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花葬

————她走了数千里路，为的是死在你的梦中，

       从此以后你再做不了梦，你唯一能做的只有追逐。————《哈尔扎辞典》 

1

墓碑前，轻铺着几株淡紫色的小花

其名为“海洋之露”，于冬季的十二月绽放

花影摇曳于暮色的金辉，吊唁着湿粘腐烂的躯干

花瓣在冷风中弥散，翩翩飘过柔纱的衣裳

垂首着、衣裳的主人，沉默环萦，她伫立在坟冢的前旁

那是一位携着涟涟泪眼的少女，掌心中握着黑纱覆裹的鲸骨伞

伞身遮住了晚晴的紫霞，融化在云彩烧却后的黑暗

幽深陷落在魆域的凝息，隐去了一切声与痕的哀伤

溶月下虫群曼舞，挟着泥草的气味游旅向了四方，

起伏、交织、闪烁，幽绿的光珠与灰白的磷火，渐渐地点缀成了夜的光芒

在这浮游着的一切意识将被吞没的夜晚，就连亡魂也会迷失方向

而如同墓前的北极星一般，一枚银色的月长石徽章，

它别在少女胸前的纽孔上，远远相隔着石阶下那冥途的彼岸

淡淡穿过残柳散菊般的梦，在枯竭消逝的回忆一端，闪闪发光

2

灰蓝的雾在墓园弥漫，琴弦在雾中铮铮作响

飞舞至终吧，淡紫色、迷迭香的花瓣

少女闭着眼，聆听着，逝去友人的低声诉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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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偏执的谵妄铺开，由悠滔的复调伴奏

站在流为泡影的舞台，将故事娓娓道来：

一只迷恋在花田的蝴蝶，振翅遨游于了无拘束的世界

追及着香气的氤氲，隐没在芒草的金黄——（就像西芙的秀发，厄里斯的苹果一般） 

辗转于眸外与心隙的边界，毅然抛去现实所写满的渺茫

她倾心于花的蓓蕾，身陷在泥沼的甜美芬芳

她盛燃着索多玛的火，浸淫在山羊绵柔的罪

她迷惘在郁寥的阴霾，昏沉在谎言与虚幻的隔间

她将她交付与淋漓的雨，堕坠向猪笼草的温床

在通向幸福的梯子上，被抛弃在微茫的晨光

……

蹁跹徘徊，望着空荡的流景，蝴蝶如梦方醒

徒然挣扎，却恍恍惚惚；伤痕累累，已摇摇欲坠

灯芯草上消失了片翼的妖精，她的世界已如屏息般宁谧

蝴蝶拖着深红的身躯，撑开疮痍满目的翅膀

傲然地纵身飞舞，直至力竭折落在沼泥之中

接骨木与她的灵魂交会，那里驻足着冰晶般纯净的心灵

梅芙撒着迷迭香的花瓣将她埋葬，编织着她在长眠前回光的幻觉

而无数投向她的冷眼，她始终用微笑以对

即使奄奄一息，未曾玷污蜕留在高岭的坚强

寄宿余生最后的光辉，随风递予慰藉少女的泪水

……

如蔷薇辉石高尚的友谊，令我们在这夜空的星辰下重聚

蝴蝶从未离开她所深爱的地方，只是浮世不再容许她滞足长留

她会像月上的辉夜姬一般，刻印在你怀想的心中

若是对那不曾存在的罪业祈祷救赎，眴焕的足音才会被冰封在生命的冻土

所以啊，挚友，不要为亡灵悲伤，是她的选择将她牵引向她应属的地方

她曾确切地活在世界上，她曾同幼时的你一同歌唱

她不是穿着水晶鞋的公主，她也不是追逐青鸟的孩童

她没有动人故事，她甚至被当作瘟病恶疫一般的灾厄

她不值得怜悯，也不需要怜悯

是时候离开墓园了吧，就用你的眸宇去望向更宽阔的远方

在我游往灵魂的摇篮前，请试着去忘却那过往不悦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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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如梦似幻的歌声旋即消逝，逐梦者也如烟淡去

嘴角的黄金，横卧的锡杖，套空的花系绳

黑纱伞化成了乌鸦，停驻在了十字架上

迷迭香的花瓣，涟漪般荡起，交舞飘散

对少女而言，那绝非思慕的泛滥

如靡非斯陀许诺的灵魂白翼庇护不洁的智慧

将本我的升华誓以永恒约言缔结

那涌溢的汹澜，浇熄了初燃在萌芽上的烈火

明灭的，终究是栖于银脉上亡灵的眼睛

那将自己推向彼岸的生命，确切存在着，一跃飞逝的美丽

她怀抱的不是懦弱与逃避，道别的话语，正是赠予世界最后的温柔

少女知悉，因而不再惋惜

任友人的选择传响摇荡在远方的风与星星

在飘零的紫雨中，在凝露的幽林里

夜熏黑了从少女口中吐露的雾气

震颤的嘴唇紧贴着冰凉的口琴

吹奏出毫无意义的旋律

山毛榉的夜莺为清冷的弦调和鸣

在铅灰色的图画里花朵从不凋敝

在那瞬间，少女看见了——

片片飘游的迷迭香，变成了无数紫色的蝴蝶

流溢着彩色辉光，流逝在她的指尖

就像一阵从面庞袭过，挽留不住的风

回首身后的小径，一切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