多闲事。
至于主编交给我的任务,那个男性间禁断之爱的故事,我想在这座包含了无数秘密,有如宝藏洞窟的小区里,也应该有。
果然,这个小区的邻居们没有让我失望。
14号楼,就在我对面那栋楼的左侧,出现了我想要的东西。
透过窗口可以看到,那应该是情侣的两个人抱在一起。身材娇小的一方看起来只有十多岁的样子,白色的发丝,白色的眉毛,结合那介乎稚嫩和成熟之间的清秀面庞,有种超出了性别的美感。在我匮乏的词汇中,或许只有“天使”这个词能与之符合,而对方则是一副标准的精英面孔,身材欣长,内穿制服西装,外罩一件白大褂,带着黑边眼镜,容貌与少年相比有些逊色,但也十分俊秀。
只见他拿出一只苹果摆在少年面前。
这是在玩什么play吗?
下一秒,苹果消失了。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东西。
“欸?怎么没了?”
没等我这边结束刚才的惊讶,新的变故再度发生。男人在少年面前放置了一块具有相当厚度的钢板,也许只能用坦克级别的主炮才会打穿。他想做什么?难道是想让对方把这个也变没吗?
少年对着钢板伸直手臂,随后那面坚实的钢板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形式浮空,扭曲,变形,最后掉落在地上。
“超能力?!”
尽管这半个月以来已经看到太多难以用经验去理解的事情,但看到这种常识之外的东西还是让我莫名兴奋。
不仅如此,那个主编强行委派的故事更有添头啦!身为作者的嗅觉告诉我,超能力少年和研究员的扭曲之爱,这个题材必火无疑!
当晚我就写出了几万字的稿件。而之后的半个多月里,一切就都跟做梦似的。

《扭曲之爱》,一部描写超能力少年和鬼畜眼镜研究员的故事,很快成为了我们杂志的顶梁柱。周边,漫改,动画,真人翻拍……接连成为了现实,这部作品甚至一直火到了海外。
但得到主编器重,又名利双收的我依旧没搬离幸福小区,因为这里有我一切故事的灵感源头。
这天晚上,我又搬出已经更新换代无数代的高倍望远镜,准备继续搜集素材。
然而当我把镜筒挪到那个窗口的时候,眼前忽然一黑。
“看够,了吗?”
离开望远镜的同时,正前方传来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甚至让我怀疑这是否来自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抬眼看去,那名少年就在我的面前,脚下空无一物,显然是漂浮在夜空当中。
朝我这边瞥了一眼,他如同幽灵一样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在我的窗台上,月光辐照下,那苍白的身影虚幻而缥缈。
“你、你怎么进来的?”
“先把身体量子化然后穿过定量原子缝隙……和你说这些干什么,要是不明白就去问那个人,这么麻烦的事我不想解释。”
“我问谁去啊——啊!!!!”
话还没说完,右手臂忽然向后一折,把我接下来的话硬生生塞回肚子里,看着朝向不可思议角度弯曲的手臂,我心中不知是该惊恐还是该疑惑。
一直以来的偷窥被发现了,但又是怎么发现的?
我向后退到客厅,但他并没有快速追赶,而是一步一步循着我的路线。在狭小的一居室里,我们一进一退,来到门口附近的厨房,我没办法再退了,然而面对那股神秘的力量,我却连反击的念头都做不到,只能强撑着精神等待他的下一步行动。
“那个狗屁不通的小说,是不是你写的?”
他冷冷地说着,和刚才一样,语气里不带丝毫的情感。和他精致而虚幻的面容一样,都不像自然生成的事物,反而更像科学完美设计后的造物。
话音落下,他没有接触任何东西,但一本杂志飘到我的面前,封面正是《扭曲之爱》的大幅封面海报。
“你时候怎么知道的?”
强忍着被折断手臂的痛楚,哪怕动一下都让人像吸了一口凉气似的,我竭力向他发问。
“读心,你在我面前没有撒谎的资格。”
他说完以后,我顿时感到内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着,想呕吐,但喉咙里混淆的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体液……
对方的身形在我呕吐时出现的眼泪里变得模糊起来,但那平淡的语气下,却感受到足以把我粉碎的愤怒: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我……我们会很困扰,我和那个人好不容易从研究所逃走,但因为你的愚行,又要被调查员盯上了,因为你……”
“什么研究所?什么调查员?我听不懂!你们……啊啊啊啊啊!”
那股莫名的力量持续不断地扭动我的每一处关节。尽管那名少年只是站在原地看着我,没有出手,但那股力量已经将疼痛与恐惧深深刻印在我的骨髓与神经当中。
就连一旁洗碗池里的汤匙也因为这份力场而浮空,卷曲……
忽然他撤去了那股力量,我的身体骤然一轻,随之而来的却是海啸般的痛感席卷全身。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和那只汤匙一样,已经扭曲成一种诡异的形状。
少年走到门口,打开房门的时候,那里正巧站着一名青年。
那是和他同居的白衣男。
“看来我们又要去新的地方了,这里始终不是安身之所。”
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少年展露出忧伤的神色,与刚才判若两人。他投入了对方的怀中,青年安慰着他说道:“没事的,根据次元折曲理论这里并非物理法则可以观测的……”
“剩下的你替我处理吧。”
少年离开了,但临走前没有忘记和对方拥吻。或许这个场景要是被某些拥有特殊偏好的女性看了一定会尖叫不已,但我现在也很想尖叫,因为身上的疼痛。
“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的,等我回家。”
白衣男对他温柔地说着,走向我这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里面的液体不明,但一看就知道很危险。
白衣男俯下身来把针刺入我的心口……或者说应该叫做心口的位置。这时针刺的轻微痛楚在几乎让人失去意识的骨折剧痛下,已然无法感知了。
但随着注射结束,身体渐渐麻痹,知觉不知何时已然消失。
接下来我会出现在哪里呢,也许是垃圾回收厂吧,又可能是焚烧炉……反正都是要被处理掉的命运。
我就这样死了吗?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毫无荣誉的死去……
就在这时,我想起了很多似乎之前被忘记的事情,以及接下来我必须要做的事。究竟该怎样为“下一个”我留下信息呢……
弥留的目光落在身边那只扭曲的汤匙上了,我努着嘴把它移到不远处的橱柜底下,白衣男显然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而是在一直嘟囔着“药剂发挥……时间……快到了……”之类的话。如果能被发现的话,就赶快想办法逃走吧,下一个我啊……
之后我被他搬下楼去,随着汽车的晃动,我感觉身体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轻。

“啊!”
惊醒时还是午夜。
床对面的墙上,人形污渍依稀可见。来到客厅,桌上那枚扭曲的汤匙还在,因为这东西有种难以言说的艺术感,下午发现它以后,我便时不时拿着把玩,并且构思一个有关逃亡超能力者和爱上他的研究院的故事,但最后还是因为太扯淡了就没发到编辑那里。
然后就在刚才睡觉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有关汤匙的梦,梦到少年就住在我的对面,他们发现了我这篇小说,认为是在暴露他们的位置和情报,将我灭口。
从这个梦中醒来,但昏昏沉沉的感觉却好像又进入了另一个梦。
人们总说睡眠里继续做梦,是一种身体的防范机制,让大脑进行深度的睡眠达到回复效果,
或许最近几天连搬家带赶稿,真的让我有些应接不暇吧,看了看墙上的挂钟,钟表时针指向了2的方向。
午夜两点。
明明应该很累了才对,可我却并没有感到疲惫。我走到窗台边上,俯身透过望远镜看向对面。
她依旧准时出现在那儿。

其之四·恋心何从
我想和大家说一件事,或者说一个恋爱故事。
在本人二十余年的生活中,从来没有对任何女性动过心,我原本以为自己是超脱了情欲的圣人,亦或是无比迟钝的愚人。直到有这样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闯入了我的生活。
一个女人。
搬来幸福小区已经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里我一直在做同一件事,观察对面的某个女性。
最初只是想用上一任房主遗留下来的望远镜看看夜空。我对天文学的兴趣并不浓厚,只是手边有望远镜就顺便想做做看罢了。
但就在调试的时候,镜口偶然间对准了对面的一扇窗。
那里,被点亮的窗前浮现着一抹剪影。

剪影这个词总是有种朦胧的美感。
特别是异性的影子,隔在一道屏障那边,隔绝了伦理、道德这些世间庸俗的评判,只留窈窕的轮廓,神秘的黑色。
纯粹而美。
令人浮想联翩。
黑色之中满溢着诱惑与憧憬,仿佛那边的人能满足你所有的性癖和幻想:
帘幕的那边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胴体?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她究竟是谁?
我此刻正是在欣赏这样的绝景。
每当夜里十二点左右,这个人境无声,幽鬼横行的时候,似乎总能发生点奇妙的事情,比如对面五楼,正对着我家卧室的那扇窗上浮现了一个女人的剪影。
时而走动,时而驻足,时而起舞。
饱满的肉体舍弃一切遮掩,扯掉虚荣与庸俗的遮羞布。宛如伊甸的住民,将人类原初的姿态大胆地展露。
而我,则在强烈的本能与冲动中,将秘而不宣的欲望与污秽狠狠倾泻,彻底的向她释放。连同这经年累月积攒下来,无处发泄的爱,也一并奉献给遥远的,不可触碰的她。

于是“观察对面的女性”这件事让我乐此不疲,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甚至吃饭睡觉也被我忽略了。
“真有你的啊!一天两天不来就算了,一个月都不来干活,你知道你给编辑部添了多大的麻烦嘛?啊!”
不知是那一天,电话那边主编吵闹着什么,可声音却在我的耳边含糊不清,我仿佛已经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除了她,除了我和她相处的时间,一切都显得那样无趣。
“最后告诉你一遍这周——”
“再见。”
我没有管那边说些什么,继续期待着每个夜晚的降临,然后架起窗边的望远镜。
那里有我最爱的人。
镜口偶尔也会划过其他住户的窗前。似乎这座小区每家每户都有那么多的小秘密,但这些都不重要了,没有任何事能比她更让我提起兴趣。
一夜,
两夜,
一天,
两天……
快一个月了,我每晚都眺望那个窗口,进行着这种神圣的交媾。
尽管白天的那扇窗没什么特别,依旧空无一物,无聊而闭塞,就像钢筋水泥囚笼的透气窗,让我在等待中失魂落魄。但到了晚上,那里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是美与欲望的橱窗,散发着致命诱惑与芳香。
仿佛我们真的通过这样的方式,灵魂上相识相知,相爱相恋。
不知何时,我已经不能没有她了。单纯的欣赏已然生厌,这种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清高,使我变得焦躁易怒。我想要得到她,占有她,想要看得更多,想知晓她的一切!
可是当我问熟悉小区各户人家情形的门卫,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你家对面五楼?都空了好几年了。”
“没人?那我看到的又是什么?”
“你是说你……‘看’到?”
对方狐疑地盯着我,锐利的目光让我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一般的伦理道德中,我这样的行为通常被称作“偷窥狂”。
“没事,没事……”
打了个马虎眼,我急匆匆走向小区里。
她,真的只是一抹剪影。
她,真的只是一抹剪影吗?
得知真相的我失魂落魄,不知怎么回到家中,随后颓然睡下,直到夜半才在晚风略显寒凉的推搡下醒来。
晚上十二点,一片死寂的黑暗里,那扇窗如期点亮。
明知是本来不该出现之物,本来不合常理之事,但我却没产生哪怕一丝的恐惧。
我知道,自己早已经是那窈窕身影的俘虏了。
她,是只有我能看到的,只属于我的剪影。
可是每当见到她,我又会想起这仅仅是求而无果的单相思,只能让我从望远镜那狭窄深邃的视野里,把她囚禁起来,变成片刻直属于我的剪影。
纵使今夜,她依旧为我展露她的所有;
纵使今夜,我依旧为她而倾倒,献上我的一切。
或许终有一天我会为此感到厌倦与绝望,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未来的某一天,

我踩在凳子上,确认绳子是否能承受我还不算太重的身躯。
我相信在踢倒凳子的时候,在脖颈的束缚越来越紧的时候,我一定是解脱的,也是笑着的……
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让我找到所爱,却求而不得的地狱,但也是天堂。
呼吸越发困难,眼前不断出现黑色的斑驳……
不知什么时候,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身子忽然一轻,之后发生了什么,便再也无从知晓了。

月光照在男人上吊后的身上,他紧贴着墙壁,留下了名为生命的剪影。

其之五·豢人非人
我被发现了,不,应该说被我发现了!
无论是那些身后追赶着的狼形怪物,还是某人豢养怪物的手段。
小区的夜晚没有太多照明,我只能在不大的庭院里摸黑逃命。身后的怪物们不停发出凄厉的吠叫,回过头去只能看到数双幽绿的眸子,以及那遍生鬃毛的壮硕身躯被罩在保安的制服里。
他们的动作异常迅捷,而我却能不断从那些怪物的追赶下逃走,这同样让我感到奇怪。
再度回头看去,说是保安,但又不是保安的某种生物已经被我落下了很远。
我抬头望向天空,原来今天是满月。
小区里的追逐只是为了甩开他们,我的真实目的只有一个:回家。
只要到家的话,只要能回家……心里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念头,不知为什么,只要回到家,我就会安全。
但更直接的原因是我已经跑不出去了,明明小区的院落面积不算太大,可每当我向门口跑去,总是会回到刚才的地方,这里就像一个循环密闭的空间,或者用更迷信的说法:
鬼打墙。
我不愿意相信这些怪力乱神,可更加超出常识的东西就摆在眼前……也许是身后。
此时我已然藏身在楼道里,那些怪物们还在不断寻找我的踪影,时而发出狺狺声似乎是在交流。
这个事情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大学毕业以后,我留在SL市,以一份杂志社编辑的工作养活自己,并且用极低的价格买来一处房产,哪怕只是市中心的老破小,也足够让我在这里安家了。
谁知刚来的那天,就遇到一名自称住在我家楼上的女性。本来她的样子并不是我的菜,只是在我们擦肩而过时,留下这样一句意义不明的话语,令我格外不解:
要想在这里长住,就别涉足他人的事,无论发生什么也别说出去。这句忠告,就算是做为你搬到新家的贺礼。
结合着搬来后第二天晚上看到的事情,我有理由相信这里是一个不正常的地方。
这里有着太多的诡异了,比如男人和妻子每天晚上重复着可怕的自相残杀,第二天却能毫发无损地相亲相爱;比如隔壁时常传来宴饮的欢声笑语,但在那里面,我也听到了男性的惨叫与悲鸣;比如对面楼的一对男性情侣,其中一人竟然拥有扭曲钢板的可怕力量;再比如……
对此,我尽管看在眼里,但从未想过彻查它们的真相,更不想和这里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但再怎么说,我也不能不出门,毕竟再怎么样,现代人总是要从超市和商店里补充粮食和生活必需品。
于是在茧居数日过后,我还是下楼买了些泡面之类的储存粮。回到楼门口的时候,正巧一名年轻的保安扶着一名老妇人走过。
“是要出门吗小伙子?”
虽然不认识,但她还是友善地对我打着招呼。说完,她看看我手里的大塑料袋接着说:“你是一个人住?”
我点点头,问:“您怎么看出来的?”
“一塑料袋方便面和垃圾食品,肯定是自己过日子啊。”
“应付一下啦,我也不是总吃这个”
我惭愧地笑笑,就像在老家被母亲经常念叨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健康”似的,我下意识地还嘴了。
说完以后感觉自己有些冒失了,但对方慈祥的面孔总能让我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母亲,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呢?
“年轻的时候得保重身体,有些事上了年纪才知道。这样吧,要是不想做饭,就来阿姨家吃。”
“这……不太好吧。”
面对她的盛情,我忽然有些受宠若惊了。
经过交谈我才知道这位女士是这儿的老住户了。前几年丈夫去世,家里只有她一个,但她生活得并不孤单,小区里的几个保安经常去探望她,还有几个单身年轻人也一直受她的照顾,也常在她那里吃饭聊天。
“来,这儿有颗糖给你,老太婆牙口儿不行,吃不动啦……”
老妇人让我伸出手,随后我的手心就多出了一枚精致包装过的糖球,仿佛还带着些许的温暖。
又简单聊了几句,一直沉默着的保安微笑和我道别,搀起老妇人走远了。
背影中,她的身形佝偻着。那是时间在她身上施加的魔法啊……我无端地多愁善感起来,回到了六楼的家中。

回到家以后我拆开了糖球,塞进嘴里。说实话,糖的味道并不好,总觉得像猪油牛油羊油以及各种香料混在一起的味道,可我却并没有吐出来,含了一会儿过后甚至对这味道有些上瘾。心里反复想着那个老人,总是莫名的放心不下,等我回过神来,脚下已然不由自主地走到了她家的门口。
明明我没有问过她的家到底在哪儿。
但现在却能确信,这里就是她的家。
还敲门,一股香味满溢在楼道里,我下意识地凑近门口的缝隙闻了闻,这味道竟然是从她家的门后传出。
传出来的不仅有那股异香,还有过于明显的咀嚼声。
这时我发现她家的门没有关严。顺着门口看去,里面好像吃东西的不是人,是聚在一起的许多狼狗,摇晃着尾巴似乎对吃的东西很满意。我不曾听过这里还有人养狗,但每晚睡觉时若隐若现的吠叫却有了答案。
只是它们都穿着衣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打算推门进去,门恰好打开了。是下午见过的老妇人,她踱出门外微笑地看着我,手里还拿着某样东西。顺门口的空隙看去,里面那些“狗”的饭盆里,也是同样的东西。
“要不要也来吃吃看啊,这个很好吃的哦。”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因为她手里拿着的却是一大块血淋淋的生肉……
难道还是说什么特殊的食材,只是看着像生肉一样,我并没有闻到什么异味,反而是楼道里的那种香味充斥着鼻腔。
“不,但这……这是生肉啊阿姨……”
忽然,那些家伙听到动静,不再进食而是望向我这边。
“你,不吃啊?”
老人皱着眉追问道。
它们逐渐涌向门口,其中一只狼甚至带着保安的帽子。
它们,不,他们难道是……

然而当看向满月的那一刻,就连我自己也感觉身子轻盈了许多,我跑得更快乐,身体更灵活,但也明确感受到某种东西正在离我远去。
这时我只想跑到自己家里,大门打开的时候,我没有在意门把手的触感和平时有所不同。当来到客厅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黑色的刚毛遍布全身,爪子挠在脸上产生钻心的痛楚,身后,仿佛还多出了一块东西……
那是一只低垂的尾巴。
房门此时被突破了,那些怪物的力气显然相当强大。
漆黑的夜色里,同样漆黑的狼人闯入我的家中。
门口,老妇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原本慈祥的面孔在昏暗的室内如同一名巫婆。
“不听话的孩子啊……明明吃了‘糖’的,还有自己的想法……”
她似乎有些悲伤地摇了摇头,对那群狼人温柔地说道:“吃吧,孩子们,他不是你们的同类。”
说罢,她走了出去。
其他的狼人们此刻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将我扑倒以后用力撕扯着,如同撕咬一件玩具。
纵使我已经和他们沦为同类,但依旧无力反抗这么多怪物的袭击,又无处可逃,只能对着那轮满月发出早已不似人声的吠叫以及嚎哭。
毛发从身体撕裂,皮肉在利爪尖牙中破损、剥离……
尽管已是非人,但我依旧真切感受着生命的流逝,眼前莫名出现许多不曾经历过的走马灯。
我明白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啊……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遭遇这种事了。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的毛发揪下来一撮丢在地上。
希望下次的“我”能发现这件事。

其之未·浑然不觉
第二天……或者说无数个第二天都是如此,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这里是幸福小区,SL市中心的黄金地段。然而过于低廉的价格总会吸引一些没什么钱的年轻人来此入住。
她醒来以后,简单洗漱打扮,准备上班,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她没有在意昨天为什么楼下如此吵闹,还有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她睡得很好。
忽然,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并不是很隔音的室内渗入出现了两个人的对话:
“就是这儿。”
“这么好的环境和地段,您怎么不租出去呢?肯定有大把的租客来咨询。”
“租出去的话房子不还是我的嘛。”
“是这样没错……”
“怎、怎么样,还满意吧,咱们可说好了,房子就算交给你了。”
“钥匙给你,我走了!”
门,重新关上。
“看来一切又会重新开始。”
她叹着气,。
不知道这次自己的提醒会不会奏效。尽管不想去管别人的事,作为老住户对新邻居的忠告,也是必要的。
只是这次又不知道会在多久之后再度重置。
楼下,男人打开行李,布置起自己的新家。
无论是地上的血迹,卫生间掉落的指骨,橱柜下扭曲的汤匙,墙上的人形污渍,还是地上那撮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漆黑毛发……这些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一些可以被忽略的细节。
不知不觉夜深了,看着对面亮起的窗户里,人们似乎在做各种古怪的事,他忽然涌起一阵好奇,他架起身边的望远镜忍不住窥探起来。
“这栋楼,真是有趣啊。”
男人自言自语道。

诡楼者,怪异也。
见于闹市,所居皆非人也。有好事者误入其间,或为魍魉所戕,因魑魅而亡,死生循环,无可遁逃,非寻他人替代方能解之,与虎之伥鬼同。
——三风子《子物语·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