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咒（18）【花怜】

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脖颈处开了个巨大的口子，血已经流干了，浑身大大小小的伤痕，属心口处情况最糟。一口獠牙，满目狰狞，一身华服，皮肤苍白。

这里……怎会有吸血鬼？

周围人群尖叫不止，有的连连后退，有的恐惧又好奇，脑袋往尸体旁边凑近了些，想看看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吸血鬼到底是什么模样，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好在谢怜有红红儿护着，不至于被人群推得东倒西歪。他迅速查看了一下这具尸体上的伤口——很明显是刀剑和法宝造成的，尽是往死里下的毒手。但论兵器和法宝，仙乐寻常百姓又怎会拥有？但若是皇室所伤，又为何把他丢在大街上无人问津，引起骚动？

骚动的人群很快引来了寻城的卫兵：“都让让！”

围观的人群赶忙散开。这群士兵走近，看到地上的尸体，脸色也不禁一白。

谢怜由蹲着站起了身：“先把这尸身收起来，送到皇宫里去。”

士兵很快认出了他的身份，微一点头，一群人开始处理尸体。

谢怜看向红红儿：“这件事，还是要尽快上报父皇。”

红红儿点头：“走吧。”

仙乐殿前。

谢怜欲要进入，却被门口守卫的士兵拦下了：“太子殿下，国主现在有要事需要商议，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谢怜不禁皱了皱眉——吸血鬼莫名死在城内，还有什么事要比这更为紧急？

咬了咬牙，他寻了个空隙一钻，飞快向大殿里面跑。把守的卫兵有些无奈，追了上去：“小殿下啊！！”

跑进大殿，谢怜气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父皇，我有要事要说！”

国主似乎正和几名大臣商议着什么，气氛一时有些压抑，看到谢怜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眉头一皱：“你进来干什么？”随即喊道，“卫兵，把小太子带出去！”

卫兵听令，拉着谢怜的手：“太子殿下，走吧。”

谢怜却抗拒地甩了手，直言道：“父皇，神武大街上出现一具吸血鬼尸体，事有蹊跷，还请父皇明察！”

国主听了，微微蹙眉，几名大臣也忍不住唏嘘一片。其中一名大臣却叹道：“太子殿下，您不会是想给那个吸血鬼讨个公道吧？”

谢怜道：“没错。他既然是死在仙乐城内，我们就应该有所交代，况且那具尸体上的伤全部是由刀剑和法宝造成的，普通百姓哪里可能做到？”

大臣听了，又是叹息着微微摇了摇头：“小殿下，您的思路不对。”

谢怜一怔：“哪里不对？”

大臣道：“小殿下可知现在仙乐的国情？边境战争多发，蛮人多次冒犯，兵源急缺，我们为何又要把目光放在一只不足为道的吸血鬼上？”

谢怜道：“但此事若不查明，等到吸血鬼一族发现后，势必要引起纷争。”

大臣摇了摇头：“纷争？几百年下来，人类和吸血鬼的纷争还少吗？也不差那一件两件了，管他是一条人命，还是一条鬼命，少了，还是多了，这份斗争都不会停止的。”

谢怜只觉得脊背冒汗：“就是因为纷争存在，我们才应该去做点什么来挽回，不是吗？”

大臣仿佛觉得他的回答很有趣，哈哈笑了几声：“小殿下，不该管的事，您还是少管吧，省的惹一身脏。比起这个，还不如想想边境怎么办呢。管好我们自己的事，其他不相干的，能省则省吧。”

谢怜一时哑口无言，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话。

国主看着他，随即道：“卫兵，把小太子带走。”

谢怜被从仙乐殿赶了出来。

红红儿已在殿前守候良久，见谢怜出来了，问道：“怎么样？”

谢怜怔怔地看着他，轻声道：“红红儿，要是我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等长大了，就能上战场，保卫国家，守卫疆土。说出的话，别人也能慎重听一听吧。”

红红儿沉默——毕竟他也只是个小孩子。

谢怜摇了摇头，把这些负面情绪都压下去：“边境的事情我做不了主，还是先去查明吸血鬼的事吧。”

两人重新回到大街上。

那尸体躺过的地方血污一片，正有人在清理。百姓因为嫌晦气，加上从没见过吸血鬼，这回竟还真碰见了，均是被吓的不轻，经过那片地带都是能躲则躲，看也不敢看一眼。

虽是恐惧，议论却逐渐传开。谢怜通过打听，大致摸清了这尸体的来历。

据说，一个挑水的农夫经过这里，听到巷子深处传来沉闷的异响，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动静还不小。这农夫就想着是不是谁家堆的柴火塌了，出于好心，就进去想把柴火重新堆上，结果一进巷子，就看到个浑身是伤的吸血鬼，周身还在不断喷血，已经死透了。这农夫吓得大叫一声，引来了好多人，这才有谢怜之后看到的一幕。

“摔落在地的声音，应该是尸体被扔下来发出的。”谢怜抬头看了看天，“也就是说，这吸血鬼不是在巷内就被杀死的，而是在那之前就被下了毒手，然后立刻被抛尸到了这里。”

“可这里是民间市集。”红红儿道，“寻常百姓家中没有兵器，更没有法宝。尸体被扔在这里，只能造成恐慌，无法确定是何人所为，除非民间有组织私自制造和使用兵器法宝，但那种几率很小。”

谢怜叹了口气：“但愿……只是我想多了。”

-

国主这几日都在处理边境之事。

以前，国主，皇后，谢怜还有红红儿能每天坐在一起吃饭，现在却不行了，谢怜一天内能不能见到国主都是个问题。

“母后，父皇今天也在忙吗？”谢怜戳着盘子里的餐点，总觉得陪自己吃饭的人少了一个，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皇后叹了口气：“你父皇啊，这几天都忙。”她抬手揉了揉谢怜的头，“先吃饭吧，不吃饱，父皇又要数落你了。”

谢怜点点头。正在这时，门外侍从喊了一声：“国主到！”

谢怜一听，眼睛亮了：“父皇！”

国主扶着太阳穴进入殿内。

皇后赶忙起身去扶：“你看你，一天总是这么忙，也不知道休息，累了吧？”

国主坐到椅上，叹了一声：“没办法……边境那帮蛮子，纠缠得很，真是让人头疼。”

皇后道：“他们……执意要边境那些土地吗？”

国主点点头：“他们说，这片土地从前是他们的，只不过被仙乐前代皇族收了去，现下想要讨回来。若是不同意，战争免不了。”

皇后叹了口气——这前代的纷争，当真是一团乱麻。

谢怜道：“他们想要，便还给他们吧。”

国主看向他：“你说什么？”

谢怜眨了眨眼：“既然证实这片疆土就是他们的，不如就还给他们，这样还能减少纷争，边境的百姓也能少受战争之苦。”

国主一拍桌子：“胡话连篇，你一个孩子知道些什么？！”

谢怜蹙眉：“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看两人气氛突然变僵，皇后赶紧来劝：“这……还在吃饭呢，不要吵啊，何苦来不是？”

国主似乎几天下来压力沉重，现下心情也不是很好：“够了，大人的事，你一个稚儿，不需要你操心！该做什么事你心里清楚！”

谢怜最不喜这种话，立刻道：“那边境的事父皇上心，为何不去管管城里出现的那具吸血鬼尸体？这也是您应该关心的吧？”

国主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你……！”

谢怜不服输地和他互瞪。

皇后赶忙扶住国主的肩膀：“别吵了……”

国主哼道：“什么都不懂，还天天念着拯救苍生，你又能拯救谁？！你能成什么事？！！”

这句显然是气话，但结结实实触到了谢怜的逆鳞，他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我！……”

皇后恨不得捂住国主的嘴，国主却立刻又补上一句：“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别以为多看几本书，会点剑法就能比别人强！”

谢怜一震，撇下碗筷，夺门而出。

皇后急了：“皇儿，你要去哪？！”

国主气急道：“他走便任他走！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红红儿赶忙起身，向皇后施礼：“我去找殿下。”

皇后点点头：“快去吧，别让他做什么傻事。”

-

花园内一角，秋千轻轻晃动，空气中只有轻微的响声和那片白花丛清幽的香气，令人凄凉。

红红儿立刻找到了花园，看到谢怜坐在秋千上的背影，第一次有种错觉，太子殿下的背影原来那么单薄。

“殿下。”

一声轻语，谢怜身形僵了一下：“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红红儿沉默。

须臾，谢怜轻声道：“我能做到。”

他没回头，抓着秋千的双手却收紧了：“我能做到的。”

即便天色昏暗，红红儿还是清楚看到，他在微微发抖。

谢怜声音哑了，却没有回头，仍是执着喊道：“我可以拯救苍生的！”

背后拥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殿下，你能的，我信你。”

红红儿从背后抱着他，将脸埋在谢怜肩头：“殿下一定可以的。”

一句话出来，红红儿只觉他颤得更厉害了，环住他腰腹的双手也被一阵滚烫的液滴打得湿凉。

谢怜在哭，只是不愿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