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孙策传 译文（其二）

原文：

       先是，刘繇为扬州刺史，州旧治寿春。寿春，术已据之，繇乃渡江治曲阿。时吴景尚在丹杨，策从兄贲又为丹杨都尉，繇至，皆迫逐之。景、贲退舍历阳。繇遣樊能、于麋东屯横江津，张英屯当利口，以距术。术自用故吏琅邪惠衢为扬州刺史，更以景为督军中郎将，与贲共将兵击英等，连年不克。策乃说术，乞助景等平定江东。【江表传曰：策说术云："家有旧恩在东，愿助舅讨横江；横江拔，因投本土召募，可得三万兵，以佐明使君匡济汉室。"术知其恨，而以刘繇据曲阿，王朗在会稽，谓策未必能定，故许之。】术表策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兵财千馀，骑数十匹，宾客愿从者数百人。

       比至历阳，众五六千。策母先自曲阿徙於历阳，策又徙母阜陵，渡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而军令整肃，百姓怀之。【江表传曰：策渡江攻繇牛渚营，尽得邸阁粮谷、战具，是岁兴平二年也。时彭城相薛礼、下邳相笮融依繇为盟主，礼据秣陵城，融屯县南。策先攻融，融出兵交战，斩首五百馀级，融即闭门不敢动。因渡江攻礼，礼突走，而樊能、于麋等复合众袭夺牛渚屯。策闻之，还攻破能等，获男女万馀人。复下攻融，为流矢所中，伤股，不能乘马，因自舆还牛渚营。或叛告融曰："孙郎被箭已死。"融大喜，即遣将于兹乡策。策遣步骑数百挑战，设伏於后，贼出击之，锋刃未接而伪走，贼追入伏中，乃大破之，斩首千馀级。策因往到融营下，令左右大呼曰："孙郎竟云何！"贼於是惊怖夜遁。融闻策尚在，更深沟高垒，缮治守备。策以融所屯地势险固，乃舍去，攻破繇别将於海陵，转攻湖孰、江乘，皆下之。】

       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於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死。刘繇弃军遁逃，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江表传曰：策时年少，虽有位号，而士民皆呼为孙郎。百姓闻孙郎至，皆失魂魄；长吏委城郭，窜伏山草。及至，军士奉令，不敢虏略，鸡犬菜茹，一无所犯，民乃大悦，竞以牛酒诣军。刘繇既走，策入曲阿劳赐将士，遣将陈宝诣阜陵迎母及弟。发恩布令，告诸县："其刘繇、笮融等故乡部曲来降首者，一无所问；乐从军者，一身行，复除门户；不乐者，勿强也。"旬日之间，四面云集，得见兵二万馀人，马千馀匹，威震江东，形势转盛。】

       吴人严白虎等众各万馀人，处处屯聚。吴景等欲先击破虎等，乃至会稽。策曰："虎等群盗，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渡浙江，据会稽，屠东冶，乃攻破虎等。【吴录曰：时有乌程邹他、钱铜及前合浦太守嘉兴王晟等，各聚众万馀或数千。引兵扑讨，皆攻破之。策母吴氏曰："晟与汝父有升堂见妻之分，今其诸子兄弟皆已枭夷，独馀一老翁，何足复惮乎？"乃舍之，馀咸族诛。策自讨虎，虎高垒坚守，使其弟舆请和。许之。舆请独与策会面约。既会，策引白刃斫席，舆体动，策笑曰："闻卿能坐跃，剿捷不常，聊戏卿耳！"舆曰："我见刃乃然。"策知其无能也，乃以手戟投之，立死。舆有勇力，虎众以其死也，甚惧。进攻破之。虎奔馀杭，投许昭於虏中。程普请击昭，策曰："许昭有义於旧君，有诚於故友，此丈夫之志也。"乃舍之。臣松之案：许昭有义於旧君，谓济盛宪也，事见后注。有诚於故友，则受严白虎也。】尽更置长吏，策自领会稽太守，复以吴景为丹杨太守，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分豫章为庐陵郡，以贲弟辅为庐陵太守，丹杨朱治为吴郡太守。彭城张昭、广陵张纮、秦松、陈端等为谋主。【江表传曰：策遣奉正都尉刘由、五官掾高承奉章诣许，拜献方物。】

译文：

        起先，由刘繇担任扬州刺史（刘繇于兴平元年，即公元194年接替陈温为扬州刺史），扬州过去的治所在寿春。而寿春已经被袁术占据，刘繇就渡江把曲阿作为州府治所。当时吴景还在丹杨，孙策的堂兄孙贲又是丹杨都尉，刘繇到后，便把他们都撵走了。吴景、孙贲只好退居历阳（今安徽省和县）。刘繇派樊能、于糜东往屯兵于横江津（在今安徽省和县东南二十五里），让张英屯兵于当利口（在今安徽省和县东南），以此来抗拒袁术。袁术任用自己过去的下属琅琊（今山东省临沂市）人惠衢（qú）为扬州刺史，又以吴景为督军中郎将，让他们与孙贲共同领兵攻打张英等人，一连几年（原文此处的“连年”应该解释为两年）都未能攻克。孙策于是劝说袁术，希望自己能去帮助吴景等人平定江东。《江表传》中记载：孙策对袁术说：“我家过去对江东人多有恩义，我愿领兵去帮助舅舅讨伐横江（津）的叛军；等横江（津）攻克后，如果我在当地招募士卒的话，可以得到三万的兵勇，我会用这支部队来帮助您匡扶汉室。”袁术知道孙策对他有意见，但他认为刘繇占据曲阿，王朗在会稽，孙策未必能平定这些地方，所以便答应了他的请求。袁术上表任命孙策为折冲校尉，代理殄寇将军，并给孙策一千多的士卒及相应的军需品，还有几十匹战马，此外还有几百名袁术门下的宾客愿意追随孙策。

       等孙策到了历阳，其部众已经发展到了五六千人。孙策的母亲事先已经从曲阿迁到历阳，孙策又把母亲迁往阜（fù）陵（今安徽省全椒县陈浅乡百子村）居住。安顿完母亲后，孙策渡江转战，所向披靡，没有人能抵挡他的锋芒，又因其军令很严整，故百姓都很拥戴他。《江表传》中记载：孙策渡江攻打刘繇的牛渚（今安徽省境内的采石矶）军营，尽数得到了其粮仓中的粮食和武器装备，而这一年是兴平二年（公元195年）了。当时彭城国（今江苏省徐州市）相薛礼、下邳国（今江苏省徐州市邳州一带）相笮融依附刘繇为盟主，薛礼占据秣陵城（今江苏省南京市江宁区），笮融驻扎在秣陵县的南面。孙策先攻打笮融，笮融出兵与之交战，结果其部众被斩杀了五百多人，于是笮融紧闭营门，不敢轻举妄动。孙策转而渡江攻打薛礼，薛礼突围逃走，这时樊能、于糜等人又集结部众来袭夺孙策在牛渚驻扎的部队。孙策听说后，回军进攻并击败了樊能等人，俘获男女万余人。之后孙策再往下游进攻笮融，结果被流箭射中，伤到了大腿，不能骑马，孙策便自己坐车回到了牛渚军营。有人叛逃到笮融那里说：“孙郎（孙策）中箭已经死了。”笮融大喜，当即派遣将领就地向孙策发动进攻，孙策便派步兵和骑兵数百人前去挑战，还在后面设下埋伏，贼军出击时，孙策的部队还没和对方交锋就佯装败走，贼军追击进入埋伏中，于是孙策的部队大破贼军，斩首一千多人。孙策趁此到笮融的营下，让身边的人大声呼喊：“孙郎究竟怎么样！”贼军于是惊慌恐怖地连夜逃跑。笮融听说孙策没死，于是更加深挖壕沟，高筑壁垒，修缮防守设备。孙策因为笮融的驻地地势险固，便率军离开了，然后在海陵（今江苏省泰州市）击败了刘繇的别部，转而又进攻湖孰（今江苏省南京市江宁区）、江乘（今南京市栖霞区仙林大学城一带），都一一攻克了它们。

       孙策为人，容貌修美，喜欢谈笑，性情豁达，乐于接受别人的意见，又善于用人，所以士人和百姓对待他，没有不尽心尽力的，并且乐于为他献身。刘繇弃军逃跑以后（建安元年，即公元196年，刘繇被孙策击败出逃），各州郡的太守们也都放弃城邑四处奔逃。《江表传》中记载：孙策当时年纪很轻，纵然已经有了爵位和名号，然而士人和百姓都称呼他为孙郎。起初百姓听说孙郎来了，都失魂落魄；当地的官吏也抛弃城邑，逃匿到深山之中。等孙策的部队到了，士兵们遵照他的命令，不敢进行掳掠，鸡犬和蔬菜，也都是秋毫无犯，于是百姓们很高兴，争相用牛和酒来犒劳军队。刘繇逃走以后，孙策进入曲阿（今江苏省丹阳市）慰劳赏赐将士，还派遣部将陈宝到阜陵（今安徽省全椒县陈浅乡百子村）迎接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孙策发布恩赦的政令，通告各县：“凡是刘繇、笮融等人的乡人和部下前来投降自首的，一概不过问往事；愿意从军的，一人当兵，免除其全家的赋税；不愿意从军的，也不勉强。”这一政令下达在十天之内，应募者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一共招募到兵勇两万多人，战马一千多匹，这下孙策威震江东，其势力发展的规模也是越来越大。

       吴郡人严白虎等人聚众各有一万多人，他们到处屯兵勾结在一起。吴景等人想要先击败严白虎一伙，然后再拿下会稽郡（辖境大致相当于今江苏省南部、上海市西部、浙江省以及福建省部分地区）。孙策说：“严白虎之流就是一群强盗，没有大的志向，这次出击便能将其擒获。”于是他率领部队渡过浙江（这里的浙江应该指钱塘江），占据会稽郡，攻破东冶城（今福建省福州的屏山东南麓冶山一带），就这样击败了严白虎等盗众。《吴录》中记载：当时乌程（今浙江省湖州市）人邹他、钱铜以及前合浦（合浦郡辖境为东起广东省的开平至新兴一带，北起广西省容县至横县一带，西起广西省防城至邕宁一带，南达广东省徐闻至阳江一带，曾一度辖今海南省全境）太守嘉兴（今浙江省嘉兴市）人王晟等人，各自聚众万余人或数千人。孙策领兵前去讨伐，皆把他们都攻破了。孙策的母亲吴氏说：“王晟与你的父亲有升堂见妻（指双方进入厅堂拜见彼此的妻室，比喻关系亲密）的情分，现在他的儿子和兄弟都被诛戮了，只剩下他一个老人，你还有什么好忌惮的呢？”于是孙策放过了王晟，其余的人则都被灭族。孙策亲自讨伐严白虎，严白虎筑起高大的壁垒坚守，然后派他的弟弟严舆去求和。孙策允许同严舆和谈。严舆请求单独和孙策会面约谈。等到两人会面的时候，孙策突然拔刀砍了坐席，严舆身体抖动了下，孙策笑着对他说：“我听说你能坐着起跳，异常敏捷，姑且就和你开了个玩笑！”严舆回答：“我看见刀就下意识地这样做了。”孙策知道他是个无能之辈，便朝他投出手戟，严舆当即被杀死。严舆有勇气和力量，严白虎众人因他被杀死，而对孙策感到恐惧。孙策随后率军进攻打败了严白虎一众。严白虎逃往馀（余）杭（今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投奔贼人中的许昭。程普请求让他去攻打许昭，孙策说：“许昭对故主有情义，对故友有诚意，这是大丈夫的志向啊！”于是就放弃了对许昭的进攻。据臣裴松之考察：许昭有义于旧君，说的是他曾帮助过盛宪，详细事件可以看后面的注解。有诚于故友，则是指他接收了严白虎这件事。孙策把这一带的地方官员全部更换，他自己兼任会稽太守，又让吴景做回了丹杨太守，让孙贲做豫章太守（辖境大致同今江西省）。孙策还从豫章郡划分出庐陵郡（辖境大致相当于今江西省吉安市境内），让孙贲的弟弟孙辅做庐陵太守，让丹杨人朱治做吴郡（辖境大致在今江苏省苏州、昆山、无锡和浙江省杭州、嘉兴、湖州等一带）太守。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人张昭、广陵（今江苏省扬州市广陵区）人张纮、秦松、陈端等人是孙策的主要谋士。《江表传》中记载：孙策派遣奉正都尉刘由、五官掾高承带着奏章前往许都（今河南省许昌市建安区），拜见天子并献上当地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