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赎罪日上空的毛线团

Fur Ball：指激烈混乱的多机缠斗，形状像毛球。

接上篇：赎罪日战争：十月の青空 。本篇为第二卷收尾作，想尝试还没写过的大规模空战。

1973.10.14 15:10

尼罗河翻滚着浑黄的浪花，注入北方的亚历山大港。在河心飘荡着一条白色三角帆船，在偌大的河道里形单影只。朝上流再延伸100英里，河面会热闹许多，因为埃及的行军浮桥将从那里相对缓和的水面铺设到东岸。

眼下，这艘小小的信号船上，两名闲的发慌的埃及士兵正数着天空中划过的喷气机尾迹。斋月的礼拜天，阳光热辣，天空湛蓝，像一张宽大的阿拉伯头巾。

“只有歌利亚才会用这么大的头巾，这个形容真蠢。”

“你才瞎形容，你知道以色列人6年前怎么调侃我们的吗？”

“大卫的弹弓击倒了歌利亚？你又翻起犹太人的烂字典了(旧约)。”

“他们说：「上帝用六天创造了世界，以色列用六天征服了中东」”

“**，这群无知愚昧该死的异教徒！好在这一次我们狠狠踹了他们的屁股。你知道吗？前天第16师从哈姆塔尔方向深深突入了西奈，他们的飞机被成批从跑道上炸毁[1]！”

“听起来我们很快就能在耶路撒冷西城区接受检阅了，这不……”

两人正侃着大山，全然没注意到，西北侧的天空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点。那由远及近的喷气引擎声，正气势汹汹朝他们头顶扩散开来。

10月14日，我经历了一生中最艰苦的战斗。——以色列飞行员 埃里·佐哈尔

顶着太阳进攻从来不是好主意，但有时候，你必须让自己的出招无法被预测。

就像那永垂青史的6月5日清晨，阿丝翠带队完美的从东侧迂回，在朝阳的掩映下突破了因萨斯密不透风的米格大网。

但在刚刚进行的、三次针对尼罗河三角洲的OCA破袭行动中，IAF就像中了邪一般，每一招都被老油条穆巴拉克料到。

尤其是7号那天，原计划的“当头棒喝”却成为了埃及广为宣传的“曼苏拉大捷”。

“我还是想不明白，穆大头是怎么吃定我们要从东北角低空切入曼苏拉的。”潘芬·麦克唐纳依旧对几天前“模式 5”行动惨痛的教训耿耿于怀。她本想复刻Asterix在67年的辉煌，没想到却正好撞上守株待兔的石勒河和SA-6[2]。

“巴德尔”行动：10月6日下午2点，200多架埃及战机同时发起空袭。穆巴拉克创新性地出动14架图-16，发射空地导弹攻击西奈半岛的关键目标，使埃及短暂获得制空权

2.曼苏拉空战，14日反攻前夜，曼苏拉曾在7日、9日、12日遭到空袭，在7日折损了多达22架飞机，成为以色列空军在第四次中东战争中单日战损最高的一天。

“不要多想，敌人肯定吃一堑长一智，天下哪有反复踩坑的蠢蛋，”加密通讯里，天火队长倒是放得很开：“况且曼苏拉的104联队确实是块硬骨头，连摩萨德的渗透都碰了钉子。穆巴拉克好像也颇为关心这个尖刀基地的防空。”

“哎，我还是觉得，你当时的因萨斯奇袭能成功，是很多幸运的总和。”习惯性的扶额，潘芬相信，即使让阿丝翠再来十次，她也未必能再像上次那样大获全胜。

“噫，某人对自己的水平略逊一筹不服气？”

“你倒是说说有哪些能让我服气的点(￢_￢)，米垃圾挂弹又少，西拉诺看的也不远，蜻蜓导弹也拉……”

“别酸了，隔着电台我都感觉醋味溢出来了，你得用实打实的战绩来说话~”阿丝翠心情很好，因为航程较短，她的天火中队主要负责以色列的防空任务，面对棘手的萨姆的机会比潘芬少得多——不利的一面就是潘芬和自己的战绩差距不断缩小。

“天火01，请遵守无线电静默，再过5分钟攻击就要开始了。”给Asterix塞上口球，潘芬嘴角带笑，这些天的并肩作战早已使她们无所不言。

伸出一只手挡住灼眼的太阳，潘芬低头观察膝板上的战术地图。就在机群突击前的半个小时，作为诱饵的第一打击波次从运河西侧偏南的方向穿过曼苏拉和卢克索。但今天惯用伎俩落空了，104联队生了根一般在曼苏拉上空盘旋，没有被调虎离山。根据第一波次中队的观察，曼苏拉南侧的三个SA-6阵地依旧在那里。北侧和东面被靠近卢克索的第21防空营覆盖。 留给Strike package (混编攻击机群)唯一薄弱的入口只有西北侧狭窄的‘拉链’区。

所有40架满载着各式弹药的奔袭飞机低空掠过浩荡的尼罗河水面，乌压压的编队在纵向和横向都压缩的很紧密，保证给地面最短的反应时间。小麻雀被河面上的一条白帆船分了神，险些栽进尼罗河沿岸湿润的土地里。

左翼的A-4编队紧跟着领头的鬼怪，她们的翼下挂满了Mk-82；右翼的4架幻影IIICJ以稍低的高度为编队护航，由于挂满三个副油箱，这些短腿小飞机们也只能携带几枚相对较轻的R530E和蜻蜓弹。混编大队的主力，20架F-4E则同时携带了反跑道炸弹和不少麻雀和响尾蛇。此外，那几名刚刚在“五分钱空运”中空降特拉维夫的扬基佬则挂载了新锐的“小牛”电视制导导弹和百舌鸟。潘芬甚至从那刚涂漆不久的机身上隐约看到了USAF字样。

“重锤01，这里是紫堇，13点钟30英里Bandit四架，航向170，高度15000。”

“copy。水仙小队，执行“饵线”战术，钓出哨兵。”

顶在最前方的四架F-4E抛掉副油箱，点着后燃器，径直朝曼苏拉上空的‘哨兵’飞去。

“雷蛇小队，按原计划执行反辐射攻击。”

“Roger.”4架全副武装的土黄色F-4E脱离编队，电磁干扰机开始工作。她们爬升到攻击高度，飞向了状态不明的机场上方。

那四架敌机在20英里距离时回过神来，扑向了攻击机群右翼，她们的机影被耀眼的太阳完全盖住。蝙蝠中队的四架幻影III以一致的侧滚脱离了主队，在她们上空1000米，另一组鬼怪四机编队雷达开机，为友机提供敌机方向坐标。

与此同时，机舱里的RWR聒噪起来，先是机队领头，并迅速蔓延到队尾。Strike package的全体成员，即将直面埃及的IADS(综合防空系统)三指恶魔来自地狱的问候。

2000米负高度差接敌，APQ-120很快就将目标装订入瞄准框。随着一连串火箭点火声，6枚麻雀飞离挂架，窜向接近中的米格。雷达屏幕上代表敌人的亮点一下子变多，像飞沫一样四散开来。

“水仙小队，切换到近距截获，准备右转接敌。”

近了，近了，已经能目视分辨出那些埃及飞机沙漠黄的涂装了。高高的脊背，是米格21MF。靠内的一架敌机翼下发出一道火光，这是R-23的典型攻击距离。四架鬼怪II分开朝两个方向规避，娴熟的进行"S"机动。

“11点钟25英里，Bandit四架。”

“紫堇呼叫重锤，13点钟30英里发现Bandit两架。”

接二连三的口令向重锤01传来，无线电通讯频段就像快烧沸的水。潘芬沉稳的给各机组分配任务，意料之中？事先她可没打算让这支满挂炸弹的突击大队直面对手的空中主力。请求接敌的声音越来越多，潘芬飞快的在脑中构建着态势图，如果空中的米格超过20架，她就得让一部分鬼怪抛弃炸弹了。

“天火01，请报告你方机组的情况。”

“copy，我队四机情况正常，余油2600 lb，请指示。”

“蝙蝠四机爬升至三万英尺，务必掩护A03区域的每一架鬼怪的上空。”

阿丝翠带头爬升，大地在视野里下沉，只剩下孤独的太阳。四架幻影抛掉副油箱，跃升到整个编队的最高处。

“加把劲天火，没记错的话，我只差1架就赶上你喽。”

“那你又得失望了潘芬，超过我的唯一方法就是把我摁在基地。”阿丝翠与突击队拉开了距离。

切换到僚机频道，重锤队长会心一笑，带领余下的20名希伯来勇士直插曼苏拉机场。

身旁急促的脚步声和繁忙的电台音，丝毫不影响胡斯尼·穆巴拉克的稳坐如山。他手捧茶杯，目不转睛的看着远警雷达屏上不断刷新的动态。上午米特拉和盖迪山口的失利勾起了犹太佬反攻的欲望，果不然，她们又开始打起尼罗河三角洲的主意了。自开战以来，穆巴拉克无数次预判了这样的反扑，并用铁一般的意志将每一波攻势浇灭。

任你雨打风吹，曼苏拉岿然不动。

阿拉伯语里，曼苏拉意味着胜利。

“报告总司令，敌20余机突破甜甜圈，距基地不到15英里。”

“第六防空营是摆设吗？让她们突入射程这么深？”

“敌人有强电磁干扰手段，我们的雷达操作员正努力恢复中。而且，此时发射容易造成误伤。”副官嗫嚅着，“总司令大人，我们该撤离这里了。”

“104剩下两个中队一级待命，让埃坦分出一个中队的21MF支援。”

“是！”

“总司令，第六防空营正遭到对方反辐射导弹的压制！还有，104联队长抗命升空了！”

“*******（阿拉伯文:愿真主赐你一切完蛋） ! !  ！”穆巴拉克重重的锤在桌案上，茶水撒的到处都是。“你们为什么没拦住？”

“敌人的百舌鸟好像是最新型号……”

“蠢驴！我是问你们为什么没拦住那家伙？为什么让她升空？！”这个中年人眼里满是憔悴，开战以来他连轴转了三天三夜，一手撑起了法老国的天空。他明白，104联队的那个苏联人对于整个战局具有怎样的意义，红色帝国的战略空运线全倚仗她一张嘴。

“巴拉莱卡，你究竟在想什么…到底是怎样的信念在支撑你……”埃叙约三军空军联合指挥官抱住头，这个他永远看不透的女人，他的精神导师，又一次选择了带伤上阵。

40000英尺，1.9马赫，一架孤零零的米格-21Bis飞向了硝烟的中心。风挡背对着太阳入射角，苏式飞行帽反射在玻璃上，露出下面冷峻严肃的面容。

转子声，机械连杆的摩擦，耳麦里电流的滋滋声，让天地都变的寂寥。狭小的‘钟表店’平台上所有灯都以最正常的状态亮着或暗着。而这女人即使蒙住双眼，也能盲操作这杀戮机器。

“穹顶中队，这里是三弦琴(балалайка)。请跟随我包抄到敌方右翼，注意雷达静默，保持距离。”

“收到！”那几架正准备迎头硬上、正面冲击敌机机群的米格，听到联队长熟悉的声音后都激动的跳了起来。巴拉莱卡，斯拉夫的三弦琴，阿拉伯的救世主。一个令无数IAF飞行员闻风丧胆的呼号。

空中的白线开始聚拢，分离，又交织在一起。顶在最前面的鬼怪开始释放闪光迪斯科，一连串金属箔在长空中形成几百米宽的箔云，这能最大程度的迷惑住鱼窝愚钝的雷达测距器。一道道火光从下反的翼根释放，拖着迤逦的浓烟飞向枪口上的敌机。

第一声爆炸，在耳畔炸响，那是SA-6的近炸引信。这么近的距离上，“方阵”防空系统简直是随机点名的死神，潘芬知道自己不能犹豫。“雷蛇小队，压制住你方3点钟的萨姆！我将以160航向rolling in。”

狠推加力，潘芬抛掉还没用完的机腹油箱，解除了翼下小牛导弹的保险。周围的敌机在一片混乱中没有跟上她，高度从22000一路掉到9000，潘芬切到电视制导模式，计算机自动进行姿态参考和轰炸计算。

“机头方位误差校准完毕、相对方位、距离加载完毕，目标萨姆B3 IN HOT，RIFLE！[3]”

3."地面目标锁定，发射空地导弹"

AGM-65在电视制导荧光屏上清晰的显现出目标的图像，那三根伸向天空的邪恶发射架清晰可见。此刻雷蛇小队已经丢失了这个发射阵地的波段信号，但常见的调频欺骗在Maverick的摄像镜头下只能是对‘牛’弹琴。5秒后，图像正中心闪过一抹白光，尘云笼罩了发射阵地。

两架鬼怪几乎在同时朝地面的发射阵地进行了俯冲，密集的火网即刻扫过来，逼迫她们提前发射了小牛，一架鬼怪的发动机被打出黑烟，一头栽进了大地。

没有停顿一秒，潘芬立刻转向更值得摧毁的目标，两枚宝贵的百舌鸟留给了整个导弹营的核心测高雷达。那辆雷达车似乎也预感到了空前的危机，正呼叫一旁的石勒河四联防空炮掩护。

“雷蛇04被击落！小心……”一道迅疾的光从右侧划过，把一架鬼怪笼罩进冲击云中。雷蛇长机的呼声戛然而止，潘芬的心紧了一下，负责猎杀防空营的4机转眼就损失了一半。

机头稍稍拉高到太阳方向，改平，再度勇敢的压下去，对准辐射源发射百舌鸟。潘芬马不停蹄，继续压坡度朝那辆石勒河俯冲。四条火舌密集的朝这头喷吐，弹幕在风挡边刷刷划过，在机后烟花般炸开。

将ASQ-91的对地模式调整至Dive Toss(俯冲拉起投弹)，潘芬对准了石勒河那矩形火光的中心，在临界位置释放了腹下的Mk-82。双手握住驾驶杆拼命后拉，地平线飞速的下沉到机腹位置。那辆石勒河死到临头还在绝望的倾撒着高爆弹，在它生命的终点 眼前是一架绘着希伯来血色重锤的F-4E。

阿斯特莉克丝正陷入一个不断收紧的毛线团，23mm机炮的咆哮声不绝于耳。她的前方，一架米格21正牢牢咬在一架鬼怪II的机尾。而她则锁定住那架米格。

黄绿迷彩的无尾三角翼飞进了21MF的盲区，朝外扳动姿态杆，耐心而沉稳的让瞄准框靠近目标发红的尾喷口。Asterix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交叉的角度和相对空速，德发机炮一通点射，用精准的大偏转角射击终结了这架米格。

还没来得及确认对手是否弃机，来自僚机的呼叫就响起来：“天火01，你的低六点又上来了一架米格-17！”

咬紧牙关，后背已经杀出了一身汗。阿斯特莉克丝不敢怠慢，强势的侧滚回转，让自己避开那随时可能出鞘的R-60。

公共频道里已经闹成了一团，飞“饵线”任务的战机几乎每一架都被敌人紧逼着。红外告警、雷达告警、锁定提示音响成一片。这样烈度的大规模缠斗，不少战机的翼下已经空空如也。急于从战斗空域杀出一条血路？下一秒敌人就会注意到“早退者”——那些射光导弹、待宰的羔羊。

六点钟、9点钟、11点……敌机飞的几乎布满整片天空。而就在刚刚，阿丝翠发现东方补充过来了一整支中队的米格。看样子是敌人最精锐的104联队，这全新的即战力立刻让本就捉襟见肘的以色列方雪上加霜。

“FOX-2,Fire！”随着又一枚蜻蜓II点火脱离挂架，Asterix开始盘算自己全身而退的概率。那枚蜻蜓II的轨迹非常不稳定，阿丝翠祈祷着它能命中。

“天火队长，这里是白玫，20000英尺发现Bandit三架。速度很快！”

“立刻抛弃掉大件‘行李’，用你们吃奶的劲规避！”

感受到友机的危局，Asterix调转机头开始爬升。两架幻影III跟在她身后，后面的那架刚从一架米格17的纠缠中摆脱，看着对方耗尽燃料飞回埃坦。

三架米格21从侧后7点钟合围过来，企图把交火高度控制在15000英尺下，阿斯特莉克丝瞟了眼余油，又微微提了点节流阀。飞机右翼可以看见地中海，平静的不像是交战时期。这样的想法有点荒唐，毕竟 不管人间怎么闹腾，大海永远岁月静好，亘古不变。

一架弹尽粮绝的鬼怪II慌张的转向规避着，她身后两架米格穷凶极恶的追逐着；一枚响尾蛇拐着弯击中了侧滚中的米格21mf，将它的尾喷口掀了个底朝天；一架拖着黑烟的幻影III下降到低空准备溜走，但地面防空炮的火光很快就找上了她。

还在“Fur ball”里纠缠厮杀的IAF战机已经只剩10架，也许是11架，而第三波次的打击编队至少还要半个钟头才能赶到。一声巨响扭曲了空气，阿丝翠向右扭头，只见僚机的右翼被齐根打断，在高速气流中打了几个滚就爆燃解体。没有看到伞花让她很难受，但当下不是掉眼泪的时候。

“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博赫鲁。”决然的抬头，漫天交缠的尾凝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每一架闯进去的战机缠住，无差别碾碎，再悄然吞噬。

整流罩在气流中颠簸，地平仪时而顺时针时而逆时针转动，阿丝翠已经看到了三架宽间距并排俯冲的敌机，她们拉出一个高高的弧度，像巨锤砸在摩西的餐盘上。

“看准敌人的尾舵和襟副翼再行动！”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阿丝翠就和敌人交错而过，23mm机炮从她面庞边掠过，只隔了薄薄的一层舱盖。

透过三片式风挡，阿斯特莉克丝欺骗性的卖了一个侧面，再突然朝反方向转弯，坡度压到极限，找准那架最靠左的米格21。就在眨眼的功夫，那家伙就朝一架刚进行过高G动作的鬼怪II发射了一枚R-3M弹。

内心不起波澜，阿丝翠保持着杀手的冷酷，突然全加力冲到了7英里距离，一枚R.530E从翼下射出，平直的指向了不可逃逸区边上的米格-21。

穆罕默德·阿杜布少校，领着两架僚机从20000英尺进入BZ模式。她的机头牢牢扣在下方那可怜的鬼怪身上，直到那目标接近至骆驼眼睛大小，才按下了发射钮。“命中！”

“‘塔尖’，你尾巴上跟了一枚导弹！”

阿杜布扭头，只看到后方密集的尾凝和时不时从天空坠落的流星。将机身翻转过来，她检查到低6点方向的一枚R530。几乎毫不犹豫的，她开始摇杆做大角度桶滚，边旋转边下降。

“前驼峰，后驼峰，朝外侧水平疏开。”在少校的命令下，那两架米格-21MF像一个人的镜像般，在追击的Asterix视角呈轴对称向两侧转向。

完成疏开、继续接近目标，导弹的有效射界优势被抵消了？阿丝翠冷静的将机头继续指向那架米格21，不过她似乎不用再补枪了，因为那枚530E径直钻进R25的尾喷口，贯穿了整个机腹后炸开。

又一次被击落了吗？阿杜布拼死让机体保持着姿态，在2年前的一次行动中她孤身迎战一群幻影，最终坠落在亚历山大港不远的海面。如果不是刚好路过的一艘油轮，她准在那里交代了。

那以后，她凭借自己的实力荣升少校，并请命成为了104联队的一员。为什么要放弃安稳的后方工作，继续在最危险的前线和犹太人血拼呢？她知道答案，但没法用语言表达。

“驼峰，给那帮犹太佬一点教训，我们埃及从不缺乏斗志和锐气！”将头顶的逃生索拉到面前，阿杜布感觉身下一阵重压，整个人就暴露在15000英尺急遽的气流里。天旋地转，硝烟弥漫的天空中又多了一朵洁白的伞花。

那边，Asterix正艰难的与两架21MF周旋。对手表现得极为老练，虽然她们单独拿出来也只是优秀水平，但阿丝翠敢打包票，她还没有见过配合更完美的双机编队。

将操纵杆利落的一拉到底，阿丝翠瞅准空子从左侧的那架米格侧后方冲过去。还没将目标置于机头30°范围，RWR就高昂的叫起来。她回头，看到另一架米格沿着她拐弯的外侧做了一个低Yo Yo，一枚R-60呼啸而来。

“呼…天火01请求支援。”阿丝翠长吸气短出气，抗受着6到7个G的过载。

纷乱的无线电里，喊话声已经比最初稀疏了很多。会有人吗？阿丝翠无暇检查‘饵线’分队各队员的状况，只能努力靠近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眼前的友机单位。

漫天飞舞的战机、导弹像跨年夜的烟火，侥幸活到现在的战机大都弹尽粮绝，正进行着最惨烈的机炮肉搏。无人应援吗？阿丝翠继续保持着高G过弯，在心里默默祈祷。

“乖导弹…一边去，乖……(汗)”

那枚R-60如她所望，被半秒一响的热焰弹晃晕了导引头，三角翼飞机硬生生甩偏了它。而在对方愣神的功夫，阿丝翠以难以察觉的防御桶滚让追击者超前。

“前驼峰，我被盯住了，快回转过来萨奇剪，这个家伙实力非常恐怖。”

那架尾翼涂红的米格21MF惊出一身冷汗，知道自己犯了大错的瞬间，她就全加力朝前冲，并不断左右滚转变向。Asterix岂能放走她，最后一枚R550已经接通了制冷。无视对方秀出花来的挣扎，她不紧不慢的用一连串低Yoyo拉近距离——和米格21比速度并不明智，她只有减少一切多余的动作。

“后驼峰，我将在20秒后和你斜对头交汇，在此之前请务必保持240度航向！”代号为前驼峰的飞行员手心出汗，为了尽量缩短时间，她选择以较大的交汇角度来一次机炮射击，这需要妹妹天衣无缝的配合。

“我已被锁定，敌机在把我赶向左侧…”如果米格21聋哑的雷达告警器也开始吟唱，这意味着死神在卡秒表了。

“不要管我，敌人离我很近，请务必击落敌机，重复一遍！”她想好自己要怎么做了。

“雅兰达！”回转过来的‘前驼峰’大吼。她明白妹妹将会做什么，也明白自己接下来将会做什么。但血脉相连的第六感，却让她心神大乱。

牢牢盯着已经凑近到眼前的R-25-300可调喷口，阿丝翠左手放在Gun位上迟迟没开火。她心知肚明，对方的萨奇剪战术，早就考虑到自己击落拖带机的情况。但如果不贸然开火，那被“拿枪指着后脑勺”的敌机反倒会成为优良的人质。

只是，这种计俩有够卑鄙的……阿丝翠尽量让自己不被思绪扰乱。眼前那架米格突然大迎角竖起，同时舱盖掀开，一道火光从那里溅出来。

“……”电光火石之际，阿斯特莉克丝猛朝右摇操纵杆，稍稍偏开。殉爆的碎片还是撞击到右翼，砰的一下砸出了浓烟。如果再慢0.1秒，她都会撞上失控急减速的米格。

刚钻出这令人窒息的火雨，Asterix瞳孔就猛地缩了一下。时间定格为慢动作，就在距离左翼20码，一架米格21MF以前所未有的近距离将机头指向她。

她甚至能看到那23mm的弹雨慢镜头一样扫向了她身侧，一枚高爆炮弹刁钻的洞穿了她的机脊。可惜角度不佳，这样的配合也只换来一发命中。她甚至看到了那名飞行员咬牙切齿、憎恨到扭曲的脸。

“这是……多么无间的配合啊…”

喃喃的自问，空白席卷大脑，阿斯特莉克丝捂住眼睛，突然想笑，想痛快的笑一场。在生死角逐间，敌手已经做到了极致，只是冲的稍过头，错失良机。这样的对手，这样的战场，值得她赴汤蹈火走一遭。

慢动作一般，幻影IIICJ蓦地整个侧转过来，就像是一片被风吹的仄斜的树叶。致命的30mm DEFA转膛炮黑黢黢的炮口从米格21MF航线上一晃而过，投射出斜斜的影子，打出一串‘随风飘散’的火线。

缥缈的弹着点有几发落在了21MF的必经之路上，精准的穿过金属隔框，击中了米格21MF玻璃座舱。一抹妖艳的红色溅到破碎的风挡上，接着，失控的战机如同绚烂的流星般陨落。

“我很抱歉，但战场只有你死我活。”

拖着滚滚黑烟，忍着通过神经传过来的‘机体自我痛感’，阿丝翠头也不回的冲向毛线团的缺口。那是没有被喷射尾凝沾污的蔚蓝，那是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J79的轰鸣声中，由鬼怪和天鹰组成的Strike package已经飞抵攻击阵位。雷达荧屏上标记着密密麻麻的光点，很多都刚刚从曼苏拉起飞。奇袭打成烂仗，潘芬的心在淌血。

“这里是雷蛇01，14点钟发现萨姆，smoke in the air！”

“雷蛇、鹦鹉，准备反辐射打击。”

“Roger.”

AGM-45把电波源的相对角度参数输入ASQ-91计算机，目标高度距离、投弹点高度以及投弹点与目标的间距装订完毕。按下TGT.lns(自动目标插入)，显示器的十字自动压到目标上，MAGNUM(反辐射攻击)！

反辐射导弹高速冲向发射阵地，敌人的雷达车只来得及从反斜面阵地挪动几步，就陷入了火海。

攻击机队按照四机雷达跟进队形NOE(突防飞行)，鬼怪压低节流阀让满挂反跑道炸弹的A-4跟上。迎头的米格屏障已经不到20英里，所有的麻雀弹都解除了保险。

“一次两弹齐射，给轰炸机组制造突破窗口！随后按计划Bugging OUT”

鬼怪从密集队形展开，在接近到10英里时释放了导弹。Lock on，Fox-1！导弹像节日的彩条从万花筒里四散冒出，齐刷刷拖着死亡之线，飞向散开的目标。

“天鹰各机，准备以30° roll in。”斯凯奥克·道格拉丝中队长带领A-4编队沿着下降线朝机场做最后俯冲。机翼下满挂着Mk-82和混凝土破坏者，沉甸甸的快把翼面压弯，小麻雀回头朝潘芬比了个V字，义无反顾的从20度交叉角飞向跑道南侧。

第一轮齐射只击中了一架敌机，但成功冲散了米格的阵型。潘芬带领剩下的鬼怪和米格捉对绕圈，她满意的看到8架A-4从下方高速通过。

俯冲，投弹，拉起，270°再次以正交角度进场，重复一遍……小麻雀盯着那加固机堡，无视旁边聒噪的枪炮声，在俯冲至底端时释放了一枚Hammer（Mk-84）

重达2,000磅的铁锤在混凝土机堡上钻了一个窟窿，一头插进机堡地面半米深，两秒后，延迟引信引爆了整个堡垒，两吨重的维修车飞上了天。“SHACK!”

“拦腰炸断跑道！完成一组十字后立刻脱离返航，BDA[4]交给断后的鬼怪！”

“天鹰01，你侧面有肩扛式导弹！”

“Oh sh_t,”只扭头一望，小麻雀的心就凉了半截。一个地勤打扮的家伙不知死活的从地下冒出来，他罪恶的长筒尾部冒出白烟。

几乎没来得及抛热诱弹，那枚导弹就撞上了尾喷管。承重框体传来足以破碎钢铁的冲击波，小麻雀险些直接昏厥。她双目全黑，看不清方向，但双手依旧牢牢把住操纵杆，飞机奇迹般朝着原方向远去。

4.目标毁伤效果评估（Battle Damage Assessment，BDA）是指对敌方目标实施火力打击后，对目标的毁伤效果进行的综合评估。

“打在她的长筒式喷管上了，没伤到要害。”不远处，穆巴拉克手扶望远镜，在机场旁的地下指挥室瞭望塔里观察。天花板沙沙的掉落着尘埃，时远时近的冲击波震得耳膜疼。但穆巴拉克不动，指挥室的所有人都不能擅自撤离。

“报告，远警雷达发现大约60架以色列战机分三组从地中海方向飞来。”

“一组飞向赛义德港，一组飞向达米埃塔，一组则飞向达米埃塔以西…就是这里……”穆巴拉克思索着，拿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总司令大人，这里不安全……”

“如果我撤离岗位，地面引导员就不能安心指挥交战，我们的天空战士就会蒙受更大的损失！”穆巴拉克脸上写满了坚毅：“机堡的5架图-16都转移了吗？”

“调度繁忙，跑道被轰炸前刚刚转移了3架，但现在最后两架无法起飞了……”

“该死，不会是柳博芙吧？赶快把她转移到安全区！”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曼苏拉东北方向，三架紧急转场的图-16KSR在40000英尺高速飞行。

“捷洛可不会有事吧……”坐在副驾驶位上，柳博芙·图波列夫依旧没回过神来。就在刚刚，她被战友们绑住塞进了飞机，本来打算断后起飞的她，眼睁睁看到身后的跑道被垂直射入的反跑道炸弹轰的千疮百孔。

“愿真主保佑她。”驾驶的埃及姑娘面色沉重，复杂的看了迷茫的队长一眼：“队长，回国吧，这里的天空已经不再安全了……”

“埃及…会赢吗？……”没有人回应，几天前渡河时的一片乐观早已消退，现在，埃及最精锐的装甲师团正在China farmyard地区死战。那是二战后最大的装甲集团对决。

“蜜獾02，前方发现大量不明飞机朝我们的方向飞来！”

“怎么办？返航？就近迫降？”尾炮的火控装置打开，但众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安慰。

“她们的目标本不是我们，那是第三批次轰炸曼苏拉的打击编队……”柳博芙流露出苦笑：“前两次攻击摧毁了北线的防空网，现在她们可以大摇大摆的从最近的方向突防了。”

天空蓝的令人心疼，左边出现了几座宏伟的金字塔。即使从万米高空看过去，也无比宏伟。这就是终点吗？柳博芙用手隔着玻璃触碰那金黄的塔尖。

“有金字塔的世界和没有金字塔的世界，你喜欢哪一个？[5]”

那埃及姑娘没有回应，因为她说的是俄语。在两种情况下人只会说母语，求救和骂人的时候。而此刻，大家都准备好将自己的性命交代在这片天空了。

意大利飞行器大师，卡普罗尼曾如是说。

70英里，60英里，空气仿佛都荡漾着犹太人喷气引擎的震颤。SRS-3型电子侦察舱里已经能监听到以色列人就如何分配目标展开讨论，最后，两架鬼怪从编队中脱离，径直朝她们飞去，主力编队则笔直赶往最需要支援的曼苏拉。

D-30涡喷发动机不惜一切的怒吼着，但距离依旧在不断缩小，柳博芙闭上眼，她不遗憾，六年前她们寸功未立就在机库里减员90%，而这一次，她们曾一度瘫痪了东地中海的雷达站，只是埃及终究没能更进一步。

那架鬼怪悠然爬升到30000英尺，将巨大的图16套进瞄准框，RWR不明就里响起来。“什么情况……”来不及惊讶，她刚发现威胁来自头顶，90°垂直的头顶上一枚R-40就给她的机体打了个对穿。

另一架鬼怪闻风而动，她也被一道强烈的辐射所笼罩，但察觉的太晚，天上有2.5马赫的东西接近。一架米格-25P从她身旁掠过，那架鬼怪转瞬间变的七零八落。

“这里是红狐，敌机已清除，请跟随基地引导飞至埃坦机场。”芙克丝·米高扬的声音从电台里传来，有些许短促。她要赶往曼苏拉支援姐姐，趁一切还来得及。

“老大，坚持住、坚持住啊！”

R-15加力产生的高温马赫环贯彻长空，空气仿佛还在震荡。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所有图-16机组都长舒了一口气。而柳博芙看着下方宏伟的陵墓，面色一如既往的宁静。

“如果有来生，我还愿生在有金字塔的世界。即使那里动荡而落后，我不后悔。”留在曼苏拉的机体已经被摧毁[6]，柳博芙渐渐失去意识。埃及飞行员为她盖上防寒布，用不太流利的俄语轻声祝福：

你不用为失败自责，你只是需要一个独立而强大的国家。

柳博芙同志，愿你长命百岁，再度腾飞。

6.设定：节点化后的机体如果被物理摧毁，则本人的精神会受到冲击

阳光逐渐西斜，炙热的三角洲上空，Fur ball的编织缠绕也接近尾声。

一架F-4E穿梭在混战中，鲜艳的红色重锤立绘每次都出现在敌人最害怕的方位。“第4架……”潘芬发射完倒数第二枚响尾蛇，低头看了看显示器。余油即将告罄，攻击编队也已经完成任务，正在交替掩护下找机会撤离。偌大片天空只剩下几架还有导弹的鬼怪，在与两倍数目的米格混战。

战友一个个从频道里消失，这片天空中还存在一个同级别的对手。她大开杀戒，她们终将在50000英尺相遇。

“第五架……”一个长点射扫掉前方苏-7的垂尾，潘芬擦了一把汗，看到一直紧跟她的僚机正追逐一架米格21Bis,那架飞机的垂尾上绘有红星徽。

“放开那架米格，让我来！”

太迟了，在下一个过顶机动时，那家伙老练的一侧杆，下高滚转。鬼怪II笨拙的超前，生命的最后几秒她看到米格薄薄的翼尖在风挡上划过，落入自己后半球，火舌无情洞穿了J79烧的橘黄的尾喷管。

滴-滴-滴--,有导弹来袭。巴拉莱卡抛洒出漫天的热诱弹，将3/9线对住来袭方向拉高G拐弯。响尾蛇在她身后炸裂，火光中她看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人。

这一次，两人都拼光了导弹。

作者的话：

除夕的坑清明填，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大场面空战描写，生草的地方会很多，不过不练就没法提高orz

曼苏拉空战，是阿拉伯人在天上打的最顽强、最有指挥的一役。战斗中两方从下午1点一直搏杀到4点，拼光导弹就用机炮，70%的击落都是靠双方机炮获得的。总司令穆巴拉克展现了高超的指挥艺术，104联队的米格21打破了落地-起飞一分半的速度记录……难怪10月14日会成为埃及的空军节。

本篇为《NAAWC的飞行少女》第二卷中东番外；

第三卷 铁幕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