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心程》（四、人类）

     在婆婆缝纫的过程中，动物皮毛中粗糙的灵被她轻轻抚顺，破损的灵被她轻轻修补，愤怒的灵被她轻轻安慰。而与此同时，婆婆自己的灵变得格外明亮，与往日不同。

     那是她的灵正与万物的灵融合一起，但是皮毛的灵并不愿意轻易屈服，它们不停翻滚，抗拒，企图将婆婆的灵拒之门外。

     这个过程十分细致，也很是艰辛，在这个过程中，我能清晰地看到婆婆的生命力正融入动物皮毛之中，而她的人格与记忆也逐渐被其吸收。

     随着这些元素的注入，动物皮毛的灵也逐渐安分下来，被瞎婆婆的双手捋顺，赋予新生。

     而在这之后，婆婆也会变得筋疲力尽，身上的灵变得格外暗淡，每到这时候，我都会上去搀扶她，搀扶着安置在床休息。

     接下几日的生活起居，便由我来照顾婆婆。而在这过程中，我身上的灵也在与婆婆的灵交融，为她注入能量，但婆婆兴许不知道这些，因为我看到她已累得熟睡。

     尽管我在暗自不停地将自己的灵注入她的体内，但还是无法遏制她灵的衰落——每次缝纫完成，她的灵都在加速苍老。

    我曾试图阻止她，但被她坚定地拒绝。

    我从未见过她如此强硬的样子，整个灵都在颤抖，仿佛在剧烈抗拒、狂躁、咆哮。

     她告诉我，她从地球回来玄关，就是为了能继续缝纫下去，她无比地热爱缝纫，热爱创造，这是她的艺术，亦是她生命的意义所在！

     但我无法理解什么是艺术，什么是意义，不过我知道婆婆是发自内心在缝纫，在创作，她忠于与灵交流，忠于塑造新灵，为此甚至牺牲了自己的灵。

      没有人强迫她这么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所以我选择了支持她，用我自己的方式，默默地支持着她，陪她走完了最后的路。

     “你的婆婆，曾用人类名为“李雪凌”，曾是人类一家魁首服装公司的顶尖设计师，但三十年前因卷入一场案件而导致双眼失明，从此不知踪迹，后来玄关的“淘金热”兴起，她大概也是寻求奇迹去了那里。”

     还是那张餐桌，唯一变化的是昨日的女人，她换上了一身黑色皮衣，嘴唇上涂着浓烈的口红，与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不同的是，这次是她早已正襟危坐在餐桌上候等着我过来。

     “你们倒是把我研究得挺透彻嘛……”

     “其实，要不是婆婆……人类至今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呢……”

     “那又怎么样？你们人类早晚会知道我的……”我继续说道，“婆婆帮助了我很多，如今我幻化成人，是想做一个普通的人，一个像婆婆的那样温柔善良的人！”

    “可人类不会允许的……道理很简单，没有哪个物种会允许一个相同来自更高智慧的另一物种活在自己中间，更别说看起来模样无异——人类会恐慌，会不安，会无法安心工作，乃至会影响人类经济，而一旦涉及了人类经济问题，那可就是致命的问题！因此，人类不会让你登陆的……”

    “那为什么不放我回玄关？”

     她停顿了一下，笑了笑。

     “婆婆真的教过你了吗？人类可不仅是会恐慌的生物，更是贪婪的生物，你是玄关中不胜枚举的智慧体，很有可能就是创造玄关的超级文明个体……这么宝贵的研究对象，人类岂会轻易放过？”

     “可，时至今日，为何你们还未对我动手？”

     “人类不敢这么做，不管玄关背后的超级文明有什么目的，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他们的科技远胜人类，所以人类目前还不敢对你做什么……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更何况是两个相差如此巨大的文明？”

    “于是，你们只能采取软禁的措施，将我永远地困在这艘船上？”

    侍者送来了咖啡，一人一杯，她端起咖啡，放在鼻前缓缓地闻着，然后慢慢地浅酌起来。

    “你原来明白了，那我就放心了……尝尝吧，这是地球最有名的咖啡，以后你不会缺吃穿的，你在这里什么都不会缺的，想要什么随时跟他们说，都会提供给你……”

    “除了自由？”

     她睥睨着，“没错，除了自由！”

    “人类呀，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