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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的精神

2020-09-05 16:55 作者:旮旯人黄越青  | 我要投稿

        公元前399年的一天,雅典法庭上人头攒动、座无虚席,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地谈论着即将进行的庭审,原来前几天维持城市日常秩序的卫兵接警并抓了一位名为苏格拉底的老者,理由很简单,老苏被人举报站在街头以假借探讨哲学为名到处跟人辩论,蛊惑青年并借此宣扬渎神的异端邪说。在当时,哲学只是那些纨绔子弟茶余饭后无聊消遣的玩意儿,它既不能促进生产力,也不能帮助君主治理国家、令城邦抵御外敌,因此没人会拿它当作一件正经事儿,它的地位甚至还不如音乐,后者尽管也没啥卵用,但至少受点正规的训练并成为一个称职的音乐老师能保你吃喝不愁,而哲学呢?除非你如智者派那样教人辩论赚点零花钱,否则即便满腹经纶、饱读诗书也躲不过沦落街头要饭的命运,尽管如此,靠众门徒接济度日的苏格拉底这位怪老头却对哲学痴迷不已,他每天只要一起床就走上街头,逢人就跟对方辩论:什么是美德?什么是勇敢?什么是诚实?什么是善?因为他口齿伶俐、脑子转得快,所以尽管血统纯正的雅典人中不乏高智商者,可他从来没遇到过一位对手,他所用的唯一方法就是怀疑和追问:你越是深信不疑的东西我就越是要在其中吹毛求疵地找点漏洞,不停地对你发问直到你在逻辑上自相矛盾并意识到原来在此之前的你根本就没有理解某个概念为止,通常在辩论的过程中老苏会把对方驳的体无完肤,直到跟他辩论的人彻底服软他才肯放过对方,就这样这位耄耋老人出了名,在雅典人人都知道我们中间有一位IQ值超高的辩论高手,他能用自己的伶牙俐齿把树上的鸟儿骗下来,当然所有关注他的人当中也不乏看他不爽、对他投以异样眼光并在背后对他叽叽歪歪、指指戳戳的那种: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利用自己有限的时间多赚点钱把老婆孩子照顾好,成天到晚不务正业地跟人唇枪舌战,真是个老不正经的家伙!要知道在当时的雅典,人是有贵贱之分的,苏格拉底虽算不上贵族,跟他正面交锋的人当中却不乏贵族出身之辈,那些声名显赫的贵族穿金戴银,走到街上前呼后拥、威风八面,虽然根本就不把苏老头这位小角色放在眼里,可是在接受了他的辩论邀请并被他反驳的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后也不得不无可奈何地低下头认怂,在所有妻儿老小和一大帮奴隶面前丢份子,日子久了所有被他羞辱过的达官显贵都对他忌恨不已:你丫的一个没权没势、没啥破本事的糟老头有啥了不起的,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得罪了我们可决不会有你好果子吃!

        就这样,跟所有名门望族结下仇的苏格拉底被戴上了手铐脚镣,老老实实地呆在被告席听候法官的发落。庭审开始了,公诉人陈述完理由之后,法官示意在场的五百个陪审员投票表决应该怎样处理眼前这位大智若愚的囚犯,其实虽然苏格拉底在当时的一部分人看来是有那么点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是在当时那个并非以金钱为衡量成功唯一标准的雅典,他的能力和才华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就连德尔斐神庙里的神谕都说苏格拉底是雅典最聪明的人,绝大多数人也不忍心伤害这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穷其一生追求超群智慧的耄耋老人,因此尽管他被找茬挑刺、看他不爽的人送上了法庭,对他满腹牢骚的那帮显赫人物也只是想借此敲打他一下:别再像以前那样嘚瑟了,您老人家今后收敛一点吧!做哲学没错,可低调研究哲学才是王道!因此在投票后,法官以280票比220票的微弱优势判他有罪,惩罚也相对来说比较宽松:坐牢、流放或是罚款。换了一般人,平时再怎么浪、多么野都无所谓,这大是大非当口子跌个软、认个怂至少能躲过牢狱之灾,可固执倔强的苏老头坚持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他以自己没钱为由,以挑衅的态度给陪审团出了一个一毛不拔的赎罪价格,同时还大声叫嚣着“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先知一级的人物”、“你们这些智障儿,你们有资格审判我吗”、“你们应该像神灵一样把我供奉起来”,话说尽管雅典人有崇尚智慧的传统,但眼前这位智者竟然如此不识抬举,那我们也只能跟你真刀真枪地玩儿真的了,老虎不发威你还拿我们当病猫不成?于是,被老苏激怒的法官猛地用法槌敲了一下桌子,大喝一声:“重新投票!”这次,法庭以360票比140票判他死刑,同时不能用罚款抵消,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期待着苏格拉底捶胸顿足、低头认怂般的反应,可是这位颇有骨气的老头子并没有像普通的死刑犯那样一下就瘫软在地,相反,看似对判决结果十分满意的他哼着小曲,容光焕发地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下了法庭,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普通人看到这必定会感到匪夷所思:苏格拉底的脑子是不是少根筋,法官和陪审员有意想放你一马,你却作着去死,你想过自己的老婆变成寡妇、儿子失去父亲的痛苦感受吗?苏老头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期待着通过这种方式安乐死啊?或许真正伟人的思维方式都有异于我们正常人吧,就拿眼前的这位智者来说,他就有一种为哲学献身、视死如归的精神——为了心爱的哲学赴死,我死得其所,我的死重于泰山,后辈哲学家们一定会谨记我的名字,雅典人也必定会因此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尽管如此,他的门徒却大都是凡夫俗子,他们眼瞅着自己的老师即将处以极刑也只能捶胸顿足地瞪着眼睛干着急: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师您在这紧要的关头就不能装一回孙子吗?

        尽管门徒们买通了狱卒,苏格拉底却一心求死,多年的至交克里同与他彻夜长谈,却没能挽回他的求死之心,最后,冥顽不化的老苏被赐予毒酒,在众门徒面前慷慨陈词、饮鸩而亡,也正如苏格拉底本人所料,他的确青史留名了,也正是他至死都不肯放弃的怀疑精神开创了西方哲学,并令他本人被尊为西方哲学之父。若有人问我哲学的本质是什么?我会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怀疑:你越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我就越是要提出疑问,你越是看上去无懈可击的命题我就越是得吹毛求疵地在里面找点漏洞出来,苏格拉底就是最好的一例,在辩论中他通过不断地怀疑和追问最终让对手越来越接近之前在自己头脑中模棱两可的那个概念的本质,并籍此让对方认识到真理。要说到怀疑,我们就不得不再指名道姓地提一下西方哲学史上最最令人头疼讨厌的人物休谟,在他之前的经验论哲学家已经总结出了“只要一件事总是发生在前、另一件事总是紧随其后,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必然的联系”的规律,美其名曰因果律,比如太阳升起在先、石头发热在后,我们就可以说是太阳把石头给晒热了;我把鱼从水里捞出来在先,隔个几分钟鱼就死了,我们就可以说鱼离开了水就不能活;一个人赤身裸体地在雪地上躺一个小时,之后他就卧床不起,我们就可以说他是被冻得体力不支了,因果律也符合常识,只有深谙因果必然性之道一个人才能在世界上生存下去,当他看到了行将发生的原因并能据此预测到即将发生的结果时,他就能提前做出适当的应对措施。可看谁都不顺眼、特别爱挑事刺儿头的休谟却站出来大喝一声:NO!你们都搞错了,所有的因果联系都是出于人的联想:太阳晒和石头发热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联系,因为两者总是一先一后地发生,因此人们就出于联想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当你以为太阳把石头给晒热了,说不定下一秒钟太阳晒石头就不会发热;当你以为鱼离开了水就不能活,说不定某条鱼就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用腮呼吸;当你以为挨冻后人的身体必然有恙,保不准就有个别例外,你凭什么说两个一先一后发生的事情是出于因果必然规律?当一个人在N多次看到A发生在前、B发生在后,他会习惯性地将A看作是B的原因,并将两者联系起来,因此所谓的因果必然性仅仅是人的那种靠不住的习惯而已。因为休谟说的振振有词、有理有据,所以同时代的哲学家尽管人人都对他悖论式的见解很不服气,但所有人都拿他没辙,直到后来的康德提出了自己所谓哥白尼式的革命,才算是在某种程度上解决了休谟提出的这个难题。

        普通人读到这里一定会怀疑哲学家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太阳晒不就是石头热的原因吗?任何一个有点常识的人都能明白的道理为什么哲学家脑子就是转不过来?如果一个人总是将这些一目了然、不言而喻的必然因果联系仅仅看作可有可无的习惯,那么他该用什么样的原则去指导生活呢?如果没有从“太阳晒石头就会热”中提取出的加热的概念,我们该如何烹饪食物、造铜锻铁呢?哲学家为什么总是那么爱钻牛角尖?难不成这些百无聊赖、不务正业的所谓的智者成天到晚都在干一些无理取闹、没事找事的勾当?的确,在绝大多数时候哲学家将他们的怀疑精神发挥到了一种近乎是变态的地步,以至于就算我眼前看到一个杯子、耳边听见有人对我窃窃私语都要去怀疑一番:我眼见的是否为实、耳听的是否为虚?我所看、所听在下一秒钟是否依然存在?在所有有关怀疑的个别案例当中,最最为人所啧啧称奇的当属“笛卡尔的沉思”,它跟庄周梦蝶有几分貌合神离的地方: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拍动着翅膀在空中翩翩起舞,醒来后他就产生了疑惑,究竟是我(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在梦里见到了蝴蝶,还是我(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做梦变成了一个人,以至于我自以为无比清醒的朝露人生其实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而已?无独有偶,笛卡尔也时常怀疑自己的眼前所见是不是有一个魔鬼在欺骗自己,以至于他每天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那些东西在第二天就会烟消云散、消失的无影无踪,(正如那些双重人格、多重人格的神经症患者,第二天醒来自己都变了个人,之前所能把握住的一切因果律全都清零,自己的人生也只能重新来过),他也怀疑自己的双手、双脚、双眼、肉体、血液全都是幻觉,甚至连那些1+1=2之类无比清晰明白的公式定理也是一个顽皮的邪恶小精灵在跟自己开玩笑,以至于每当自己头脑中闪现出1+1的时候,小精灵都会向我们报出2这个数字,以至于我们会习惯性地将1+1跟2 联系在一起。笛卡尔经过仔细思量,觉得眼前所见的一切、所能感觉到的一切、所能想到的一切念头通通都值得怀疑,唯一令他确信不疑的仅仅是“我在思考”这件事,我越是怀疑它,就越是清晰明白地感觉到“我正在思考”,因此他就以此为出发点证明自己的存在和感觉的真实性:每当我想到一个完满的事物,我必定会想到一个更完满的事物,因为我自己是不完满的,所以必定有一个最完满的上帝将“完满”这一概念放入我的心中,因此完满的上帝必定存在,既然我所感知到的所有事物都有上帝做担保,那么我看到的、感觉到和想到的一切必为真,因为全知全能全善的上帝一定不会欺骗我,所以“我存在”这件事也必不会有假,就这样,笛卡尔就从“我正在思考”这一出发点一步一步推导出了“我存在”这一结论,“我思故我在”这一经典命题也因此而得名,尽管论证的过程绝非无懈可击,笛卡尔只有援引上帝才能担保自己的存在,但正是他的这种釜底抽薪的怀疑精神,让后辈的哲学家们尊他为“近代哲学之父”。

        通常,人们对周遭世界和自身的知识是建立在相信而不是怀疑之上,人类的认识能力本身就有限,如果再去怀疑自己通过有限认识手段而得到的有限知识,那人类根本就什么都认识不了,因此绝大多数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一提到哲学家的那种没事找事的疑神疑鬼就会感到困惑不已:话说我们依据常识去把握这个世界不是就很好吗?我眼前看到的一切,直接去相信它不就得了?我即便如哲学家那样怀疑眼前所见、心中所感也不可能让我增加一丁点的幸福感,更不可能跟我的现实生活沾上边,我何必多此一举呢?其实在我看来,哲学家之所以釜底抽薪、彻头彻尾地怀疑那些为我们大家司空见惯的常识和预设,一方面是为了凭借这种方法让科学有一个稳固的根基:假如我们不假思索地接受感官所给予的变动不居的感性质料,我们很有可能将科学的大厦建立在沙滩上,以至于盖了五六十层以后,一阵龙卷风或一场地震就能让它轰然倒地,怀疑就是对施工现场做精细考量:土质如何?承载力如何?垫层如何?建造起来的房子有何潜在的风险?尽管怀疑的过程会让人感到很蛋疼,但是通过对施工现场吹毛求疵的考量建立起来的大厦更能经得起暴风雨的考验,以至于就算十级地震也不会一下子轰然倒塌;另一方面科学史上的任何一个划时代的成就都是建立在对现有范式的怀疑和超越之上,换句话说没有怀疑科学就不会进步:尼采正是提出“上帝死了”的概念,才让人类逐渐摆脱了中世纪基督教的蒙昧无知;哥白尼正是质疑长期被教会把持住的“地心说”,才致使天文学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正是休谟怀疑人类对世界不可能有任何确定的知识,才致使后来的康德受其启发而提出的“人为自然立法”和先天综合判断;爱因斯坦正是质疑了统治欧洲近两个世纪之久的牛顿力学,才让一筹莫展的物理学向前推进了一步。尽管科学史上任何突破性的进展都是从怀疑开始的,但是我们不能武断地将怀疑等同于科学进步,怀疑有可能是无理取闹,怀疑者也有很大的概率仅仅是对现状不满的愤青而已,同时怀疑也仅仅有那么0.1%的可能性会让科学向前推进一小步,从某种意义上说,怀疑仅仅是一个出发点,如果怀疑者不能用理论依据去支撑他的怀疑,那他就是在无理取闹。

        与科学不同的是,哲学家不仅要怀疑,而且还必须怀疑那些最最基本的常识性预设。比如我们中国人最最根深蒂固的价值观是谦虚、低调、成熟和稳重,衡量任何一个成功人士的标准是有钱、有权、有地位,如果抱着怀疑精神,一个人必定会提出诘问:为什么人必须谦虚?个性张扬又有何妨?我在《谦虚的奥秘》一文中就提到过,谦虚不是人的天性,而只是维系工业社会正常运作的必要手段,任何一个人对世界的解释都有一种我向性,也就是说他会以自己为中心向外辐射去解释周遭的一切事物,他总是凭直觉不假思索地认为自己某方面比别人强,而对自己不如别人的那些地方却轻描淡写地略过不提,只要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侵犯了他的自我,他就会感到怒不可遏,进而想方设法地还击对方,换句话说人天生就有一种傲慢的倾向,人天生就会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但是在分工和专业化日益精细的工业社会当中,任何一个人必须跟别人合作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如果你表现得特别傲慢,所有人都会对你敬而远之,时间久了你也就沦为了一个孤家寡人,即便你有旷古烁今的雄才伟略也无从施展,因此为了兑现自己潜在的价值,人必须要掩盖自己的傲慢并装得很谦虚,只有这样人才能在社会大环境中与一帮远比不上自己的人合作并施展自己的抱负和理想,而仅仅当来自各种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分工协作工业社会的稳定性才能维系下去,因此谦虚成了社会对人的要求,并早在牙牙学语的孩童入学的当口子反复向其灌输并内化为被所有人视为天经地义、恒古不变的真理。同时,用金钱去衡量一个人成功与否也是一个成问题的预设:成功是一个很立体的概念,它既包括一个人经济上的成功,也包含着一个人人格上的成熟;它不仅仅是一个功成名就、出手阔绰、人前风光的现成状态,其中也包含着整个奋斗过程中经历的点点滴滴和辛酸苦辣;它不是通过功利手段去计算和衡量所得出的一切,因为其中也不乏在进取过程中遇到的一切美好的人和事,和自己与周围人建立起来的情感纽带。将经济因素作为衡量成功的唯一标准是受了马克思经济决定论的影响,所谓的经济决定论就是把经济看作社会发展过程中唯一起作用的因素,用GDP去衡量一个国家繁荣和发展的程度,既然一个国家计划着让GDP翻一倍,身处其中的每个人必须发挥出自己最大的优势为社会贡献出自己微薄的力量,一个人为社会贡献的经济价值越大,他得到的回报也就越多,当我们将一个人成功与否跟他身家如何联系起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这个人为国家GDP的增长贡献的价值有多大,而当所有人将我这么个尽管满腹诗书、博学多才却在现实中没有任何施展余地的人跟失败者联系起来的时候,也就意味着我为国家的经济建设没有出一丁点的力气,用这种标准去衡量一个人的成败真的公平吗?

        记得前几年在南大法学院听课的那阵子,我经常在班级群里发一些自己写的哲学随笔,内容当然是质疑中国最最传统的价值观和人们早就习以为常的各种预设,因为我思路古怪、见解异于常人,所以同学们都把我看作是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其中的一位心直口快的同学(当然他对我并没有任何恶意)直言我“过分地沉浸在自己的思想当中”,建议我“不是应该表达自己的想法,而是去了解一下所有人普遍的思维方式”,并进一步告诫我“做的这些事根本就没有必要”——大家都约定俗成、延续了几百年的东西你站出来指手画脚地反对有意义吗?难道就凭你夸夸其谈地说一番自己的感受就能改变整个社会的价值取向吗?但我感觉这恰恰就是哲学的精神:怀疑那些最最基本的预设,籍此超越现代性并提出自己对于新世界的伟大构想。话说休谟为什么怀疑人类不可能得到任何可靠的知识、笛卡尔为什么怀疑自己眼前所见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为虚?难道古往今来如过江之鲫般之多的伟大哲人都是傻子、愣头青和二百五?他们连最基本的眼前的一个杯子、一块石头都认不清楚?我非常肤浅地以为,就算自己用怀疑精神去审视和考量身边的一切人、一切事并不能令自己如历史上的哲学巨人那般开创一个新的流派,但至少能帮助自己理清这个世界的头绪、摆脱社会强加在我们身上的那些观念的束缚,就像前一阵子郁金香的某位大妈K总是数落我不工作、不融入社会,甚至挖苦我“这一年来一点进步都没有”,似乎在她眼里只要不能为社会贡献价值我就应该被贴上失败者的标签、只要不能自立根生就只能被列入啃老族的行列当中,我都跟她解释了N多遍了:工作是社会强加在人身上的,一个国家需要创造出更快的发展速度和更高的GDP,就必须让身处其中的每个人发挥优势为自己贡献最大的价值,工作显然是为社会创造价值的最佳方式,一个就业率100%的国家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迈向繁荣和富强,我们设想一下假如某个国家有10%的人待业不工作,社会不仅没法让身处其中的人力资源达到最优配置,反而还得花钱去养着那些无业游民,这样日子久了国家就会陷于贫穷和落后,进而从国际社会中淘汰出局,因此社会必须把身处其中的每个人动员起来,让他们互相监督,只要有任何一个不工作的所有人都站出来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进而通过舆论的力量让他回到工作的正轨上去。从某种意义上说,工作不仅不能促进一个人人格的发展,反而会对其产生一定程度的阻滞作用:一个音乐上特别有天赋的人可能因为没读过正规的音乐学院而只能沦为保险推销员;一个数学上特别厉害、有可能解决惊世难题的偏才、怪才可能因为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而沦为一个一点都不惹眼的小学老师;一个满腹诗书、才华横溢的文学潜力股可能因为在现实中找不到施展才能的机会而沦为一个办公室里最最普通的小文员,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工作是社会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工作有可能扼杀我们的创造力,将我们强扭成社会大机器上一颗合格的螺丝钉。但是K就是明白不过来,她总是将学生时代老师灌输给我们并逐渐内化的社会强加的价值观视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并在工作受挫后步入歧途陷入抑郁的泥潭不能自拔,在我看来,一个人的预设越多他就越会为其所累,当他意识不到自己头脑中的很多东西是外在强加给自己的时候,他就会像一个被社会大机器操纵的傀儡亦步亦趋地往反方向走并越来越偏离那个本真的自我。

        在现实中有很多朋友告诫我哲学没啥卵用,研究哲学简直就是白浪费时间,与其把精力放在那些枯燥且不值一提的东西上面,还不如掌握一些实实在在的技能并用自己创造的价值挣点钱,但我感觉受过专业哲学训练的人至少能从任何一句话、一个想法中都能分辨出哪些是社会强加在我们身上的东西、而哪些又是我们自己天性所带来的东西,有一次我跟海滨故人(一个非常支持我的大妈级的人物)聊音乐,她见我知识渊博、谈吐不俗,就劝我“开一个音乐学校”,还有一次我将自己朗读的英语名著《简爱》中的一段发给她听,对我无比崇拜的她困惑不解的反问我“英语那么好,为什么不去留学呢?”接着我又用同样的口吻反问她:为什么音乐能力强就非得开音乐学校、英语能力强就非得去留学?从你的谈话中我能听到一种预设,一个有能力的人必须为社会所用,一个人即便有天大的才能也必须在社会中实现自己,否则他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才华。在我看来,积蓄力量和在社会中使用自己的能力是分开的,一个有能力的人除了走进社会、为社会贡献自己的价值以外他还可以做很多事,学习的动机也并不一定就是非得要为谁所用,就拿我自己来说吧,探索音乐和英语文学的过程就会让我感到无比愉快,愉快就是我学习的目的,假如我用自己的才能去争取功名,就躲不过跟同行竞争的命运,竞争的过程就会产生焦虑,焦虑了以后我就不能再体会到探索知识带来的快乐了。郁金香的那位大妈K也经常质问我“学习是为了什么”,显然她期望从我口中得到学以致用、学习是为了获得自力更生能力的答案,可我就是感觉学和用之间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学习是为了产生愉悦、学习是为了充实自己的生活,为什么学了就必须去跟所有人竞争、拥有知识就必须等量代换成足够多的金钱? 

        这就是我对哲学精神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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