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过后，一只天牛决定去死

       上午晴空万里，不代表下午一定也是好天气。这也许和如何定义“好天气”有一定关系。比如说，有的人喜欢晴天，这时他就会说，上午晴空万里，不代表下午一定也是好天气；有的人喜欢雨天，他就会说，下午是好天气，不代表上午一定也是好天气。

       总之这场雨还没停。它不知道自己出生的准确时间，要么是下午一点三十六分，要么是下午两点二十七分。这没什么关系，毕竟到现在为止，雨还没停。角落里有一只小千足虫，它闻到了潮湿的泥土味，于是便爬出来活动活动。雨点落在它身上，差点把它淹死，但它并不在意，否则早就开始破口大骂了；换个角度想想，也许小千足虫确实很在意，只是它朝天空大喊大叫时我们在关注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是指顺着路边汇成一股小溪的雨水、被车轮碾成碎屑的石子和四处乱滚的空饮料罐。注意力就像虚无缥缈的炊烟，很容易就会被什么东西抢了去。好消息是雨还没停，我们仍可以以此为出发点。

       千足虫不见了，它钻到草丛里去了吗？这不可能，因为它是从某间宿舍的角落里出现的，离草丛还有四层楼高；它回到哪条缝隙中了吗？也不对，因为并不存在这样一条缝隙，这是一只凭空出现的千足虫。

       然而千足虫不可能凭空出现。它不是灵感，不是想法，不是脱口而出的话语；它是有生命的，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是虽然不被理解但仍具有主观意志的——动物？或者说这么一个东西。那么它究竟从哪里来，现在又去哪里了呢？

       雨还没停，这是一个好迹象。我们仍可以把注意力收回……收回到千足虫上去。首先，这是一条千足虫；其次，它刚刚还在我们眼前淋雨。雨天到底能不能算好天气？确实存在喜欢下雨的家伙，那么他们大概不会认为打伞是一件麻烦事，也不会因为衣服被雨水打湿而苦恼很久吧。有一部很经典的电影，其中最让人称赞的镜头是演员在雨中翩翩起舞。或许只有在这种氛围下，才能表达出平常所不易表达的浪漫。

      这里的雨来的也快去的也快，雨点逐渐小了起来，这很可能是雨要停了的征兆。当然这也不是百分百准确，毕竟两场雨可能会像两个性格恶劣的老师那样不给学生课间休息的时间。这里的课间休息指的是放晴的时间。要知道，在多雨气候下，要晾干衣服是要抓紧阳光普照的每一秒钟。

       但千足虫并不这样认为。它没有衣服可穿，所以就不用操心衣服会不会干这样的问题。它感到很疑惑，因为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它都待在原地没有动过，只是它太小了，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消失在谁的视野里。不过这也不能怪别人，毕竟注意力就像虚无缥缈的炊烟，很容易就被什么东西抢了去，即使有些事情正常重复地发生，也很可能没有被观测到。

       雨还没停。教室里，老师在给学生们讲故事。他说：“有一只猎狗正在追一只土拨鼠，土拨鼠跑得很快，一溜烟钻进了一个树洞里。不一会儿，从树洞里跑出一只兔子，它飞快地爬上了树，不小心踩落了一颗松果，把还在树下的猎狗砸晕了。”同学们纷纷指出了故事里的问题，兔子并不会爬树，猎狗也不会被一颗松果砸晕。这位老师称赞了学生们的观察力，然后又说道：“那么，谁能告诉我土拨鼠去哪里了？”关于这个问题，千足虫从来没有想过。究其原因，一方面是因为它只是一只千足虫，这种问题对它来说还是太过于深奥；另一方面，它现在正在生气，没工夫管别的。

       千足虫生气是因为它被忽略在了原地。有很多家伙都像它一样生气，比如雨在生气没有人知道它出生的准确时间，路边的小小溪流在生气它为什么这么细又这么小，被车轮碾成碎屑的石子在生气轮子没有长眼睛，四处乱滚的空饮料罐在生气为什么没有人把它送回垃圾桶里去。

       而正当一些回忆正在被拾起，一些愤怒正在被劝慰的时候，雨停了。

       一只伤心欲绝的天牛从顶楼跳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