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make》第6章
Chapter6：“/remake，第5次”
贝拉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乃琳的浴巾，想从浴缸里站起来，腿上却还遗留着些酥麻酸软的感觉，好在手上动作够快，扶住了浴缸边缘，眼前是自己深红色的血，被装在了桶里，桶是贝拉自己放的，为了不让血留一地。
贝拉更在意的是刚刚那一次remake，恣意而放纵，那个在雷雨夜会将自己蜷缩起来的胆小女孩，化身成为狂风暴雨席卷着贝拉身上的每一寸。
那是贝拉之前从未见过的乃琳，那是只有贝拉才能见到的乃琳。
血的味道将贝拉的思绪拉了回来，贝拉是不晕血，正当她还在想这桶东西要怎么处理的时候，几位队员也正好陆续走进浴室，可她们之中有人晕血，是嘉然。
正常把手放到桶里正好能没过一个手掌的厚度，气味也没太浓郁，只是粉色小矮子好奇心实在有点重，凑过去望了一眼，满眼的暗红还是对她的心灵造成了巨大冲击，珈乐急忙扶着她回客厅里。
向晚让出位置给医生和贝拉，跟和乃琳相见时一样，手腕上本该有的创口已经愈合，看脸色也没有苍白的虚弱感，向晚看看时间也快到晚饭点了，赶紧招呼贝拉从浴室里出来，又发了个信息让管家带人来收拾浴室。
好在家里是有两个浴室的，只不过那个在2楼，一开始也还是有人用的。后来在一起住久了，偶尔一起洗是会有的，当然懒得上楼也是真的。
贝拉跟着向晚到客厅里，坐到正靠在珈乐身上的嘉然旁边，边用手轻轻拍着嘉然的背边拿起手机看了看，开始思考起下一步的行动。
高空坠落？跳楼？枝江市最高的那栋楼是向家的产业，就算晚晚能够说服她家里人让自己上去楼顶，可在那上面跳下来造成的社会影响也太大了，只要自己的身子出现在大楼外围，随时都会有人看到然后录下来。
而且几百米的高度，如果那段时间内没能……如果能再高点自己大概也就没有顾虑了吧？
“哭哭，你们吃过了吗？没吃的话先点外卖吧。”还是先吃饭吧，窗外天色正要暗下来，落日将天幕染成渐变的绛紫，她们寸步不离地陪着自己，也都饿了。看到嘉然因为晕血而无精打采的样子，贝拉尤其心疼。
……
晚上八点半，枝江海面上，向晚家的直升机里。这是贝拉饭后由自己在海滩上被救的情景想到的，大致向管家询问了关于这部直升机的一些参数，她觉得总比爬楼要可行，只是由于爬升高度的关系，出于安全考虑，这一次贝拉没让队员们跟着。
3000米的高空，旋翼破风的声响下海显得寂静而深邃，没有降落伞，救生衣也难起作用，贝拉的衣服里别有一个不知道remake之后还能否起作用的GPS定位追踪器，如果这一次没能成功，管家已经安排好了蛙人随时待命。
贝拉还带了一支从乃琳桌上拿的钢笔，乃琳被贝拉按在椅子上吹头发的时候，偶尔会用它来写点什么。贝拉夸过乃琳的字端庄大气，乃琳回过头对着贝拉微微一笑，贝拉看着那嘴角弯出的弧度，感觉自己心都要化了。
为了那融进了自己心里的笑颜，贝拉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迈出了那一步。
身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被破开的气流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虽然因为没有护目镜只能闭着眼，贝拉还是能很明显感觉到身上裸露的部位传来轻微刺痛。
但这跟刺挠有点像的体感并没有持续多久，气流的尖啸听不见了，紧紧闭合的眼睑似乎越过了由乱流织成的壁障。
海面上，一个逆时针旋转的漩涡，涡流中心闪灼着微弱的橘红色光芒，正逐渐将贝拉吞没。
隐约的光感让贝拉终于是没忍住把眼睛睁开了，眼前是一个个人像虚影从她的身边掠过，从贝拉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们开始的，然后是她的同学和老师，芭蕾舞团里的师姐师妹，受伤后住院时的主治医生和护士，珈乐以及伤愈后参加艺考认识的很多人，乐华的经纪人，向晚，嘉然，直到乃琳为终点。
她还在下落着。
贝拉想要伸手试着触碰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身影，却发现自己像是落在了水里一样，阻力带来的粘滞感让她不能像平常般自如。她能看到自己呼气时带出的一连串气泡，她也能在自己呼吸换气时闻到的酒和果酱混合后的馥郁香气，她记得这味道她尝过。
这是一次练习之后第一次跟乃琳两个人外出约饭，饭后一起去的清吧里点的一杯鸡尾酒的味道。
向下的落体运动在贝拉的身体超过乃琳虚影的裙摆之后停止了。原本颠倒的体态在这杯橘红色的酒里被摆正，就像是一颗酒里的樱桃被人用手捻起，重新放好。而贝拉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顺时针旋转的漩涡。
……
“贝拉小姐，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吗？”没开灯的小酒吧有点暗，贝拉几乎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但这句话不是。这是酒保写在一张小卡片上从吧台推出来的，黑色马甲、白色衬衫、浅条纹、菱形胸针，贝拉拿起小卡片的时间里他就已经转身，在酒柜上取下一瓶瓶酒，仔细擦拭瓶身，贝拉知道他。
这就是那家小酒吧，灯全部亮起时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乃琳第一次带她来的时候，贝拉不太容易想象在枝江灯火通明的表层之下，还藏着这样的店。开在地下室，照明几乎全靠煤油灯和老式钨丝灯，几张木质小圆桌，每张桌旁围着三两张软垫靠背座椅，墨绿色，深木色，以及灯光无法企及的黑灰色。
贝拉更难想象的是乃琳点的是一杯入口厚实泥煤味颇重的威士忌，那晚的贝拉光是看着酒保捣鼓老冰的手法就已经出了神。在昏黄的灯光里，乃琳的五官被光暗削出了分明的轮廓线，她的脸本来因为浅下颌显得圆润而可爱，却在举杯后由光线透过杯子和冰块散射出贝拉从没见过的半熟风情。
那一次贝拉给自己点了一杯酒精含量比较少的鸡尾酒，除此之外还特地加了个小小的要求：最后的成品要红色的。乃琳在旁边听着，轻声地笑着。
找了个位置坐下，贝拉看着小卡片，她知道自己是前一天晚上才最终确认了心意，在看见那一条芭蕾舞裙之后。在这之前她只是习惯，习惯乃琳给自己的区别对待。从小练舞也一心向舞的贝拉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很多女生心里的弯弯绕绕对于她来说不太好理解，在她看来乃琳对每一位队员都很好，那些在自己身上会有的小动作，乃琳也一样会施展到她们身上，仔细回看才能发现乃琳跟自己的互动更频繁。
“噢……谢谢。”酒保送来的酒打断了贝拉的思绪，距离杯沿还有1/3的浅红色液体，缀着两颗颜色要深一些的樱桃，是贝拉第一次来这喝到的酒，很简单，她却很喜欢。
樱桃梗是相接的，贝拉拿起来的时候乃琳也会伸手过来，轻轻用力，扯断，一人一颗。现在乃琳还没来，那就先喝酒吧。
双手抓住高脚杯，正要用力将杯子往嘴上靠的时候，贝拉听到了高跟鞋一下下敲在木地板上的脆响。然后杯子里的樱桃被一只手拿到了视线外，当它们再回到眼前时，已经变成了它，另一颗自然是在乃琳手里。
贝拉将身子向前伸了伸，张开嘴从乃琳那抢回了属于自己的那一颗。而乃琳则趁机将贝拉的酒拿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然后将印有自己口红的那一侧杯沿转向贝拉，她侧坐在桌上，用正好空出的手抓住杯口，再伸出一根手指抵住贝拉的嘴角。
脸上的明媚笑意根本不藏，再明显不过的意图了。
贝拉接过杯子，也接过乃琳伸着的手，将杯子拿到离身体比较远的地方，然后牵着乃琳的手稍微一用力，乃琳就从桌上顺势滑到了贝拉的腿上，身体下意识地扭动几下做出了类似于挣扎的示意，但是贝拉的手很快就环住了乃琳的小腹。
“别动。”贝拉看着高脚杯上有点起砂的唇印，她知道刚刚乃琳是想自己在那个位置把嘴对上去，差点就照做了，这种感觉让她想起了上一次remake中在浴缸里发生的一幕幕，明明自己在物理层面上总是占上风的，最后却都只能任由乃琳摆布，心甘情愿，却又有那么一丝心不甘情不愿。于是贝拉这次又发挥了自身优势，将杯子举到乃琳面前：“喂我喝。”
“你确定？这里可还有人哦。”乃琳转过头望着神色坚定的贝拉，用手指了指吧台，企图能用心理上的羞耻感让贝拉放弃。
“我确定，我要你喂我喝。”贝拉没往别处看，径直望向乃琳，说完还用手指在杯子上敲了两下。
这就是所谓的“一力降十会”吗？乃琳想。不过记忆中贝拉认定的事情确实是很少能被改变的，只是这回贝拉不觉得害羞，却轮到了她。
好在酒吧里灯没开几盏，贝拉看不到乃琳已经开始发热的耳根和脸上的飞霞。她只能看见乃琳将一侧的头发聊到耳后，头微微前倾，嘴唇再一次印到杯上。
乃琳要比贝拉高出不显眼的两三公分，现在又坐在贝拉腿上，直接低头也不太容易将脸贴到贝拉脸上，于是乃琳只能往外挪动几分，再把腰软下来，将自己的上半身倚到贝拉身上。
因为嘴里含了酒，乃琳没法说话，只能靠肢体进行示意，她指了指贝拉的眼睛，再把自己的眼睛闭上，贝拉却只是笑着摇摇头。乃琳挣脱不开，看着眼前人一副“我就是要看着你做完这件事”的样子，合上双眼乖乖低头。
贝拉把本来抱在乃琳腰间的手摸到了她的脖子上想要扶正方向，才感觉到了原来对方已经升温到这种程度了，不出声地笑了。
然后，终于碰上了。无端的，贝拉想起了评论区里的一句话：小小的，香香的。嗯，还要再加上一个形容词“软软的”，用来描述乃琳嘴唇的触感在合适不过了。
刚亲上的那一瞬间，贝拉自己就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唇齿微张，伸出跟猫一样敏感的舌尖碰了碰乃琳的嘴唇，表示她可以开始了，一道含有体温和酒气的细流就断断续续冲过贝拉的唇瓣，冲过贝拉的齿间。
贝拉尝出了不同于之前每一次喝这酒时的甜，她沉溺了，沦陷了，也更主动的想索取。就算乃琳嘴里的酒很快就已经被她喝完了，她还在驱使着自己往前，直到乃琳的身体碰到了桌子，煤油灯的金属基座和木质桌面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敲醒了贝拉，两人分开后都在大口呼吸。
还有事情需要知道，可贝拉一点都不想停下来。
将酒杯放好，空出来双手帮乃琳抚平身上衣物的褶皱，贝拉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了出来：“乃琳，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一定要说吗？”乃琳伸手摸上贝拉的左脸，拇指轻抚着贝拉的泪痣，被她这样一问，思绪千回百转，她觉得眼前这个女生值得她喜欢的地方太多了，但如果非要说个所以然来，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完成的陈述。
“嗯。”
“那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你消失之后，我到你房间里去了，看到你衣柜里的那条裙子……其实我可能很早就喜欢你了，只是看到了那条芭蕾舞裙之后，才从自己的角度确认了心意。”
“那我可能比你想象中的要更喜欢你。一头长直发好看的你，一身短装性感的你，练舞的时候认真的你，唱歌也很好听的你，直播的时候看上去憨憨的你，有人在评论区说我们坏话第一个来安慰我们的你，平时总是说要我们身材管理到了晚上却会给饿了的我们煮面的你，陪我一起去图书馆的你，送我去医院的你，跟我一起来喝酒的你，就算我跳舞很笨也还是会一点一点教会我的你，从来都不会嫌弃我的你，明明会嘴上嫌我烦却还是会答应跟我约舞台的你，被我抱住的时候说话会变小声的你，会在打雷的夜晚抱住我睡觉的你，会帮我把头发吹干的你……我喜欢关于你的全部，我喜欢每一个与我有关的你。贝拉，你知道吗？自从我加入A-soul之后，你在我们面前跳过第一支舞开始，我就开始仰慕你了，当时心里想怎么会有跳舞这么好看的女孩子就站在我面前，然后一天天过去，跟你度过的时间越来越多，跟你经历的事情也越来越多，我觉得自己已经陷进去了，进去了一个叫做‘贝拉’的漩涡里。后来有一次我练舞练太久虚脱了，你送我去医院，在路上你说你受过很重很重的伤，严重得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跳舞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跳舞的话你觉得你失去了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你说你最后还是扛过来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扛过来的，你那时候大概只是想安慰我，我那时候想的只有我不想再让眼前的这个女生受伤了，所以出院之后我更频繁地和你在一起，找你练舞练歌，看你的每一场直播，看观众们的反应，复盘然后记下来。你都不知道当公司安排我们两个一起直播的时候我有都开心，可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我对你的感情，所以一直都还是像之前那样跟你打闹开玩笑，有时候没忍住就抱抱你逗逗你。没想到我最后还是没有做到，我还是消失在了你面前，我看着你一次次地尝试自杀，进行remake来找我，我就……就……”
……
“贝拉，第4次remake，完成。第5次remake触发条件：过量吞服安眠药。”放在贝拉房间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上面闪烁着这样一条信息。
而在枝江的一角，贝拉走在街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雨，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发梢上，她的睫毛上，她的指尖上。如果不是时不时送到嘴边的雨水伴着微咸，没有人能知道她在哭着。
她记住了乃琳几分钟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那么长的一段话，就连平时思路清晰说话利索的乃琳说到最后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可是将那每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拆开来，都是超乎贝拉预料的喜欢。
原来乃琳她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