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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花家事本纪·孟春纪】001周宣王闻谣轻杀 杜大夫化厉鸣冤『东周列国志』

2021-09-05 13:03 作者:山嵓  | 我要投稿

〇、山话嵓语

阅前提醒

        本系列『种花家事本纪』专栏,是以我种花家十二部信史流历史演义小说为大纲底本,以种花家古典传统历史文献为参照准绳,兼采历史演义与历代笔记小说为补充,最终整合杂糅而成。初步计划中,『种花家事本纪』系列有本纪十二,上起诸夏共和行政,下迄中华再造共和,期间历史两千七百九十年:

种花家事十二本纪

孟春纪·东周列国志;仲春纪·前汉演义;季春纪·后汉演义;

孟夏纪·两晋演义;仲夏纪·南北史演义;季夏纪·唐史演义;

孟秋纪·五代史演义;仲秋纪·宋史演义;季秋纪·元史演义;

孟冬纪·明史演义;仲冬纪·清史演义;季冬纪·民国演义……

        我本工地搬砖客,素与文教无关,但机缘巧合下在故纸堆中翻检出了由冯梦龙与蔡东藩两位大师所整理的华夏历史体系大作,读后甚是喜爱,欲与诸位小伙伴分享。但可惜自西学东进以来,中学世衰。此时这十二本书已无法引起小伙伴兴趣,且作品所用的古白话与文言文亦令今人不适,遂只能继续在故纸堆中沉沦,想来甚是惋惜。

        好在仓廪实而文教兴,随着小伙伴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大家逐渐开始重拾种花家历史的荣光,越来越多的小伙伴开始关注种花家历史。如今更是哔站之上百家争鸣,评论区中万花齐放,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逢此盛事,自当与诸位小伙伴一道共襄盛举,遂起意作此『种花家事』系列专栏!

        本系列我是采用“附经而作”的创作模式,即先将这十二部演义的公版原文抄录于专栏;然后进行分段分节,并添加小标题;之后再对各部分进行梗述,置于节前;最后进行注解引用附录等。由于工程量浩大,因此每篇专栏发表时并不完善,前期以跑马圈地为主,写得较为简略,待第一遍完成后,我会在进行第二遍、第三遍……增修,以趋于完善。若有生之年能够完成本纪,我会考虑继续搜集筛选演义小说,以整理世家、列传。

一、共和行政

        周武王伐纣功成,即位天子,教化天下。又经周成王、周康王连续两位明君的励精图治,周朝可谓是文修武偃,物阜民安。但从九任主周夷王开始,逐渐昏庸,周朝开始走下坡路,反倒是附属诸侯日趋强大,周朝此时已有亡国之象。等到十任主周厉王上台,更是倒行逆施,暴虐无道,最终招致镐京的国人暴动,竟然能被自己直属京畿领地上的人民推翻,其昏聩程度可见一斑。

        共和元年(元始前841年),愤怒的人民围攻王宫,周厉王仓皇逃窜,狼狈出奔到彘,竟将年幼的太子靖落在了宫禁险地,幸得召公及时出手,想尽办法将太子带出并藏在自己家中。但可惜消息泄露,没能抓住周厉王泄愤的百姓又围住了召公的府邸,召公有一个儿子与太子年龄样貌相仿,不得已之下,召公将自己的儿子冒充太子交了出去,让百姓杀了泄愤,这才缓和了局势,最终等到了周边诸侯赶来平乱。暴动结束后,召公联合周公力排众议,代摄朝政,辅佐年幼的太子靖,暂管周室。史称共和行政。这一年则被定为共和元年。

        词曰: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话说周朝,自武王伐纣,即天子位,成、康继之,那都是守成令主。又有周公、召公、毕公、史佚等一班贤臣辅政,真个文修武偃,物阜民安。自武王八传至于夷王,觐礼不明,诸侯渐渐强大。到九传厉王,暴虐无道,为国人所杀。此乃千百年民变之始。又亏周、召二公同心协力,立太子靖为王,是为宣王。那一朝天子,却又英明有道,任用贤臣方叔、召虎、尹吉甫、申伯、仲山甫等,复修文、武、成、康之政,周室赫然中兴。有诗为证:夷厉相仍政不纲,任贤图治赖宣王。共和若没中兴主,周历安能八百长!

【山注】西周首任君主为周武王,因此九任主就是周夷王。“几任主”这种说法是我为了方便简练的描述,生造出来的说法,意思就是“第几任君主”。本来想用“代”来作量词,但发现容易出现歧义,例如有人写“西周共有12代君主”,但也有人写“西周共有12位11代君主”,这是因为八任主是六任主的弟弟,因此被算作了1代。为免歧义就放弃了“代”作量词。后来想了很久,感觉“任”作这个量词比较合适,就生造出了这个“几任主”的说法。

1、共和行政概述

(1)拒迎厉王

        共和元年(元始前841年),西周国人暴动后,诸侯与周国贵族合力,终于平息了暴乱。之后,众人在是否迎回周厉王的问题上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按理说周厉王虽然出奔跑路,但并未退位,其依然是天下共主,此时暴乱平息,按理应该迎回复政。但首先是诸侯与贵族本就不愿迎回暴虐侈傲的周厉王,其次就是担心迎回厉王后,会引起城内国人的不满和不安,一旦国人因担心厉王复政后的反攻倒算,而再次铤而走险,那镐京可能会再次陷入危机。最后众人商议决定不再迎回厉王复位。

(2)共和行政

        但周厉王毕竟还活着,也并未宣布退位,故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天子尚存之时就提前拥立太子靖继位。且此时太子年纪尚幼,也根本无法主持朝政。若强行拥立,稍有差池,就会再起大乱。后经过诸侯与周王室大臣的多次讨论与商议,最终三方势力达成共识,决定效仿周公摄成王政之故事,公推居于共地的周王孙共伯和入朝为公与周、召两位上卿制衡,暂摄厉王位,三公共行王政以和国人,故号曰“共和”。平常小事由众臣各司其职;而若需发布王命,则在三方及背后代表的势力达成共识后,由共伯和以周厉王的名义签署君令。待到周厉王驾崩,太子靖成年后,众人再拥立太子继位,还政于周王室。

(3)共伯其人

        而众人之所以选择共伯和来代摄王政,原因有三:一则,共伯和是周王孙,乃是周王室的姬姓同宗;二则,共伯和只是一个势力很小的诸侯,摄政后即使有心使坏也难以乱周国政,并且代摄王政需要先辞去自己在本国的君位,若是大诸侯国国君,可舍不得辞掉自己的君位;三则,共伯和平素好行仁义,品德高尚,由其摄政,众人都较为放心。有此三点,诸侯才选择奉和以代行天子事。

【山注】另外,关于共伯和是周王孙的说法,参考的是《庄子集释》唐成玄英疏:共伯名和,周王之孙也,怀道抱德,食封于共,厉王之难,天子旷绝,诸侯知共伯贤,请立为王,共伯不听,辞不获免,遂即王位,一十四年。

(4)共和纪年

        至此周国外的,诸侯代表共伯和与周国内的,贵族代表周召二公相互制衡,相互配合,共同暂管周室,代行王政。此事史称共和行政,这一年(即元始前841年)则被后世定为共和元年,而此共和元年便为本系列种花家事之开端。

山笺2、共和争议

(1)何为共和

        共和行政作为种花家的代表性事件,在历史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同样其也为后世引来了大量的争议。争议的地方很多,比如“共和”的词源,比如“共和”的时间,再比如“共和”的真伪,等等等等。而在这里我们先简单介绍一下和本篇故事相关的一个争议点——共和行政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个问题,大致有三种假说:一为周召共和说;二为共伯摄位说;三为三公行政说。

(2)周召共和

        周召共和说是太史公在《史记》中提出的观点,即:“召公、周公二相行政,号曰共和。”这也是一直以来的主流观点,即认为,共和行政是由周国内贵族代表周召二公联合代行王政,因号曰共和,故称共和行政。

(3)共伯和说

        共伯摄位说是从《竹书纪年》中考据出的观点,即:“王既亡,有共伯和者摄行天子事。”又因为摄位者是共伯和,故王号共和。但由于受儒家理论的影响,这个观点古代一直是非主流观点,但因为有一系列先秦文献旁证,因此这种观点的支持者也很多。

《左传·昭公二十六年》:“至于厉王,王心戾虐,万民弗忍,居王于彘。诸侯释位,以间王政。”

《庄子·让王》:“许由娱於颍阳,而共伯得乎共首。”

《吕氏春秋·开春论第一·开春》:“共伯和修其行,好贤仁,而海内皆以来为稽矣。周厉之难,天子旷绝,而天下皆来谓矣。”

《吕氏春秋·孝行览第二·慎人》:“许由虞乎颍阳,而共伯得乎共首。”

        而在现代,随着新的考古成果不断出现,两种观点倒是有呈五五开的趋势。尤其是等到清华简的出世,这一争议又被提出。因为《清华简·系年·首章》中明确记载:“厉王大虐于周,卿士、诸正、万民弗忍于厥心,乃归厉王于彘,共伯和立,十又四年,厉王生宣王,宣王即位。共伯和归于宗”。

        不过清华简依然无法实锤。因为传统观点倾向于认为,竹书纪年、吕氏春秋、庄子等明确记载有共伯和摄政之事的先秦文献,其原著皆是战国时期所做。而此时君臣秩序已经混乱,因此很有可能是篡权者为占据名分,派人托古寓言,为自己的不轨行为背书,而当时的史官被蒙蔽后,误以为是史料,故有此说。如今出土的清华简仍然是战国中晚期所著,并且对于此事的记载明显属于二次文献,因此事情并没有发生根本逆转。所以目前的现状是,两种观点平分秋色,各不相让。

例如历史学大师范文澜先生指出:“(此事是)战国游士捕风捉影,随意附会……《竹书纪年》却误信寓言为真事,后人又误信《纪年》的误记为真史”(见范文澜《中国通史·第一册·第三章·第五节》)。

(4)三公行政

        而我复述这个故事时采用的是自以为自创的观点,即:

        相信主流观点,周国内贵族周召二公联合行政;也相信非主流观点,即周国外诸侯共伯和代行王政。但之后我是将二者合二为一,即双方相互制衡,共同行政,这样也能很好的解释春秋左传记载的诸侯释位,以间王政此语。即共伯和作为诸侯代表,在本国退位后,代表众诸侯入周干政,但不是直接称王。

        另外,我将周召二位卿士理解成正副国务卿,将共伯和理解成常务秘书长。遇到小事,各司其职;遇到大事,则相互之间博弈妥协,达成共识后,由共伯和以周厉王的名义进行发布,即名义上周厉王还是天下共主,周召二公与共伯和都是其小弟,只是现在周厉王出去巡狩,王令就由秘书长领会精神后,代为传递发布。

        这样的话,就可以完美弥合双方观点了,主流观点可以理解为,认为周召两位国务卿执掌权利,共伯和只是一个负责盖章的前台,因此只记载周召二公;而非主流观点理解为,认为共伯和至少名义上可以代周王发布王命,至少也是个名义大周元首,因此只记载共伯和。

        本来我以为我好聪明,居然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千古争端,但等我逛论文网时,却无意中发现,其实这个观点早就有了。这也就是第三种假说,三公行政说。例如《汉书·地理志·河内郡》孟康注释中有“共伯,入为三公者也”,而学者就据此提出了“三公行政说”,大致想法一样,即认为共伯和与周召二公,共列三公,代行王政。

山笺3、成王旧事

(1)周公辅周

        而在本节故事中,我们提到了周公辅成王之事。这是因为很多文学作品都是将共和行政,类比为周公辅成王,从而处理成周召辅宣王。如演义小说《春秋列国传》与《东周列国志》皆是如此,但问题就来了,周公辅成王时武王已经驾崩,成王是当时毫无争议的天下共主。但共和行政时,周厉王并没有驾崩,也没有退位,只是被自愿的去彘地巡狩,但依然是天子。因此直接将共和行政处理成周召辅宣王并不十分恰当。

(2)类比周公

        当然,小说家们也知道这样类比有些牵强。因此,就又进行了进一步处理,首先是《春秋列国传》的作者余邵鱼先生,在写到这一段时,并不明确这一观点,而是含糊的写道:“时,太子年幼,二公相与共和朝政。厉王竟死于彘,在位三十七年,二公奉太子靖即位,是为宣王。”没有明确类比周公辅成王,只是透露了点意思。

        等到冯梦龙先生改写《春秋列国传》而成《东周列国志》时,就直接挑明了这点意思,不过也注意到了共和时厉王还未死这个罢搁,不过其处理的方式就过于简单粗暴了,为了让周召共和的故事更贴合周公辅成王的模式,直接大手一挥,写到:“到九传厉王,暴虐无道,为国人所杀。”竟直接将周厉王 写死在国人暴动中,这一下,就变成了共和时,幼宣王继位,但天子年幼,故周召二公相与辅政。至此,共和行政就与周公辅成王彻底相合了。

(3)摄政厉王

        不过,正如前言。与上述文学作品表达的不同,此时的周政,应该依然是厉王之政,而不是宣王之政。也就是说共和行政,代行的是厉王之政,代摄的也是厉王之位。毕竟还没有到礼崩乐坏的春秋战国,此时谁敢轻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故君尚存且没退位的时候,就直接拥立新君。

(4)共和元年

        另外关于共和元年的说法,我个人主观认为当是后世人所定,而并非真实存在的王号,在共和行政时期使用的应该还是周厉王的王号,时间也应该还是记入厉王纪年。就如周公摄成王政,但依然记入成王纪年。并且之后宣王的继位也是因为厉王驾崩,也就说明当时遵照的还是正常的继位规则。毕竟那个时候周礼还没有彻底崩坏,大臣代王摄政是一回事,而大臣称王执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所以我以为,共和元年并不是当时真的改号了,而是后来人,为了纪念共和行政这个具有巨大历史意义的历史事件,而人为定出的纪年称号。

山笺4、国人暴动与共和元年

(1)共和之谜

       另外目前关于国人暴动与共和元年的时间有一个争议点,而且在这个争议上,主流观点是与太史公的记录完全相左,就是国人暴动时间与共和元年是否是同一年?也就是说,国人暴动是否是发生在共和元年(也就是元始前841年)?

       以太史公为代表的古代史学家一般认为国人暴动时间是比共和元年早一年;不过目前的史学界主流观点是认为国人暴动时间与共和元年是在同一年。

(2)传统观点

         首先,关于古代主流观点认为国人暴动时间比共和元年早一年的论断。可由传统历史资料确定。

        ①比如《史记》。

       ——根据《史记卷三十二·齐太  公世家第二》记载:武公九年,周厉王出奔,居彘。十年,王室乱,大臣行政,号曰“共和”。二十四年,周宣王初立。

       ——再如《史记卷三十九·晋世家第九》记载:靖侯十七年,周厉王迷惑暴虐,国人作乱,厉王出奔于彘。而参见《史记·卷十四·十二诸侯年表第二》:年表首栏,即共和元年一栏明确对应的是晋靖侯十八年。即晋靖侯十七年国人暴动,晋靖侯十八年为共和元年。

        ②再比如清代吴乘权的《纲鉴易知录》上将此事整理归纳为:“三十有七年,国人叛,王出居彘。”“三十有八年,春,王在彘,召公周公行政,号共和。”

        ③甚至就连史记的一生之敌,《竹书纪年》,在国人暴动与共和元年关系的这个问题上,也与史记观点一致,即认为国人暴动时间比共和元年早一年。

【山注】《今本竹书纪年》中认为周厉王执政十二年就爆发了国人暴动,故周厉王十三年即共和元年。——“十二年,王亡奔彘。”“十三年,王在彘,共伯和摄行天子事。”

(3)现代观点

       不过近现代的历史学家却对此提出了异议,认为周厉王三十七年国人暴动,当年共和行政,当年改元共和,即国人暴动发生时间与共和元年以及周厉王三十七年都是同一年,即元始前841年。

       目前大多数的现当代历史书籍都遵循这一观点。以“九五”立项的“夏商周断代工程”研究成果为例,此成果虽有颇多争议,但可以基本代表上个世纪史学界的主流观点,成果关于“共和元年”明确表述为“共和当年改元”。即周厉王三十七年就是元始前841年,这一年发生国人暴动,当年平息,当年共和行政,当年改元共和,即共和元年。

       而在这个问题上,我虽然倾向于国人暴动发生在共和元年前一年的这个传统观点。但依然服从目前主流观点中共和“当年改元”这个论断。也因此在整个共和纪年系列中,我将国人暴动列为第一件家事。

二、宣王中兴

        共和十四年(元始前828年),出奔在外的周厉王过世,太子靖继位,是为周宣王。周公和召公还政于宣王,次年定为宣王元年(元始前827年)。周宣王继位之后,勤政亲贤、励精图治,竟然让日薄西山的周朝又有了中兴之象。后世称为宣王中兴。

        却说宣王虽说勤政,也到不得武王丹书受戒,户牖置铭;虽说中兴,也到不得成、康时教化大行,重译献雉。

山笺1、南征北战

        周宣王雄才大略,英明有道。自继位以来夙夜奉公,励精图治。对内,其任用贤臣,从善如流,满朝文武皆是贤臣良将。对外,又秣马厉兵,南征北讨,不出十年,周纲大振诸侯心服。

        宣王元年,周宣王继位施政,以周召二公为相,复田赋,作戎车。

        宣王三年,周宣王任命秦国始祖非子的曾孙秦仲为大夫,以诛西戎。三年后,秦仲战死,马革裹尸而还。宣王悲怒不已,亲招秦仲所生五子觐见,慰问勉励之后,特予猛士七千,再伐西戎,以血前耻。秦五子得令,戴孝出征,狂破西戎,杀敌无数,终报国仇家恨。宣王闻讯大喜,亲封秦庄公为西陲大夫,并大手一挥,将秦人祖地大骆犬丘赐予秦五子,至此秦人几代先祖心心念念的应许之地终重归于秦。

        宣王五年,夏六月,周宣王命尹吉甫率师伐玁狁,至于太原,大获全胜,宣王作《六月》以彰其功。诗云:文武吉甫,万邦为宪。薄伐玁狁,至于太原。

        秋八月,宣王再命方叔率师伐荆蛮,再获大胜。周室作《采芑(qi3)》以贺其胜。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仇。方叔元老,克壮其犹。次年楚国国主楚子霜郁郁而终。

        宣王六年,周宣王兵分两路,一路由召公统帅,伐淮夷;一路由宣王亲帅伐徐戎,大夫皇父、休父从王而伐,至于徐淮。两路大军皆大胜。尹吉甫作《江汉》《常武》以美宣王文兴天下武镇四方。诗云:震惊徐方,如雷如霆。王奋厥jue武,如震如怒。明明天子,令闻不已;矢其文德,洽此四国。

        此次连番大胜,使朝野内外重焕生机,寰宇上下海晏河清。衰落数十年的西周王朝,至此一扫颓势,威震域内。四方诸侯敬服朝拜,夷戎蛮狄逡qun巡畏缩。之后,宣王开始着手重整山河,复立天下。 

《今本竹书纪年·宣王》:宣王,名靖。元年甲戌春正月,王即位,周定公、召穆公辅政。复田赋。作戎车。燕惠侯薨。二年,锡太师皇父、司马休父命。鲁慎公薨。曹公子苏弑其君幽伯疆。三年,王命大夫仲伐西戎。齐武公寿薨。四年,王命蹶父如韩,韩侯来朝。五年夏六月,尹吉甫帅师伐玁狁,至于太原。秋八月,方叔帅师伐荆蛮。六年,召穆公帅师伐淮夷。王帅师伐徐戎,皇父、休父从王伐徐戎,次于淮。王归自伐徐。锡召穆公命。西戎杀秦仲。楚子霜卒。七年,王锡申伯命。王命樊侯仲山甫城齐。八年,初考室。鲁武公来朝,锡鲁世子戏命。九年,王会诸侯于东都,遂狩于甫。 

山笺2、重整山河

        宣王七年,周宣王母舅从西申国而来,朝见宣王,宣王大喜,重赏赐封。不仅加封其南土,以藩卫周室。还亲命召公前去为其建城扩庙,以彰其威。这便是后来搅动西周风云,挑起东周风波的南申国。申伯就国之际,尹吉甫作诗《崧(song1)高》为其送别,以颂宣王美政,天下复平。诗云:不显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宪,申伯之德。王命申伯,式是南邦。往近王舅,南土是保。

        同年,周宣王命大臣仲山甫携王命东至齐国,为其建城,以勉励齐国戍卫东藩。当然也是试图帮自己的大舅哥齐厉公稳定局势,此时乃是齐厉公四年,由于这位大舅哥太不着调,竟然让叛逆胡公子给搞得狼狈不堪,而偏偏这个叛逆势力还是宣王的祖父周夷王给搞出来的。齐国此时的局势可谓诡谲莫测,这就使王后宣姜虽远在镐京,却一直担心山东母族的安危。于是宣王特命大臣仲山甫前去坐镇,名为城齐,实则是代天子站台,以调停转圜一二,借此以安姜后之心,稳山东之局。

        仲山甫赴命之际,尹吉甫作诗《烝民》为其送别,并颂宣王,任贤使能,提振周纲。诗云:四牡邦邦,八鸾锵锵。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四牡骙骙(kui2),八鸾喈喈(jie1)。仲山甫徂(cu2)齐,式遄(chuan2)其归。

        仲山甫到齐国后,就立即开始动作,但可惜此时正反双方早已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以致于即使有天子王命,仍调停失败。五年后,胡公子发动政变,双方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战斗异常激烈,以至于双方首脑齐厉公与胡公子竟然双双在战场上殒命。后齐厉公之子赤临危受命,是为齐文公,文公继位后,迅速稳定了齐国阵营,而叛逆方却由于群龙无首,很快就遭遇溃败。齐文公大胜,之后为父报仇,清算弑君之人,整整牵连诛戮了七十人。至此这场自夷王烹哀公开始,绵延数十年的齐国大乱方才告一段落!

        宣王八年,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恢复一定国力的周宣王开始修建宫殿。昔国人暴动时,周王宫受损严重,但宣王见时局未定,一直未予增修。而如今天下承平,财力有余。于是宣王就在群臣不断谏言下,决定修建新宫。待宣宫落成后,大臣作诗《斯干》以颂宣王俭宫室,小寝庙,贤而中兴。诗云:秩秩zhi斯干,幽幽南山。似续妣(bi3)祖,筑室百堵。 

山笺3、复兴文教

        待周国的物质基础打好后,周宣王便命太史籀(zhou4)总结其先人文字规律,创制统一字体,发布天下,以兴文教。

        昔三皇时,史皇氏苍颉(jie2)创制古文,后五帝时黄帝史沮ju诵增损古文而成奇字。之后文字又经过千余年的演化发展,变体繁多,以致周时,各国交流极为不便,于是周公命太史佚规整旧文,创制新字。

        太史逸,字孟佚。伯邑考嫡子,文王之嫡长孙,本应为周王嫡脉,但可惜其父伯邑考惨死于纣王之手,文王无奈,传位于次子姬发。伯邑考一脉遂沦为旁支。而武王为补偿这位侄子,于是就封其为周太史,并特令其子孙可世袭罔替大周太史之职。

        太史佚奉周公之命后,呕心沥血,日夜精研,后终有所成,得以草创,以同天下之文。后命之为大篆,篆者,传也!传记千古,传于后世。但天地常变,随着时间流转,原有大篆逐渐有些过时,而奈何自穆王后,周室渐衰。众诸侯遂开始阴奉阳违,私下分别变体文字。

        至宣王时,周太史为史佚之曾孙太史籀,此刻周势重振,正是复兴文教、重申正统之机。于是太史籀领命,重修增补先祖太史佚所创之大篆,并根据新时代的美观及需求,对大篆进行全面润色,最终创制出新的大篆版本,此种大篆,后世别名籀文,以纪太史籀披肝沥胆重修大篆之功!

        籀文成后,太史籀以此修《史籀》十五篇,凡九千余字,作为文史教材,献书周室。宣王阅后大喜,立刻命人传刻天下,教化众生。至此宣王的文治武功皆已齐备,煌煌大周,王道重兴! 

山笺4、东都大猎

        宣王九年,周宣王亲率战车万乘,于东都洛邑大会诸侯,会后,周宣王亲率各诸侯田猎于圃pu3。田猎之时,宣王一马当先,猎获无数,诸侯见之无不敬服。之后宣王大宴诸侯,以贺嘉功。席间,群雄畅饮,作诗《车攻》,以彰宣王之英武。诗云:我车既攻,我马既同,四牡庞庞,驾言徂东。宣王大悦,与诸侯不醉不归,一时间觥筹交错,君臣尽欢。

        周宣王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景,恢成康之治。卒成中兴之名,后世称之为宣王中兴。 

山笺5、中华石鼓

        待东都之会结束,周宣王起驾返回镐京城。还都之后,宣王立刻命太史籀占卜吉日,欲在西京再行田猎,以扬王威。太史籀得令,立刻卜算,测选吉日。

        戊辰日,大吉,宜师祭马祭。周宣王遂于西京大猎前,携文武大臣于戊辰日在郊野祭师祭马。之后就开始准备西京大猎。诗云:吉日维戊,既伯既祷。田车既好,四牡孔阜fu。

        太史籀再卜,得两日后为庚午,吉日,宜田猎。此时西京郊野有一地,乃是漆水沮水交融之带,水草丰茂,正适田猎。宣王遂领众人,在庚午日大猎于漆沮之交。诗云:吉日庚午,既差我马。漆沮qiju之从,天子之所。

        此次西京大猎,宣王犹如神助,左右开弓,猎获无数。众人惊叹连连,纷纷点赞。宣王大悦,于田猎结束当晚就地扎营,大宴宾朋。席间,众人酒兴大起,遂作诗吉日,以美宣王复礼兴周。诗云:瞻彼中原,其祁孔有。悉率左右,以燕天子。发彼小豝ba,殪yi此大兕si。以御宾客,且以酌醴zhuoli。宴席之上,众人推杯换盏,畅饮通宵。

        次日宴散,众人意犹未尽,遂提议宣王纪此盛世。宣王闻后,颇为心动,沉吟片刻后,遂命能工巧匠凿取祖地岐山之石,做石鼓十面,又特命太史籀用其所修籀文,在鼓身之上分别篆刻《车攻》等诗文十篇,以纪宣王中兴周室之功。后世赞曰:周纲凌迟四海沸,宣王愤起挥天戈。大开明堂受朝贺,诸侯剑佩鸣相磨。搜于岐阳骋雄俊,万里禽兽皆遮罗。镌功勒成告万世,凿石作鼓隳嵯峨。

        鼓成之后,宣王亲率众人入庙祭祖,将此十鼓置于太庙,以告慰宗周列祖列宗。至此宣王之威,远播四海!大周中兴,其势正隆! 

山笺6、中兴真相

        其实,周宣王在正史中并无太出彩的记录,甚至于几乎全是负面的记载。而关于周宣王的战绩,多出自诗经,但诗中并没有明确究竟战果如何,而根据史实判断,这些战果可能并不大,估计大多都只是将敌人赶出国境就奏凯班师了,虽名义上获胜,但并未对敌方造成战略层面的打击。以致于这些长途远征,看似大胜,其实不过是空耗国力而已。因为不过二三十年,大周兵力就沦落到捉襟见肘的地步了,最终只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征调南军守北疆,直至宣王三十九年,尽丧南国之师,之后这万国之邦几乎陷入了无兵可用的窘境。

        于是,后世便有人考据所谓宣王中兴的说法来由,其中一个观点认为,宣王中兴的说法有可能是由最终的秦国定鼎造成的。因为在周朝八百年历史中,有两位君主被无来由的美化,一位是里通外夷丧权辱国的东周始祖周平王,而另一位就是这位自废周礼尽丧南国之师的周宣王。这两人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政绩,但名声却都很好。人们认为这是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优点,就是均在秦国的立国过程中,给予了关键性的帮助。

        战国末年,秦王君临天下,不可一世。但在宣王之前,秦人们过的却很惨。初时,秦始祖非子因在本家夺嫡失败而被扫地出门,只能带着族人一路向西,直到今甘肃地界才勉强获得了一片栖身之地。

        直到周宣王起用秦人,拨给秦五子七千雄兵,方使秦人能大破西戎,立足西陲,之后宣王又封秦庄公为西陲大夫,还赐还了犬丘祖地,至此秦人才算是在西周彻底站稳了脚跟。

        而到周平王时,平王因得国不正,只能砸锅卖铁拉拢诸侯,培养嫡系。而秦便因从龙之功,而从附庸升为诸侯;并且平王还大手一挥,直接将整个宗周全部打包送给了秦国。这不仅使秦成为诸侯,险之又险的赶在春秋诸侯吃鸡大赛开幕之际拿到了入场券,更离谱的是秦人此次唾手而得大周龙兴之地,直接拥有了帝业之资。

        因此有学者认为,周宣王与周平王之所以历史名声莫名其妙的很好,有很大可能是后来大秦定鼎后,吃水不忘挖井人,引导秦朝舆论对两人进行了美化。以至于明明流传下来的正史中,二人政绩都很差,但偏偏名声却都莫名其妙的好。

        当然在本种花家事系列中,我依然采纳宣王中兴的叙事观点。因为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和周平王这个孙子比(非骂人,周平王的确是周宣王的孙子),周宣王无论是活着还是死着,赢了还是输了,都一直有个天子样,不管怎么说,都可以算是大周八百年中最后的荣光。故此处我依然按照宣王中兴的角度进行叙事。

        本节中,关于周宣王的文治武功,主要参考自《今本竹书纪年》,以及《江汉》《常武》《斯干》《车攻》《采芑》《六月》等出自诗经大小雅的诗歌。这些诗歌在具体细节上虽有些争议,不过在创作时间上,一般都认为当为宣王时所作。

山笺7、籀文石鼓

        然后是关于这十面石鼓。首先需明确,如今学术上的主流观点是此乃秦国采岐山之石凿刻而成。而本处我将其归为周宣王所做,原因有二,一则在古代的学术圈,都普遍认为其是周宣王所作,这是因为十面石鼓中有一篇诗歌与周宣王的《车攻》很像,因此古代认此为宣王石鼓。为此很多大手子都留下了歌颂宣王与石鼓的诗歌与故事作品,就比如唐代韩愈所做的《石鼓歌》。

        二则,虽然如今认为此乃秦人所制的秦石鼓,但无法确定究竟是哪一位秦君所制,这就使这个观点缺少故事性,故此处复述家事时,我采用的是依然是古典说法,即此中华石鼓为宣王中兴后,勒石纪功而成。

        最后是关于太史籀及籀文。其实目前的主流学术观点是,籀文不是西周的,而是秦始皇统一文字前,秦国使用流传的文字,并且在目前主流观点中太史籀也是虚构的,即并不存在太史籀这个人,至于古文献记载的《史籀篇》,近现代专家一般认为其不应被解读为一个叫做籀的太史写得篇目,而应逐字理解,史——文书;籀——读书,合一起就是文书读写的意思,史籀篇即读写文书的教材。也因此目前主流观点进一步断定,宣王石鼓应为秦石鼓。毕竟西周末年,周王室再怎么落魄,也不会用当时还属蛮荒之地,秦国的文字书法进行篆刻纪功。因此如今这十面中华石鼓又被称为秦石鼓!

        这十面中华石鼓在两千余年的漫长时光中聚散起伏,阅尽岁月沧桑,乱世隐,盛世现,终再聚于我种花家,共传华夏千年文脉。 

三、太原料民

        宣王三十九年(元始前789年),羌戎造反,周宣王御驾亲征,却在千亩交战中大败亏输,狼狈撤军。宣王心有不甘,欲重整军备,再次出征,一雪前耻。就先到临近戎狄的太原城料民,按籍查阅太原户籍人数,估计其能征调的人数和物资,以备动员。太宰仲山甫劝谏,应该先休养生息,以后再战。但复仇心切的宣王拒绝采纳谏言。

        至三十九年,姜戎抗命,宣王御驾亲征,败绩于千亩,车徒大损。思为再举之计,又恐军数不充,亲自料民于太原。那太原,即今固原州,正是邻近戎狄之地。料民者,将本地户口,按籍查阅,观其人数之多少,车马粟刍之饶乏,好做准备,征调出征。太宰仲山甫进谏不听。后人有诗云:犬彘何须辱剑铓?隋珠弹雀总堪伤!皇威亵尽无能报,枉自将民料一场。

四、荧惑凶兆

        周宣王在太原料民结束,星夜兼程赶回镐(hao4)京,以便早日筹谋出征之事。但入城后,在返回王宫的路上,却听到市集上孩童传唱童谣“月将升,日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经过调查后才知道是三天前有一个红衣儿童来到集市上,教孩童传唱这首童谣,等到追索时,这名红衣儿童已经消失无踪,不知去向。

        周宣王一面令人禁传谣言,一面在次日早朝向百官问询其意。群臣解词:“檿弧箕箙”为山桑木制的弓和箕草制的箭袋,可引申为弓矢之祸;而红衣儿童则应该是荧惑火星的人间化身,借童谣示警凶兆;而剩下的三句“月将升,日将没”“几亡周国”则预示周朝会因为女主干政而几近亡国。

        周宣王当即下令:不再妄动刀兵、征讨羌戎;将武器库中的弓矢销毁,并禁止制造售卖弓矢。群臣劝谏,应对凶兆,君王只需修德禳(rang2)灾即可,没必要销禁弓矢。但宣王却不以为然。

        再说宣王在太原料民回来,离镐京不远,催趱车辇,连夜进城。忽见市上小儿数十为群,拍手作歌,其声如一。宣王乃停辇而听之。歌曰:月将升,日将没;檿弧箕箙,几亡周国。

        宣王甚恶其语。使御者传令,尽拘众小儿来问。群儿当时惊散,止拿得长幼二人,跪于辇下。宣王问曰:“此语何人所造?”幼儿战惧不言;那年长的答曰:“非出吾等所造。三日前,有红衣小儿,到于市中,教吾等念此四句。不知何故,一时传遍,满京城小儿不约而同,不止一处为然也。”宣王问曰:“如今红衣小儿何在?”答曰:“自教歌之后,不知去向。”宣王嘿然良久,叱去两儿。即召司市官[35]吩咐传谕禁止:“若有小儿再歌此词者,连父兄同罪。”当夜回宫无话。

        次日早朝,三公六卿,齐集殿下,拜舞起居毕。宣王将夜来所闻小儿之歌,述于众臣:“此语如何解说?”大宗伯召虎对曰:“檿,是山桑木名,可以为弓,故曰檿弧。箕,草名,可结之以为箭袋,故曰箕箙。据臣愚见:国家恐有弓矢之变。”太宰仲山甫奏曰:“弓矢,乃国家用武之器。王今料民太原,思欲报犬戎之仇,若兵连不解,必有亡国之患矣!”

        宣王口虽不言,点头道是。又问:“此语传自红衣小儿。那红衣小儿,还是何人?”太史伯阳父奏曰:“凡街市无根之语,谓之谣言。上天儆戒人君,命荧星化为小儿,造作谣言,使群儿习之,谓之童谣。小则寓一人之吉凶,大则系国家之兴败。荧火星,是以色红。今日亡国之谣,乃天所以儆王也。”

         宣王曰:“朕今赦姜戎之罪,罢太原之兵,将武库内所藏弧矢,尽行焚弃,再令国中不许造卖。其祸可息乎?”伯阳父答曰:“臣观天象,其兆已成。似在王宫之内,非关外间弓矢之事,必主后世有女主乱国之祸。况谣言曰:‘月将升,日将没。’日者人君之象,月乃阴类。日没月升,阴进阳衰,其为女主干政明矣。”宣王又曰:“朕赖姜后主六宫之政,甚有贤德。其进御宫嫔,皆出选择,女祸从何而来耶?”伯阳父答曰:“谣言‘将升’、‘将没’,原非目前之事。况‘将’之为言,且然而未必之词。王今修德以禳之,自然化凶为吉,弧矢不须焚弃。”宣王闻奏,且信且疑,不乐而罢。起驾回宫,姜后迎入。

五、褒姒降生

        夏桀末年,一日褒城有二龙飞至夏王庭,口吐白沫并自我介绍是褒城的神君。夏桀命人在二龙前设坛祭祀,并用金盘收集龙涎(xian2),放于朱椟中,藏于内库。不久夏亡,该宝物辗转数百年,最终流落到周朝内库之中。

        周厉王末年,有一日,椟中忽然放光,周厉王好奇之下就打开观看,却不慎打翻放置龙涎的金盘,龙涎落地化作一只元鼋(yuan2),窜入王宫之后忽然消失,而王宫中的一名只有12岁的宫女,偶然踩到了元鼋的足迹,立刻心有所感,就怀孕了。因是未婚怀孕,对宫闱名声不利,被发现后,当即就被囚禁,待以后再做处置。

        幸运的是,不久就发生了国人暴动,周厉王仓皇逃命,已无心再处理此事,并且暴乱之中许多宫人遭难,相关知情人也是死的死、逃的逃,这名宫女反而未受到暴动波及。等到局势稳定,也就再无人关注,其一直被关押到宣王三十九年,忽有一夜,生下了一名女婴,而这名怀胎五十四年才降生的女婴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幽后褒姒。

        坐定,宣王遂将群臣之语,备细述于姜后。姜后曰:“宫中有一异事,正欲启奏。”王问:“有何异事?”姜后奏曰:“今有先王手内老宫人,年五十馀,自先朝怀孕,到今四十馀年,昨夜方生一女。”宣王大惊,问曰:“此女何在?”姜后曰:“妾思此乃不祥之物,已令人将草席包裹,抛弃于二十里外清水河中矣。”

        宣王即宣老宫人到宫,问其得孕之故。老宫人跪而答曰:“婢子闻夏桀王末年,褒城有神人化为二龙,降于王庭,口流涎沫。忽作人言,谓桀王曰:‘吾乃褒城之二君也。’桀王恐惧,欲杀二龙。命太史占之,不吉。欲逐去之,再占,又不吉。太史奏道:‘神人下降,必主祯祥,王何不请其漦而藏之?漦乃龙之精气,藏之必主获福。’桀王命太史再占,得大吉之兆。乃布币设祭于龙前,取金盘收其涎沫,置于朱椟之中。忽然风雨大作,二龙飞去,桀王命收藏于内库。自殷世历六百四十四年,传二十八主,至于我周,又将三百年,未尝开观。到先王末年,椟内放出毫光,有掌库官奏知先王。先王问:‘椟中何物?’掌库官取簿籍献上,具载藏漦之因。先王命发而观之。侍臣打开金椟,手捧金盘呈上。先王将手接盘,一时失手堕地,所藏涎沫,横流庭下。忽化成小小元鼋一个,盘旋于庭中,内侍逐之,直入王宫,忽然不见。那时婢子年才一十二岁,偶践鼋迹,心中如有所感,从此肚腹渐大,如怀孕一般。先王怪婢子不夫而孕,囚于幽室,到今四十年矣。夜来腹中作痛,忽生一女。守宫侍者,不敢隐瞒,只得奏知娘娘。娘娘道此怪物,不可容留。随命侍者领去,弃之沟渎。婢子罪该万死!”宣王曰:“此乃先朝之事,与你无干。”遂将老宫人喝退。随唤守宫侍者,往清水河看视女婴下落。不一时,侍者回报:“已被流水漂去矣。”宣王不疑。

        次日早朝,召太史伯阳父告以龙漦之事,因曰:“此女婴已死于沟渎,卿试占之,以观妖气消灭何如?”伯阳父布卦已毕,献上繇词。词曰: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马逢犬逐。慎之慎之,檿弧箕箙!

【山注】此处应该是有一个盲点,原著说是怀胎四十年,这应该是作者计算时间时从厉王末年直接跳到了宣王纪年,即39+1=40。但是中间还有14年的共和行政,估计作者当年的历史界是将这14年记入了宣王纪年中,后我经过多方查证和计算,确定目前历史界观点,这14年的确不在宣王纪年中,因此,应该是怀胎40+14=54年。

六、劫数发轫

        六宫之主姜后得知此事后,认为此女不祥,立刻命人用草席包裹,扔入二十里外的河中,任其自灭。等宣王下朝后,才将此事禀报给宣王。宣王听后,立刻将此事与童谣联系在一起,急忙命人前去查看,但女婴已经下落不明。

        次日早朝,宣王令太史占卜女婴生死,结果却是女婴尚在人世。宣王惶恐之极,立刻下严令:命上大夫杜伯带人在镐京内外挨家挨户查问女婴,有收养不报者,全家斩首;又令下大夫左儒带人巡查集市,严禁售卖山桑木弓和箕(ji)草箭袋,凡违令者一律处死。

        第三日,城外一对夫妇并不知昨日禁令,竟带着自制的山桑木弓和箕草箭袋进城赶集售卖,被当场抓获,抓捕时,那男子仗着身强体壮,飞步走脱,官兵只抓到了妇人。大夫左儒认为拿到了妇人以及对应的檿弧箕箙,已经可以交差了,就隐去了逃脱男子的事情,未再命人追捕。宣王大喜,下令立刻斩杀该名妇女。之后便自以为灾祸已消,可以高枕无忧了。

        第四日早晨,逃脱的男子不知被抓缘由,又担心妻子安危,没有远离,就在镐京外十里处打听消息,方知,昨日妻子被抓后,当天就处死了。惊闻噩耗后,男子痛不欲生,悲伤之下只得立刻逃离镐京,走了约十里地,到清水河边饮水,却见到水中有百鸟飞鸣,就近细看,竟是一个草席包,众鸟喙衔草席,极力拉扯,向岸边拖拽。男子打开包裹,竟是一名还活着的女婴。此时距离女婴被扔,已经过了三天。男子观此女不凡,且妻子已殁,又未留嗣,就决定收养此女。由于其并不知大夫左儒没有下令追捕,因此也不敢回家,就直接投奔在褒城的亲友了。

        宣王不解其说。伯阳父奏曰:“以十二支所属推之:羊为未,马为午。哭笑者,悲喜之象。其应当在午未之年。据臣推详,妖气虽然出宫,未曾除也。”宣王闻奏,怏怏不悦。遂出令:“城内城外,挨户查问女婴。不拘死活,有人捞取来献者,赏布、帛各三百匹。有收养不报者,邻里举首,首人给赏如数,本犯全家斩首。”命上大夫杜伯专督其事。因繇词又有“檿弧箕箙”之语,再命下大夫左儒,督令司市官巡行廛肆,不许造卖山桑木弓,箕草箭袋,违者处死。

        司市官不敢怠慢,引着一班胥役,一面晓谕,一面巡绰。那时城中百姓,无不遵依,止有乡民,尚未通晓。巡至次日,有一妇人,抱着几个箭袋,正是箕草织成的。一男子背着山桑木弓十来把,跟随于后。他夫妻两口,住在远乡,赶着日中做市,上城买卖。尚未进城门,被司市官劈面撞见,喝声:“拿下!”手下胥役,先将妇人擒住。那男子见不是头,抛下桑弓在地,飞步走脱。司市官将妇人锁押,连桑弓箕袋,一齐解到大夫左儒处。左儒想:“所获二物,正应在谣言。况太史言女人为祸,今已拿到妇人,也可回复王旨。”遂隐下男子不题,单奏妇人违禁造卖,法宜处死。宣王命将此女斩讫。其桑弓箕袋,焚弃于市,以为造卖者之戒。不在话下。后人有诗云:不将美政消天变,却泥谣言害妇人!漫道中兴多补阙,此番直谏是何臣?

        话分两头。再说那卖桑木弓的男子,急忙逃走,正不知:“官司拿我夫妇,是甚缘故?”还要打听妻子消息。是夜宿于十里之外。次早有人传说:“昨日北门有个妇人,违禁造卖桑弓箕袋,拿到即时决了。”方知妻子已死。走到旷野无人之处,落了几点痛泪。且喜自己脱祸,放步而行。约十里许,来到清水河边。远远望见百鸟飞鸣,近前观看,乃是一个草席包儿,浮于水面。众鸟以喙衔之,且衔且叫,将次拖近岸来。那男子叫声:“奇怪!”赶开众鸟,带水取起席包,到草坡中解看。但闻一声啼哭,原来是一个女婴。想道:“此女不知何人抛弃,有众鸟衔出水来,定是大贵之人。我今取回养育,倘得成人,亦有所望。”遂解下布衫,将此女婴包裹,抱于怀中。思想避难之处,乃望褒城投奔相识而去。髯翁有诗,单道此女得生之异:怀孕迟迟四十年,水中三日尚安然。生成妖物殃家国,王法如何胜得天!

七、旧事重提

        周宣王以为劫数已消,就安心的过日子了,直到宣王四十三年(元始前785年),正逢大祭之时,当夜宣王入梦,梦见西方来一女子,走入太庙,先是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然后将宣王七代祖先的牌位捆上后就向东而去。梦醒后宣王找太史解梦,太史说三年前的荧惑凶兆,并没有消除,反而显化了。宣王立刻招来当时负责搜查女婴的大夫杜伯,询问进展。却被告知寻找了一段时间没有进展后,认为不能仅因市井谣言就搜索不休惊扰国人,于是自作主张终止了行动。

        宣王大怒,要斩杀杜伯,大夫左儒苦劝,不能仅因谣言之故就擅杀大夫。宣王不仅不听劝阻,反骂左儒只是因为与杜伯的朋友关系才谏言,为朋友忤逆君王,是不忠佞臣。强令武士立刻斩杀杜伯。挚友殒命,自己忠心劝谏却反被君上骂作佞臣,在这双重打击之下,左儒归家后不久就拔剑自刎了。左儒杜伯之谊可谓是刎颈之交。

        宣王自诛了卖桑弓箕袋的妇人,以为童谣之言已应,心中坦然,也不复议太原发兵之事。自此连年无话。到四十三年,时当大祭,宣王宿于斋宫。夜漏二鼓,人声寂然。忽见一美貌女子,自西方冉冉而来,直至宫庭。宣王怪他干犯斋禁,大声呵喝,急唤左右擒拿,并无一人答应。那女子全无惧色,走入太庙之中。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不慌不忙,将七庙神主,做一束儿捆着,望东而去。王起身自行追赶,忽然惊醒,乃是一梦。自觉心神恍惚,勉强入庙行礼。九献已毕,回至斋宫更衣,遣左右密召太史伯阳父,告以梦中所见。

        伯阳父奏曰:“三年前童谣之语,王岂忘之耶?臣固言:‘主有女祸,妖气未除。’繇词有哭笑之语,王今复有此梦,正相符合矣。”宣王曰:“前所诛妇人,不足消‘檿弧箕箙’之谶耶?”伯阳父又奏曰:“天道玄远,候至方验。一村妇何关气数哉!”宣王沉吟不语。忽然想起三年前,曾命上大夫杜伯督率司市,查访妖女,全无下落。颁胙之后,宣王还朝,百官谢胙。宣王问杜伯:“妖女消息,如何久不回话?”杜伯奏曰:“臣体访此女,并无影响。以为妖妇正罪,童谣已验。诚恐搜索不休,必然惊动国人,故此中止。”宣王大怒曰:“既然如此,何不明白奏闻?分明是怠弃朕命,行止自由。如此不忠之臣,要他何用!”喝教武士:“押出朝门,斩首示众!”吓得百官面如土色。

        忽然文班中走出一位官员,忙将杜伯扯住,连声:“不可,不可!”宣王视之,乃下大夫左儒,是杜伯的好友,举荐同朝的。左儒叩头奏曰:“臣闻尧有九年之水,不失为帝;汤有七年之旱,不害为王。天变尚然不妨,人妖宁可尽信?吾王若杀了杜伯,臣恐国人将妖言传播,外夷闻之,亦起轻慢之心。望乞恕之!”宣王曰:“汝为朋友而逆朕命,是重友而轻君也。”左儒曰:“君是友非,则当逆友而顺君;友是君非,则当违君而顺友。杜伯无可杀之罪,吾王若杀之,天下必以王为不明。臣若不能谏止,天下必以臣为不忠。吾王若必杀杜伯,臣请与杜伯俱死。”宣王怒犹未息,曰:“朕杀杜伯,如去藁草,何须多费唇舌?”喝教:“快斩!”武士将杜伯推出朝门斩了。左儒回到家中,自刎而死。髯翁有赞云:贤哉左儒,直谏批鳞。是则顺友,非则违君。弹冠谊重,刎颈交真。名高千古,用式彝伦。

        杜伯之子隰叔奔晋,后仕晋为士师之官。子孙遂为士氏。食邑于范,又为范氏。后人哀杜伯之忠,立祠于杜陵,号为杜主,又曰右将军庙,至今尚存。此是后话。

八、宣王应劫

        周宣王次日听闻左儒自刎,后悔当日一时冲动擅杀大臣,以至连损两位重臣,到了夜晚亦难以安眠,结果得了恍惚之疾,经常语无伦次,且健忘严重,难以再上朝听政。

        宣王四十六年(元始前782年),秋七月,周宣王病情好转,于是立刻就挑了一个良辰吉日,带大臣军士到东郊游猎,尽情玩乐了整整一天,甚是愉快,其间还猎获飞禽走兽无数,直到傍晚时分才意犹未尽的带队奏凯而归。

        但走了不到三四里地,周宣王就恍惚见到一辆小车直冲而来,那车上有二人,臂挂朱弓,手持赤矢。仔细看去,竟是杜伯和左儒。宣王立刻拔剑自卫,杜伯和左儒则一人驾车,一人挽弓搭矢,一箭就命中宣王心窝。而左右随行人员却只见到周宣王坐在玉辇上,忽然起身拔出宝剑,对空挥舞,然后大叫一声,随即就昏倒了。左右侍卫立刻上前施救,幸得及时,宣王才勉强醒来,却一直大呼心窝疼痛。游猎队伍只得赶紧飞驾入宫,速召太医救治。可叹周宣王为避劫难费尽心机,甚至不惜滥杀无辜,但天命难逃,终究还是应了这“檿弧箕箙”的弓矢之劫。

        再说宣王次日,闻说左儒自刎,亦有悔杀杜伯之意,闷闷还宫。其夜寝不能寐。遂得一恍惚之疾,语言无次,事多遗忘,每每辍朝。姜后知其有疾,不复讲谏。

        至四十六年秋七月,玉体稍豫,意欲出郊游猎,以快心神。左右传命:司空整备法驾,司马]戒饬车徒,太史卜个吉日。至期,王乘玉辂,驾六驺,右有尹吉甫,左有召虎,旌旗对对,甲仗森森,一齐往东郊进发。那东郊一带,平原旷野,原是从来游猎之地。宣王久不行幸,到此自觉精神开爽,传命扎住营寨。吩咐军士:“一不许践踏禾稼;二不许焚毁树木;三不许侵扰民居。获禽多少,尽数献纳,照次给赏;如有私匿,追出重罪!”

         号令一出,人人贾勇,个个争先。进退周旋,御车者出尽驰驱之巧;左右前后,弯弧者夸尽纵送之能。鹰犬借势而猖狂,狐兔畏威而乱窜。弓响处血肉狼藉,箭到处毛羽纷飞。这一场打围,好不热闹!

        宣王心中大喜。日已矬西,传令散围。众军士各将所获走兽飞禽之类,束缚齐备,奏凯而回。行不上三四里,宣王在玉辇之上,打个眼眯,忽见远远一辆小车,当面冲突而来。车上站着两个人,臂挂朱弓,手持赤矢,向着宣王声喏曰:“吾王别来无恙?”宣王定睛看时,乃上大夫杜伯,下大夫左儒。

        宣王吃这一惊不小,抹眼之间,人车俱不见。问左右人等,都说:“并不曾见。”宣王正在惊疑。那杜伯、左儒又驾着小车子,往来不离玉辇之前。宣王大怒,喝道:“罪鬼,敢来犯驾!”拔出太阿宝剑,望空挥之。只见杜伯、左儒齐声骂曰:“无道昏君!你不修德政,妄戮无辜,今日大数已尽,吾等专来报冤。还我命来!”话未绝声,挽起朱弓,搭上赤矢,望宣王心窝内射来。宣王大叫一声,昏倒于玉辇之上,慌得尹公脚麻,召公眼跳,同一班左右将姜汤救醒,兀自叫心痛不已。当下飞驾入城,扶着宣王进宫。各军士未及领赏,草草而散。正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髯翁有诗云:赤矢朱弓貌似神,千军队里骋飞轮。君王枉杀还须报,何况区区平等人。不知宣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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