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长相思

2023-08-10 00:31 作者:糯米团子朴智旻jimin  | 我要投稿

 小夭开始花更多的时间炼制毒药,夜深人静睡不着时,她在榻上摆弄毒药,边摆弄边思量如何才能把毒药做得更好看。是更好看,而不是更有毒。   她脑中有被天下人尊奉为医祖的炎帝留下的《神农本草经》,高辛和轩辕珍藏的医书随她翻看,小夭并不怀疑自己做的毒药的毒性,她现在喜欢做好看的毒药。看到凤凰花,她琢磨了几日,又花费了几日几夜,做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小小凤凰花,花色明艳、花香迷人。看到晚霞,她做出了熙彩流金的毒香屑,犹如将潋滟晚霞从天际采了下来。   每一份毒药,都是她的一个念想,一段心情,她把它们做出来,看它们在她手中盛放,再将它们仔细装好,送出去。   小夭猜度着相柳收到这些毒药时,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骂她变态。   小夭把做好的毒药放在玉匣子里封好,到属于涂山氏的车马行,把匣子交给他们,问道:“送到清水镇西槐街上的娼妓馆要多少钱?”   老板说道:“如果姑娘指的是那个清水镇,那可在轩辕国的最东边,都快要到大海了。”   小夭说:“所以才特意找涂山氏的车马行,交给别的车马行送货,便宜是便宜了,可我不放心。”   老板笑起来,“姑娘找对地方了。”   老板报了个价,小夭没有还价,痛快地把钱付了,反正不是她赚的,不心疼。   这就是小夭想出来应付相柳的法子,全天下到处都有涂山氏开的车马行,只要小夭有钱,什么都能送到清水镇。   小夭每隔三四个月,给相柳送一次毒药,上一次的毒药还是从高辛送出。也不知道相柳收到没有。应该收到了吧,否则以那人的小气性子,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找她麻烦。   小夭走出车马行,又看到了防风邶,她忍不住再次试图用蛊虫去感应,可依旧没有反应。   防风邶笑着走过来,“要送货物?”   小夭看着他,他问道:“你还认识我吧?”   小夭离开:“你最好别接近我,我一看到你就想给你下毒。”   防风邶跟着她,“你的那位朋友就这么招你嫌?”   相柳招她嫌吗?当然不是,不过他倒是比较招她嫌。   小夭问:“你跟着我做什么?”那日在园中相见时,他应该还不知道她是谁,但现在,他应该已知道她的身份。   “我无聊,我看你也挺无聊,两个人无聊总比一个人无聊好。”   那个晚上,在他箭锋前的死亡压迫感,小夭还记忆犹新,讥嘲道:“你来轩辕城干什么?不是为了来无聊吧?”   防风邶笑嘻嘻地说:“我来轩辕城做的事情都见不得光,一般是晚上忙,白天是真的很无聊。”   小夭哑然失笑,这人的性子和他妹子截然相反,无赖得坦率,“听说你们家的人都很善于射箭。”   “不错。”   “你和你妹妹的箭术谁更好?”   “她。”   “好到什么地步?”   “你想看我的箭术吗?”   小夭随口说:“好啊!”   “随我来!”   防风邶回到住处,命人牵了两匹天马,带着小夭出了轩辕城,来到敦物山。   防风邶问道:“你想我射什么?”   小夭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指着对面悬崖上攀附在松树上随风摇摆的菟丝子,“菟丝子夏秋开花,现在应该已有小黄花,就射一朵花吧。”   防风邶从天马背上拿下弓箭,弯弓、搭箭、拉弦、射出。   小夭笑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射中。”   防风邶伸手,箭从对面的悬崖飞回他的手中,防风邶拿给她看,矢锋上有一点点黄色,显然是射中了花。   小夭不得不赞道:“果然是好箭术。”   “想学吗?”   “这也能教人?”   “你现在要学的是射箭的姿势,又不是修炼的心法,任谁都能教你,不过我教,自然是最好的。”   “好啊!”小夭猜不透防风邶想做什么,但正如他所说,反正无聊,就看看他想干什么。   防风邶选了一个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大树,“就拿它做靶子吧。”他把弓递给小夭,小夭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握住了弓。   防风邶说:“不错,有点样子。身法当正直,勿缩颈、勿露臂、勿弯腰、勿前探、勿后仰、勿挺胸。”他指点小夭调整细微处的姿势,“你的力量小,最好采用四指拉弓。大拇指自然弯曲指向掌心,食指靠在颌下面,弓弦对正鼻、嘴、下颌……”   他把一支箭递给小夭,小夭射出,箭斜飞了出去,半途掉下。   他又递了一支箭,依旧和上次差不多。   连着射了几箭后,小夭比前两箭强了不少,可没有一箭接近大树。   小夭叹气,“真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   防风邶站到了小夭身后,握着小夭的手,引导小夭跟着他的动作,“身端体直,用力平和,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前推后走,弓满式成!”随着“成”字,箭飞出,稳稳地钉入了树干。   “什么感觉?”   “心中什么都没想,眼睛并没有盯着靶子,只专注于引弓射箭的动作。”   “悟性不错。”   小夭苦笑,不是她想悟,而是那一瞬,她身体的反应就如同相柳接近她时,她简直觉得他会一口咬在她脖子上,脑中一片空白。可如果真是相柳,即使他和防风家有什么合作协议,防风家也绝不会把家传的箭术传授给一个九头妖怪。   防风邶又带着小夭拉了一次弓,“保持这种感觉,继续。”   小夭自己射出一箭,虽然没有射中大树,却已经到了大树跟前。小夭真正生了兴趣,立即又射出一箭,钉入了大树。小夭有点不敢相信,“我射中了?”   防风邶微笑,小夭立即拿了一箭,模仿着刚才的感觉射出,却居然和第一箭一样,半空中就坠落了。防风邶道:“你生了得失计较。”   小夭不相信,还想再试,防风邶阻止了她,“今日到此为止。”   小夭不解,“我以为要多多练习。”   “你再练习,只会越射越差,那种错误的感觉反而会因为一遍遍练习巩固在你心中,相信我,凡事都是见好就收最好。”   小夭放下了弓,“你若去做师父,保管徒弟都喜欢。”   防风邶笑起来,“人与人不同,我这法子只适合聪明人。”   “谢谢夸奖。”   防风邶翻身上了天马,两人策着天马慢慢下山。   小夭说:“我看你灵力修为比意映高很多,怎么可能箭术比她差呢?”   防风邶笑道:“很多人认为射箭要臂力惊人,其实不然,射箭是个巧劲,四两拨千斤才算好。经过特殊锻造的弓箭可以穿破灵力凝结的防御,即使是一个没有灵力的人,只要用对了方法,也能射中灵力比他高很多的人。我灵力修为是比小妹高很多,箭术却的确不如她。”   小夭盯着防风邶,心中波澜起伏,她灵力低微,所以她只求自保,早放弃了主动进攻的想法,可如果防风邶所说是真,那么一定距离内,她也是可以主动进攻的。如果再碰到像上次禺疆刺杀颛顼的事情,她能做的就不会是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   防风邶却好像完全没感觉到自己说的话会对小夭产生影响,他笑问小夭:“有没有兴趣和我学习射箭?”   “有。”   防风邶说:“你陪我解闷,我就教你。”   小夭回道:“好。”   防风邶把小夭送到了颛顼的宅邸前,笑道:“明天见。”   小夭目送着他策着天马,犹如浪荡公子般,疾驰过长街。   小夭的生活突然之间就变得十分忙碌,她要炼制毒药,要练习射箭,当防风邶有空时,她要向防风邶学习射箭,还要陪着防风邶找乐子。   小夭和防风邶在一起后,才知道什么叫吃喝玩乐,她觉得简直在重新认识轩辕城,很多藏在小巷子里的地方,别说是她,就是她那几个表弟都没听说过,可防风邶知道。   他犹如识途老马一般,带着小夭吃喝玩乐。   周饶国的侏儒族开的珠宝店,也许因为他们人小,手指也小,所以他们打造的首饰格外精巧,一块普通的红宝石,他们能雕出上百朵的玫瑰花;一枚水滴坠子,他们能把一对情侣的画像雕刻进去,栩栩如生,如见真人。小夭叹为观止,给阿念和静安王妃各选了几件首饰。   巨人夸父族的饭铺,吃饭的碗像小夭用的盆子,小夭本来绝不相信自己能吃完那一盆,可尝了一口后,她立即一口接一口,把一盆饭全吃了。她哼哼唧唧地喊撑死了,却毫不后悔被撑死。   花妖开的脂粉店,那些脂粉小夭倒不稀罕,可一滴凝练的花露,能让人身体凝香一个月,清幽的莲香、傲骨的梅香、空灵的兰香……还能有各种调制的方法,能调制出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香气,连小夭这个做惯了男人的人,也不禁陷了进去,试着各种香露,忍不住买了十几种花露。   防风邶并不是每天都有时间,每隔五六天,他才会要小夭陪他一天,恰恰够小夭把上一次学习的射箭技巧巩固。有一次他甚至消失了三个多月,才再次出现。   小夭没问他去了哪里,他也没解释。小夭和他都很明白他们的教授与学习只是一种很短暂的关系,随时会因为一个意外终结。   但在外人眼里,防风邶和小夭算是走得很近了,而且因为传授箭术,小夭和他之间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亲密。   防风邶是个很随性的人,有时来找小夭,小夭如果在朝云峰,他就直接跑去轩辕山,请侍卫通传,小夭也不觉得需要遮掩,两个人一来一往,整个轩辕城都知道高辛的大王姬和防风家的二公子交好。   连颛顼都打趣小夭,“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我还想多留你在身边几年,你可别被防风家的那个浪荡子勾引跑了。”   小夭笑吐吐舌头,“只要他还有可能射你,我是不会跟他跑的。”   不知不觉中,一年多过去了。   小夭有些糊涂了,不知道防风邶究竟想干什么。本以为他教授她箭术,只是一个接近她的借口,本以为他带着她四处游玩,只是想打开女人心门的一种手段。可是,他教授得非常认真,让小夭每次学习箭术时,真的很尊敬地把他看作了老师。和他一起的吃喝玩乐,更像是两人在享受生命。两个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介意尝试、却又什么都不想要的人,做了个伴,在熙攘红尘中寻找点滴乐趣。很多东西,一个人和两个人截然不同,比如吃饭,菜肴再美味,一个人吃总失了滋味,两个人一起时,小夭一抬头看见防风邶也是一脸享受,自然更觉得有滋味。小夭相信防风邶也是同样的感觉,所以,他毫不吝啬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有意思的事情都翻出来,带着小夭一起去经历。   小夭有时候觉得防风邶像个寂寞了很久的孩子,玩过无数玩具,早已索然无味,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玩伴,不禁迫不及待地带着玩伴一起去玩,想要和他分享一切。看似嬉闹,其实是最真诚的。   渐渐地,小夭也是真诚地陪着他吃喝玩乐,只要防风邶没有挽弓对着颛顼,他就不是她的敌人。   这一日,上午防风邶教导小夭练习箭术,中午两人去歌舞坊吃饭睡觉,下午防风邶带小夭去了离戎族的人开的地下赌场。传说离戎族上古时的先祖是双头狗妖,不知是否出于这个原因,每个进入地下赌场的男人都必须要戴狗头面具,女子则随意。小夭看防风邶戴上狗头面具后,变成了狗头人身,笑得肚子疼。小夭笑够了,也戴上狗头面具,举起两个爪子,对着防风邶汪汪地叫。防风邶笑,“如果你被离戎族的人暴打一顿、扔了出去,别怪我没提醒你。”   走进地下城后,到处都是狗头人身,衬托得那些没戴面具的女子分外妖娆多姿,小夭又是笑。   因为大家都没了脸,也就可以不要脸,一切变得格外赤裸裸,香艳到淫荡、刺激到血腥。小夭和防风邶穿行其间,都云淡风轻。   防风邶先带小夭去赌钱,小夭曾在赌场里住过五年,靠这个吃饭,如今重操旧业,一直在赢,防风邶也一直赢,但两人都很懂规矩,适可而止。   他们去看奴隶的死斗,正好用赢来的钱下注,搏击的双方不死不休,在一堆疯狂呐喊的狗头人中,小夭泰然自若,防风邶也面不改色。   死掉的那方血肉模糊,活下来的一方也不见高兴,缩坐在角落里,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   这一次小夭赌输了,防风邶赌赢了。   小夭不服气,“侥幸而已。”   防风邶道:“那就再赌一次,赌什么随便你选。”   “好,我们就继续赌这个奴隶。”   “你明天还想来看他死斗?”   “不。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这是一双已经绝望的眼睛,我们就赌谁能在刹那间给他希望。”   防风邶轻声笑起来,“很有意思,看在你刚输了的分儿上,我让你先。”   小夭走过去,奴隶机警地握住了小夭的手,想扭断它,可常年的搏击,让他立即明白这双手灵力低微,杀不死任何人,而且野兽的直觉让他知道小夭没有任何敌意。他迟疑了一瞬,放开小夭。   奴隶的主人想上前赶走小夭,防风邶长腿一伸,挡住了他,把刚从死斗中赢来的钱扔给他。奴隶的主人捡起钱袋,乖巧地躲到了一边。   小夭背对着他们,摘下了狗头面具,对奴隶笑笑,用力抱住了他,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世上总有一点美好,值得你活下去。”小夭戴上狗头面具,走了回来,那个满身血污的奴隶只是茫然地看着她,好似完全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防风邶弯下腰,身子簌簌轻颤,笑声压都压不住。   小夭没好气地说:“轮到你了。”   防风邶走过去,弯下身子,对奴隶轻声说了一句话。奴隶的眼睛刹那间焕发出诡异的神采,好似激动,又好似不相信,急切地盯着防风邶,防风邶只是郑重地点了下头,走了回来。那奴隶却好像换了一个人,当奴隶主带走他时,他的步履格外坚定。   防风邶笑道:“我赢了。”   小夭想不通,就算防风邶对奴隶许诺会赎买他,给他自由的生活,这个心已经被黑暗碾碎的奴隶也绝不会相信,而且很显然防风邶许的不是这样的诺言。   小夭喃喃说:“你作弊了,你肯定认识他。你了解他,难怪你会赌他胜。”   “今夜我第一次见他。”   “你究竟对他说了什么?”小夭怎么想都想不出。   两人到了地下赌场的出口,防风邶脱下狗头面具,小夭也把狗头面具脱下,还给赌场的侍者。   走出赌场,已经是深夜,小夭不禁深深吸了一口属于人世的新鲜空气。   她对防风邶说:“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防风邶笑道:“如果你也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美人计对他没用,对我却会很有用。”   小夭跺了下脚,有些羞恼地说:“不说拉倒!”   她气冲冲地走,防风邶跟在她身后,“好了,我告诉你。”   “我不想听了!”   “真的不要听了?”   “不要听!”   防风邶拉住她,好性子地哄她,“可我就是想告诉你,求着你听。”   小夭把唇角的笑意紧紧地压着,“你怎么求?”   “我抱一下你?我愿意对你使美男计。”   小夭又气又笑,用力推开他,“防风邶,你耍我!”   防风邶轻声笑起来,拉住小夭的胳膊,不让她走,“我和他说,我也曾是死斗场里的奴隶,我活下来了。”   小夭停住了脚步,怒瞪着防风邶,“你居然骗他!”   防风邶淡笑,“希望本就是个骗子。”   小夭的怒气渐渐地散去,忽而摇摇头,“他虽然被关在笼子里,却是只很聪明的野兽,他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你说的话,你一定还做了什么。”   “我用的是死斗场里奴隶的特殊语言。”   小夭惊异,“听说连奴隶主都不懂,你怎么会?”   防风邶笑,“也许我真在死斗场里做过奴隶。”   小夭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喃喃问:“你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呢?”   小夭一手放在自己心口,一手慢慢地伸出,放在了防风邶的心口上,他的心正在和她用同一节奏跳动。   小夭茫然了,她曾以为他是相柳,相柳有九颗头,据说有九张脸,八十一个化身,也许其中一个就和防风邶一模一样,可防风邶和相柳太不相同了。   他带着她去买脂粉香露,懒洋洋地窝在榻上,看着她挑。女人一旦陷了进去,会彻底忘记时间,小夭在那家小店里待了一天,试验着各种各样的香露。嗅到后来,她鼻子都嗅麻木了,拿不定主意地拿给他闻,问他的意见,他耐心地一一帮她闻,给她意见。   一起吃饭,小夭爱吃酥饼最里面的那一层,他吃掉外面的,把最里面的一层夹给她。吃烤肉时,她最喜欢肋骨上方靠近脖颈,带着皮脂的那一块嫩肉,每一次他都会把那块肉连着烤得焦黄的皮切给她。   策马走山间的小路时,他总让她走前面,因为当前面的人经过后,横生的树枝常会弹打到后面的人。   相柳怎么可能温柔地和她说话,体贴地让着她,耐心地陪着她?也只有防风邶这种浪荡子才能那么了解女人的心思。   日子长了,纵使仍有那种莫名的感觉,小夭也认定防风邶就是防风邶,但是现在……她又觉得他是相柳,没有理由,无法解释,她就是觉得他是。她对防风邶说:“我们的心在一起跳动。”她仰脸看着防风邶,等着防风邶给她一个解释。   防风邶的手盖在她的手掌上,笑笑地说:“是啊,好像真的在一起跳。”   这个无赖啊!小夭又是无可奈何,又是咬牙切齿,瞪着防风邶,防风邶笑看着她。   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笼罩着他们的身影。   一辆马车停在他们身旁,车帘被挑开,防风意映惊讶地叫:“二哥?”   防风邶十分泰然自若,微笑着说:“小妹,好久不见。”   小夭的身体有点僵,她能感觉到身后还有一人在看着她。   小夭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她跟着防风邶学习箭术已经有十六个月,以涂山氏的力量,以她和防风邶的身份,璟早就应该听闻了她和防风邶的事。或者说,在刚开始,当她还没了解防风邶的随性浪荡时,她不相信防风邶会真正传授她箭术,她也没打算真跟他学,小夭没有抗拒防风邶的接近,只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和防风邶走到一起的消息会飞进每个世家大族的深宅大院内。璟当然也会听到,而小夭就是想让他听到。小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这么做,她也懒得去想,反正这么做她觉得高兴,她就这么做了。   后来,小夭发现她误会了防风邶,防风邶真的在教授她箭术,她也开始认真学习。渐渐地,最初的那个目的已不重要。可小夭仍旧在若有若无间等待璟的反应,但十六个月,她真的已经放弃了等待,她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幸亏、幸亏,防风邶让她出乎意料,否则可就不仅仅是可笑,而是可悲了。   但是,就在她已经忘记时,他又突然出现了,并且带着他的未婚妻!   防风意映下了车,涂山璟也下了车,防风邶含笑打招呼,“想必你就是青丘公子,我那位大名鼎鼎的未来妹夫了,幸会。”   防风意映很无奈,对璟说:“这是我二哥。”   璟一时没有说话,作为有幸曾见过相柳“真容”的人,估计他和小夭第一次看见防风邶时一样,一会儿后,他才行礼,客气地说:“二哥好。”   防风邶笑道:“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   防风意映眼含不悦,打断了他的话,“二哥,你的朋友不必介绍给我们。”意映只在拜祭仪式上见过一次盛装的小夭,小夭今夜穿着普通轩辕女子的衣衫,侧身而站,低着头。意映又认定,深夜和邶在一起的女人肯定不是正经女人,根本不屑留意,所以完全没有认出来。   防风邶笑了笑,也就真不提小夭了。   意映问:“二哥,你住哪里?涂山氏在这里有一座园子,二哥可以和我们同住。”   防风邶道:“不用了。”   难得说话的璟突然说道:“意映一直很挂念你,那园子很大,出入也方便,还请二哥赏光。”   意映诧异地看了一眼璟,却很高兴,毕竟璟殷勤款待她的家人,是她的面子。   邶笑道:“盛情难却,不过今夜就不打扰了,我还要送朋友回去。明天再搬。”   璟说道:“二哥去哪里?反正马车很宽敞,可以送你们。”   邶说:“不用麻烦,我们刚在赌场里坐了几个时辰,现在想动一动。”   “走吧!”邶招呼小夭。   小夭毫不犹豫地跟着他,离开了。自始至终,她没有看璟一眼。   璟凝视着她的背影。   意映看着哥哥叹气,“传言他和高辛王姬这一年来走得近,我还以为他碰到一个真让他动心的,性子收敛了,没想到还是这样。”   璟没有说话,沉默地上了车。合上双眼,眼前浮现的是刚才小夭和邶四目相望的画面,两人之间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     小夭在朝云峰待了五天,早上练箭,下午翻看医书炼制毒药,黄帝有空时,陪黄帝吃点东西说会儿话。   第六日清晨,颛顼带着阿念来拜见黄帝。   阿念对黄帝异常地恭敬,黄帝看到阿念有些意外,估计没想到阿念居然比小夭更像自己的女儿吧,也许因为这一点相像,黄帝对阿念多了一点亲切。   阿念立即感觉到了,居然半撒娇半央求地问黄帝:“我也好想要一个爷爷,陛下,我可以和颛顼哥哥一样叫您爷爷吗?”   黄帝笑起来,“只要你父王不介意,当然可以。”   阿念立即甜甜地叫:“爷爷。”   黄帝一时高兴,命侍者拿了一个嫘祖戴过的镯子赐给阿念。阿念听到是嫘祖娘娘的首饰,满面欢喜,立即爱惜地戴上。   小夭目瞪口呆,觉得阿念才是和黄帝有血缘关系的孙女。   颛顼朝她眨眼睛,现在知道阿念的厉害了吧?   小夭只能竖竖大拇指,她以前觉得阿念小事糊涂、大事精明,并不蠢笨,只是脾气冲、不会做人,可现在明白了,阿念不是不会做人,而是懒得浪费精力,对于影响不到她的人,阿念何必花心思花精力去讨好?其实仔细想想,阿念看似刁蛮,可实际上她从未逾越俊帝和颛顼的底线。   侍者进来奏报,“防风邶在山下求见王姬。”   小夭如释重负,对黄帝说:“我出去玩了,如果晚上回来得晚,你们不用等我吃饭。”   黄帝正在和阿念说话,不在意地说:“去吧。”   小夭随意地行了一礼就离开了。颛顼悄悄跟了出来。   小夭去牵天马,没有带弓箭。除了防风邶,只有黄帝和颛顼知道她在练习箭术,小夭也不想别人知道,当日特意买了两副一模一样的弓箭,一套在小夭手里,一套在防风邶那里。纵使别人看到,也只当作是防风邶去山中射猎了。   颛顼拉住天马的缰绳,“你在故意躲着璟吗?”   “没有。”   “这几天,他每天都来找我,我想,他还没有闲到想天天见我。”   小夭说:“防风邶在等我,我要走了。”   颛顼踌躇了一瞬说:“防风邶是妾侍所出,防风家他做不了主,你和他玩可以,但……先不要和璟闹翻,我现在需要他。”颛顼低下了头,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有些泛青。颛顼不是没有经历过屈辱,可这一瞬,他觉得最屈辱。   小夭握住了他的手,“哥哥,不要难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会去见璟的,并不勉强,也不是为了你,我其实……其实在对他发脾气。”   颛顼依旧低着头,自嘲地说:“我可真是个好哥哥,连让你发点脾气都不行,要你上赶着去给男人低头。”他放开了缰绳,“去吧!”步履匆匆,向殿门走去。   小夭策天马离开,到轩辕山下时,看到防风邶,小夭只是挥了下手,防风邶策天马追上她,两人默契地向着敦物山飞驰。   到了地方,小夭取下弓箭,拉满弓射出,箭狠狠地钉入了树干。   防风邶笑道:“今日有火气啊!”   小夭不吭声,抽了一支箭,搭在弓上,慢慢地转身,对着防风邶的心口,拉开了弓,“你究竟是谁?”   防风邶无奈,“我现在住在未来的妹夫家里,和妹妹天天见面,你觉得我除了是防风邶,还能是谁?”   这会儿看他,又不像相柳了。小夭瞪着他,“如果日后让我发现你骗了我,我就在你心窝子射上一箭。”   防风邶笑起来,“你心里到底希望我是谁呢?那个让你想毒死的朋友?”   小夭指头一松,紧绷的弓弦弹出,箭贴着防风邶的头钉入了他身后的树干上。防风邶笑着鼓掌,“我这个师父教得不错!”   小夭抿着唇角笑。   防风邶说:“我看你心情不好,今日别练了!”   小夭抽箭,引弓对着树靶子,“今日心情不好,不练!明日心情太好,不练!人生多的是借口放纵自己,有了一必有二,我还学什么?”   防风邶轻叹一声,没再废话。他盯着小夭的动作,时不时指点一下小夭。   一直练到晌午,小夭收了弓箭。   两人和以前一样,打算回轩辕城,去歌舞坊吃饭睡觉。   两人并骥行过轩辕街头,虽然小夭戴了帷帽,可一看小夭骑的天马,再看到防风邶,几个心思活动的人猜到是王姬,不禁激动地叫了出来,行人听闻,纷纷让到路旁。   小夭这才发现早上心神不宁,牵错了天马,这匹天马的络头用黄金打造,有王族徽印,估计是专给黄帝拉车的天马。   此时,整条长街只有她和防风邶在移动,小夭觉得很怪异,却无可奈何,只能摆出傲慢王姬的样子,和防风邶行过长街。   防风邶低声说:“我虽然脸皮厚,可众目睽睽下带着你进歌舞坊,我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小夭笑,“说明你脸皮还不够厚,应该再练练。”其实,她也没胆子,怕传回高辛,让父王难堪。   小夭说:“去颛顼那里吧,他应该会在朝云峰用过晚饭才回来。”   进了宅子,小夭跳下天马,叹道:“我这野路子的王姬毕竟和阿念不同,看到那么多人盯着我,我总会下意识地检讨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是以前当贼的后遗症?”   防风邶半真半假地说:“不如你别当王姬了,跟着我四处去玩。”   小夭笑嘻嘻地说:“好啊,只要你能放弃一切。”   防风邶哈哈笑起来,小夭笑睨了他一眼,话谁不会讲呢?我浪迹天下当骗子的时候,你说不定还在家里缠着婢女讨胭脂吃呢! 正厅是颛顼接待官员谈论政事的地方,小夭带着防风邶去了颛顼日间休憩的花厅,隔子中间,悬着纱帘,外面的大间摆放了茶榻和几案,可待客,里面的小间有睡榻,可小睡。   婢女们很快端上了饭菜。用过饭后,防风邶斜靠在窗边的坐榻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   小夭睡眼蒙眬地说:“颛顼好像没养舞伎,你若想看,自己去问问婢女。”   小夭走进里间,垂下帘幕,侧身躺在榻上,闷头就睡。以前在歌舞坊时,两人也是如此,用过饭后,防风邶在外间看舞伎跳舞,小夭在里面窝在榻上睡觉,等小夭睡够了,再商量去哪里玩。   隐隐约约,小夭听到防风邶说了句什么,小夭挥挥手,示意他别烦,她还没睡够。小夭的身体不比防风邶他们,练一早上的箭,十分疲累,如果不好好睡一觉,下午什么都干不了。   又睡了一会儿,半梦半醒中,听到防风邶和什么人说着话,小夭以为颛顼回来了,也没在意,手搭在额上,依旧躺着。   “听小夭说王子要用完晚膳才会回来,你若真有要紧事,不如派个人去轩辕山通传一声。”   “我已经打发人去轩辕山了。”   小夭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那从容沙哑的声音,不是璟,还能是谁?   真奇怪,每一次听他和别人说话,总觉得和自己认识的璟不是一个人。和别人说话时,他说假话也十分从容淡定,而和她说话,小夭总觉得他有些笨嘴拙舌。   “你和王子的交情很好?”防风邶在试探。   “王子平易近人,与大家相处得都不错。”璟回答得滴水不漏。   小夭坐了起来,纱帘外的两人停止了谈话。小夭走到镜前,稍微整理了一下发髻。   防风邶说道:“小夭,刚才婢女来禀奏说青丘涂山璟求见王子,我看你还在睡觉,就自作主张让婢女请了他进来。”   小夭掀帘走了出去,笑道:“幸亏你自作主张了,否则倒是我怠慢了哥哥的朋友。”   小夭只做刚才什么都没听到,对璟客气地说:“哥哥在朝云峰,我这就打发人去请他回来。公子若没有急事,就在这里等等,若有的话,可以先回去,我让哥哥去找你。”说完,小夭真叫了婢女进来,吩咐她立即派人去轩辕山。   小夭对璟略欠欠身子,说道:“我和邶还有事,就不陪公子了。”   小夭和防风邶走出了屋子,小夭问防风邶:“待会儿去哪里?”   防风邶笑说:“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小夭觉得身后一直有目光凝着,沉甸甸的,压得她几乎要走不动,可她赌气一般,偏是要做出脚步轻快、谈笑风生的样子。   走到门口时,小夭突然想起早上答应过颛顼的话,停住了步子。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心就是想和璟对着干。   防风邶看她,“怎么了?”   小夭说:“我突然想起哥哥叮嘱的一件事,今日不能陪你去玩了,改日补上,可以吗?”   防风邶盯着她,那种熟悉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小夭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似乎下一瞬,防风邶就会扑过来,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咬一口。   突然间,防风邶笑了,不在意地说:“好啊!”   防风邶扬长而去,小夭忍不住摸了下自己的脖子,感觉像是逃过了一劫。  ………………………~~…………………  一个人突然从窗户跃进来,又迅速地把窗户关好。   隐隐地有士兵的呼喝声传来,显然是在追捕什么人。   小夭没叫、没动,把玩着手中的酒瓶,带着几分被打扰了的不悦说:“我不会被你要挟帮你遮掩,趁早离开,重新选人还来得及。”   来人显然没接受小夭的建议,向着榻走来,小夭替他数数:“一、二、三……”一直数到了十,男子走到了榻前,依旧没有倒。   小夭知道这次来的人灵力高强,毒药很难毒倒。   男子伸手挑起了纱帘,坐在小夭的榻上。   小夭说:“你虽然灵力高强,不过你受伤了,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找我。”   男子戴着面具,静看着小夭。   小夭的身体紧绷,感觉告诉她这是个熟人。她伸手,男子没阻止,小夭缓缓摘下了他的面具,是防风邶。   小夭苦笑,“我比较希望你是专程深夜来探访我的香闺。”   防风邶没说话,小夭说:“你就不能去找你的狐朋狗友吗?干吗要投奔我?”   “你也说了他们是狐朋狗友。”防风邶一说话,唇角有鲜血溢出,他不在意地擦掉了。   小夭无奈,很无奈,可不得不抓起他的手腕,然后把俊帝和黄帝给她的灵丹妙药分了防风邶一些。   “你躺下吧。”   防风邶躺到榻上,小夭也躺下,盖好被子,“我哥哥如今完全镇不住场面,我的身份不见得管用,待会儿人家要硬搜,我也没办法。”   防风邶不说话,小夭觉得他今晚十分怪异,正狐疑地琢磨,听到外面闹腾起来了。 小夭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静静等待。 她低声问:“你究竟干了什么?不会是去刺杀黄帝吧?应该不是,多少刺客轰轰烈烈而来,凄凄惨惨而死,你这么个聪明人应该不会干这种傻事。” 防风邶依旧不理她。 小夭叹气,“真可惜你不是真正的浪荡子!” (此处省略一大段…)   外面渐渐安静了,两个婢女行礼退出,把门关上。   小夭熄了灯,坐到榻上,把纱帘放下,掀开被子,露出防风邶的头,低声问:“没闷死吧?”   防风邶闭着眼睛没理她,小夭也不能点灯,只能手塞进被子里去摸他的手,搭在他腕上,查看他的伤势,刚才喂给他的稀世灵药没有发生一点作用。   小夭猛地放开他的手,躺倒,呆呆地盯着帐顶。   半晌后,她才问:“你究竟是谁?”   “你希望我是谁?”防风邶的声音很冷。   小夭不吭声,好一会儿后说:“你爱是谁就是谁吧!”   防风邶半撑起身子,头缓缓地伏下,唇就要挨着她的脖子,小夭的手挡了下,“别!”他的唇挨在了她的掌心。   防风邶立即躺了回去,小夭侧身而躺,把手腕递给他,“咬这里。”   “为什么那里不行?”防风邶的脸很冷。   小夭开始很怀念随意随性、风趣无赖的防风邶,“你说呢?防风邶!”   防风邶沉默了一瞬,扶着小夭的手腕,几颗尖尖的小獠牙,刺破了小夭的手腕,这是小夭第一次亲眼看到他吸她的血,并不觉得痛,反而有种凉飕飕的快感。   小夭专注地看着防风邶,防风邶扫了一眼小夭,小夭立即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她郁闷!她还是怕他啊!   好一会儿后,小夭觉得头有些晕,却没吭声,这里是轩辕城,他的伤必须尽快好!   防风邶停止了吮血,他轻轻舔舐着小夭的伤口,小夭的血凝住,不再往外流,等他放下小夭的手腕,已经看不出是伤,只像一个激烈的吻痕。   防风邶轻声叫:“小夭。”   小夭睁不开眼睛,喃喃说:“没事,你疗伤,我睡一觉就好。”   防风邶翻了翻小夭的疗伤药,拣出一瓶玉髓,喂着小夭吃了。   防风邶躺下,闭目疗伤。   小夭一觉睡到快晌午才醒,她睁开眼睛,立即去看防风邶,看他依旧闭目静静躺着,才放下心来。   小夭知道他虽不能动,却能听得见,低声说:“我饿了,去吃点东西。不会有人进来,你安心疗伤。”   小夭起身,把纱帘掩好,走到角落里,窸窸窣窣地把衣服换了,梳好头发,走了出去。边走边下毒,在门口又布了一层毒药,才放心。   昨夜敢大声传话给倕梁的婢女正在庭院内侍弄花草,小夭对她悄声吩咐:“看着他们。”就凭昨夜她敢对倕梁传话,小夭肯定她是颛顼的人。   那婢女提着水壶,扫了一眼庭院外守着的士兵,回道:“奴婢明白,若有事,奴婢必会立即闹起来。”   小夭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潇潇。”   小夭去颛顼屋里,阿念也在,颛顼仍懒懒地半躺在榻上,满屋狼藉,衣箱敞着,被翻得乱七八糟,地上几件被撕毁的衣袍。   阿念怒气冲冲地说着昨夜的事,颛顼也好似十分生气,一遍遍承诺,必要去找倕梁算账。   阿念看到小夭进来,心中有一丝畏惧,瞪了小夭一眼,离开了。   小夭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啧啧两声,“他们不会连你的身子都搜了一遍吧?”   颛顼笑笑,“那倒没有,只是掀开被子看了两眼。”   小夭沉默了,他们竟然真敢!   颛顼大叫一声:“来人!”   婢女们立即端了洗漱用具进来,小夭和颛顼一起洗了脸,漱了口。   婢女送来饭菜,小夭吃饭。   颛顼说:“昨夜应该算是奇耻大辱,我好像再没血性也该发作一下,所以我得去找他们算账,你若觉得这里乌烟瘴气,就带阿念回朝云峰。”   小夭说:“你问一下是为了什么倕梁要亲自带兵搜查。”   “你不说,我也得要他们给我个交代。”颛顼苍白着脸,出去了。   小夭吃完饭,回了自己屋子。   小夭怕扰到相柳疗伤,刚一进门,就低声说:“是我。”   她掀开纱帘,防风邶依旧静静地躺着。   小夭盘腿坐在榻上,静静地看着他。   小夭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早上,她仔细地装好送给相柳的毒药,去涂山氏的车马行里,把东西送出,还想着相柳看到她那一盒子绚丽美艳的毒药该是什么感觉,也许要骂她变态。   当她心情愉悦地走出车马行时,他翩翩而来,就像所有浪荡子勾引女人一般,含笑搭讪,居然要教她射箭。小夭一边好笑,一边并不排斥他的接近,也许是因为他总让她觉得熟悉。   从他教她射箭的那日到现在,已经两年。   两年间,两人结伴玩遍了轩辕城的每个角落,他有时候失踪,有时候出现,随意随性,小夭都觉得他们能这么天长地久地玩下去,因为两人的态度太像了,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介意尝试,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能令他们微笑。他们欣赏一切美丽美好,却什么都不想要,他们的生命就好似踩在明与暗的交界处,如果选择面朝光明,则背后是千里荒凉,如果选择了面朝黑暗,则红尘繁华只在他们身后绚烂。但即使面朝光明,他们依旧踩着黑暗,不是不明白纯粹的光明,但曾经历的一切永不会遗忘,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们坚强、独立、冷漠,不管遇见什么,都可以好好地活着。   昨夜,她知道他是相柳时,一点诧异的感觉都没有,就好似一切本该如此,甚至她心里的某个角落如释重负,可同时另一个角落又悬了起来。 ……  小夭回了屋子,她握住防风邶的手,查探了一下防风邶的伤势,他的疗伤快要结束了。   小夭把一套男子衣衫放在他身旁,轻轻离开了。她可以从容地面对防风邶,也可以嬉笑地面对相柳,但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同时面对防风邶和相柳。 …… 清晨,她回到屋子时,床榻整整齐齐,已经空无一人。小夭缓缓坐在榻上,双手互握,无意识地抚弄着指上的硬茧。 ———————  已是夏天,潭水一点都不冷。小夭游了一圈后,向着潭底潜下去,本以为不会太深,没想到潭水居然出乎意料地深,小夭一口气没有潜到底,不得不浮出水面换气。   璟坐在潭边的石头上,笑看着她。   小夭拍了自己脑门一下:“我好笨啊!”她从衣领内拉出璟送她的鱼丹紫,“我居然忘记你送我的这个宝贝了。”   小夭趴在石头上,一边踢踏水,一边对璟说:“我们下次去大海里玩吧,海底很美,玩上一夜都不会腻。”   “好。”   小夭想起了相柳,脸埋在胳膊间,默默不语,不知道他现在是相柳,还是防风邶。突然,她抓住璟的胳膊,用力把璟拽进了潭水里:“陪我去潭底。”   没有等璟回答,小夭把鱼丹紫含在嘴里,拉着璟向着潭底潜去。   含了鱼丹,果然可以在水底自由呼吸。   她拉着璟不停地向着潭底潜下去,潭水却好似深不见底,纵使璟灵力不弱,气息绵长,也觉得难以支撑了。   璟捏了捏小夭的手,指指上面,示意他要上去了,让小夭自己玩。   小夭摇头,表示不准,她要他陪。   璟不再提要上去,脸色却渐渐地变了,可他依旧随着小夭往下潜。小夭展臂,搂住了璟的脖子,唇凑在璟的唇畔,给他渡了一口气,璟整个人都呆住,怔怔地看着小夭,居然呛了水。   小夭赶忙又贴着他的唇,给他渡了一口气。   璟身躯僵硬,两人一直往下潜,很快就到了潭底。黑黢黢地什么都没有,小夭带着璟往上游。璟这才好似清醒,用力向上游去。小夭指指自己的唇,示意璟如果觉得气息不够时,就来亲她。可璟一直没有来碰她,上浮又比下潜速度要快很多,璟凭着一口气,硬是浮出了水面,可也很不好受,趴在石头上,一边喘气一边咳嗽。   小夭吐出了鱼丹紫,游到璟身边,又羞又恼地问:“为什么?”   璟看着远处,低声道:“刚才你眼睛里没有我。”   小夭一声不吭地上了岸,径直走进茅屋。 ……………~~~~………  屋子内有三个人,涂山篌和防风邶倚在榻上,在喝酒说话。璟端坐在窗前,在欣赏风景,刚走进去的丰隆和颛顼站在了他身旁。   小夭愣住,璟在,是意料之内,可是,防风邶居然也在!   意映把小夭拉了进去,笑道:“二哥,看看这是谁。”刚才在帘子外说话,帘子内的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意映这举动顿时让人觉得防风邶和小夭关系不一般。   防风邶看着小夭,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也来了。”   他身旁的涂山篌站起,和小夭见礼,小夭微笑着给涂山篌回礼,心里却郁闷,什么叫我也来了?   涂山篌和小夭寒暄了几句,就走开了,去院子里看人戏水。   意映笑朝防风邶眨眨眼睛,说道:“二哥,你照顾好小夭,我去外面玩一会儿。”   园子很大,假山林立,花木繁盛,意映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   小夭低声对防风邶说:“你跟我来!”   她在前,防风邶随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庭院,身影消失在山石花木间。 小夭带着防风邶走进迷宫,不知道往哪里走,乱走了一通,直到看四周林木幽幽,蝴蝶翩跹,是个能说话的地方,小夭停住脚步。 小夭回身,再也憋不住地嚷了出来:“你疯了吗?这是小祝融府,万一被人发现,我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防风邶笑笑地说:“这里不是轩辕城,是中原。” 小夭呆住了,是啊!这里是中原,曾经属于神农国的土地!虽然中原的氏族都归顺了黄帝,可他们也依旧尊敬神农王族的共工,对不肯投降的神农义军心怀同情,尤其小祝融,他也是神农王族后裔,只怕对神农义军还很愧疚和敬重。中原的氏族虽然不会支持义军对抗黄帝,可也绝不会帮黄帝去抓捕义军。 “算我多管闲事了!”小夭要离开。 防风邶伸手搭在树干上,挡住了小夭的路:“你的箭术练得如何了?” “一直在坚持练习。外祖父给我找了个擅长射箭的师傅,据说能千军万马中取人性命。可是他的方法不适合我,他的箭术对灵力的要求很高,认为我好逸恶劳、想走捷径,非要逼着我去练什么基本功提高灵力,我跟着他学习了几次,就把他打发了。” 防风邶说:“那我继续教你吧!” 小夭瞪着他,相柳教她箭术?似乎很荒谬。 防风邶笑起来:“不敢吗?逗弄蛇妖的勇气哪里去了?” 小夭也笑:“好啊,我跟你学。”她需要学会箭术,谁教都不重要,相柳就相柳吧! 小夭上下打量着防风邶,用手指戳戳他的胳膊:“你是不是已经死在极北之地了?” 这话别人都听不懂,防风邶却淡淡地说:“是。” “为什么选择他?” “不是我选择了他,而是他选择了我。他快死了,却放不下苦等他回去的母亲,所以他愿意把一身的灵血和灵力都给我,求我代他宽慰母亲,让他的母亲过得好一点。难得碰到一个心甘情愿让妖怪吃的神族,所提条件不难做到,我没拒绝。”是否甘愿区别很大,如果不愿意,妖怪即使吸食了神族的灵血,也就是相当于吃了一些补药,强身壮体而已;可如果是愿意,妖怪能获取神族辛苦修炼的灵力,妖力大进。 小夭曾经苦苦等候母亲回去接她,明白等待的可怕,竟有些羡慕防风邶的母亲,小夭柔声问:“你回去后,见到母亲了吗?” 防风邶垂下了眼眸:“见到了,她身体很虚弱,孤苦凄凉、无人照顾。因为我带回去了很多冰晶,防风家给她换了住处,派了婢女。我陪伴了她四年,四年后她含笑而逝。” 小夭轻叹了口气,防风邶和相柳的交易有一个了无遗憾的结局。只是难以想象,相柳竟然能悉心陪伴照顾一个老妇四年。这大概是防风家对他的身份再无疑虑的一个重要原因吧!也是连颛顼那么精明的人看完资料,都没有起疑的原因。 小夭问道:“你已践诺,为什么还要继续假扮防风邶?” 防风邶嗤笑,冷眼看着小夭:“我是为了践诺做了四年的戏,可这四百多年,我只是做自己,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继续假扮防风邶?不管是防风邶,还是相柳,或者九命,都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少时的防风邶和后来的防风邶其实截然不同,但众人早忘记了少时的防风邶是什么样子了。小夭默默回想,防风邶看似和冷酷的相柳截然不同,可那种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想要的随性何尝不是另一种冷酷?只不过,相柳像是披上了铠甲的他,在血腥的战场上厮杀,防风邶像是脱下了铠甲的他,在熙攘的红尘中游戏。 防风邶嘲讽地问:“你换过的身份只怕比我多得多,难道都是在假扮?” 小夭摇头:“不管怎么换,我都是我。不过,我毕竟没有你通透,对于外相的东西看得比你重。” 小夭看着防风邶,期期艾艾地问:“你……这是你的真容吗?” “谁耐烦披着一张假脸活四百年?每次化身还要仔细别变错了。” “你和防风邶长得一样?” “不一样,但防风邶离家出走时,还未成年,相貌有些出入很正常,他还在极北之地冻伤了脸,请医师修补过脸。” 小夭终于释然,笑了出来:“他们都说你有九张真容,八十一个化身,是真的吗?” 防风邶扫了一眼林间,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对小夭勾勾手指。 小夭又惊又怕,捂住自己的脖子:“我又没有说你坏话!我只是好奇地问问。” 防风邶眯着眼睛,冷冷地问:“你自己过来,还是我过去?” 小夭不敢废话了,慢慢靠近防风邶,防风邶渐渐俯下头,小夭缩着下颌,双手捂着脖子,嘟囔着哀求:“要咬就咬胳膊。” 防风邶却只是在她耳畔低声说:“有个人躲在那边偷窥我们。” 小夭一下怒了,压着声音质问:“你居然也不管?” 防风邶笑笑地说:“提醒一下你,我是庶子,凡事不好强出头。”防风邶把一个冰霜凝结成的箭头放在小夭手里,“王姬,让我看看你箭术的准头练习得如何了。” 小夭低声问:“人在哪里?” 防风邶握着小夭的手,对准林中的一个方向:“那里。” 小夭静气凝神,把箭头投掷出去,一个人影闪了一下,从树林内走出。 竟然是璟! 小夭忙问:“打到你了吗?我不知道是你。” “没有。” 璟把箭头递给防风邶,防风邶接过,似笑非笑地说:“怎么只你一人,没有陪我妹妹去玩吗?” 小夭已经明白自己被防风邶戏弄了,气恼地叫:“防风邶!” 防风邶看着她,笑眯眯地问:“叫我做什么?” 小夭无语,只觉他现在是又无赖又狡诈又恶毒,简直把防风邶和相柳的缺点会聚一身,她能做什么?只能指望下次他受伤时,再收拾他了! 小夭转身就走,连纵带跃,恨不得赶紧远离这个死妖怪。 璟下意识地想跟过去,刚走了几步,防风邶笑眯眯地追上来,拍拍璟的肩膀,回头指着另一个方向,对璟说:“我刚才好像看到妹妹在那边,正四处找你。” 璟不得不停住了步子,看着防风邶和小夭一起消失在草木间。 小夭瞪着防风邶,讥嘲道:“欺负老实人好玩吧?” 涂山璟老实?防风邶挑挑眉头:“没有欺负你好玩。” 小夭苦笑,又不甘于认输,说道:“来日方长,咱俩谁欺负谁,谁逗谁,还得走着瞧。” 防风邶嘲讽:“不错,当上王姬果然胆气壮了。” 小夭停住脚步,四处打量,这个迷宫果然不简单,难怪能困住丰隆和馨悦一整天。 小夭看防风邶:“怎么出去?” 防风邶笑道:“这个迷宫里现在可是有很多热闹可以看,你不去看看吗?” “不看!” 防风邶领着小夭往外走:“将来不要后悔。” 小夭冷哼。 迷宫外,众人正在饮酒玩乐。 顺着九曲十八弯的溪流,有人坐在花木下,有人坐在青石上,有人倚着栏杆,有一人独坐,有两人对弈,有三人清谈……婢女在溪流上游放下装满酒的螺杯,击鼓而奏。螺杯顺流而漂,鼓声停下时,螺杯漂到哪里,谁就取了酒喝,或抚琴、或吟诗、或者变个小法术都成,只要能博众人一笑。 既散漫随意,各自成乐,又彼此比试,众人同乐,小夭看了一会儿,笑道:“馨悦真是个会玩的。” 此时,鼓声恰停了,众人都看向螺杯,螺杯缓缓地漂到了防风邶和小夭面前。 小夭赶紧往后缩,小声说:“我除了会做毒药,什么都不会。” 防风邶嗤笑,拿起螺杯,饮完酒,懒洋洋地站起,对众人翩然行了一礼:“变个小法术吧!” 防风邶对小夭指指溪水边:“站那里。” 众目睽睽下,小夭僵硬地站过去。 防风邶摘下一朵白色的玉簪花,将花瓣洒到小夭身上,小夭冷着脸,低声说:“你要敢耍我,我和你没完!” 话刚说完,那些白色的花瓣化作了水渍,在小夭衣服上晕染开,将一件栀黄的衣衫染成了白色,小夭临水而立,袅袅婷婷。 有少女笑问:“还能换颜色吗?” 防风邶问:“你想要什么颜色?” 少女把身旁的紫罗兰花摘了两朵,用灵力送到防风邶面前,防风邶撕下花瓣,撒到小夭的衣衫上,紫蓝色的花瓣化作了水滴,渐渐地晕染,将白色的衣衫变作了一套紫罗兰色的衣裙。 众人看得好玩,尤其爱美的少女都笑着鼓掌。不知何时,馨悦、颛顼、丰隆、璟、篌、意映都站在了溪水边,也笑着鼓掌。 防风邶又用绿色的绿萼花瓣变了一套绿色的衣裙,他看小夭手握成了拳头,强忍着不耐,笑对众人道:“到此为止。” 丰隆将一枝红色的蜀葵花送到防风邶面前:“再变一套红色吧!”虽然刚才小夭穿的各色衣衫都好看,可也许因为小夭第一面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他总觉得,红色衣衫的小夭妖娆得让人心惊,可小夭好似不喜红色,自拜祭大典后,再未穿过。 防风邶笑:“寿星的要求,那就再变最后一套。”他把红色的蜀葵花瓣抛撒到小夭身上,绿色的衣衫渐渐地变作了红色。 小夭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丝笑意都没有,可又不好缺了礼数,她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对丰隆遥遥行了一礼,示意游戏已经结束,转身离开。 一声短促的尖叫突然响起,一个少女紧紧地捂住嘴巴,脸色煞白地看着小夭。一个坐在树下的少年缓缓站起,阴沉地盯着小夭。 虽然当年,他们还年纪幼小,可是那噩梦般的一幕幕,他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灭了他们全族的恶魔也是穿着一袭红衣,也是有一双好似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的双眸,面对着父兄们的哭泣乞求,他只是冷漠不耐地眺望着远处。 小夭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惊叫的少女,那少女立即低下头,回避开了小夭的视线,身子无法抑制地在颤抖,只是隔着花影,没有人留意到。 小夭和防风邶回了屋子,丰隆和颛顼他们也都跟了进来。 馨悦和意映围到防风邶身边,馨悦软语相求:“好二哥,把你的法术教给我吧!” 防风邶笑指指小夭:“只是一时,学去也没用。” 果然,小夭衣衫的红色在褪去,露出了本来的栀黄色。馨悦和意映叹气,居然连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了,真的是学会了也没用。 婢女端了糕点进来,小夭正好觉得饿了,取了些糕点。 丰隆和颛顼坐到棋榻上下棋,馨悦坐在丰隆的身旁观战,小夭端着一碟糕点,坐到颛顼身旁,一边吃糕点,一边看。 意映过来凑热闹,靠近馨悦而坐,璟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坐到意映旁边,恰挨着小夭。 意映看了一眼璟,满是鄙夷嫌恶,一闪而过,众人都没发现,却恰恰落在了小夭眼内。一刹那,小夭比自己被鄙夷嫌恶了都难受。 意映好似连和璟坐在一起都难以忍受,盈盈笑着站起身,去拿了杯酒,倚靠到榻上,和歪在榻上喝酒的防风邶、篌小声说着话。 小夭挑了几块糕点,连着碟子递给璟,笑眯眯地说:“很好吃的。” 璟不明白为什么小夭突然对他格外温柔,但从心里透出欢喜来,接过糕点,抿着唇角笑。 小夭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就好像有一条毒蛇在盯着她。她抬起头,发现窗外有个少年看着她。少年看到小夭察觉了,笑着点了下头,走开了。 小夭说:“那个人刚才看着我,他是谁?” 年轻的男子看美丽的女子再正常不过,几人都没在意,馨悦笑嘻嘻地说:“那是沐氏的一位表兄。沐氏很可怜,当年也是中原有名望的氏族之一,可是因为和蚩尤不和,被蚩尤抄家灭族,只逃了他一人出来。” 丰隆落下一子,接口道:“被蚩尤抄家灭族的可不止沐氏一族,中原恨蚩尤的人一大堆,所以,蚩尤虽是神农国的大将军,可他战死后,中原的氏族几乎都拍手称庆。” 馨悦道:“怨不得别人恨他,谁叫蚩尤那魔头造了太多杀孽!” 防风邶突然插嘴道:“这天下谁都能骂蚩尤,唯独神农氏的人不该骂蚩尤。” 馨悦不高兴,盯向防风邶,防风邶依旧是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摇着酒杯,淡淡地说:“你若不服气,不妨去问问你爹。” 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因为颛顼在,馨悦觉得防风邶在情郎面前扫了她的面子,不禁真动了怒,再加上之前的怨气,馨悦对意映说:“防风小姐,管好你哥哥,说话做事前都先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意映心中恼怒馨悦瞧不起防风氏,面上笑容不减,给了馨悦一个软钉子:“我这十来年一直住在青丘,帮奶奶打理生意,哪里管得动防风家的事?你若想管,自个儿去管!” 馨悦气得笑起来,反唇相讥:“人还没真进涂山氏的门呢!别话里话外处处以涂山氏族长夫人自居!就算你……” “馨悦!”璟温和却不失强硬地打断了馨悦的话。 小夭忙拣了块糕点给馨悦:“这个可甜了,你尝尝。” 馨悦正在气头上,冷着脸,没有接。 颛顼道:“你尝尝可好吃,若好吃,麻烦你给我和丰隆也拿些,如果有瓜果,也拿一些。” 馨悦这才脸色缓和,接过小夭的糕点,带着婢女出了门,去拿瓜果。 ………………… 小夭的生活好像恢复了在轩辕城时的日子,早上练习箭术,下午炼制毒药,每日安排得满满当当。   隔上几日,她会去找防风邶,学习箭术,一起去轵邑、泽州游玩。防风邶不愧是吃喝玩乐了四百年的浪荡子,对轵邑和泽州依旧很熟,每个犄角旮旯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都能翻出来。两人结伴,享受着生活中琐碎简单的快乐。   轵邑、泽州距离五神山和轩辕山都很远,不管是俊帝,还是黄帝,都显得有些遥远,见过小夭真容的人很少,只要穿上中原服饰,把肤色涂抹得黯淡一些,再用脂粉掩去桃花胎记,就变成了一个容貌还不错的普通少女。   和防风邶在一起时,小夭常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有时她甚至觉得她仍旧是玟小六,不过穿了女装而已。   小夭知道防风邶就是相柳,可也许因为这里不是战场,不管再冷酷的杀神,脱下战袍后,依旧过的是普通人的日子,所以,他只是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庶子。   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子,一个灵力低微的普通少女,毫不引人注意。   两人走在街上,碰到贵族的车辇,会让路;被呵斥了,就温顺地低下头;被溅污了衣服,就拿帕子擦。   自从小夭恢复王姬身份,再没缺过钱,第一次碰到防风邶的钱不够时,小夭自然而然地想付钱,防风邶的脸色刹那间冷了,吓得小夭赶紧把掏出的钱袋又收了回去,防风邶一言不发地走出去,一会儿后拿着钱回来,估计是把什么随身的东西抵押或者卖掉了。   走出铺子后,防风邶很严肃地对小夭说:“付钱是男人的事,你以后别瞎掺和!”   看着防风邶的脸色,小夭不敢笑,只能面色严肃,默不作声地忍着,可那一夜,紫金宫内时不时就会传出小夭的大笑声,小夭边捶榻边滚来滚去地笑,笑得肚子都痛。   自那之后,小夭就明白了,不管钱多钱少,只能邶有多少花多少。两人去吃饭,邶有钱时,他们就去好馆子,没钱时,两人就吃路边摊。   有一次吃完中饭,邶身上只剩了两枚钱,没有办法,两人只好先去赌场转一圈,才筹够了下午的开销。赌场的人见到防风邶,脸色很不好看,显然防风邶不是第一次到赌场打秋风,不过幸亏他有钱时,出手大方,也知道输一些,才不至于被赶出去。   小夭渐渐明白了相柳的意思,他没有假扮防风邶,他只是在做自己。于他而言,防风邶像一份有很多自由、不用天天上工的差事,他为防风家做事,防风家给他发工钱,工钱不够花时,他会去捞捞偏门。至于相柳于他而言算什么,小夭就不知道了,也不敢问。 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了一年。   经过四年的练习,小夭的箭术已有小成,原来的弓箭不再适用。防风邶带小夭去涂山氏开的兵器铺子选购新的弓箭。   小夭知道好的兵器价值不菲,如果想让店家拿出来给他们看,自然不能穿得太寒酸,特意穿了一套好布料的衣衫。   防风邶让伙计把所有金天氏打造的弓箭都拿出来,伙计听他们口气不小,悄悄打量了一番防风邶和小夭,把他们领进能试用兵器的后院。   小夭拿起弓,一把一把地试用,仔细感受着每一把弓的不同。一张红色的弓,小夭拉了一次没有拉开,她觉得不适合自己用,放到了一边。   防风邶却拿了起来,递给她:“再试一次。”   小夭两脚站稳,对准远处的人形靶子,凝神再拉,依旧没有拉开。   防风邶走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轻轻牵引了她一下,小夭拉开了弓。   小夭射出箭矢,正中木头人的胸口。   小夭惊喜地说:“就这把弓。”   “二哥、小夭。”意映笑叫。   小夭回头,看到璟和意映走了过来。虽然璟一直知道小夭和防风邶常见面,可这是大家第一次狭路相逢。小夭没觉得有什么,坦然地笑了笑,璟看了一眼小夭和防风邶,安静地站在一旁。   意映好笑地看着几乎半搂着小夭的邶:“我们也来买兵器,没想到能碰到你们,二哥是要教小夭学射箭吗?”   邶松开了小夭的手,漫不经心地说:“是啊!”   意映瞅着邶和小夭,笑得十分暧昧。小夭明白她的想法,因为四年前,她也是这想法,认为教授箭术只是邶接近女子的手段。   意映看到案上的弓箭,随手拿起一把弓,拉了拉,赞道:“不愧是金天氏铸造的兵器,对得起它们的天价!”   小夭忽然想起了洞穿颛顼胸口的那一箭,笑道:“一直听闻你箭术高超,在我眼中,邶已经很厉害,可他都说自己的箭术不如你,今日可能让我开开眼界?”   意映盯着假山上的木头人靶子半晌没说话,小夭正要自己找台阶下,意映抿着唇笑了笑,说道:“有何不可呢?”   她拿起一支箭,缓缓拉满了弓。刹那间,意映整个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了,她凝视着远处的人形靶子,眼中尽是凛凛杀气,紧闭的唇压抑着满腔恨怨,就好似她箭头瞄准的不是木头人靶子,而是一个真正让她憎恶的人。   嗖一声,箭离弦,贯穿了木头人的咽喉,小夭都没看到意映拿箭,又是快若闪电的两箭,贯穿了木头人的两只眼睛。意映姿势未改,只唇角透出一丝发泄后的冷酷笑意。   一瞬后,她才身体松弛,恢复了娇弱的拂柳之姿,笑道:“献丑了。”   小夭的身子有点发冷,却笑得明媚灿烂,鼓掌喝彩,一派天真地对邶说:“你可要好好教我,我也要像意映一样厉害。”   意映看着小夭,眼中的不屑一闪而逝。邶倚着廊柱,懒洋洋地说道:“这箭法你可永远学不会。”   意映笑嗔道:“二哥,哪里有徒弟还没泄气,师傅就先打退堂鼓的呢?好好教王姬!”   意映挑选的两把匕首送了过来,她确认无误后,伙计把匕首放回礼盒,仔细包好。   伙计当然不可能知道璟和意映的身份,却非常有眼色地捧给了璟,等着璟付账。   意映一边随意打量陈列出的兵器,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璟,麻烦你帮二哥把弓箭的钱一起付了吧!”   那种理所当然一下子让小夭很不舒服。小夭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这一刻任何一个男人都可以为她付账,唯独璟不行!   小夭从伙计手里拿过包好的弓箭,塞进邶怀里,带着点撒娇,笑眯眯地说:“如果是璟公子付钱的话,那不就成璟公子送我的了吗?”   邶盯着小夭,眼神很冷。   小夭咬着唇,慢慢地低下了头,相柳不是任何一个男人,她犯大错了!   邶的眼神依旧冷着,唇边却带着笑意,掏出钱付账,对璟和意映抱歉地说:“心意我领了,不过这是我要送给小夭的弓箭,自然不能让你们付钱。”   意映笑起来,向小夭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太粗心了。”   邶对璟和意映说:“你们慢慢逛,我们先走了。”   小夭跟在邶身后,亦步亦趋。   邶把弓箭扔给小夭,冷冷地说:“把钱还给我。”   小夭掏出钱袋,邶一文不少、一文不多地拿走了刚才买弓的钱。   街角有两个乞丐在乞讨,防风邶把刚从小夭手里拿来的钱,放在了他们面前。两个乞丐的眼睛惊骇地瞪大。   邶微微一笑:“赠给你们。”说完,扬长而去。   他看似步履从容,却很快就消失不见,显然没打算再理会小夭。   小夭看着那两个兴高采烈、抱头痛哭的乞丐,清楚地明白了相柳的意思。     歌舞坊内,舞伎在轻歌曼舞。   小夭赔着笑脸,把白绸包着的大盒子放在防风邶面前。   邶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什么玩意儿?”   小夭说:“你打开看看。”   邶摇晃着酒樽,说道:“我在喝酒。”   小夭握拳,忍、忍、忍!她松开了拳头,把包好的白绸解开。   小夭说:“打开盖子。”   邶依旧没有兴趣伸手,一边啜着酒,一边看舞伎跳舞。   小夭无可奈何,只能自己打开了盖子。做的时候,为了那股荷花的清香废了不少心神,可这会儿,周围的脂粉气、酒菜香都太浓烈,荷花的清香一点不显。   小夭兴冲冲而来,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炫耀荷花是什么毒做的,莲蓬是什么毒做的,现如今看着那一幅“锦鲤戏莲图”只觉索然无味,什么都懒得说。端起酒樽,开始喝闷酒。   邶终于把目光从舞伎身上收了回来,看向案上。一幅摊开的卷轴图,潋潋清波中,团团翠叶,露珠晶莹,荷花半谢,莲蓬初结,一对锦鲤在莲下嬉戏,鱼唇微张,好似在等着莲子落下,赶快去抢吃。   邶凝目看了一会儿,拿起木勺,吃了一口荷叶。   一口又一口,一会儿荷叶、一会儿锦鲤、一会儿莲蓬……慢慢地,他把一幅“锦鲤戏莲图”几乎全部吃完了。   小夭呆看着他:“你、你别撑着自己。”   邶扫了她一眼,小夭立即闭嘴。   邶吃完最后一口,把勺子放下,喝了一樽酒,淡淡说:“不错。”   小夭看着吃得空空的琉璃盘,高兴起来,得意地说:“天下能把毒药都做得这么好吃的人只有我!”   邶笑嘲:“天下也只有我能欣赏你的好厨艺!”   小夭可不接受打击:“得一知音足矣!”   邶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夭,什么都没说。   小夭问:“可以继续教我箭术了吗?”潜台词是——不生我的气了吧?   邶喝完樽中酒,说:“我要离开一段日子,等我回来。”   小夭猜到,他是要回清水镇,虽然一直没有战事,可他毕竟是神农义军的将军,还是有不少事要他定夺。   小夭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低声嘟囔:“如果你一直都是防风邶,该多好!”   邶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放下了酒樽,起身离去,身影消失在重重帘幕中。 ~  

长相思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