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之战简装本小说-第七章 马法瓦
第二部分 机械运动(21AR-28AR)共11章 11-2
第七章 马法瓦
“起来,臭奴隶!”工头厉声骂道,一面用他的刺棒猛戳米斯拉。米斯拉咬牙咒骂着,一面想要翻个身,却又挨了结实的一棍。工头用法拉吉语骂道。“Rakiq!Qayim!(贱民,起来!)”
米斯拉在一阵烟尘中醒来,他的喉头满是灰沙,逼得他不得不皱紧了眉头咳嗽。工头又赶去叫醒下一个奴隶,留下米斯拉努力把眼里的沙子眨掉。
他做的梦都是黑暗,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一个人,没有托卡西雅,也没有克撒和其他人。他们都背弃了他。在那片梦境的漆黑里,却有歌声传出来。是他的绿色宝石在唱一首可爱的歌。可是他已经弄丢了那块石头,就像他弄丢了他的下半辈子。
米斯拉把最后一丝黑暗眨掉,知道自己是醒在一个比梦境好不了多少的世界里。他现在人在苏瓦地营区里。他被这个部族的人抓了起来,也被贴上了标签;他现在是一项财产了。他是个奴隶。他是贱民。
托卡西雅死后,他便往北飞奔,往喀洛斯窟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这个方向,反正他就是走;他的双脚不由自主的往沙漠里去,沿着山地走,不知不觉的朝着那个迷失的峡谷去。这片不毛之地还是找得到水喝,不过当苏瓦地人发现他时,他依旧变得又瘦又弱。
起先,米斯拉还以为他是阿马荷或哈札派来找他的。可是这个骑马的人却冷酷得多,头上戴的平盔刻有苏瓦地族的标记。米斯拉被他用拖的方式带回了苏瓦地营区;这些骑兵对外来客全无耐心,因为这里是“他们”的沙漠,米斯拉能活着只不过是因为营地就在附近,要不然这些人就直接在沙漠里杀了他,然后把他剥个精光。当然,他们把他那块微微发光的石头当成宝物,也不会因此就对他礼遇几分。那些人把米斯拉脖子上的宝石袋抢下来的时候,孱弱的他只能发出无力的吼声,就这样换来脸上一记肘击,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苏瓦地人把米斯拉跟其他的奴隶放在一起,让他也工作。这些奴隶大多都是法拉吉人,也是从其他的强盗那里抢来的,等苏瓦地的有钱人或族长来买去;以一个奴隶而言,他们所受的待遇相当不错,至于外地人的奴隶就不能比了。奴隶之中也有少数的外地人——像是篷车旅人,在路过苏瓦地领土时没付过路费,就会被抓下来工作到死。米斯拉三个月前被带到这里来的时候,营区里共有七个外地奴隶,现在活的只剩下他一个。其间也有新来的外地奴隶,不过也撑不了多久就死了。
此后就不再有新人进来了,恐怕是苏瓦地人不耐烦把他们带回来吧。
就这样,米斯拉像个奴隶般的劳动。盖房子、挖土地,拖重的东西,不开口问问题。有个外地奴隶开口问过,结果牙齿全被拔掉了。只有在得到准许的时候,米斯拉才可以睡觉;有东西吃的时候才能吃,不过他吃得比苏瓦地的狗还少。
他还是做梦,梦到一片黑暗和在唱歌的动力石。在梦里他也想去找石头,可是却发现自己累得动不了。白天里,不管他在堆石头,挖新灶、粪坑,或是墓穴,只要他得空,他都会想起这个梦境。
这一天他又在挖洞,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挖。他偶尔挖到一块索蓝年代的金属,但是他只是将它掘起来,丢到身后,然后跟其它的垃圾一起倒掉。他一面挖一面想那个梦,专心到连自己的名字都没听见,直到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他才有了反应;他吓的举起手臂保护自己,因为在苏瓦地的营区中,没有人会因为善意来碰一个外地奴隶的。

“米斯拉先生,是你!”哈札大叫。
米斯拉抬眼去看;他有多久没听到人家叫这个名字了。一张熟悉的瘦长脸孔出现在他眼前,是托卡西雅营地里的挖掘工人——在无数个全世界都背弃他的夜里,这个人陪伴他渡过恶梦和寂寞。可是眼前的这个哈札穿戴着苏瓦地的盔甲,背上背着一对剑。他脸上带着笑容。
“你还好吧?”哈札用法拉吉语问他。
米斯拉等了一会儿,然后才点点头。这几个月来,他都没再用过语言,也没人跟他说话,除了交代简短的命令之外。
一个身影出现在米斯拉的右方,是那个奴隶工头。他把奴隶看做是自己的财产,而他又是个守财奴。
“不要跟奴隶讲话!”工头尖锐的说。
哈札大笑,米斯拉这才看出来,哈札的身材比工头高出许多,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对米斯拉命令的人。“你知不知道帮你挖洞的人是谁啊?”
米斯拉想说自己其实很乐在其中,也不希望哈札把他这份挖洞的乐趣夺走。可是那些字卡在他的嘴里,他快忘记话要怎么说了。
“这个人是一个很伟大的学者耶!”哈札继续对工头说教,“他知道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他也是发现老祖宗秘密的人。可是你竟然让他来挖沟!”哈札又大笑。
“学者!”工头朝沙地啐了一口,“怪不得他挖沟挖得这么慢!你走开。”
哈札摇摇头。“他根本就不该在这里挖地的!”
“说得对!”工头发作起来,“我本来以为他几个月前就该死了!他是个外地人,又是奴隶。他现在替我工作,因为我是工头!如果你要他替你工作,那你就去找族长啊!”
哈札顿了一会儿,“我会去。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他死了。”说完,哈札便昂首阔步,走向营区最中央的帐篷。”
米斯拉更卖力的挖,可是工头却变得很不满意。一顿好打又让这个前任的学者体会到,身为奴隶,他根本就不该有个说话的朋友。米斯拉呻吟着,忍着让腿上的刺痛传遍全身,手上的工作只稍稍慢了一点,却仍然卖力挖着。

这一天的晚上,苏瓦地人设席款待宾客。族长的家人最先分到食物,其次是战士,女人和小孩,然后是族长的狗,最后才是奴隶。法拉吉奴隶又比外地人优先。
米斯拉正在咬一片干硬的面包,上面都是霉斑。虽然如此,他却对眼前的景象看得入神;他面前的这个人是服侍族长的近卫,头盔上和颈子上都戴着厚重的金饰。一定是仪典侍卫,米斯拉心想。苏瓦地的族长一定成就非凡,才会这样让他的战士穿得这样气派。
侍卫走过来说了几句话,是对米斯拉的工头,而不是对他。工头依言便退了下去,回到自己的营房。然后侍卫们便半拖半疾走的把米斯拉带到族长的帐篷去,他们在门外只稍停了一下,把米斯拉脚上的脚镣解下来,随后就把他推了进去。
帐篷里的灯光既柔和又温暖,里面充满烟雾。地上的小钢盆里有熊熊火光,米斯拉被燃烧时的烟呛得鼻子刺痛,眼泪也差点流出来;火盆里烧的不只是沙树柴,还有香料。
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上面还有脚印和血迹。四处散着很大的软垫子,族长的近亲们就躺在上面。帐篷里还有仆人,侍从,以及来自其他部族的使者;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平台,上面铺着的毯子比较干净。那就是族长的位子。
族长是个很高大的人,厚实的肩膀,粗脖子,大头颅,穿着长袍子,身上绑着带子。米斯拉走进帐篷的时候,他正在享用他成功的果实——吃一大盆剥了壳的干果子。他的一边坐着一个跟他长得很像的人,穿的也很像,只是年轻许多。另一边就站着哈札。
族长手里还捧着一把干果。“你今天就是跟这只沙漠的狗奴隶讲话是吧,哈札?”他用法拉吉语问,听起来就像打翻一杯浓咖啡似的。
“是的,最伟大的王。”哈札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他。
“你说他是个学者?”
“最值得尊敬的学者。”哈札这么说的时候,米斯拉注意到:一旁那个年轻版本的族长脸上并没有一丝笑意:其实他看起来根本就像是很无聊。
老族长欺身向前打量着米斯拉,“看起来不像什么东西,更何况又是个外地人。”一阵哄堂大笑。
“你选马是用它身上的鞍?”米斯拉开口,“还是看它能跑多久?”
他这话说得很低,低到应该只有他自己听得见。那是一句沙漠俗谚,他从阿马荷那儿学来的,而且这个黑发的年轻人还是用一口道地流利的法拉吉语说出来。他开口的时候眼睛还是看着地上,既不是骄傲的说,也不是愤怒的说。但是他是开口说了。
整间屋子立刻陷入一片沉默。族长对哈札投以一个凶狠的眼神,差点没把这个年轻人当场射死。“现在这个贱民竟然还说我们的话!”
哈札万分紧张的鞠躬。“我说过,他是个非常博学多闻的人。”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族长已经不再盯着他看,而是重重的打量着这个外地人。
“你知道我们的传奇故事吗?”族长问米斯拉,“就是老祖宗的传说?”
“我知道索蓝民族的事情。”米斯拉回答。“他们是一个很古老的民族,从前就在泰瑞西亚大地上生活。他们离开的时候连根活人的骨头都没留下来,可是却把他们的机器骨头留在沙漠里。”
“那些骨头全被你们外地人捡光了,像群秃鹰一样!”族长不齿。
哈札看到米斯拉迟疑了一会儿。等他再开口,他听到这个年轻的学者用字遣词非常的小心。“那些东海岸的国家只想了解过去发生过什么事情,好推测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有些事情最好不要知道。搞不好老祖宗发现你们在捡他们的垃圾,又回来惩罚你们。而我们也会连带受罚,只因为没阻止你们。”
米斯拉又静默了一会儿,“您说的也对,最伟大的王。”他现在不再看着地上了,但是脸上却像戴了个面具,全无表情。哈札也看不出其中有一丝嘲讽。
族长也看不出。他往后躺回他的扶枕,从旁边夹起一个金属酒杯。“这么说,你真是个学者?”“我只是个学生,”米斯拉回话,“不过我懂得很多知识。”
“你也很懂法拉吉语嘛。”族长的语气不变。
米斯拉耸耸肩。“我有过很多好老师。要了解过去的事情,这是个好工具。”
族长用力的清清喉咙,哈札已经猜到,苏瓦地族的领袖对过去恐怕不怎么感兴趣。“你会说外地人的话吗?阿基夫、寇利斯,还有佑天话?”他喊这些外国名字就像在骂人。
“他们的语言都是一样的,“米斯拉镇静的说,“只是在腔调和习惯用语上不同。习惯用语之所以变得不一样,是因为几百年来——”
族长举起一只手,米斯拉马上就闭嘴了。
“你们有算数,你会吗?”
“我会。”
“我有九班人马,每班八个人。我总共有多少人?”族长开问。
“七十二个。”米斯拉马上就答了出来。
“其中有四班是骑兵队,现在总共有多少条腿?”族长问话的时候,脸上还有一抹粗鲁的微笑。“二百七十二。”这个阿基夫人慢慢的念出数字,很明显的想都没想。
族长的脸一下子暗沉了,他又看着哈札。这个年轻的法拉吉人还在想,想了好久;他的手指头在低处比划着,一面计算着人和马的腿。最后他才点点头。
族长再次看回这个矮壮的奴隶。“你很行,”他便对着侍卫喊,“带他出去洗干净。”然后他又对米斯拉说,“贱民,你要当我儿子的私人教师。教他说你们的话,还要让他算数高明。做得好,你就过得好。做不好,你就没命。”
米斯拉起立,深深一鞠躬。“您的命令太仁慈了,最伟大的王。”刚才的那二个侍卫又站到米斯拉身边,其中的一个还带着那副脚镣,另一个则把手放在米斯拉的肩膀上。米斯拉便转身,一语不发的离开了族长的营帐。
哈札则注意到,在整个对谈的过程中,年轻的小族长都没开口说话过。他对这个新任家庭教师的兴趣,似乎还不及对帐篷里其他的人事物来得大。

哈札一直等到最后一个阿基夫学生回家,而所有他们挖出来的金属和文物都被小心的移送走之后,才离开那个考古营。他本来希望阿马荷能跟他一道走,可是老工头却选择了留在原地。
哈札先是跟着一班流浪人,然后又换了一群人跟,最后他才找到了跟随族长这条路。他的母系血源帮他牵了不少关系,而他本性也是个勤奋的青年,再加上长年跟篷车商队打交道练出来的口才,让他在苏瓦地营里的地位扶摇直上。
可是现在他却要冒一个大风险,因为他推荐了一个托卡西雅的学生去当下一任族长的私人教师;这么一来,他的身家财产全都跟这个阿基夫人扯在一起了,米斯拉的过错也会被当成他的过错。
只要有空,哈札就会去造访米斯拉的新住处;那里只是一个小小的篷顶,搭在伙房的旁边。米斯拉不上课的时候,自然有人会使唤他去做伙房的工作——都是些简单的粗活,像是劈柴、生火、或是切肉之类的。
一开始并不怎么顺利,特别是这个十岁的小族长根本不想用功。他对语文和算术的兴趣并不比他的父亲多,更何况他对外地人的恶意根深蒂固。被一个贱民教导,他怎么受得了。
至于米斯拉,他也很悲哀。“我看我再过半个月就要回去挖粪坑了。”某天晚上,他跟哈札这么说。当时他还戴着脚镣,正要去捡小树枝好生火。
哈札怎么会不清楚,可是这样的结果不只是降职惩处,还要杀头的。他跟米斯拉都没问过之前有没有过所谓的私人教师,不过他们都猜有;小族长的营帐里都有阿基夫的书籍,也有算盘,可是很明显的,小族长都没动过这二种东西。
“他根本不想学,”米斯拉百分之百肯定,“我不要再花时间对牛弹琴了。”矮壮结实的他发出一声长叹。“他只想着打仗的事情,还有他爸爸的丰功伟业,要不然就是他当上族长之后的春秋大梦。”
“或许我可以跟族长说说看,”哈札话说出口之后,才对自己这番愚蠢摇摇头。族长爸爸对学问之不感兴趣可不输给他儿子,可是他就是希望儿子比自己多懂一些。去跟族长谈?那是跟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最好的时候,他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米斯拉继续抱怨,“最坏的时候,他就睡觉。有一次我把他叫醒,结果他叫侍卫揍我。”黑发的学者揉揉自己的肩膀。“我可不想再尝一次。”
“抱歉,结果事情没我想的那么顺利。”哈札说。
“我也是啊,”米斯拉安慰他,“而且还很……没希望了。我觉得好空虚。好空虚,又好没用。”的确,米斯拉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睡了。哈札心想,应该不是工作让他累得不能睡,因为他现在的工作量比过去要轻得太多。一定是别的原因,可能是挫折感吧。
哈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你怎么会去学法拉吉语啊?”
米斯拉抬起头来,“什么?”
“那个阿基夫女老师会说我们的话,只不过是因为她必须跟阿马荷和其他的挖掘工人沟通。那时候我们营里的外地学生们,也没有一个对法拉吉话有兴趣的;他们只当那是土话,顶多学学骂人用的脏话。就我所知,你哥哥也从来不学。可是你会,为什么?”
“我哥只对仪器之类的东西有兴趣,”米斯拉没精打彩的说,“可是我总觉得人比较有趣。”
“那阿基夫学生里多的是‘人’哪,你又何必学我们说的话呢?”
米斯拉耸耸肩。“可能是因为我爱听你们说的传奇故事吧。像是精灵的国度啦、英雄啦、公主啦,还有你们叫做马法瓦的龙跟战士。他们说故事给我听的时候也用过阿基夫语,可是听起来就很没味道,而且好像只有血腥和杀戮。用法拉吉腔讲起来,就比较有意思了。”
“你们外地人没有自己的传奇故事吗?”哈札问道,“像是以前打过的战争或传说啊?”
“有哇,当然有。”米斯拉说。“像是灰海盗掠夺寇利斯海岸的故事,还有五百年前阿基夫的女王战士啦。另外像佑天那些比较落后的国家,也有很多老套的古神话故事,那也是他们的宗教之一。”哈札笑了,“我想你的小主人可能比较喜欢听那些故事哦。跟你一样,他也可能因为爱听这种故事就去学阿基夫语吧。”
米斯拉想了一下,然后也点点头。
“还有,用他比较能懂的东西去教他算术。”哈札又说,“你还记不记得族长给你出的算术题?说不定他自己就是这么学数字的。”
米斯拉没有说话,不过他看着炉灶上的火。“你说得对,”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至少值得试试。”
“值得,为了你我都好。”哈札又说,“还有啊,你也可以教他怎么骂阿基夫人嘛。我敢保证他一定喜欢。”

几个月过去了。这个阿基夫老师的工作好像顺利得多,哈札也能因此松口气。从现在起再出什么状况,也不会跟他推荐这个外国老师有关系了。米斯拉的课程已经进展到了阿基夫的历史和佑天的神秘学,而这二门课都比预期还要受欢迎。年轻的小族长已经对外语有了基本的概念,现在对阿基夫的习俗也比跟他们打仗还要有兴趣。
他对这个奴隶老师的态度也好得多了;经过这几个月,现在米斯拉几乎完全不再挨揍,小族长在米斯拉的努力之下,也不再在课堂上睡觉了,他甚至还会催促米斯拉讲课。相对的,米斯拉花在清扫工作上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小族长会缠着他讲完一个完整的故事。这一切的成果是,小族长能用阿基夫语讲完一段故事,然后再用法拉吉语重新改编一次;虽然内容会诡异血腥得多,不过米斯拉也不会去纠正他。
很快的,米斯拉的脚镣被解掉了,虽然他还是要去做伙房的工作,不过日子确实比以前好太多。
哈札也过得更顺利了。越来越多的强盗团宣誓向苏瓦地族效忠,使得他们的掠夺行动更有效率?商队会定期的缴交过路费,好些阿基夫人也开始搬离苏瓦地人的土地。法拉吉民族的势力正在迅速扩张。
有一天,哈札被单独叫进族长的帐篷。他有点意外,因为除了他跟族长之外,只有近卫在场。族长往后靠在扶枕上,手上正把玩着一个大大绿色的东西。哈札进了帐篷之后,就跪下等他的主子问话。
“你知道那个贱民家教吧!”族长看也没看哈札一眼。
“是。”哈札还以为米斯拉的名字再也不会跟自己连在一起了。
“他做得很好,”族长说,“那孩子现在还会加法和减法,还有乘法跟除法了。有人跟我说,他现在说外国话说得很棒。”
“是的,真的很不错。”哈札说。“我听过他说,他的用语也很正式又恰当。”
“那孩子很用功,”族长又接着说,“恐怕太用功了。”
族长说完就不再搭腔,哈札开始为这段沉默不安。最后他终于小心的开口,“怎么会呢?最伟大的王。”
族长把那个绿色的东西拿到眼前,好像在欣赏一个商队进贡的物品。“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
哈札从来没看过那个东西,不过他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动力石,托卡西雅和那对兄弟常常为了这东西小题大作的吵。现在这块石头还是一样发着绿光,而哈札也知道它还有另外一半。他想起那对兄弟从秘密心回来之后的事情,还有挖掘工人们围在火边谈论着?“看起来很像是老祖宗的眼睛。”哈札选择用法拉吉的说法来描述动力石。
族长闷哼了一声,听起来好像心情不怎么好。“对。这就是阿基夫和佑天那些人找遍了沙漠想要的东西。你对这块石头了解多少?”
哈札还在想,族长就接着开口了。“这块石头,是从那个贱民老师身上拿下来的。后来就收在我的宝库里面,我也忘了它。可是我儿子有天问起这东西,我就把它拿了出来。我儿子为什么要问起这个?”
哈札没说话,他在等是不是还会有下一个问题。结果没有。“可能是那个老师跟他提起过,然后他也好奇了吧?”他终于鼓起勇气想一个答案。
族长又哼了一声,“还是说,他想要回去,啊?那这个贱民又为什么会想要这块石头呢?”
“可能这块石头对他有特别的意义吧。”哈札倒是答得很快。“请看它是被切成二半的。”
“这是裂的,不是切的。”族长看得很仔细。“通常裂掉了的眼睛就没有用了,可是这一块还留着老祖宗的火光,所以一定比较特别。问题就来啦:它到底有多特别?”
哈札想起在考古营的最后那一晚,那对兄弟的营房里传出来的光好奇怪,简直不像是这个地球该有的光。就是那二块石头,托卡西雅也说过;她有提过那些石头的事。然后就是那阵爆炸,米斯拉也是在那天晚上失踪的。
其实他从来没问过那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一直假设是米斯拉的哥哥,就是那个瘦高个子,不爱讲话的人,做了某些事情。
哈札吞了一口口水,“我不知道,可敬的王!”
族长的喉头也咕哝一声,“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不能告诉我儿子我找到这东西了,免得他会想拿给那个贱民。我会带在身边,看看老祖宗的威力是不是还在里面。”
说完,他便把石头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转过来面对着哈札。“还有一个问题,我儿子为什么会向我要一个从贱民身上拿来的东西?”
哈札结巴了,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种问题。“有可能是他从这个贱民听到石头的故事,然后他自己也想要了吧。”
族长想了一下,然后又摇摇头。“可能吧。要不然他就是想拿来送给他的朋友兼家教。”
哈札急得满头汗,“一个族长的儿子是不可能交上外地贱民朋友的。”
“我也同意,”族长说。“不过我就怕他太听这个外地人的话。他这么依赖他,就像一个人依赖一根拐杖;以后他会忘了怎么自己走路的。”
哈札轻声的说,“我想您不必担心这种问题。”
“我才不是担心,”族长急急的说,“可是现在这孩子就要上战场了;他虽然年轻,可是学习打仗并不嫌早。他在营里头要读书,他不在营里的时候,那个贱民就要到伙房去管炉灶。你告诉我,要是我还要那孩子花时间跟我们去学打仗,到明年年底为止,他会懂得够多吗?”
哈札想了一下。其实族长的儿子现在已经比苏瓦地营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懂得多了,可是他直觉感到这样的回答不行。所以他换了一种说法。“到明年年底为止。是的,他会懂得够多。”
族长靠回扶枕上。“太好了。等到那孩子成了战士,他就不再需要拐杖。等到那个时候,那根拐杖就该被折断,然后丢得远远的。我说得够清楚了没?”
哈札迎向族长铁一般的眼神。是的,他说得很清楚。族长现在开始担心起自己儿子的忠诚心了。
明年的年底,米斯拉就会被带走,然后死在沙漠的某个角落。可是哈札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如您吩咐,可敬的王!您的话就如圣旨一般。”族长挥手让他出去,哈札最后行了跪拜礼后赶紧离开了这里。
哈札行经王子的营帐时,看见米斯拉和小族长正在谈笑。他们的声音很低,可是不时有笑声传出。那是他们在分享自己的笑话。小族长做了个手势,米斯拉便为他倒酒,然后他也举起自己的杯子,和年轻的族长举杯共饮烈酒拿比。
哈札眉头深锁。族长对他孩子的担忧或许是对的;也许族长自己以前也曾经有过一个足堪依赖的朋友,但是某天就神秘的消失了。也或许,哈札猜想,这就是身为王者的本质:领袖需要群众,但是不依靠朋友。
哈札一路走回自己的营房。他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米斯拉,也不可能去告诉小族长。他只希望等到这孩子累积更多战争经验的时候,对这个学者老师的讲课会少一点兴趣。真能如此,旅长就不会再担心,那道死亡的指令也会消失。虽然不太可能,哈札心想,可是未必没有希望。
毕竟,到明年年底之前,可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米斯拉做了个梦。
只要他肉体的伤痛一天天减轻,精神的疲累日渐恢复,他的梦境就变得更强。他有时会梦见托卡西雅,有时会梦见他哥哥。可是他更常梦见那块石头,而且它又在黑暗中对着他唱歌。
他对族长的儿子提过那块石头,而那孩子也知道了,可是他的父亲仍旧把石头据为己有。米斯拉发觉这块石头就像个羁绊,比脚镣还要恐怖,它会跟他一辈子。
他继续做石头的梦。梦见它在空间中跳来跳去,唱着黑暗的歌,呼喊着米斯拉。他想要回那块石头。他想要走过去。
在梦里,他真的走了过去。
在梦中,他醒了,意识到自己在别的地方,那里离苏瓦地营地很远,离沙漠很远,离这个世界依然很远。
头顶上的天空不再充满法拉吉的星星,也不见发光的银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黑暗,刺眼的闪电不时划过天际。即使在一片漆黑中,他还是看得见,所以他知道自己正在一个矮丘的顶上,四周全都是浓密的植物。
他听见他的宝石在远处唱歌,所以他就往那个方向走去。
矮丘周围的植物既浓密又粗硬,可是他却能就这样穿过去,好像肉身已不存在,他只是个灵魂。
在颜色较深的叶子上有些粗乱的浅黄和橘色,引得他停下来观看。这些叶子都有一种奇怪的光泽,好像被钢铁板打过印似的。上面的花也带着金属光泽,而且还隐约发出一股臭味。
他绕过一个很大的池子,看见水面上还泛着一层油光。他别过头去,感觉到池面有个又大又黑的东西冒出来,然后又沉了下去。他转回去看,只见到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扩散开来。池子的水面动得很怪,好像那里面装的是很浓的糖浆,而不是一般的水。
他找到一个剥得很干净的蛋,本来以为就是那块宝石。不过他看得更近一点,才看清这颗手掌般大小的蛋外面还有一层透明的壳。就在这层蛋壳下,一个小小,金色的东西正在成长。不,不是成长;是正在组合。那个蛋壳里的小东西正在移动绳线和关节似的东西,渐渐变得很像克撒的仪器。他凑近去打量,只见一只蜥蜴的皮肤和颅骨渐渐成形。
然后那个歌声又响起了。他把蛋放下,追着勾魂的声音而去。
天空开始下雨,雨水尝起来像是眼泪,可是滴在他的衣服上却留下油渍一般的条纹。
他继续追着歌声走。
最后他终于抵达一栋建筑物,金字塔的形状,矗立在金属的丛林之中。这栋建筑物的结构似曾相识,是由藤蔓般的根和金属缆线筑成。金字塔的四周都有符号,可是在梦里他认不得。
金属植物已经把它们的蔓生藤蔓从金字塔的底部伸了出来,而米斯拉却看到一处藤蔓楼梯的上方通向一个小凹洞。在那个洞穴内散发着似曾相识的绿光。
没错,他看过这栋建筑物。他曾经进去过一次,进到一个满是镜子的大厅里,在那里他得到这块石头——现在这块石头也在等他。
他右边的密林中传出一阵金属巨响。一个闪着黄铜光泽的大头从那片丛林中窜出来;起初米斯拉以为那是一条大蛇,因为这个大头下面连着一条长长的铁脖子。等到这头怪物全部现身了,米斯拉才看见脖子之下还有一个更大的身体,粗壮的脚和尖锐的爪子。
那是一头机器龙,不知道谁在操纵它。它的眼睛闪烁着空洞的蓝光,蒸气从它的关节处嘶嘶外泄。那头龙看见米斯拉之后,低吼了一声,便开始半跳半奔跑的往米斯拉的方向走来。米斯拉呆了一会儿,但随即不假思索的冲上楼梯,奔向他失去已久的宝石。他梦里的逻辑告诉他,只要他拿到了宝石,一切都会没事的。
可是那条阶梯好像永远跑不到尽头似的,而且他脚下突然踩到一滩黏呼呼的焦油。他还是拼命的往前迈步,感觉到机器龙的呼吸就在他颈子后。最后他终于爬到顶端,指尖也快要碰到那绿色的光芒。
刚碰到宝石的那一刹那,一种平静的波动洗遍他的全身,让他完全忘了身后还有喷着蒸气的龙。他一转身,那条龙却已经平躺在阶梯上。龙的耳朵往后服贴,眼睛也不再闪露凶光。身上喷出的蒸气也变得微弱多了。
机器龙现在听命于他,正在等他下命令。
米斯拉举起宝石,藉着它的光看清那条龙的模样。没错,那是一条龙,前脚就跟真的喷火龙一样,可是后腿却是由面板和一组轮子组成的。是踏面,米斯拉心想。这东西就是因为有踏面,所以才能连续不断的走路,爬坡,或是躺下。这么想很合理。
“很有趣。“
有人说了这句话,米什拉立刻转过身来。声音消失了,但米斯拉听到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凹槽上方栖息着他先前视野中的镜像人物,一个由骨头、盔甲、角和卷须组成的生物。不知何故,米斯拉知道这不仅仅是另一个建筑,而且这里还有裸露的绳索般的肌肉和向后指向的角。它是一个生物,一个强大的生物,而且与发动机不同,它不会因为石头的力量而退缩。
这个东西从壁龛中浮现,对着米斯拉打量好久。米斯拉则暗暗察觉,它角上的卷发更像是一种披在上面的触胡,会依照它们自己的意志而动。
然后这个生物便对着米斯拉大笑,听起来就像是一副骷髅在笑似的。“把石头给我!“这个生物大吼,然后就跳到米斯拉的头上。
米斯拉狂叫。他知道自己在做梦,死命地想让自己醒来,让自己动腿去跑,让那条机器龙保护他。可是那个有角的生物还在笑,然后米斯拉感觉到它那爪子般的手开始缠在他自己的手臂上,往有拿着宝石的手掌伸去。然后它把宝石夺走了,连同米斯拉的手臂一起扯下。
米斯拉尖叫着醒来。他人还在自己的帐篷里,就睡在炉火旁边。火旁还有一个警卫,正盯着他看,不过既不动也没来帮他或打他。
米斯拉看着自己的左臂。那个感觉还在,可是现在手臂上只剩下几条红红的痕迹,长度也相当;就像有条荆棘曾经爬过而留下的伤痕。或者说是有爪子曾经抓过。
他的拳头还握得紧紧的;米斯拉慢慢的张开手指。绿色的宝石不在手心里。手里头什么也没有。
米斯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是个梦,不过比以前的更生动而野蛮,但只是个梦。他慢慢的把气吐出来。
然后,他座下的地面开始摇动。

哈札那天晚上正好轮站哨,不过他站得离营区稍远。后来有一个生还者说,就在地洞裂开之前,他听见小族长的贱民大吼了一声粗话;不过事件发生之后总是会有人加油添醋,所以也没太多人采信。的确,当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难以言喻,事后有太多状况都被人美化了。
一开始哈札还以为是沙漠晚上的小地震;只要白天和晚上的温差太大,沙子的热涨冷缩就会造成地表的移动。这样的力量甚至可以在沙丘上造成一道波纹,有从沙地亚的山区到赛根那样远。有人说这种地震是个凶兆,可是古时候的沙漠就是这样,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都会被说成是凶兆。
可是这次的地震持续了好一阵子,比往常还久,然后就平息了。之后再一次,持续得更久。然后就越来越强。
整个营区都醒了。羊群开始乱窜,拼命找路逃。马儿也开始扯着缰绳,发出惊慌的嘶声。营区里充斥着警卫的呼叫声,惊醒的法拉吉人发现大地在他们四周裂开了。
哈札当时也在喊叫,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大地的吼声早已超过他的耳朵能负荷的程度,他在巨响中几乎聋掉。
四处都是垮掉的帐篷和溃散的土墙。圈养在矮墙里的山羊趁机向外奔逃,马匹则在扯松了缰绳的木桩之后,飞奔进夜色里。
然后,马法瓦从地底的牢笼中逃脱,窜现在营区的正中央。
就是那只古老传说中的巨龙,楔形的龙头毫不费力的破土而出,紧跟着它锁链一般的颈子,最后是它庞然的身躯,布满铁鳞片。马法瓦全身都是金属,黄铜色的表面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有几个卫士已经抱头鼠窜,不过更多的勇士正冲向这头巨怪。这个怪物从地底冒出来的时候,正好就在族长的营帐附近。哈札只想到保命为先,但是他抓起了他的长矛,一面急急在沿路寻找着,看看有没有东西能抵挡这头怪龙的攻击。
他的同胞们有的已经开始进行攻击了。怪物的反应就只是低下头去,轻轻松松地咬住其中一个攻击它的人。它的颚骨在那人的头肩处咬合,令那人发出凄惨的尖叫。巨龙就这么咬着,把头抬到高处之后,顺势放开颚骨。在哈札听来,这阵惨叫声就一路划过他的头顶,然后在营区的另一边突然停止了。
还是有战士在进攻,可是他们的剑都弯了,钝了的苏瓦地长枪也穿不透怪龙的铁甲鳞。龙头又伸向前,另一个战士成了牺牲者。
哈札也想进攻,和他的同胞一样。保护他们的族长,替死去的弟兄复仇。可是在他的心里,那个曾经为阿马荷和托卡西雅工作过的年轻人知道,这头怪物是什么来历,还有谁最晓得怎么对付它。他冲进米斯拉的帐篷,发现他缩成一团。
“是梦,”米斯拉喃喃道,双眼紧闭。“那个梦。”
“是真的!”哈札喝道,然后又用阿基夫语加了一句。“那是机器。是古代的神器。你知道的啊!我们要怎么打退它?”
熟悉的外国话似乎让这名惊慌的学者恢复少许冷静,“对,”他慢慢的说,“应该是机器才对。就算不是索蓝的,也还是机器。我一定要拿到那个石头!”
“石头?”哈札想起这东西,不知怎地胃里有点不舒服。
“那个绿色的宝石,切成一半的。”米斯拉很快的说,“我来的那一天被他们拿走了。只要有那个东西,我就能减弱那条龙的引擎。”
“我看过,”哈札转头看看战局。“在族长手上。”
巨龙——龙引擎,已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男女老幼只顾着逃命,留下战士们已经重组阵势,准备再次进击。杂踏中,哈札看见族长高大的身影穿梭在战士之间。一抹绿光从族长的胸前隐现。

“在那里!”哈札指着族长所在的方向。“他带着。”没等米斯拉跟上,哈札便一跃而起,冲向那团混乱。
哈札加入战局得晚,所以他离那群白族长率领的战士们差了二百多步远。就这个距离保住了他的命。
巨龙引擎往前倾,然后对着那群猛攻的战士们张开了大嘴。一阵轰隆声从这头巨兽的身体里传出来,紧接着就是满天红色的火焰和热气。
滚滚如浪涛般的红云把战士们都包围了起来,哈札只听见前头传来他从未听过的凄厉惨叫,就被急速喷来的热浪逼得退了好几步。红云很快的消散,哈札也立刻冲向前,可是他却看见有如炼狱一般的景象。
战士们还站着,可是他们全都熟了;血与肉一片片的剥落、在高热中焦黑。哈札觉得一股苦酸味猛然涌上喉头,可是他还是努力的环顾四周。他在找那个高大的身影。他要找族长。
发现族长的时候,他已经面朝下的倒在沙地里,一滩血正急速从他身体下扩散开来,他的皮肤都被烫烂了。哈札一面诅咒着这份差事,一面跪下来翻找他的口袋。看到族长的儿子正在领导另一次进击,而巨龙已经转过去对付他,哈札便低头专心的找了起来。
族长没有说谎,他的确把石头随身带着。石头还在发光,映照着黏在上面的焦肉和干血。
哈札紧紧抓住了石头,却又多事的往上看了一下。这真是个错误的举动,因为他正好看进了巨龙的眼睛。
马法瓦。那对眼睛是有思想的。哈札知道,这跟阿基夫考古营里的苏其或安瑙纳都不一样,这对眼睛是有智慧的。马法瓦看着哈札,当下就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谁,手里拿的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他不能用。
巨龙张开大口,紧跟着响起沙漠狂风的声音。这个年轻的法拉吉人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事,他只能跑,没命的跑。
那股热浪就在他背上炸了开来,只擦过他的皮。然后他就逃离了巨龙喷火的范围,看见米斯拉正从另一个方向向他跑来。
哈札回头看,马法瓦已经喷完了火,现在正朝着他们二人蹬步而来。
哈札连忙转回头,把那半块石头丢给米斯拉。然后往旁边跳,用双臂遮住脸和头,以防米斯拉万一没能反应过来,削弱龙引擎的动力。他绝望的想,说不定巨龙会以为他死了,就这样放他一马。哈札维持这个姿势过了好一会儿,随时都准备接受巨龙的火舌。等了好久都没动静,他才慢慢的把手移开。
马法瓦躺在地上,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族长的狗(不对;哈札纠正自己,是前任族长)似的。它的前脚缩起来,蹲坐在沙地上,后脚有一组奇怪的轮子和铁板。他的颈子伸得长长的,软瘫在地上。头上有个尖尖的箭头,红色的蒸气则从它嘴里嘶嘶的溢出来。
米斯拉就站在箭头的前端,手里高举着绿色的宝石。宝石正发出耀眼的光芒,在夜里就像一道光束。
哈札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向米斯拉。“你杀了它啊?”
米斯拉摇摇头,他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没有,这次不太一样。它不是被我变弱了,我想可能是服从了我吧。”
鼓噪声传来,哈札看见年轻的小族长正跑过来。他有一条手臂划破了,正在淌血,而且他满脸通红,好像刚才也被热气烫着了似的。“它死了没?”他对着米斯拉大叫。
“被镇服了。”米斯拉回答他,“我想我应该能控制它了。”
小族长点点头,然后又说,“我爸爸一定会很高兴。”
哈札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迟疑着开口。“很遗憾,年轻的王,你的父亲他……”他不知不觉的压低了声调。“你现在是族长了。”
那一刻里,哈札看见这位年轻的族长脸上蒙上一层阴影。他全身僵硬,被迫在这个消息中成长。就在几分钟前,他还是族长的儿子,但是现在,他脸上的线条硬得像是用雕刻刀雕出来的。
新族长点点头,然后转向米斯拉。“你能控制这东西?”他的声音有点钝。
“我认为可以。”米斯拉说。
“其他人行吗?”
米斯拉想了一下,便摇摇头。“我相信如果你的父亲能,他就用了。”然后他又停了一会儿,“我们可以以后再试试。”
“我同意。”年轻的族长说。“把这东西暂时带离开营区,到早上之前都不要离开它。”然后他又转向哈札,“带我到我爸爸的尸体那里去。我们得尽快救助伤者,还要看看灾害有多严重。今天晚上我们已经损失太多了。”说完,他若有所思的低头看着那头巨龙,然后像是自言自语的:“也或许我们收获不少。”
哈札和米斯拉只迟疑了一会儿,但是却足以让同样急性子的新族长重申号令,“去呀!”这是来自苏瓦地的新族长、全法拉吉民族的首领的命令。
米斯拉轻声的说,“如您吩咐,最可敬的王。我仍然是您的贱民。”
“不,”年轻族长举起一只手,样子就像他父亲几个月前举起的手势。他的表情变得比较柔和。“你不再是贱民,不是奴隶了。我现在封你为拉(精灵),我的魔法师。从今以后,我要你随侍在侧,还有这部神奇的机器。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维持部族的势力,还能吸收更多的新部族。你愿意侍奉我吗?”
米斯拉单膝下跪,“当然。”
哈札为眼前的景象而震惊不已。这个小男孩好像早就为这一刻准备多时了;一切的行仪、语气和举动,他都一清二楚。
“谢谢你,”年轻的族长对米斯拉说。“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一定系出同源,我们就像手足一样亲。不过现在你我的动作要快!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