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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格纳 黑鬃(Ragnar Blackmane)》(七)

2020-10-22 00:37 作者:川流子息  | 我要投稿

缘分到了该更新了(。希望今年能把这本整完(躺下做梦.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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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

一周后,共有八人聚集在了一起。其中七名战士穿有如夏日风暴般的灰色盔甲,剩余一名则身披暗夜的黢黑色泽。此处正是贝雷克的会议室,正如决斗号指挥室里未设指挥宝座那般,房间内亦无半张座椅。所有人都站在他们的领主面前。在这里,人人地位平等——除了那位周身裹在象征神圣的黑色之中的牧师。他静默地站在最后,一语不发,甚至连招呼也没打,只是凝神观察周遭,似乎在等待什么。

走进这间会议室,基本等同于走进了贝雷克的私人博物馆与军械库。此处并没有大连的战旗与遗藏,它们被储存与展示在这艘舰船的其他地方,悬挂在漆黑的钢铁墙壁上的只有贝雷克本人的荣誉纪念:陨落的敌军霸主的旗帜和成百上千的战利品,无一不是夺取自命丧黄泉的敌人手中。当然,在公开展出前,这里的展示品都经过了战团牧师的净化。

贝雷克拒绝让大连知晓这些战利品的存在,究其原因,他的手下心知肚明,这绝非是出于谦逊。尽管他向来为人直率,有话直说,但贝雷克·独臂——他的至亲好友称他为雷拳——也不是个毫无心计的傻白甜。每当他的精英战士踏入此处,都能看到狼主的荣誉将他们团团包围,毕竟无论是按传统还是法律来论,这些人都拥有挑战他的领导权的资格。这样一来,他的狼卫们将不得不时刻将他的武勇铭记于心,并清楚地意识到,倘若他们挑战失败,随之而来的究竟会是何等的耻辱。

环绕着位于房间正中央的圆桌,战士们默然肃立。桌面本身是以大理石为材质雕刻的巨狼之环的复制品,十二个大连诸位狼主的狼首标志依次排列,个个须发皆张、傲然怒视,皆是芬里斯人形象的具现化身。

贝雷克将他的斧头放在那头漫步星间之狼的图案上,这意味着会议正式开始了。

“兄弟们,今日我们齐聚此地,正是为了决定那艘飘荡在虚空之中的撕肉者战舰的命运。有谁想先发言吗?”

下一刻,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那个黑色的身影上,直到确认他并没有发言意图后才转开。三名狼卫将手伸到喉咙的位置,扯出铁环扔在石桌上面,这表示他们有发言的意愿。拉格纳也在其中。在他脸上留下的创伤已经愈合,但不难看出,曾留下过伤痕的眼眶周遭与颧骨断裂处的肌肤颜色较之其余部位要来得更加黯淡苍白。

“灰发(Greylock),”贝雷克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战士,“你的狼主正在聆听。”

乌勒(Uller)——他的至亲好友称他为灰发,他是个身形雄伟、高大魁梧的战士。而他的名字则源于那缕格格不入的霜白发丝,它长在太阳穴附近,在满头金发间显得极其突兀——它的源头得追溯到他在部落生活时的少年岁月了,一柄斧头劈开了他的头骨,留下了这个永久的纪念品。对于这艘战舰的命运,他只吐出了最简单的两个字。

“烧了。”

“简单便利。”贝雷克点点头。

伴随他的话语声,悬挂在乌勒腰上的狼尾护身符也随之摇晃颤动起来。

“烧了它,”灰发重复道:“让它和撕肉者们一道下地狱去吧。无论他们曾经如何高贵完美,如今都化为了烟云,那些根植于基因内的纯洁天性早已被污染殆尽。黑鬃也看到了——在离开静滞立场后,这家伙的第一反应就是朝他发起攻击,而好在咱们的兄弟干得不错,成功地收拾了那个杂种。要我说,咱们也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赶紧把它烧了,狼主,还有大把的战争在等待我们,与其在这里空口白舌地浪费时间,不如投身我们本该为之奋战的战场。撕肉者已经认定这艘战舰被虚空给吞噬了,那么对于他们来说,本就一无所有,又何谈蒙受损失?”

圆桌周围响起了数声表示赞同地敲击。灰发捡起他的饰环,将它系回了脖颈上。贝雷克点了点头,他再次开口。

“灰发建议我们就这么把它烧光,事情就此了结。刺舌,你是下一个,你的狼主正在聆听。”

除了拉格纳外,吟游诗人是在场最年轻的战士,所有人都听出了他的语调里涌动着的沸腾热血。“那么我们把重爪龙号带回狼牙堡。”

寂静。迎接他的话语的只有寂静。奈尔夫自顾自地继续了下去,“我们可以请求钢铁牧师将它修理到足够返回芬里斯的状态,一旦她泊入狼牙堡的空港,她就将立刻接受清洁、维修与改造,用不了一年时间,这姑娘就能以崭新的面貌为战团服务了。”

无人在石桌上磕响指节。

“我们不是窃贼,诗人。”贝雷克开口了。

“确实。”奈尔夫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去,“我们是胜利者。”

“那你为何要谈到偷窃?”

“我说的是掠夺,狼主。我说的是战利品。如果你愿意的话,就把它当作战利品吧。”

贝雷克露出一丝微笑,“你可真是巧舌如簧。”

“您这话说的,我可是个吟游诗人呀。玩弄言辞不正是本人职责所在么。”

听到这里,拉格纳再也忍不住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先前你才以荣誉的名义,要求我和暗黑天使进行死斗,现在你又主张我们应该偷窃其他战团的战舰?”

奈尔夫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倘若说他的神色里多了些什么变化,那或许便是拉格纳的发言逗笑了他。“暗黑天使是太空野狼自古以来的宿敌,我们的血脉关联足以追溯到帝国建立的年代。确实,这帮人都是群蠢货,但我对他们抱有敬意,因为暗黑天使同样对全父的黄金王座无比忠诚。而撕肉者?相比之下不过是帮下贱野狗和变异怪胎——世人皆知他们啜饮无辜者的鲜血。先前和你战斗的那个家伙难道没口口声声控诉你的背叛行径?叛徒,他就是这么称呼你的,他们憎恨我们,从身到心,直至灵魂。”

“我听到你们的发言了。”贝雷克对他们两人说道:“但就事论事,盗窃就是盗窃,这实在有失我们的身份。”

“我的狼主。”奈尔夫的声音再度插了进来,“我知道您其实听出了藏在我那些笑话后面的智慧。或许,或许这打破了传统,嘛,我承认这点,毫无怨言。但如果把这艘船带回狼牙堡的话,我们仍然可以行使掠夺权。你们有人敢说放弃这样的天赐礼物是明智之举吗?哪怕仅仅是为大连的舰队增加一艘护卫舰……”

他刻意地令嗓音愈来愈低,直到未竞之言消散在风中。尽管他的发言显得有些粗鲁无礼,不过没人能够否认他陈述的也是事实。渐渐地,不少野狼眼中浮现了激烈的矛盾冲突——与生俱来的荣耀感撞上了这套实用主义的说辞,诚然如奈尔夫所说,哪怕仅仅是艘护卫舰,对于任何一个大连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战力,更遑论它还将归属于一位狼主的私人舰队之中。有指节落了下去,零零散散,留下试探性的敲击声。

“尤其是,”奈尔夫补充道:“拜黑鬃那家伙的超凡指挥所赐,咱们那艘维尔盖尔特号已经满身疮痍。”

闻言,拉格纳呲起牙,“当时我要是不那么做,如今这条船就落在了叛徒手里,连带大连三分之一的军力也会完蛋。”

奈尔夫脸上挂着的显然是副熟练无比的假笑。“是啊是啊,我们反正都看到您在那次战役里是如何赢得荣誉的,兄弟。但事实就是如此,获得这艘战舰无疑对我们有利无害。这可不是偷窃,亲人们,这是天意。”

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就连贝雷克也开始动摇了。那缕野心之火悄然燃起,埋藏在荣誉的外衣之下,数分影影绰绰的光芒闪动着。

“你这些话确实还真有几分歪理,诗人……”

拉格纳一言不发,举起拳头砸向了石桌。仅仅只有一下。这声巨响令房间里所有的视线全集中在他的身上。

“我的指环依然躺在石头上。”他说。

从贝雷克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可算不上歉意,仅仅是表示这位狼主听到了拉格纳的话语。“说吧黑鬃,你的狼主听着呢。”

拉格纳的蓝色双眼率先地自诗人的身上剜过,那副恶狠狠的架势,宛如用匕首一路切开某个无名死人的脊椎。旋即,他将视线又移向了其他人。

“我们这是在谈论背叛另一个战团的行径,兄弟们。”

奈尔夫笑了,“这对于你来说可是全新的经历,对么?”

“再多说一个字……”拉格纳嗓音森寒如冰,一如他生于斯长于斯的那片凛冽荒原,“哪怕不过是哼唧半声,兄弟,你一定会后悔的。”

看起来,奈尔夫还是强压住了开口说话的冲动,他闭上嘴,仅仅挤出了个笑容。

“我清楚我的建议也非十全十美。”拉格纳继续道,“但你们两个提的都不是什么好点子,亲人。你,灰发,不过是用所谓的简单快捷来掩盖你的懦弱,一旦在虚空中摧毁了这艘舰船,就无人知晓我们曾犯下的罪行。而你,刺舌,你将这等耻辱行径裹上了实用主义的外衣,还为此沾沾自喜。我至少还为我在大漩涡边缘犯下的过错感到羞愧。”

“那你有何高见呢,黑鬃?”狼主问道。

血爪的视线依次自他的兄弟们脸上扫过,“给我讲讲荣誉的终结吧,”他说道,“在听完这个故事后,我才能做出我的判断。”

贝雷克喉中挤出了声极为不悦的低吼,“那日我就在现场,与这群疯子们刀剑相对。我亲手宰了其中的一个。他的牙齿上还留着巢都居民的血,无辜者的血,黑鬃。你在档案里读到的全都是真实无误的记载。撕肉者的灵魂里潜藏着无法根治的痼疾,当它挣脱禁锢破土而出,顷刻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怀疑在他们心中是否还有全父的一席之地。他们的基因种子已经变得腐烂而污浊,它将毒液散播进了撕肉者的血液中。你想了解荣誉的终结?血爪,没这必要。那天你在重爪龙号上时也看到了,当你面对那个撕肉者的时候,他差点就杀了你。情况就是如此——同样的事情成百上千地在整座城市里反复上演。”

“一个故障的静滞舱并不能等同于一场战争,狼主。请详细地把前因后果讲给我听吧。”

“除了记载在档案上的那些资料,你到底还想知道啥?莫非你还指望我召唤一个符文牧师到这里来,好让你像条小狗一样去幻境里乱窜乱跳,亲自体验下当年发生了什么?撕肉者涌进巢都顶端,大肆屠戮手无寸铁的平民。愤怒彻底蒙蔽了他们的心灵,叫他们辨不清敌我。而我们则挡在这群疯子面前,保护帝国无辜的灵魂。这就是它的起因与结局。”

拉格纳自己也曾读到过许多资料,不仅仅是封存起的报告文书,还有来自不同战术头盔抓拍的模糊图片。这些影像基本来自于当时参战的长牙们,然而当冲突爆发的时候,他们距离核心区域很远,大多都携带着重型武器在巢都下层作战。

“然而就我所见,记述中的确存在不少含糊不清的地方,甚至会让人觉得格外可疑。”拉格纳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死一般的沉寂再度回潮。就在此时,粗哑的低语再度打破了沉静,它来自于那个始终没有发声的人影。

“我当时就在那里。”

顷刻间,所有视线全都集中在那位穿着漆黑动力甲的战士身上。乌尔里克,最为年长的狼牧师,他却径直望向石桌上的巨狼之环,仿若这块沉重岩石承载了他全部的记忆。在那张瘦削而粗糙的面容有如从冰冷的漆黑岩石上雕凿而成,上面满布纵横交错的纹路。

“当狼群对表亲们抽出刀剑,只为惩罚他们屠杀无辜的行径时,我就在那里。现在,我要求行使作为一名战士的权力,我要讲出我亲眼所见的事情,而并非复述记录在档案里的炉边低语。”

“说吧,老爹。”拉格纳催促道。不过,倘若说乌尔里克因为这传统的芬里斯称呼而感到被冒犯,他也没有表现出来。或许仅仅是因为他已经在每个大连里都听到麻木了,这个词不过是部落中对于年长男性的一种习惯的叫法。

“我乃乌尔里克,至亲好友称我为屠杀者,因我曾血洗五百个世界,以全父之敌的鲜血浇灌干涸的大地。那日无数乌鸦盘桓于战场之上,以狼群与撕肉者的尸体为食,饱餐盛宴。陶钢装甲碎裂,死者横陈,双方皆是损失惨重,鲜血奔腾为河川,大地染为赤红,连同我们的靴子亦被淹没。”

“但我们赢了呀。”奈尔夫语调诚挚地附和道。

乌尔里克的回答冷得像冰。“像你这样在战争爆发时尚未诞生的年轻战士,自然也只得见我们从死者鲜红的手中夺取的战旗与战利品,于是他们振臂高呼,欢庆胜利。但我看见的是失败,我们没有尽到应尽的职责。荣誉的终结所带来的污点植根在每头曾在那里战斗的野狼身上。我们的耻辱在于未能及时阻止天使的后裔们,我们没有成功地把他们从银河中彻底抹消,就像擦掉靴底的污渍一样。”

乌尔里克的双眼深沉如古旧黑铁,其中嵌有似针般凌厉纤微的瞳孔。每当他开口,其声调里自有种古代君王发号施令的威仪,而他那平静淡然的凝视则仿若来自一位无罪杀手。

“那日我自认从未赢得半分荣誉。这么说或许确实没错,你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要了解帝国的心脏。当我们为全父浴血征战,你却洞见了他的帝国灵魂深处埋藏的本质。你清楚,没有一个战团会因对无辜的帝国人民挥动屠刀而被诅咒,我们或许会因这种行径而产生憎恨之情,但绝不至于为此扬言要使另一个战团被罚入地狱。而同样,那些刀剑相交的暴力事件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点缀,毕竟但凡有半丝风吹草动,都会导致任何战团之间大打出手。但对于撕肉者来说,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屠杀平民,而是他们表现出的那种嗜血的疯狂,它的严重程度远胜他们所做出的任何行径。如果你仅仅依靠战团的档案记述,你了解到的也只是一场为了替无辜的死难者复仇的战争。但又有哪部编年史能够讲出完整的真相呢?”

“好吧……”奈尔夫刚开了个头,便被拉格纳的轻声低吼给止住了。

“而这就是荣誉的终结的真相。”冰冷的火焰自眼底的灰烬里燃起,乌尔里克继续说了下去,“当我们变得怒不可遏,当我们朝撕肉者冲去,打算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好好教训他们一顿的时候,冲突爆发了,双方都付出了十数人的生命代价。然后它就结束了。尽管两支战团都染上了鲜血,但至高王格里姆纳尔,还有塞斯,锯齿军(Sawtoothed Host)之主,还是成功将我们从毁灭的边缘分别拽了回来。在演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战斗前,这场小规模的冲突就被掐灭在了萌芽里。”

拉格纳发现年老的战士似乎沉浸在了充满苦痛的忏悔中,“但清单上列出的死者名单足有173人,”他说,“死在了同一场战斗里。你说这不过是次小冲突。两百条生命,这大概是十年的战损数总和了,屠杀者,这绝不是场小冲突。”

“你所读到的档案记述并无错漏,年轻的黑鬃。而这就是悲剧上演的起点,也是撕肉者为何活该受到诅咒的真正原因。那场冲突始于疯狂,终于理性,我们在命令下回归冷静,收起武器,按理说,停火罢战的局面本该维持到撤军的时候,但它却半途中断了。撕肉者提出归还我们的死者,这样我们就能自这些荣誉的战士身上收割珍贵的基因种子,作为交换,他们要求我们将尸体交给他们自己的红牧师们。”

拉格纳缓缓吐出一口气。“全父之血啊,而你拒绝他们了。”

乌尔里克的思绪似乎已经飘回了那遥远的过去,他点点头,“确实如此。”

即便是奈尔夫——他同样过于年轻,尚不足以参与那场战斗——也沉默地望向了狼牧师。拉格纳难以置信地暗暗骂了一句。

“然后呢?”他问。

“然后他们就开始攻击我们,真正的战斗爆发了,瞬间便多出了半打尸体。他们没胆让我们检查死者,你明白了吗?撕肉者肯定是害怕我们在血液里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无论蔓延在他们体内的腐败污染为何物,毫无疑问它肯定是一种疾病,一种会在战斗中夺走他们的理智的疾病。而这就是撕肉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守的秘密。如果你去查阅机械教的档案,我想你会发现数个世纪以来,鲜少见到撕肉者缴纳什一税的记录。这群人在试图隐瞒什么,毫无疑问,而且一定是糟糕的那种。基因退化,精神癌症……具体为何很难判明。如果我们是个习惯于应付审判庭和政务院那堆奇思妙想的战团,或许我们就能提交证据,使撕肉者被宣判为除籍叛徒。”

“但我们会面对我们的敌人。”贝雷克爆发出了声猛烈的咆哮,“我们绝不会跑到那些以全父之名施行统治的凡人脚边抱怨,然后哭哭唧唧地寻求他们的帮助。”

“如你所言,雷拳狼主。”乌尔里克点点头,然而他的声音中没有半分激情。

“但是……”拉格纳张了张嘴。

“但是?”贝雷克难以置信地重复着,“你压根就没有参与过荣誉的终结,可几个小时前你刚与他们中的一个交过手。这就是群狂热到毫无理智的生物,全部都是,毫无例外。如果你当时没有干掉他,死的就是你了,这个战团已经不可挽救了,黑鬃。”

“当然,撕肉者所犯下的屠杀罪行绝不容宽恕,其中亦无救赎可言,大人。但在荣誉的终结里,我们也打破了一个最为神圣的传统。当撕肉者索取他们的死者时,无论他们是否有罪,我们都没有给他们别的选择。我想,如果有战团拒绝归还芬里斯的勇士的尸体,狼群是否也会毫不迟疑地发起进攻?”

“这是两回事了。”乌勒·灰发回答道。

“完全不同。”贝雷克表示赞同。

“真的吗?”拉格纳嗓音仍旧温柔,其中却不知不觉带上了近乎刀锋般咄咄逼人的锐利,“难道我们的基因种子里没有出现退化的征兆吗?芬里斯之子们就真的纯洁无瑕不染尘埃吗?亦或者——在我们的血液里同样涌动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哪怕像撕肉者一般,选择杀人灭口也要保守的秘密?”

“我建议你,”贝雷克缓慢地、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警告道:“最好谨慎挑选接下来的措辞,兄弟。”

拉格纳的肌肉陡然绷紧了,这是种感受到威胁时野兽般的反应。他放缓呼吸,几近屏气凝神,与此同时,同样的狩猎本能也攫住了他的兄弟们,他觉察到了这点。

“我并非在指责我们的血脉里流淌着不忠,”他说,“不过是有些异常的东西混在了我们的细胞里——那也是只有狼群也知道的秘密。那些辛劳忙碌,研究我们缴纳的基因种子的机械教仆从会认为它们是污秽的存在吗?换句话说,他们真的发现我们的缺陷了吗?即便过了这么多个世纪,也许他们还是觉察到了些不对劲的东西,但始终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也许他们缺乏远见,无法理解他们发现的反常之处。至高王格里姆纳尔真的会缴纳什一税吗?或许作为初创团,我们拥有免于上缴基因种子的待遇,但撕肉者却没有这么好运了。这谁又能说得清?”

贝雷克的下颌传来摩擦的嘎吱响声,一丝唾液从他的嘴唇边缘流了出来,他从喉咙里发出的低沉响动足以撼动面前这张石桌。

“你讲话的口气开始让我厌烦了,黑鬃。”

“大人,至始至终我都没有谈论背叛。血誓们的血液里确实有些能够令人类堕落为野兽的东西。我们将它称之为狼人诅咒。但至于火星怎么想,有什么看法,我不得而知。我在重爪龙号上交手的战士已经彻底丧失思考能力,一定是有什么因素扭曲了他的心智,如果我们能够——”

清脆的敲击声响起。是乌尔里克。

“够了。”年老的狼牧师用再简单不过的两个词打断了争论。

余音缭绕,一如敲响终结的钟声。群狼也渐渐放松下来,指关节从未拔出的剑柄上松开。

但贝雷克可没那么容易退缩。这里是他的议事厅,在场的战士都是他最亲近的亲人,对他言听计从,誓死效命。而乌尔里克自由地在各大连之间来往,不听命于任何一位狼主,同样也无法向任何一位狼主下达指示。但他亦是屠杀者,持有黎曼鲁斯曾佩戴过的头盔,而他的名字也在战团的史诗里书写并传诵了百次有余。

威权并不仅靠头衔与地位来昭显。终于,贝雷克屈服了,他松开了战斧的握柄。

一个接一个,乌尔里克迎上他们的目光。“黑鬃的话语里自有智慧的亮光。”他将那双苍白的眼睛转向拉格纳,哪怕是如此微小的移动,在场所有人都听到那些悬挂在盔甲上的骨符和木雕发出的碰撞声。“但你的言辞太不谨慎了,你刚刚升任为你的狼主的荣誉护卫,血爪。因此任何时候你都要谨守荣誉行事,千万不要令黎曼鲁斯的血脉蒙羞。”

拉格纳歪过头,短暂地露出了他的喉咙——这是太空野狼,而非芬里斯人的姿态。“既知晓过错,吾必将改之。”

乌尔里克为这句古老的格言露出微笑,不过那笑意短暂得像是个幻觉。

“就这样吧。记住,在荣誉的终结这件事上,我从未说过我们是无可指责的,黑鬃,但不论是哪个战团,想要收取狼群的尸体,只为满足他们的好奇心,都是无法容忍的。我们拒绝被彻查,我们同样也不会将男女老幼的鲜血抹在脸上,那些我们理当去保卫的无辜者。即便我们的罪孽被曝光,我们也不会对其他星际战士刀剑相向,无论狼群保守着多么珍贵的秘密,我们都不会令它们泄露出去。”

拉格纳点点头,又引用了另一句古老的俗语,“吾等并非遵律法而动,吾等只循正义之道。”

石桌上最终落下了数声敲击响动。

“以及考虑到这点,”拉格纳继续道,“我知道我们该怎么处理这艘撕肉者战舰了。并非懦弱的逃避,也不是卑劣的偷窃。”

“那么我们就把它丢在这里?”奈尔夫半边脸颊扯出个虚假的笑容,他的目光中没有表露出半分愉悦之情,“让我们的奖品在黑暗中腐烂?”

拉格纳摇摇头,“不,你们所有人都忽视了那个最显而易见的答案。”

灰发似乎觉察到了拉格纳的意图,他低声笑了起来。“你不会是认真的吧,黑鬃。”

“为什么不呢?”血爪重复道,“它是条撕肉者的战舰。”

“所以?”奈尔夫问道。

“所以……我们把它还回去。”

下一秒猛烈的爆笑声如风暴般席卷肆虐过整个房间。乌勒甚至还拍了拍拉格纳的肩膀,以表示对于他讲出的这个笑话的赞赏。

“啊,这就是年轻人的幽默感吗。”贝雷克也禁不住开怀大笑,“他们中的一个三天前还试图把你的喉咙割了,而你现在却想着要为他们做件大好事。”

“也许这小崽子是计划将我们的战士藏在重爪龙号里,这样当我们驶到撕肉者的领地内时,我们就能跳出来给他们一个惊喜。”乌勒仍然笑得停不下来,“你是这么计划的吗,黑鬃?你还是快点承认吧,哪怕你是在撒谎,这样至少也能为你挽回一点儿荣誉。”

如海啸般的笑声中,只有两人还保持沉默:拉格纳与老乌尔里克。拉格纳牙关紧咬,承受着淌遍全身的耻辱感,这已经是同一个月他第二次遭受羞辱了。在身侧,他的手指正一根根、极其缓慢捏成拳头,有那么片刻,他几乎能够体味到他的兄弟们的脸颊在铠甲的锤击下裂开的触感。

“冷静下来,血爪。”乌尔里克自然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把你想说的都说出来吧,即便你的狼主未曾聆听,但我会。如果我们把这条船还给天使那帮疯崽子们,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呢?”

拉格纳咽下满腔怒火,至少令他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冷静。“你曾说过,屠杀者,所有的战团都有自己的罪孽与秘密。而我们也必须意识到曾表现出的伪善。那么我们是该为曾经的流血事件而向撕肉者们露出喉咙以示歉意吗?不,当然不是,在荣誉的终结这件事上,我们选择战斗是无可置疑的正确之举。但今时不同往日了。”

奈尔夫哼了一声,“那又会改变什么呢?”

“一切。”尽管拉格纳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他还是忍不住往奈尔夫的靴子上吐了口唾沫——退一万步说,这次他谨慎地控制住了力度,没连带着啐出喉咙里的酸液,“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刺舌。芬里斯的天空已经陷入黑暗,我们的牧师处处都能看得到恶兆。在这种时刻,狼群的剑刃必须转向更有价值的敌人,现在就是彻底解决宿怨冲突的最佳时机。”

“解决?”诗人哈哈大笑,“当然了,我们将以胜利者的姿态解决这一矛盾。只要彻底摧毁这帮该死的异端,就不存在什么问题了。”

“那会令大连血流成河,刺舌。”奥尔维克(Olvec),作为第一狼卫——由于他平素寡言少语,因此人们都称他为沉默者——终于,就连他也开口了。“在用蠢话污染我们的耳朵之前,我建议你三思而后言。”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拉格纳皱起眉,立刻转换了话题。“自荣誉的终结以来,我们到底与撕肉者战斗了多少次?”

“数不胜数。”贝雷克哼了一声。不似与暗黑天使间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撕肉者与鲁斯之子对峙的结果永远只有一种,就是公开冲突。

拉格纳点点头,就好像在场的人都已经认同了他的观点。“我们甚至从未考虑过停火与休战,每次都放任事态走向最恶劣的极端,鲜血毫无意义地泼洒在雪地、泥土与砂石上。我们现在该去坦诚地面对他们,不是以面对敌人,而是误入歧途的表亲的姿态。我们必须弄清楚是否还有机会挽回这断裂的兄弟情谊。”

“你觉得我们应该原谅他们?”乌尔里克问道。

“是我最近的……鲁莽……行为,让我的思想有所转变了。我并不是在谈论宽恕,屠杀者,至少现在不是。我只是建议我们应该暂时收剑入鞘,留些时间去彻底调查清楚事实真相。如果撕肉者真的是被诅咒了,那我们也没有任何损失,只需要将他们视作敌人铲除殆尽就行了。比起继续在无意义的争斗中泼洒鲜血,我更宁可现在就去确认这点:狼之时刻来临的时候,撕肉者是否能与野狼们并肩作战。我们需要盟友,亲人们,我们需要所有能够在最后一次日出时与我们站在一起的灵魂。”

“你这些词儿可够精致的。”奈尔夫故作严肃地叹了口气,“但很遗憾啊,对于那群叛徒而言就是白费口舌,黑鬃。”

“叛徒是个危险的词语,兄弟。整个修女会和国教都这么辱骂我们。到底有多少帝国机构因为我们违抗政务院的意志而将它加之于狼群头上?狼牙堡以外的人们都觉得我们挑衅似的朝帝国舰船开火简直既愚蠢又无意义。这一切只是为了确保我们的独立。而狼群还曾毫无预警地冲国教舰队射击,而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不过是从芬里斯的轨道上空驶过。”

“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兵临城下。”贝雷克解释道,“这帮人老觉得我们在敬拜什么异教神灵。”

“我们决不能容忍帝国对我们妄加调查。”乌勒补充说。

“这都是我们的权力。”奈尔夫开口道,“我们一直都很守规矩,别的战团没做的,我们也没干过。即便是你最近干的蠢事也并非没有先例可循。”

“硬币都有正反两面,诗人。我言尽于此。我们应该在谎言的蒙蔽里寻得真相。”

他的话音刚落,沉默便接管了这间会议室,拉格纳转过头,逐个迎上每位战士的目光,等待他们的裁决。

首先是乌尔里克打破了僵局,他的漆黑手套用力砸在桌上,发出了声巨响。然后,他举起拳头,再度敲了敲石桌,以指关节开始了有节奏的缓慢叩击。

其他人也随之加入了进来,奈尔夫是最后一个,当他看见狼主表态后,他才敲响了石桌。

“很好。”贝雷克开口了,尽管如此,依然没人能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他真正的想法,而他的嘴唇也抿成了极薄的一条狭缝,“你们都已经陈述了自己的看法,亲人们,而你们的狼主也确实无疑地听到了。现在,回到你们自己的岗位上吧,今晚我会下达我的判决的。”

“我会留下来。”乌尔里克说,“就这件事上我们还得好好谈谈,雷拳狼主。”

贝雷克生硬地挤出了个笑容。他的牙齿宛如两排上下摩擦的墓碑。

“当然了,屠杀者,如您所愿。”

-tbc-

>这章拉狗那个歪头真的……我猝死,草,以及真的能看出狗团一万年的情商可能全加拉狗身上了,真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老牧师和自家老大都能哄得开开心心(虽然从后续展开来看很可能是这两联手把拉狗子给演了,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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