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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郡王”印考辨

2021-12-10 08:53 作者:考古快递  | 我要投稿

“太原郡王”印考辨

《东北史地》 2010年02期 马洪

[内容提要]《辽海印信图录》将辽宁省博物馆馆藏文物“太原郡王印”定为北朝遗物并不妥当,此印或为元代遗物,或为明清时代之伪作。

“太原郡王”(图一)印,见于东北三省博物馆、沈阳故宫博物院和辽宁省档案馆合编的《辽海印信图录》(以下简称《图录》),为辽宁省博物馆藏品,编号1503。

著录介绍:

一九五七年从北京购入,青铜铸,板状,长方体,扁直钮,中有一穿孔。印面凿刻朱文行书“太原郡王”两行四字,印面周边为双边框,印体较薄,边长4.3厘米,宽4.1厘米,厚0.4厘米,钮高2.1厘米,重38.9克。太原郡,始设于战国秦庄襄王时代,北朝之北魏时郡治“晋阳”,在今山西省太原西北。

据了解,此印是一件传世品,来源不详,并无考古发掘的明确断代依据,其形制和风格,与目前发现的北朝官印不类。《图录》定为北朝遗物,笔者以为并不符合该印的历史真实,值得商榷。

一、“太原郡王”印与北朝官印比勘

古玺印的断代,常常是以历史文献考察和印章形制比勘相结合的方法来完成的,本文不妨首先验察“太原郡王”印是否符合北朝官印的特征。

中国古代官印,数千年来一直都处在不断的嬗变中,但隋朝的变革,尤其不同凡响,具有承上启下的重要意义。正如王献唐所谓:“上承汉魏,下开唐宋,划然分开,文物一新。”①北朝,正是这场印制发生重大变革的前夜,这一时期的官印,总体风貌虽然仍属汉印风格的延续,却是汉印体系由盛向衰的阶段,已明显表现出背离汉式作风的倾向,从大的历史时期划分,属于汉印风格的尾声。这一时期,也许是受到厚朴粗犷的北方民风的影响,表现在官印的文字审美风格上,具有雄悍不羁的特征,与三国、西晋、东晋、十六国都有明显的差异,与南朝官印相比较,印文结体宽松,转折生硬,线条粗钝,亦有小别。

罗福颐主编的《秦汉南北朝官印征存》(以下简称《征存》),是一部著录北朝官印最多的大型古代玺印图录。据笔者统计和分类,《征存》共收录北朝官印99方,其中北魏56方,东魏4方,西魏6方,北齐17方,北周17方;文武职官印有将军、校尉、司马、太守、丞、令、长等,爵位印有国公、侯、子、男。这些虽然不是北朝官印的全貌,但基本可反映出这一时期官印的形制特征,对于考证“太原郡王”印,提供了鉴别的参照,尤其几方爵位印,更具有相互印证的重要价值。

北朝官印的书体,全部为篆书,这是目前见到的一种客观事实。魏晋南北朝时期,社会通用的文字虽然已经进入楷书阶段,但入印文字仍以篆书为本,这是承袭传统印制的。当然,北朝官印上的篆书,已与汉印严整规范的摹印篆(缪篆)具有较大差别,明显存在文字结构不合六书法度的现象。一些将军章的制作,尤显荒率粗放,凿刻欠精,笔画多有增减,讹误不作检较。考察印史,楷书官印,北朝以前不是一例没有,东晋时期颜约墓出土的“零陵太守章”,书体在隶、楷之间,具有楷书化的倾向,但此印是白文形式,且为滑石质料,属殉葬之用的明器,可能出于工匠的偶作,不能视为当时郡长官正式使用的印信。楷书印的正式出现是在唐代以后,五代的“元从都押衙记”,宋代的“州南渡税场记”,及至元代大量使用的花押,构成主流篆书印的一脉支流。

白文是秦汉以来长期形成的官印风尚,在秦汉官印很难见到朱文形式,这与印章的使用方法和制作技术有关。北朝沿袭旧制,仍以白文为官印形制。魏晋以后,封泥的逐渐废止,纸张的广泛普及,并开始使用印色(濡朱),并未阻挡用印传统的惯性,至南北朝,遵守的还是相当严格。目前见到的北朝朱文官印仅有两件:一是1982年于陕西汉阴涧池出土的“卫国公印”,此印为朱文篆书;二是1993年8月在陕西咸阳底张乡陈马村北周孝陵出土的金质獬钮“天元皇太后玺”,其书体为汉式规范的缪篆。这是北朝官印中极为罕见的两方朱文篆书印。朱文官印的出现,并成为一种主流官印样式,是由隋朝开皇九年印制改革以后开始的。刊有“开皇十六年十月一日造”的“广纳府印”和刊有“开皇十六年十月五日造”的“观阳县印”,可谓是隋朝朱文官印的标准品。

印台和印钮是古玺印断代的重要依据之一。据研究②,秦印台式分为二型,一是印背作四面倾斜的平台,二是印身不起台,印背为一平面。汉印台式渐高,尺寸多在0.6到0.9厘米之间。北朝官印的印台较为厚重,多在1厘米以上,厚者可达2厘米,印台由薄至厚的演变趋势是明显的。北朝的印钮样式极为华丽,一反两晋十六国的粗简作风,以龟钮、鼻钮居多。据研究,北朝钮式在魏晋南北朝时期独成一式,精致的印钮与不甚讲究的印面构成较大的反差,这种现象值得研究。

由此可见,“太原郡王”印的楷书、朱文、双边框及单簿简陋的印体形式,在北朝的官职印中几乎都是没有的,尤其是此印的双边框,极显另类,更是秦汉以来官印中难得一见的形式。《征存》中的几方爵位印(图二),国公为四等、县侯七等、县子九等、县男十等,品级均在郡王之下,但印章制作的精致程度都明显高于这件“太原郡王”印,如果出现这种不成正比的现象,显然不具有合理性。

《图录》有一篇《概说》,对魏晋南北朝官印的形制、书体、钮式,都作了较为切合实际的评述,如“印文袭用汉印之篆、隶书体,但古拙次之。引钮除汉印之普通瓦钮或桥钮外,渐以各种造型动物如龟、驼、狮、羊等装饰的背钮为主,统称为兽钮印”。但令笔者疑惑不解的是,“太原郡王”印并不符合北朝官印的特征,认识和判断岂不自相矛盾!将“太原郡王”印定为北朝遗物,是缺乏类型学依据支持其说的。

二、“太原郡王”印的性质

疏于印章的形制比勘,只能从历史文献记载中寻找答案。从著录行文的逻辑看,如果推测不错的话,北朝之北魏设置太原郡,应是其断代的主要依据。将“太原郡王”印和太原郡紧密联系在一起,只注意此印与郡建制的历史关系,而忽略此印与封爵制的关系,对此印的性质缺乏明确的认识,判断由此受到局限,笔者以为这是《图录》断代失误的主要原因。其实,只要我们把“太原郡王”印放在封爵制的系统中,并结合印章形制进行综合分析,笼罩在此印上的迷雾便会散开。

郡王乃爵位之名。“太原郡王”印,非常明确,其性质是一方爵位印,而非郡太守的职官印。郡王由皇帝赐封,而太守则由皇帝任命,二者属于不同的官职系统,虽然官爵之间互有联系,但属性不能混淆。郡王之名,始见于西晋时期,据《晋书》记载:“武帝践阼,封东莞郡王,邑六万户。”后世开始沿袭设置。隋爵分国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侯、伯、子、男九等,郡王为第二等,从一品,秩万石,位次于王。唐皇太子、诸王与亲王之子承恩泽者皆封郡王。唐沿隋制,也设九等爵,郡王为二等,从一品,食邑五千户。皇太子之子封郡王,大臣、节度使亦得封郡王;晚唐、五代,异姓封郡王者甚多。以后各朝代郡王也多为二等。宋宗室近亲承袭,有皇帝特旨者封郡王。南宋,为奖赏立大功者,也曾封之为郡王。金、元沿置。元代赐爵郡王者较多。明代,亲王子除世子外均封郡王、世袭罔替。清代封爵第二等为多罗郡王,也称郡王,专用于加封皇族、满洲贵戚以及蒙古、新疆、西藏等少数民族首领。

封爵,历来有实封和虚封之别。实封有封地和封户,收租税;虚封,或封原籍,或封地名,虽授印章,并无实权,也不去封地食邑,只是褒奖功绩、提高地位的一个封号而已。有的死者被追封为郡王,只能彰显家族的荣耀,对于其本人已经没有实际意义。

郡王是古代官制中常设的品级很高的爵位。《隋书·礼仪志》载:北齐印绶,二品以上,并金章紫绶。三品银章青绶。四品得印者银印青绶。五品六品得印者铜印墨绶。金制规定更为详细:诸郡王印,金镀银,方一寸六分半,三十五两。③可见,二等、从一品的郡王之印,所用材质是相当贵重的,且有皇室明确的等级标准和印制特征。“太原郡王”印显然过于简陋和怪异,薄台瘦柄,楷书双栏,并不具有郡王印的高贵特征。本文注意到,南北朝时期也封郡王,但如前文所述,该印不具备这一时期官印的特征,所以将其排除这一范围之内。

隋朝以后,太原郡作为行政区的建制虽然已经废止,但爵名前加地名为封号的习惯是常见的。检索史籍,不乏册封太原郡王的事例:

《旧唐书》卷五《高宗》:

闰月壬子,故赠司徒、周忠孝公士、赠太尉、太子太师、太原郡王,赠鲁国忠烈太夫人赠太原王妃。

《新唐书》列传第一《后妃》:

时睿宗虽立,实囚之,而诸武擅命。又谥鲁国公曰靖,裴为靖夫人;北平郡王曰恭肃,金城郡王曰义康,太原郡王曰安成,妃从夫谥。太后遣册武成殿使者告五世庙室。《新五代史》杂传第三十二:

……十八年,晋军讨张文礼于镇州,以宝(阎宝)为招讨使。明年三月,宝战败,退守赵州。渐愤发疽卒。追赠太师。晋天福中,追封太原郡王。

《宋史》列传第十一:

王景,莱州掖人……宋初,加守太保,封太原郡王。

上例可证唐宋时期赐封太原郡王的史实。综合印章的形制特征和史料提供的封王佐证,我们有理由断定“太原郡王”印,并非是一件北朝遗物,所属时代要晚。

三、“太原郡王”印历史身份的判断

此印形制的异常,笔者判断其历史身份具有两种可能性:

1.元代封郡王较滥,且此时流行楷书花押,花押虽为私印形式,但为各级官吏所喜爱,有可能偶用楷书形式制爵印。

2.北宋以降,金石之学兴起,文人雅士渐开搜集古印、钤拓谱录之风。这种风气的形成,一方面对认识古玺印的历史、普及印学具有文化学价值,另一方面,则诱发了好利之徒的作假牟利之风。明清时期,古玺印赝品,充斥于市,作假多有不知古代印制、印式者,往往七凑八拼,臆造出不伦不类的物件。“太原郡王”印有可能是一件伪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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