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双同人〕 卡列尼娜篇 烟逸刹那 (2)
并不柔和的,宛若离魂奏鸣的大提琴音般低沉的夜风,挟裹了终日见证着瓦解与重构的哀哀殷土的叹息,流连在独行者聊以掩护的阔大兜帽间,将苦心营造的温暖豁开一个裂口。哭泣着,风的灵撕扯着睡者月色映照下越发苍白的发丝,阵阵不安的晃动亦牵动了睡梦中冰封的灵魂。
她的眼睛紧紧闭着,眉角由于苦苦追寻往昔蹙起心锁的弧度。先前不知好歹的人的闹剧,而或捧住一兜帽温暖空气入睡的安然,抑或是一间随身携带的黑暗小室里自由舒展的微寸与享足,此刻都随着思绪的飞离而化作蝉翼飞却。迷魂的夜晚,悬望的曜月,孤落的星辰,以及她无意轻捻的指尖留住的依稀温度,都只是不语。忘了充斥的空气,弃了长夜的背景,随白发飘摇的,是寐者娇妍的梦呓。
于被晚风裹上冰凉的另一只箱子上,正为某人的淡漠回应懊恼万分的指挥官按捺住了对明日生计的忐忑,略微烦躁地将目光广撒在空阔的荒地上。乍然,被晦暗烘得过分粘稠与朦胧的大地灰影上,有什么打破了深夜的安稳,使视野的背景发生了隐约的变动。 指挥官惊起,抽出手枪漫无目标地指向浑然一体的黑暗。
良久,并无异动。那团沦肌浃髓的猩红并未出现。
大概只是些什么小飞虫吧。他呼出一口气,小心地收起手枪。
指挥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浪费可贵的睡眠时间,强制自己的身体在一日的疲惫后仍需抛开修整工作;但至少他更不明白卡列尼娜怎么就敢一个人就在外头这么睡着了――似乎兜帽一盖,身子一侧,外界的事物就与她拉开了绝对的堑垒,再无关联。
必须得看好她,别出了什么意外。
一片好心撞到石头的某人这么想。
指挥官总是爱多管闲事。
虽然他可能并不自知,但是几乎半个空花的构造体间都传遍了灰鸦的指挥官是个爱多管闲事的怪人的话。有好事者做了统计,堂堂首席指挥官的丰功伟绩包括且不限于:
教会露西亚分辨并拿捏各色调味品,替艾拉购置最新款的光学颜料,充当21号的心理教师,替卡穆的某次霸王餐买单,带里从会议室到基地到宿舍完完整整走了三趟。
反正不可以让她就这么一个人睡在外头。
大概确实是过于爱管闲事的指挥官这么想。
他小心地爬下箱子,于左顾右盼间若无其事地向沉睡的某人逼近。他本在戎马岁月中健稳而富于棱角的脸庞,在这样的时刻被紧张与踌躇填充,挤得眉头拧成一团乱麻。
构造体在这种地方总是很难睡熟的,只要等她睡醒溜走就好。
自己一定还有时间睡觉,对,就是这样。
许是那膨胀的好奇心作祟,或是身为首席指挥官对构造体状态的可笑责任感,他费尽了心力慢抬脚步,终于用高超的技巧将拖鞋与土石的糟糕合唱封闭在空气中。就着半抹黯淡的月华,偷窥者张大了自己的眼睛――
从未见过这样的卡列尼娜。
玄序吝啬着自己的光华,只是将清冷的散辉斜斜飘撒,恰恰照亮了某人的半只脸颊。那平日由蛮横甚至乖张掩盖的姣好面容,于静谧中解开心灵的桎梏,柔和的线条顺着鼻息依稀起伏。她白皙而因显露无遗显得修长的双腿自由地蜷曲,宽大的衣物也不甚整齐,在袒露的胸口暴露出略显寒酸的酥软白芙。她的小嘴亦并不老实地打开,吸吐着深夜轻薄的空气。
基地边的夜灯始终亮着,用暗黄的色彩为她染上几分气色。某人的身影在空阔的背景下似乎显得格外单薄。她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在指挥官的眼眶中渐渐远去,越来越小。一阵不甚温和的风路过,扯起她雪白的发丝贴在某人的手背――
细嫩,纤软,还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微寒。
心中的烦躁不知缘由地更甚一分。
“爷,爷爷……”她的梦呓随手掌的握紧磕磕跘跘地流出。
混乱的房间内,容貌许久未经打理的白发老人掩住胸口粘稠而猩涩的殷红,带血的手指在收纳箱里探找。发霉的地板上,一条长长的赤色礼带已然凝结,浊气中弥漫的猩气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终于翻到一个贴有“试作I型”的黑色袋子,然后一口将它叼起。
一步,再一步,就这么与流淌的时间作顽强的赛跑,让地板上新成的血焰熊熊燃烧。
他爬至窗口,破碎的玻璃在他手心划开一朵血花。
强撑着身体向下探望,心心念念的她且战且退,无穷无尽的金属潮流将她逼至这怒火开始喧嚣的地方。
惊惧的尖鸣已经沉默很久。
地板上传来嘎吱的声响,机械的死神高调宣布自己的来临。
“喵?!一只黑猫不自量力地将逼近者阻拦。”几秒后,再也听不见它的嚣叫。
他奋力举起那只袋子,向窗外的空地扔去。
幸好,她慌乱着取出了面罩戴上。
老人呼吸越发吃力,捂住胸口的左手已经浸透了鲜红。他舔舐一口,舌尖上绽放出浓郁的咸腥味。
他心满意足地回味这生命中最后品尝到的珍馐,脸上露出释然的微笑。
“爷爷知道卡列喜欢爆炸,所以爷爷还准备了这个……”
这句话他不知说过多少次。
老人竭尽心力,将另一只引燃装置扔出――
在他心脏被贯穿前那一刻。
少女接住那绝望者相传的希望,望见窗台上重重一坠的红色手掌。
一滴心的颜色的液体自那指尖滴落,于空气中完成全部的加速,降停在她眼瞳中成一沱执着的红。
那是生命的芳菲。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然后是一经点燃,疾疾膨胀出巨大身躯的光与热的巨人。它带着恨与爱一起,吞噬了机械与危楼,吐出纷煌拥抱这忧伤而壮美的世界。
分解,熔化,烈焰,倒塌,以及浓烟。
再也看不真切。
眼前被无边的灰烟填充,光线全然黯淡,感官被黑暗与失重感包围。
伸手探向身前的空间,身体一个趔趄扑了个空。想要呼吸,宛若深水区潜游的巨大压力却令机械肺凝结成无用的顽石。
好重,胸前的沉闷下心跳分外明显。神经被压垮,世界在一同下坠。
“嗯……”眼前的少女不知何种缘由锁紧了黛眉,硕大的汗珠挤出她细腻的人造皮肤,于月辉下映照出冷冽的光泽。她逐渐急促的呼吸打在指挥官的臂上,引起阵阵瘙痒。
她的拳头于迷懞中握紧,原先自然的双腿也紧张地收拢,使得本就矮小的身躯更显单薄。
那一束白发于骤然暴躁的风里狂乱地舞着。
…………
在做噩梦吗?
讶异于某人睡颜的惹人怜爱和她难得显露的无助,指挥官苦笑。
思忖着被发现的后果发愣了一会儿。
下定决心,咽了一口口水,然后万分小心地揭开她兜帽。
指挥官又一次愣住。
月光下,先前被浓烟掩盖的芳华一清二楚。
她柔顺而松散的白发好似一朵纯洁的绒球花,那一根根清晰可辨的白丝于额前外弯,又于末梢处向内卷缩。花儿的瓣缕蓬短软绒,无处搁置的可爱招呼着某人伸手抚摸。
他木讷很久,心中泛起一阵无由的痒意。
可爱的……卡列吗?
莫名的怜爱感涌上心头,血液在面部不自然地跃动,湿热的感觉自全身渗出。
不自觉地,右手感到无名的引力,慢慢地伸至半空。
凉飕飕的夜风掠过,脖颈一阵病寒,理智也稍稍恢复。
那只手粘滞在半空。
“唔……唔……”某人的眼睛闭得更紧。她如受伤的小鹿般弱弱地呻吟,闷红的脸颊又滴出数粒汗珠。冷风乘虚而入围绕了她的脖颈,撩拨了她的短发,可她的心情却丝毫未因这泠凉得到些许抚慰,本就紧促的鼻息变得越来越急。
那一刻脆弱的理性落败,宽大的手掌鬼使神差地攀上了她的脑袋。
指挥官觉得好安静。
好安静,只能听见风的呼吸。
远方的山无言地等待。
他阖上眼睛,放下一切心事,拂去所有尘土,细腻地感受指尖,指腹与指缝间游走的柔滑触感。
慢慢地,慢慢地让手掌滑动,也轻轻地,轻轻地抚摸,不落下一点重量。
一遍,一遍,再一遍,直到她略有凌乱的发丝被整理得均衡称心,直到胸前的鼻息慢慢减缓。
他沉浸在这夜深人静的暧昧一幕中,就连久日经压的肩膀也不再沉重。
良久,在手中回味尚未消失之时,他眨一眨染上些忧郁的眼眸,仔细地为她将兜帽重新戴好。
少女已经恢复平静的美,带着安详的面容依稀夹带着笑容。
他缓缓转身,又在几秒的静默后回首。
他在箱子的后边慢慢地坐下。
渐渐的,渐渐的,喧嚣回归于平静。
尝试着行走,是水中的闷鸣。
再走几步,漫无支撑的脚下出现澄明的冰面。
她低头,冰中映出的是记忆里某人的笑靥。
那抹笑荡漾开来,漾出一个人影,借着些淡黄色的光晕浮现在眼前。
伸手,去探寻,只抓住泡沫破碎的余音。
人影并未消失,并未颤动,只是含着笑缓缓走近。
他伸出粗糙而富于褶痕的手。
卡列低下头。
自虚幻中感受那自头顶传来的,最亲昵,最真实的抚摸。
感受他仔仔细细将自己发丝抚得平整,带着暖意于温存中游逸。
“爷爷很高兴,卡列一直……”
“保有人性。”
那个身影逐渐消弭,靛青的星光自足底向上蔓延,熟悉的轮廓随之模糊不清。
“可,可是……”
她抬头,伸手欲抓住已然消散的泡影。
摸到的是温和的水流。
“谁来告诉我,如何传播人性……”
水流忽然汹涌,身下有什么力量将自己托起。
迷茫间,闭上了囿于倦困的眼睛。
湛蓝,碧蓝,苍蓝……
带着一泓逐渐明晰的橙黄,这些颜色各自在迷幻中翩跹。
直到很久后的一个瞬间。
在她指尖触摸第一个泡沫,在她眉羽呼吸第一缕空气的瞬间。
所有的颜色于混沌中相融。
并非意料中剔透的翡翠绿,而是……
破晓的赮红。
她睁开眼,迎着温和的晨光伸一个大大的懒腰。
难得地享受此刻的慵懒,用手揉一揉惺忪的睡眼,再撩一撩眉间的头发,把兜帽整理端正。
时间把日出最粲烂的一刻送到她的眼前。
自然这位画师未尝因人类的几近退场荒废了高妙的笔法,她挑动画笔点上了彩虹的亮色,挥斥之间色团碰撞,氤氲成新日的盛大开场。
她痴痴地仰目,清澈的瞳中染上了心花与焰火。
“好美……”
她紧紧握住箱子的边缘,静静记录着这绚丽的一幕。自然地,自箱子另一边传来的异动也没能逃过她的感官。
“谁?!”她抡起爆炸筒转身,俨然又是那个暴躁少女的模样。
这边,逃跑未遂的指挥官缓缓蹲下,举起双手。
…………
空气里弥漫着尴尬。
“你,你……”某人羞赧间瞪大了眼睛支支吾吾。
“晚上一个人在外边睡觉很危险,我放心不下,就……”
“死!变!态!”
她因恼怒而重重地跺脚,回过身去大踏步开向基地。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好好好……”诚惶诚恐的某人慌乱着跟上。
“首席,你今天工作效率不怎么高啊。”西蒙靠在推车边,挂着坏笑调侃着正有气无力地重复机械动作的某人。
“啊……大概是昨天干活太卖力了吧……”指挥官揉揉眼睛,抖擞精神扛起一块材料。
轻快的高跟声音传来。
哦,还有咖啡的香味。
“灰鸦的指挥官呢!快点出来!”
“来了来了……”放下建材,指挥官软绵绵地跑向声音的位置。
“呐,咖啡。”某人不情不愿地端出手上小心执着的咖啡杯,故作不在意的眼神游离于斜侧的地板。指挥官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份珍贵的赏赉。
“晚上不好好睡觉的家伙……好好工作……”言罢,某人犹豫着回走。
她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尤为清晰。
捕捉到这容易引人误会的话语,一旁的西蒙凑近,脸上的坏笑又多了别样的意味。
“哦~怪不得首席这么累啊……”
“才,才没有!我是……”指挥官的语气因急于澄清而突然变得高亢与支吾。这份不该出现的争吵使正在大步离去的某人回眸。
她猛得将上半身扭转,圆睁的怒目充满了威胁与恼怒。
感受到这股浓烈的杀意,正欲辩解的人赶紧把话咽下去。
一旁的西蒙观察到两人的神色,越发肯定地调侃了下去。
“该说什么呢?原来……这就是首席的……实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