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梦凝录 008 条件
复活……魔君？孟岩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人在说什么？复活那个魔头，给苍生再次带来灾难吗？开什么玩笑！孟岩短暂地惊讶之后，神情变得异常坚定，“凝姑娘，您的救命之恩孟岩无以为报，但是复活魔君为祸苍生这样的事情，恕孟岩难以从命。”
就算要他背着一身污名逝去，他也不愿意助纣为虐。
沈凝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孟岩，随后，她伸手取下了自己的面纱，将光洁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脸展现在孟岩面前。
孟岩看到那张脸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是一张六界众生都认得的脸，每当天下四陆的众生打得你死我活时，这个人就会从虚空之境下界来，不论贵贱，尽心尽力地救死扶伤。
这位上神的功勋被天下四陆的众生世世代代铭记，哪怕是在虚空之境式微的今天，哪怕是神魔两族的实力已大不如前的今天，东西南北四陆仍然有许多祭拜她的庙宇，香火永远旺盛不熄。
这张脸孟岩曾经见过无数次，有时是在庙宇之中，有时是在供奉神像的神殿中，有时则是在——远在他来昆仑山前。
自他在礼天山的神殿中见到了那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神像后，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般，此后无数个夜晚，熟睡后的梦境中，都有这张脸的出现，时喜时悲，似怒似嗔。
虚空之境神界四上神之一，以救死扶伤为使命的水神，凝水。
但是……神族最突出的特征就是那一头耀眼的银发，可眼前的凝姑娘，分明是一头黑发，与凡人无异。
孟岩用了好大一番工夫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他试探地开口，“凝姑娘……就是凝水上神？”
沈凝歪着头看着他，“‘凝姑娘’这个称呼本就是几千年前巫妖对我的称呼，你以为这世间竟有第二个人敢用上神的名号？还是说你以为昆仑王会放心把整个妖界交给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子来打理？”
是啊，是的，他早该想到的，在这六界之中，提到凝姑娘，就只有虚空之境那一位才是。
“那……上神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孟岩只从书上得知两千年前仙妖大战后，凝水上神不知所终，却没有想到会变成如今这光景。
沈凝听到这话冷笑一声，“这话，你该去问东陆的那位。”
东陆？孟岩想了想，随后脸色一变，上神说的，该不会是……
“如今虚空式微，神魔凋零，东陆一家独大，他终于坐上了君上曾经的位置，睥睨众生……这一切，都是他的手笔，”沈凝的目光投向遥远的东方，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当初紫霄救他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来，竟是个狼子野心的贼子。”
见沈凝的情绪不稳，孟岩不禁噤了声，大人物之间的恩怨他还是不要参与的好，他只要洗刷自己的冤屈，暗暗稳稳地做个小老百姓就好。
等等，方才凝姑娘说什么来着，要他——复活魔君？
孟岩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卷进了一个怎么样大的事件中，以他的性子是断断不肯助纣为虐的，但是听方才上神的意思，似乎魔君一事另有隐情？
怎么办？究竟孰真孰假？到底谁对谁错？今日自己若是帮了上神，可万一事实并不像上神所说的那样怎么办？毕竟这么多年所见所闻，魔君最后都是因为暴虐成性，天帝才不得不出手的。
可是上神说这话总不会是空穴来风，毕竟虚空式微、神魔凋零是事实，天帝取代魔君成为六界至尊也是事实，他所接收到的一切知识都是在天帝的统治下写进书本里的。
孟岩觉得自己此时似乎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却愈发看不清事情的全貌了。
沈凝长舒一口气，握紧的拳头也松开了，她重新带上面纱，回到玄凉玉榻上，“你考虑一晚上吧，明早给我答复。”
孟岩心事重重地入睡了。
夜半，沈凝望着天空，不多时便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身影，那道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冲下来，不过眨眼的工夫便来到了沈凝面前。
来人黑发银眸，气宇轩昂，头戴玉冠，脚踏金靴，身上的衣服用金线绣着纹样，一看便知造价不菲，他身后跟着一名随从，穿戴也是不俗。来人负手而立，站在沈凝面前，气势汹汹道：“还钱！”
银发是神族的标志，而银眸则是魔族的标志。神界等级较严，从神主往下，还有两位司宫，四位上神，以及诸多神官；而魔界就简单多了，自魔君而下，排名位分都是按力量强弱的。沈凝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魔界排名第三，六界第一奸商振鹭，六界的人都尊称一声“鹭老板”。
沈凝慢条斯理地拿起玄凉玉盏，不急不缓地地饮了一杯酒，“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振鹭一把抢过沈凝手里的杯子，“我跟你说，那些玄凉玉虽然是到你手上了，但是帐我都记着呢，别想赖账。”
沈凝抬头看着晴朗的夜空，“今天天气真好。”
振鹭也不管沈凝这副装聋作哑的模样，径直走向在冰面上打坐入定的少年，来来回回仔细端详着，沈凝也不管他，而是转头看向他带来的随从，“千流，吃点心。”
那随从笑着摇摇头，“凝姑娘这里的点心我可不敢随便乱吃，不然呆会儿老板又要扣我工钱了。”
“那奸商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就算你循规蹈矩的他都能找出一万个由头来扣你工钱，”沈凝说着把点心递给千流，“你且放心吃。”
千流想了想，最终还是拿起一块点心，“凝姑娘这里的点心向来是六界数一数二的好，今天千流有口福了。”说着正要把点心往嘴里送，那边的振鹭威胁地一清嗓子，“嗯哼，钱你自己付。”
千流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忍住口腹之欲，放下了点心。
沈凝眉毛一条，“你个奸商就知道个钱，看把孩子给吓的，千流，你吃，我不收你钱。”
千流这才放心大胆地把点心塞进嘴里，振鹭闻言也要过来占便宜，却被沈凝一巴掌拍开，“一万两金一个，这么点钱对于鹭老板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有钱人的钱不是一分一厘挣回来的啊！你以为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有钱人刨你家祖坟了吗不把有钱人的钱当钱！有钱人上辈子造孽了吗？”振鹭听见这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人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有钱人的钱也是钱啊？
你一个天生地养的魔哪来什么上辈子啊？沈凝在心里默默吐槽，但是表面上仍旧是好言相劝，见振鹭气消得差不多了，才开口说正事，“鹭老板，我过些时候就要带他去南陆了，消息已经放给东陆了。”
振鹭闻言也正色起来，“都准备妥了吗？”
沈凝笑了笑，“也没什么妥不妥的，不过是了结一些尘缘往事罢了。顺便让凌霄费费心，北陆奢比尸那边压力确实大了些，算是给他变相减负。”
振鹭思索着什么，似乎是犹豫着有些话该不该说，沈凝见状便了然，“青姐姐那边……你们要是能让她回虚空，自然是最好的。”
但是沈凝也明白，若是振鹭能劝动青姬，早就劝了，哪会时至今日还让她守在昆仑山外围，就为了保证沈凝的安全。
振鹭叹息：“青姬心思重，就算你说了原谅她，她自己心里那个结没打开，终究是没用的……另外，你既然开始行动了，只怕礼天山那边也要有动静，该给我的人要完完整整地还给我，不然我就把你这死人手脚拆得你自己都拼不起来。”
沈凝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哦哟，真是好怕怕哦。”
振鹭说完正事就要离开，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又坐了下来：“我突然想起，有次我与君上开玩笑时，君上曾同我说过一句话，‘魔君不死，神主不灭’，我起初还以为他是在说这世上没人能取他与主上的性命，后来机缘巧合之下问了神主，才明白君上说的话……君上和主上与咱们不同他们是不死不灭的。”
不死不灭？沈凝听到这话愣了，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说法，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振鹭：“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所以，所谓的凌霄杀了君上，也许不过是凌霄的谎言——毕竟我们谁也没有见到君上的尸身不是吗？凌霄若是真那么确信自己杀了君上，又怎么会时过千年仍然对君上的一切都那么警惕？”
沈凝：“那为何我从未听梦魇说过？在主上身边修习的时候也没有听到主上提起过。”
振鹭挠挠头，“就像我们不会时刻告诉别人我们会死一样，主上与君上大约也是习惯了，所以才没提……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有想到过会输给谁吧？紫霄和妖皇身陨时，就算是坠入深渊也还是被我们找到尸身了，三千年前你与离焰身陨时，只有神魂进入轮回，你们二人的身体是留下来了的，但是一千年前君上身陨……却什么也没留下。”振鹭声音低沉，回想起千年前的那一幕，手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或许君上根本没死，只是伤势过重不得不做出假死状态，然后找个地方静养，伺机出现罢了。”
沈凝听见这话，看着不远处的玄衣少年，情绪渐渐不能自持，身体颤抖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