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凄厉的身世

一条林间小道上，李通玄乖巧的跟在老道士身后慢慢的行走着。这一路上风景倒还不错，此刻正是初春时节，岭南虽说是被称作瘴气遍地的流外之地，但其实大部分地方都是植被茂密，鲜花遍野的山林。李通玄此时方才不到十岁，按理说正是心性好玩的年纪，应该在附近好好逛逛游玩一番。不过并他没有，只是乖巧的跟在老道士身后。仔细思考了半天，李通玄还是决定赌一把，照老道士说得做了，反正大抵不过损失几贯铜钱，他一个堂堂的六尺男儿，怎么着也不至于没钱饿死。 二人行了约莫十来里路来到一处山岗，按很多演义评书里所说这种高人居住的地方都应该是什么山势险峻、地形奇异，卧虎藏龙之地。然而，这个草庐却不是——三间木屋围着院子屹立在一座小山前，屋子正前方有一条小河，上面架着一座木桥，旁边有个破败不堪的凉亭，十分普通的一处居所。 老道士引着他，走进左侧一座屋子，这屋子里的装饰也甚是简朴，除了床、桌、椅、柜以外只有一些洗漱用品而已。 “嗯，这是平常有客人来了时居住的客房，你今天晚上就住这儿吧。” 李通玄环顾了了四周，向他行了一礼，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谢谢道长。” 看他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老道士不禁有些不喜：“我说你这娃娃怎么回事，成天就苦着个脸，笑的比哭还难看，浑身上下见不着一点年轻人的朝气。” 李通玄淡然答道：“在端州牢城里挨太多打了，所以平常很难笑得出来。” 老道士拍了拍自己的头：“哎呀，忘了忘了，你这娃娃是从牢里出来的。小时候过的一定过得凄惨的很。”说着，打量了一下他，“把你那身破衣服脱了，好好洗漱一番，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吃的和用的衣物，今天晚上你先休息一下，明天到隔壁房间来我要找你谈话。” 回到自己的木屋后，老道士取出一张白纸，只见他提笔在上面写道：“老贾，送一份饭食上来，多加些荤菜。” 纸上面立即浮现出一行字：好嘞，徐道长，只是需加荤菜，难不成您要破戒了？ 徐道长：胡说八道，我辟谷修行不用吃饭，只是最近收了个徒弟，他身体瘦弱需要补补身子。” 老家：哦，懂了。 洗漱完毕后后，有人将一个食盒放在了门口，李通玄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两盘青菜豆腐之类的素菜、还有一个鸡腿两个鸡蛋，以及几个炊饼。李通玄也不客气，片刻便把它们全都吃得干干净净，连鸡骨头都一个个的仔细啃了一遍，蛋壳上的碎沫都舔下来吃了。在营牢里的时候，他就没吃过什么饱饭，这顿饭虽然不怎么丰盛但在他看来简直如同山珍海味一般了。 吃完饭以后，李通玄一个人在房间里转了一会儿，见天色已黑，便躺在了床上，但也没睡着只是在心中暗自思索着自己的未来：”日后，我该怎么办呢？是一直待在这里吗？这个好心的道士会收留我多久呢？我的仇到底怎么样才能报呢？妙贞你现在还好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还有对未来的迷茫思索了半天，李通玄终于还是是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这是李通玄自打入牢城以来睡的最安稳的一个觉，既没做噩梦，也没被人打扰，他一直睡到日上晌午才起来，刚醒来，他就伸了一个懒腰：“啊～～，妙贞确实没说错，我就是因为亲人去世以后悲伤过度还有牢里的环境太压抑了才做噩梦的，现在一出来，好多了。” 来到隔壁的房间，老道士此刻正坐在竹椅上，手中拿着一本书籍念念有词的阅读着：“志心皈命礼，大（dai）罗天阙，紫薇星宫。尊居北极之高，位正中天之上。法号金轮炽盛，道称玉斗玄尊。旋玑玉衡齐七政，总天经地纬。日月星宿约四时，行黄道紫垣。万象宗师，诸天统御。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万星教主，无极元皇。中天紫微，北极大帝。” 对于他念的内容，李通玄是一窍不通，只觉得好像是一种类似于赞颂神仙的经文，不过最让他感到奇妙的是。这个老道士在念经的时候，后背上那个渔鼓居然会自己跟着节奏铛铛作响。 见他来了，老道士点点头，“你这娃娃，洗干净了，倒长得还挺标致，就是脸上的那个刺印挺扎眼。”他指着旁边的一张椅子说道：“坐。” 李通玄坐了下来，老道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为什么会被发配岭南。” 李通玄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答道：“姓李，名叫通玄，老家在河东道上京，至于为什么会被发配端州，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母亲以前说过是因为我父亲蒙受冤屈平白无故遭了罪过被处死，我们全家这才被发配到这里。” 哦，这样啊，”老道士合上手中那本宝诰经文全集，“你姓李，通玄这个名字又不像寻常人家起的出来的，我看你八成就是是李唐宗室吧？” 李通玄点点头，“听我父亲说，是的，只是关系已经很疏远了，就是从高祖那一代论起也都快出五服了，因此并没授过什么爵位勋职。” 老道士一听掀开他面前的头发仔细一看，见上面刺的字果然的是一个虺字，点点头叹道：“啊，还真是。”太后上位以来，立刻对李唐宗室展开了大肆屠杀，大量李唐宗室子弟满门被灭，幸存者皆被赐姓虺氏发配岭南。所以别看大唐宗室之后这个名号听着威风实际上屁用没有，现在有这个名号的全是待宰的羔羊，指不定哪天就被武后灭门了。“你和你的家人是因为哪场变故被发配岭南的？是庐陵王李显被废案、越王李贞案、还是黄国公李霭案？” 听到他讲起这些案子的时候，李通玄身体微微颤抖，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怒意。 “我，我，我那时候太小了，还没有开始记事，所以不怎么清楚。” 李通玄说话时结结巴巴的，他这副样子，引起了老道士的一些怀疑，“那你的家人亲族呢？是还被关在巡州牢城中，还是和那些流人一起在溱水河畔被……” “她们早都已经死了！”李通玄说这话时突然张大了声音，脸上的表情也有了些许变化，带上了几分悲伤：“我们一家二十多口人被发配到岭南，待到了地方时。只剩下我、我姑姑、我母亲、我弟弟三个人相依为命，去年我姑姑因为服劳役过度心力憔悴而死，我母亲后来也因为感染上瘟疫无药可治而去世。从此，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哎…………人间惨剧啊。”老道士听到他的身世，一时不知改怎么说，只得如此感叹道。 李通玄叙述自己身世时，声音虽大，但语气到是十分平静。好多年了，他该哭的也都哭了该落泪的也都落泪了，对这些事虽然还是感到悲愤，但也已经有些淡漠了。 老道士站起身来，自我介绍道：“我姓徐，山东离狐人，是一个粗懂些法术的游方道士。因时常帮人捉鬼驱邪，受附近乡里百姓爱戴，得了个浑号叫离狐真人。如若不嫌弃，你以后可以称我一声徐师傅。” 这个师傅并不是老师的意思，而是一种礼貌性的称呼，叫起来到也没什么，于是李通玄点了点头，“嗯，多谢师傅收留我。” 徐世绩摸摸他的脑袋：“看你身世可怜，我可以收你做个道童让你长久留在我身边学习医术。不过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吃闲饭的地方，跟在我身边你是要干活做事的，熬药、捣药、切药、制药、开方、把脉、读书、手术你都要学。虽然辛苦，但等你日后医术学成了也好有门正经手艺过活。怎么样，你愿意吗？” 听到他愿意收留自己这个来路尚不明确的囚犯，李通玄愣了一下，但还是没有立即点头。 见他没有立刻答应，徐道士于是接着说道：“你若是不想留在这里当道童，这山下有座村庄叫富万村，有一个姓戴的夫子在村庄里教书，我给你些盘缠度日，再写一封信给他，让你到他那里读书写字如何？” 一个陌生人，为了帮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通玄还有什么拒绝的必要吗？于是他摇了摇头，“师傅，我家中还宽裕时，也读过四书五经，会读书写字，没必要再重新学了。”然后又朝他鞠了一躬，“我愿待在师傅您的身边做一学徒报答您的接济之恩。” 听到他这么说，徐道士心里十分高兴，不禁又拍了拍李通玄的小脑瓜，不停的笑道：“哈哈哈，乖孩子，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