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人们以为孤独是一种断裂,从红尘繁华中被隔离出来放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盒子里,从此就和他人分离开来,由此生发出一种想要回到群体,回到社会的渴望。
可我却并不这么感觉,我环顾我此刻凌乱的桌面,无人的房间,我只觉得此刻它们和我是一体的,它们不会说话,我也不会说话,它们静静的摆着,我就静静的坐着,而此刻我和它们不同的‘看’和‘想’失去了意义。
再看它们也不会动的,再想它们也不会走的。我闭上眼睛,脑子里是这个房子,我睁开眼睛,眼睛里是这个房子。是的,在这个狭小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任何除我以外的其他力量。
这力量是什么呢,我把桌子上的东西摆正,把凌乱的房间收拾好,改变它们就是我的力量,可同时,我把它们摆好了,也把我脑子里的它们摆好了,也把我眼睛里的它们摆好了。它们不过是死物,但是在此刻,它们也有了力量,那就是摆好我脑子里它们的位置。
我狂燥的把它们弄乱,脑子里的它们也就乱了,没有什么改变。它们是如此的弱小,随我摆弄,它们又是如此强大,摆弄着我。因此我摆好它们,看着它们,就像在看自己一样,看一样从来没见过的东西一样。尽管它和我长的不一样,尽管我每天都在看着它,摸着它。
我不是它,它不会动,它不会想,没人会长的像一个工具,但是它好像是我的一部分,我自然而然的拿起它,用它来喝水。有谁教过我怎么样用它喝水吗?但我就像使用手脚一样,自然而然的知道,就像带着我的手脚一样,到哪都会自然而然要拿着它。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脚,然后扎了一下,哦,它不是我的一部分,它不会疼。我拔下死亡的脚皮,这玩意儿在这之前是我的一部分,那我为什么不疼呢?所以它其实也可以是我的角质层一样的东西,存在,但是没有知觉。
其实整个房间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一部分,我就生活在我自己里面,所以外面是我,里面是我,那么我到底在哪里呢?这个在看这段文字,在打字,在想这段话的人在哪里呢?我必定是独特于它存在的,是的,它们不能是我,它们不可以是我,我必须是独特的。
于是我摔碎了杯子,现在它变成它们了,我脑子里的它也还是变成它们了,它们是我!它们是我!不,它们不是我!它们不是我!
此刻我看到屏幕前有个人影,我想它应该的的确确就是我,那要怎么证明呢?证明那的确是我在思考呢。
突然,房间门打开,有个人进来,在我发愣的功夫,他说了一些话,动了一些东西,拿了一些东西,自顾自的躺在床上玩手机,我看着有了些许变化的房子,这下脑子里的它们不是我了,因为它们没法摆弄脑子里的它们了,暂时的。
孤独最深刻的感受不是世界和你隔离了,因为你只是想象你被一个你看不到摸不着的世界隔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个世界和想象的异世界也没区别,现实是你存在于一个只有你的世界,此刻你是某种意义上的全知全能,因此你的自我的基础,主客体消失了,你再也没有办法把你从只有你的世界里把自己分离出来。
想象一下,假如世界末日了,只有你还活着,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分清哪些是你自己留下的痕迹,哪些是其他幸存者留下的痕迹呢?答案是,你知道这个痕迹。因此每个孤独的人都会像放大镜一样去寻找不知道的东西,因为只有未知能证明我存在过,只有伤痛证明我还活着。不过伤痛会好,未知会在被认知那一刻消失,就像普罗米修斯的酷刑一样,证明自己的存在是一种毫无意义的重复乏味的旅程。
而在平常的生活中,人们往往在波澜起伏的日常生活烦透了心神,企图冥想中追寻天人一体的超我体验,追求‘无我’的体验。同时,能够一直沉浸在‘无我’的世界里的人,又被当作精神病。
那么如何在孤独的世界里享受孤独呢?对于心神不定的人,那里是被隔断的囚笼,对于心神沉淀的人来说,那里是只有自己的地狱。其实要享受孤独也很简单,放弃证明自己是比杯子和死物更高等就行了。
你只要放弃证明自己的存在就行了,证明自己的独特,更想证明自己天然的就应该在房间里享受独一无二的全知全能就行了。
也就是说,你并不比一个杯子高等,它能装水,你能吗?你不能,所以你能想,就这么简单,不需要证明。
在这堆各具功能各异,因你而聚集的器具中,意识到你可能并没有不同,想只是你的功能,这个功能并不比装水独特,你就自然而然的存在了,你就自然而然的摆脱了只有自我的地狱了。
现在,欢迎来到一个人的天堂,享受孤独的宁静和快乐。
真的,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啥事不做,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