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河·界

        “打开插销……放！”

        站立在舰尾的水兵兄弟大手一挥，嘹亮的呼喊声响起，甲板滑轨上成列的黑灰色大型水雷在摩擦的吱嘎声中次序跃下，随后便有大团白色的粘稠泡沫从入水处浮起，众星拱月般围绕在一颗颗突触密布的大铁球旁。二十六枚特殊装药的遥控水雷拖着白色的航迹逐渐远离了驱逐舰“邓肯”的方形舰尾，四散而去。

        而如果不是眼前这片严实得过分的浓雾，邓肯号的舰员们还可以见证布置水雷的命令也正被同行的飞龙号和白金汉郡号严格执行。这些隐秘而特殊的“费诺礼盒”将带着相异的使命前往各自的指命位置，等待着完成自己——一颗炸弹与生俱来的任务。

        这些危险的大宝贝中有相当一部分可以安然度过余生，最后——在三周之内——因失去气密而沉入海底。但哈迪斯知道，绝不会有一颗炸弹是被虚掷的。

 

        舰队在毫无体感地前进，四周平静异常。

        三波鱼雷在早些时候从舰队边缘掠过，就像哈尔·埃德斯司令猜测的那样，进入雾中的“猎人”同样无法免除这片区域的电探屏蔽效果，它们所采用的攻击皆是无制导能力却简单可靠的快速鱼雷，与威廉他们一样，同样是在赌运气罢了。

        奇妙的滴答声再次从通讯官的席位上传来，半分钟后，已经在海图桌前思考了很久人生、战争以及ICN与各国海军官僚化问题的威廉·拉尔夫喃喃自问：“这次又是什么……”，接过属下递来的破译电讯，放到眼前。

        “天意。”他喃喃自答道。

        他站了起来，这实在让身旁几人感到吃惊，自家长官脸上那背水一战的激动和悲壮感实在让人不敢正视。纹钢地板在他脚下咚咚作响，他一把抄起桌面上的帽子，扣在头顶。

        “白金汉郡号，一级战备！”威廉·拉尔夫大踏步走向舱室中央的舰长席，那里才是他应该该呆的地方。“机动预备状态解除，主炮组准备激活A5式弹。最后确认各处水密门是否完全响应，限三分钟内完成。诸位，都拿出打接舷战的本事和气势来，要是有什么敢来的话，别让它们完完整整离开！”

        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应该具备的品质不止是将战局谙然于胸的战争智慧，更重要的是，能够把士气拉出低谷、彻底发挥整支队伍全部潜力的领袖气概。这里并不是说挥斥方遒的威廉就算一位优秀的政委，而是说一个平常寡言而略显阴沉的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也会把情感表露到感染他人的地步。

        指挥室内的众人都怔了一下，随后个个振奋起来。A5式弹的激活是一个强烈的信号，这种填充了大量不稳定幽能结晶粉末的对塞壬特攻武器必须在保险解除后的五小时内打出炮膛。这意味这他们即将正面应战，而不是继续在这片闹鬼一样的雾里提心吊胆地东躲西藏！

        “通知甲板，断开伊达山号的牵引链。”威廉·拉尔夫还在继续，他神情庄严。

        “Yes，sir！”传令兵利落地敬礼，领命离去。

        铁灰色的舱壁逐渐变得透明，弥漫的浓雾扑入眼帘。与之前让人失去运动感的如影随形不同，当下的雾流忠实地反映着白金汉郡号三十三节的高速，舰艏利刃般分开前路，纯白的云纹缠绕在雷达与桅杆，撕扯着缆绳和信号旗，最终如下坠一样甩开舰尾，落入虚无的白色空洞。

        威廉·拉尔夫顾首回望，隐约分辨出舰尾甲板上人影徘徊，绞盘发出的咔咔声微不可闻，但也足以让他知道：最后的准备已经完成了。装载着此次打捞所有成果的伊达山号虽然动力强劲保证不会落伍，但庞大的体型和糟糕的机动能力让她在袭击中成了彻底的累赘。人员全部撤离并被禁用远程遥控的她只得使用一根缠绕着电缆的锁链来接受白金汉郡号的指挥。当初哈迪斯表示不会放弃一艘船——即使她挡炮弹都嫌脆——的时候威廉一度以为他疯了，现在看来，某人的确像他承诺的那样，用他的本事创造了一个奇迹。

        伊达山号庞然的体型在后方逐渐淡化的迷雾中形成了一大片模糊的黑影，并且在不断地缩小、隐没。前方的海域里，炮弹上膛的敌人将不会是瞎子，她已经不宜再进了。

        两分钟前和他坐在一块的洛克·菲尔德站起身来：“这次不是我们自找麻烦了，嗯？”

        “投桃报李而已。”威廉转向他，身后舰桥外纷纷扬扬的雾流暴雪般冲撞着合拢。

        “呃，我还是不明白，”舰体的摇晃突然上升了一个幅度，洛克抓住海图桌角，“你说我们是怎么活着出来的？”

        “天知道。”威廉勉强站稳，“要我说，我赌这雾是他放的。”

（发现问题之后应该尝试解决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