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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备短篇】“在毛茸茸的世界里当一名异常侦探?”《雪绒节》第一版第二部分

2022-02-03 23:02 作者:念着倒还难的绿蕉  | 我要投稿

标题:《雪绒节》——《心城》预备短篇 第一版第二部分22.2.3

字数:10612


(六)

        你听说过三之的传说吗?

        他们的身影永远穿梭在城市的眼角,你看向何处,他们就从何处消失,却从来都不会从你的眼中离开。傍晚时分,常常有哀嚎和哭泣声从谁家的地下室门后传出,有时是沙哑粗犷的嗓音,他因为找不到埋怨的对象,因此言语中充满着不悦;有时是激昂悲怆的歌声,她已经穷尽能想出的歌词和旋律,连喉咙的音色也成为了她实验的对象;有时是尖锐刺耳的叫喊,在高分贝下穿透了家家户户将自身与外界隔绝的依靠,水泥墙壁、玻璃窗户、高层构造、密封房间、蜡质耳塞、加厚棉被、失眠焦虑、还有麻木的心,全都不起作用了。

        他们从日复一日撕破耳膜的噪音中听到了“三之”的名字。是谁最先听到的,这已经不重要了,至少他们找到了突破,于是市民们仿佛也加入了这场地狱般的音乐会:他们走上街道,漫入任何能够容纳至少两个人的空间,在像是小巷、阳台、花园、报社、钟楼、树林、书店、天文台、图书馆、占卜屋、纺织厂、理发厅、炼药坊、车工厂、汽艇场、码头、矿洞、天空、深海,还有他们自己的家里谈论传闻。当然,如今其中大多数已经被拆除,换成了位面公司的工厂或车站。

        如今旧城区的市民还有其他办法与苦难保持距离吗?其实在我们经过位面公司的通道来到这里时,答案就已经揭晓了:也许除了离开,再也没有其他退路。

        心城的来电让我们都很害怕,这次的任务超出我们以往对“清除者”的理解。“三之的出现是这个世界的一个例外,他们生而不为人……”,这是心城的原话。我并不理解世界、例外是什么意思,但“生而不为人”我反而深有体会。

        未离和末居的种族矛盾历时已久,却从来都没人知道其由来。而作为种族混血儿出现的三之俨然成为这个矛盾的焦点。曾经谁也不相信两个生物隔离的种族能够生育下后代,但他们就是出现了。不时暴露在传言下的他们从来都没有完整的人型:紊乱的生理结构、充满偏见的社会身份、脱离庇护的经济状况、还有自出生之前就已伴随其身的恐怖形象,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缘故导致了他们如此破碎的存在。

        心城的声音很冷静,好像他已经向很多人提及这些故事。他告诉我们如果想找回可梦,他的前委托人,那就要立即离开旧城区。

        我们很困惑。按照程序,接下来我们要向中央组上报情况,再听命令行动。但心城执意要我们优先离开。

        “什么也不要说,保持沉默,我会立即和你们会合。”

        “可你也没有授权要求我们行动啊。”纳香和穆泷争着说出这句话。

        “你们想在公司的指令下行动,那又该如何帮助那人摆脱世界的指令呢?”

        “但是至少也要告诉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呀?”

        “……离开,和沉默。”

        我们彻底糊涂了。

        夜色从靠海的房屋后漫上屋檐。路灯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盏盏亮起。

        我们试图使用通话器,发现除了心城的刚才来电,其他位面网络的通讯信号都由于不明原因被切断了,包括心城挂断后的通讯线路。

        街道很安静。

        恍惚中我看见路灯下有一个昏沉的身影。他的毛发融入傍晚的暗紫和金黄中,我分辨出在色彩的视错觉干扰下,那是一种干净的雪白。

        “可梦?”

        我拍拍两位伙伴的肩膀提醒他们。这座城市在冬夜之前就已经披上绒毛围巾,随地散落的毛发让我们就像雪地猎人一样,在如漆黑一般的雪白中搜寻猎物。只是我们都在疑虑,我们的猎物是什么?

        是你看那个人,”我用手指向街对面,“万一它就是我们要找的可梦呢?我们总得先找他把问题弄清楚吧?”

        他们看着空荡的路面,却表示并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算了吧,柒祥。”纳香说,“我们也没必要追上他了。就算真的是他,这个事件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和义务范围,不归我们管了。既然通讯设备已经失灵了,那我们就按心城说的离开这里,然后让专业人员来处理吧。”

        我说不过他们,只好乖乖跟上,一起走向车站。但我还是觉得空落落的,总觉得我身边的世界被凭空挖去了一个角。我想,这个空的轮廓就是可梦。它一路跟随着我,从马路到天桥,从围栏到铁轨,从河岸到车站。

        我不记得城市的广告牌取代星空有多久了,我记得我上学时要是睡不着,总喜欢数着窗外的广告牌,直到催眠自己入梦。但今天就没机会了。

        “停电了?”

        “路边的广告牌都暗下来了。”

        我们干瞪着车站大门,盘算着该用哪种修辞,来抱怨电闸下杂乱的电线和里头房间的拥挤狭窄和老旧失修。它就像一个孤独地留守在这座城市的小孩一样,终于找到机会报复它能遇见的监护人。

        “它是自己坏的吗?”

        “为什么位面公司的科技总是能刚好在我们需要时失灵呢?现在我们不能从员工通道回去了。”

        “我们来时还能用啊?”

        “那只能乘坐普通列车了。”

        我们都不喜欢拥挤的列车,特别是傍晚的下班高峰。

        就在我将要离开时,我又感受到某处的空间闪过某种身影。又或者是我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诡异的感觉,所以只能借用刚才的描述。其实车站大门那里并没有人,只不过是空间缺了一角使我产生某种错觉了。

        无论是在何处,无人的区域总会留下人的痕迹。

        这并不是单独事件。熄火停靠在路边的车辆发出喇叭鸣声,无人看守的店铺不知为何敞开大门,街道的地上满是撕碎的封条,看不出是从哪里被撕下。在十字路口安全岛中,在一座长满绿苔荒废的喷泉中,有一座沉默的钢琴。我们走过它,却似乎无时不被它实际上并没有演奏的乐谱吸引,也许下一秒它就会发出声响呢。

        我们一起深呼吸,排除一切干扰的情绪,最后一致决定不去思考发生了什么。不论背后是可梦扩散的洪流,还是另一起事件,这些都不重要了。我们知道在我们之间还有第四个人,他是一个空缺的轮廓跟着我们,试图引起我们的注意,想与我们交流,想打破沉默。

 

(七)

        恐惧随着光线的逐渐饱和而消散,人声慢慢填充了空间。我们来到位面公司的商用列车站了,今天的车站远比以往拥挤得多,它像漏斗一般把忙碌的人群集中起来,留下空洞的街道。除开各色各样等待乘车的行人,车站多了身穿武装制服的士兵在维护秩序。我们认出他们是未居境维和部队的人,在人口流动庞大的雪绒节,即便是枭语岭老旧的旧城区也离不开武装机构的介入。更不用说现在旧城区发生规模性的断电和断网,服务台人满为患。

        商业车站的候客区向来饱受诟病,当初位面公司设计时建筑难道没有考虑到城区的发展吗?这里的光景和空荡的街道截然不同,我们像被雪藏一样被人群的绒毛挤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才注意到从行李的狭缝中钻出来的售票站。

        我伸手摸摸口袋的拉链,发现抓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衣服被拉开了。我检查身上的物品,唯独自己的工作证丢失了。

        是有小偷吗?尽管我全程抓紧衣物,但我也没有把握防止一时疏忽。我向伙伴们商量,看看他们能不能以员工的身份向车站人员求助。而纳香也带着疑惑从售票站退出来,向我们展示她手里的工作证。

        工作证上的图片不是纳香的脸,而是可梦的。

        包括其余的一切身份信息,都能一一对上档案里可梦的个人记录。

        “这是哪来的?”穆泷问。

        “不知道……我和柒祥的工作证都不见了。你的呢?”

        “我的还在。”

        我们决定让穆泷拿着工作证向工作人员求助,想着至少会有其他的途径证明自己的员工身份,比如用公司的位面网络数据库。可是工作人员的回应让我们犯了难:

        “公司的数据里没有穆泷这个人。”

        “你再查查看,这怎么可能?要不然……”

        穆泷接过那张纳香手里的工作证。

        “你再看看有没有这个人?”

        “可梦?对,数据库里有他的名字。可是为什么你们会有他的工作证,他人呢?”

        “听着,可梦不应该是公司的员工。”穆泷严肃又激动地说,他试图掏出自己藏起来的另一幅面孔,“他只是生物组的一个委托人,今天早上他还出现在我们的公司支部……你应该没授权检查委托人列表。我们是接到公司的指令来到这个破地方执行任务,现在我们有麻烦,按照公司的规章我们有权利寻求帮助,向上级传递报告。”

        穆泷向着售票员越靠越近,快要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了。幸好中间的玻璃窗户挡住了穆泷的怒火。

        “冷静点穆泷,大家都注意到我们了……”我着急地制止他。

        “你……你们可以用身份证乘坐商业列车,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联系我们经理。我……”年轻的售票员反而显得相对冷静。

        “你怎么了啊,穆泷?”我们退出售票站后,纳香抓着穆泷的手问。

        “从刚才开始,好像总有什么人在和我们作对,我……知道不是那个售票员,但我总觉得有人在惹我生气……”

        “谁在和我们作对?”

        他拉着自己的衣领,看起来像是快透不过气了。

        我意识到那种诡异感似乎从哪里扩散了:“你们也都感觉到了吧?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种被跟踪的那种感觉。”

        “像是少了一个人。”

        “他做了什么事……”

        “不好意思,三位乘客,你们可以乘坐列车。”售票员突然开口说。

        “唉,为什么?”

        “我在乘务系统里找到你们的员工身份信息了,你们只需要给出身份证,确认信息无误后就可以进入列车了。”

        车票标记的终点站是无花州,这当然不是我们的目的地。

        售票员突然的回答确认了我们的疑惑。从某一刻开始,我就已经进入某人隐秘的监视中,但具体是从何时开始仍然无法分辨。这些座位也许就是他试图与我们沟通的信号。事到如今也只能见机行事前往赴约了。

        我们按照车牌号的指示,走进车厢,坐在安排好的三个相连的座位上。

        这节车厢十分冷清,周遭没有看见什么乘客,直到列车即将发动,也只有角落坐着几个身穿风衣的男性。我不时扭动脑袋东张西望,不小心和他们对上眼神。

        其中一个男性站起身,向我们走来,坐在我们对面。而其他人则一同走出这节车厢。此时我才看见他们风衣下的制服和枪械。那是未居境维和部队的军用武器。在整个未居境只有他们有合法权利使用枪械。

        看来是对面的男人想让士兵出门看守,独自留在屋内和我们交谈。

        他整理好服装坐下,开口说:“很抱歉用这种方式见面,作为道歉,请让我向你们自我介绍。”

        这算什么道歉?

        “我叫做砥冉,是未居境维和理事会特派部队追查组第七分队的二级负责检察官。我们已经在枭语岭追查三之的踪迹多时了,相信你们多少也有相似的目标吧?”

        “长官,我们根本不知道什么……”

        他挥手打断我:“不用辩解。你们自称位面公司的人,从今天早上你们来到旧城区开始,就不断地在打探一个叫做‘可梦’的人,我的线人们摸清了你们的搜查路线,确实是遵守位面公司内部的行动地图,每一次移动的路线都符合我们掌握的情报。我想你们肯定正在执行某种任务吧?”

        我还以为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瞎走呢。

        “这份路线报告表明你们遵循的是公司设计的隐秘拜访路线,多次试图通过某些隐藏通道,但是都没有使用。我知道你们已经对我们在旧城区的线人布局多少有点了解,没想到有这样的警惕心,现在的年轻人都很聪明嘛。”

        我们云里雾里地听完这段话。也许位面公司确实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如今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和他们撇清关系。“不好意思,我们并不知道什么隐秘路线和线人,如果你说的是员工通道的话……”

        对方并不打算给我们插嘴的机会,也许前面的发言并不重要,只是为了引出他关键想说的话:“既然你的行动这般小心,想必拜访的这位人物多少不简单吧?”

        穆泷说:“长官,我们来到这个地方只是为了执行程序性任务,对于委托人的身份我们不会做过多的调查和询问,一切都在操作都在合法的范围内。”

        “既然如此,是否能够向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们要抹除在这个地区的身份和行动信息呢?”

        我们几乎异口同声:“抹除?”

        “噢,我明白了。你们想说这种行为并不是你们自己做的对吗?”

        我说:“当然不是了,长官。这种事情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然而对我们的工作而言却也是很大的困扰。不只是位面网络中市民们的个人记录,就连实地考察也出现大量部分信息与先前情报不匹配的状况。”

        我说:“长官,我们的委托人……哦,透露他的名字应该会涉及泄露个人隐私。”纳香瞪了我一眼,“他就好像从这座城市里蒸发了一样。”

        “是吗,然而实际上人间蒸发的可不只是一个人。”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长官。”

        “我有理由认为你们知道内幕。”

        “为什么?”

        “因为你们连自己的身份都抹除了,这难道还不可疑吗?”

 

(八)

        我们自己的身份消失了?
“那你又是凭什么认为我们与三之有联系的?”

        “一开始只是很巧合的怀疑,非常巧合。可梦已经是我们追查依旧的嫌疑人了,他的身份证来源有许多解释不同的地方。他是从哪座城市出生,他的生平在哪里度过,他现在到了哪里,有关他的每一条线索都不能连成合理的路线。很轻易就能发现他的痕迹都是伪造的,就好像……”砥冉摊着手说,“他是凭空出现的。我们当然不承认这种推论,这个假身份只可能是为了掩盖其他人的踪迹而出现的。而被掩盖的人,或许才是我们真正要找到的目标。我非常好奇,那位被掩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就连你们也能成为掩体的一份子。我们已经为消失的人群做了很久的溯源和排查工作了,可至今依然无法形成合理的目标画像。他们对于掩体的挑选没有任何规则,每一次发现新的失踪事件,都会推翻我们之前的理论……除了一点,是我们依然肯定的。”

        他总结说:“现在有许多拥有身份却不存在,和许多存在却没有身份的人。我们需要寻找的三之是后者,而前者就是掩体。”

        “慢着!”

        穆泷意识到他的话语有个奇怪前提。

        “按照你的意思,可梦是不存在的人,而我们则一直在伪造自己的身份?”

        “正是此意。”

        我们无法向他保证,我们真的是位面公司的员工!我们不但丢了自己的工作证,连身份信息都被公司内部的数据库移除了。我们该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之前售票员提到,我们的委托人反而变成了公司的一员,但那是假身份。

        在认为我们没有什么利用价值后,砥冉走出了车厢。他把我们留在车厢,免得干扰他们搜寻三之的痕迹。

        三之是追查组的目标。当下未居境政治话题的风暴眼,我对于话题会如何卷入关于三之的讨论并不奇怪,何况我们现在的对手就是维和理事会的侦探。就算我们在寻找的可梦的确是三之,可是我们该把他交到谁的手里?我们又该去哪找他?位面公司也许会用医学介入的理由把他与外界隔离开,而理事会多半会直接把他推上新闻屏幕。除此之外,假设删除的信息的人正是为了隐藏三之,可梦本人会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这多少可以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在旧城区吃闭门羹了,可梦在发现自己的三之身份后不希望暴露身份,不只是对于理事会,还有我们位面公司,于是隐藏自己的行踪。可他是怎么办到的?

        我努力整理现在的线索,困惑却随之越来越多。他早已经知道自己的三之身份了吗?假设他已经知道,为什么会冒险来到位面公司接受检查呢,是接受不了疾病发作吗?否则他现在选择逃离,要么是疾病严重化让他自己意识到了什么,这很危险;又或者还有第三方在帮他做些什么,这样倒是可以解释仅凭他一个人是怎么消除那么多人的信息。

        思绪之中我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对了,洪流。可梦的身上有洪流现象。我还记得,可梦是从精神组转移过来的患者。按照我对精神系列洪流的有限知识,精神系洪流会导致意识聚合成为次元。简单地说,就是在人的意识之间打通了次元壁,让游荡的意识本身变成流动的次元,甚至流入自然次元或生物次元中。也许某天你变得健忘,又或者拥有记忆或突然产生的强烈熟悉感,却在记忆中找不到对应物,也许就是精神系洪流的结果。

        那就解释得通了,虽然我们没有可梦是不是三之的线索,可以肯定的是他倒霉地染上了洪流。与他相关的信息在慢慢消失,而他本人则借机逃离他人的追捕。难怪我们一路上会不断产生诡异的空虚感,那确实就是可梦消失身影的轮廓。

        我该把自己的推理告诉同伴,当下我们该解决的麻烦依然是洪流,但在此之前必须离开旧城区,应该说是这俩破车厢,然后找到心城的清除者小组,让他们来处理这出闹剧。

        可麻烦的是,洪流在我们公司的保密协议中,我们可能不得不跟着承认可梦就是三之。更糟糕的是,我不可能用洪流作为辩护的理由来让砥冉放我们离开。

        时间过去很久了,就算列车终点站真的是无花州,早应该到站了,但迟迟没有停车的迹象。

        “我们的车票是从哪里来的呢?追查组的人不像有私自征用列车的权力。”

        “因为这辆列车,包括我们的遭遇,断开的通电和通讯,消失和凭空出现的身份,一直都很奇怪……”

        穆泷从背包里拿出计算机不停地敲着键盘观察和计算次元势能,很快得出一个结论:

        列车依然留在枭语岭,甚至根本就没有开动。

        “洪流扩散了?”

        “也许我们的车票也是洪流的一部分,那些白痴士兵只是出于调查情报才跟着我们上车罢了。”

        “对民众而言,只是位面公司寻常的延迟进站事故,大不了放广播道歉就行了。但是我们的委托人可等不起。”

        时间在这里凝固了,车厢外傍晚的余光仍然滞留在街道上,如同一潭死水,慢慢地滋生出绿苔和孑孓。

        穆泷并没有停下检查车厢的次元势,这本来该是乘务员的工作。屏幕上的数据在我们并不了解的范围内跳动,多次超出计算机预设的大小。但是不断变化的数值在提示我们次元流已经把我们包围了。我们依然在受到追踪的威胁中,甚至说,它还不曾退出过舞台。

        “洪流蔓延到车厢内了?难怪我们的车在这里停住了。”

        “现在怎么办,这次洪流的类型好像超出我们的料想了……已经陷入洪流内部,如果没办法解决它大家都会有危险吧?”

        事态在逐渐变得紧急,我们没办法解决它,只能尽快脱离才有希望。但是现如今,我们不但迟迟找不到有关洪流的线索,甚至反过来被它困住了,而且还引来外部组织干涉。在保住小命还是维护公司名誉的选择中,我们三胞胎中最先做出抉择的反而是平日最循规蹈矩的纳香:

        “别管什么破公司了,你们看看我带什么东西来了。”

        她从自己的工具袋里一个卷轴状的道具。

        “唉,那不是口袋位面吗?为什么你还有这种东西,而且它长得也不像我们公司生产的啊?”

        “嗯,就不允许我有自己的求知欲吗?”

        “你果然在黑市买来公司的产品吗?我就知道你为了知识绝不会当个乖乖女的!”

        “我才不会从黑市买东西呢~”她做了个鬼脸,“黑市卖的都是山寨品。我当然是偷偷研究公司正品,自己造的嘛~”

        “哇!”

        “现在不是为我塑造新形象的时候。你们都来帮我安装传送门,然后我们从这个破车厢跳出去。”

        我们现在所在的次元已经不是生活世界了,多亏这洪流的扰乱我们才能用临时口袋在车厢上凭空制造一个空洞钻出来。虽然我宁可从一开始就没有洪流。

        车厢正横向停留在街道的半空。我们互相搀扶着从车厢上跳下来。这辆列车偏离轨道,当然它本身也很可疑,从生活世界的次元开往了一个陌生的次元,这正是典型的洪流现象。以往探索陌生次元的工作要交给防卫部的人员来,而我们隶属于清除部,并不具备必要的专业训练,所以我们每一步必须很谨慎。如同我们步入车站前一样空荡,同时空间像被切碎一般的街道在提醒我们这一点。

        接下来我们必须找到能够向外界发送信息的方法。周围的环境和旧城区很像,但是空间支离破碎。我们每个人都捧着一手的仪器,凭借着有限的知识辨认方向,在街道上移动。按照次元的性质,既然我们能够从外界进来,自然也能找到回到外界的方法,但是这样存在专业技术上的风险,所以我们的策略是:找到能够向外界发送信息的位点,让公司内部人员的把我们和车厢内的乘客一同接送回去,这样就不用冒险用肉体去试图未知的次元裂缝。

 

(九)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落日的余晖与黯淡的月亮一同照耀沉没的大地。一束阳光从花园里的井口内照射而出,这是只有在非生活次元的未开发位面才能看见的景象。我们在街道上奔跑,一时分辨不清房檐和道路的区别,当我们从高楼的悬崖边越过时,注意到阳台边的行人一同注视着楼底的地面,才发现脚下的万丈深渊。我该去到街角的十字路口,又或者是斜坡的花店旁。我该走向马路的尽头,但一转身发现自己仍然留在原地。

        一名妇人坐在窗户后,看着电视中趋昀关城主慷慨激昂的宣战演讲,镜头从士兵的身上扫过。她站起身,期待着能够从哪名士兵的脸上看到自己许久以来了无音讯的丈夫的面庞。她靠近屏幕,像是被城主动人的演说鼓舞,快要加入趋昀关的维和部队,一同奔赴向战火缭绕的千锋港。但她作罢了,因为她找不到自己丈夫,随即用遥控器转台,电视荧幕上是位面公司同样精彩纷呈的招聘广告。

        一名工人被广告的音乐吸引,来到窗户前。他欣赏着电视中华丽的房屋,精美的食物,精致的服装,那都是他在无花州没能得到的。多少年前,他允诺自己要在枭语岭的工作岗位上找到自己的欲望。但是直到他失去工作,他忘记了自己的欲望,内心却依然保持着从无花州跟随而来不安的悸动。不过绿化带之间生长的蘑菇和牧草把他唤醒了,从不知道何处找来一只羊,向着工友们炫耀他城市中的牧羊人身份。

        一对异种族情侣引起我们的注意,他们从电话亭里走出来。世俗的偏见代替爱情成为二人彼此之间的鸿沟,他们似乎把外界某种纯真的邪恶当作通向彼此的桥梁。他们大胆地在电视荧幕前展示自己,仿佛他们找到代替戒指、婚纱和结婚证等见证彼此爱情的最好中介。

        而我们呢?则仍然在自己的都市中举步维艰,为了一份并不光彩的工作而卖命奔波,也许帮助身陷危险的人们免受洪流迫害是伟大的,可他们本可以不用遭受这些苦难。这份情绪在我们清除者的心目中已经不是什么罪恶了,反而是赖以为生的依靠。

        真是一个奇妙的异次元呢,也许明天我们逃出生天,此时的负面情绪就会像一场梦般被忘得一干二净。

        远处传来只有军人才能发出的响亮号令声,我们知道是检查组的士兵追过来了。他们已经离开车厢,当然也已经看到异次元的光景。洪流事件多少还有解释的余地,比如因为乘务员失误造成了列车出轨。可脚步声却一步步在向我们逼近。

        砥冉带着几名士兵从街角出现。

        “把手举起来,趴在地上,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了!”

        他的枪口并没有对着我们。在这个怪异的世界中他们可少不了作为清除者的我们。但是列车中还有位面公司其他部门的员工,多少还能缓解他们的生存焦虑,所以对我们不会施加太多威胁。但是当他们知道那些员工也对逃离无能为力时,他们一定会尽全力把我们抓捕回去。

        我们还能逃,撕开次元的墙壁,凭借对次元空间了解上的优势,很快把他们甩开了,但这样的情形可持续不了多久……

        我的头脑飞速旋转。现在到底是什么回事?

        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可梦。在他们看来,可梦就是他们要找的三之,而身为位面公司员工的我们在帮助公司掩藏三之。而我们真正想掩藏的是洪流,如果可梦落入他们手里,即使可梦不是三之,考虑到位面公司在未居境的蔓延和隐瞒程度,洪流的揭发肯定会造成更大的轰动。

        所以万一我们被他们抓住,这对我们的人身安全并没有如何威胁,如果他们真的是合法组织的话。如此一来,就必须等着在外界公众的视角下救出我们,搜寻可梦的主动权也会落入他们手里。可如果我们坚决优先自行逃离,拯救和搜寻的主动权就可以交给位面公司,但面对这些专业军人我们没有多少胜算……

        我们的手里只剩最后一张牌。

        心城,他在哪里?

        他让我们保持沉默,然后逃离旧城区。如果他已经知道可梦的情况,他现在一定也在积极地寻找我们。那么我们本应该可以被位面公司救下的,毕竟他也是位面公司的人。可是救兵迟迟未来。当时也是他要求我们沉默,离开旧城区后再联系公司。这是为什么?

        我们现在所在的是异次元,所以这个地区也已经不算旧城区了。如今谜语只剩下最后一个等着我们解开。

        “沉默”?为什么是沉默?

        为什么要等到离开旧城区再联系……

        心城并没有说联系公司,只是说“他会尽快与我们会合”!

        旧城区的网络系统在位面公司的看管下,只要我们的声音出现,公司可以轻易地找到我们。看来心城是打算与我们单独会面了,可这反而让我们陷入困局。

        难道心城有什么事情不希望位面公司知道?

        还是说心城预料到旧城区的停电事件,这说明心城已经知道洪流发生的类型,此时的他一定正在积极地尝试和我们取得联系。

        穆泷抱着沉重的仪器呼呼喘气,“我们该怎么办?这种洪流我们处理不了,如果联系不上公司的话,这里的人都会有危险的。要不我们别逃跑了,和那些军人讲清楚情况,大家都有希望……”

        “那些军人根本不知道怎么跨次元联系,就算找他们帮忙,也不会让我们优先通知位面公司的。”

        在他们争论时,我感觉到像触电一般。朝纳香大喊:“把你的工作证给我!还有计算机也借给我!”

        “我的不是丢了吗?你是说可梦的证件吧?”

        “你想做什么?”

        “我们还有第三个选择。”

        我展示那张印着可梦信息的工作证,果不其然,其上的信息完全变成心城了。工作证的内容是洪流的话语,我们所在的次元一定是某种精神次元,他来自智慧生物的意识,本身具备一定的思考能力,但是由于不具备物质性的支撑,它永远也成为不了真正的生命。我们研发部的同事已经为这一发现抱怨痛心好长一段时间了。

        于是,言归正传,我们在这个次元中所看见所接触的,都是某一人物内心的思想和渴望。这个洪流想必已经在现实中出现已久了,它似乎拥有消除他人信息的愿望,包括我们的身份信息。

        心城出现在工作证上,就是他发现我们的证据,他一定已经找到可梦了。

        可是我们该如何才能联系上心城呢?

        我想到这个区域只有车站的位面网络还能运作,虽然不能通话,但是可以访问公司的数据库,里面充满各种“信息”。

        现在只剩下冒险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伙伴。他们也表示赞同。于是我们一同奔向车站。

        这一段路程并不轻松,到处是碎裂的空间和遍布于街道的士兵。原来这就是清除者的任务么?我们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将要负责的任务有多么危险,也许前辈们为我们编写的行动守则恰恰只是安慰剂,又或者是世界的变化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就像这一路上我们遭遇的事物一样,谁也无法把自己的未来握在手中,于是只能如同落入“洪流”一样,彻底沉沦。

        心城给我们出了一道题,它的答案究竟是什么呢?倘若一个谜底的内容是沉默的我又该如何才能道出它呢?我们该如何才不会像那般追查组的侦探和士兵一样,在已经消失的内容中试图挖掘出答案呢?其实事实恰恰相反,心城留下不是谜题,反而是谜底。

        我们已经步入车站了,还差几步就能回到售票点,我记得那里的网络能够联系上位面公司的数据库。

        士兵沉重的脚步声伴随回音穿梭于走廊之间。步伐的频率不和谐地镶嵌在我们敲打键盘的声律之间。

        该用谁的账号呢,我们的工作证失踪了,想必账号也已经失效了。即便还能使用,我们可没有管理员权限。

        士兵们注意到有人闯入车站,他们用军用手语沟通,这是他们在以前的战争年代时学会的,也许是心血来潮,也许是他们对位面科技开始抱有恐惧,而不敢使用手上的军用通讯器了。

        正如我的推理,心城出现在工作证上就是试图与我们联系的信号,他的账号居然有数据库的管理员权限,我知道在现实中按他的职务地位是不可能的。

        最后,士兵们为枪上好膛,他们知道子弹留在枪管内的威力有时远大于射击出来,而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披上未居境维和部队的服装,像枪膛里的子弹一样现身于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然后眼睁睁看着局部战争的烽火重新在未居境内燃起,却无能为力。追查组追随着谜底,久久无法揭开幕布。直到他们看见售票点后的三个年轻人从次元的裂缝中穿过,也依然无法理解,他们早已发现了谜底,却遗忘了寻找谜题。

        我们通过位面网络删除心城在精神次元的信息后,他终于找到我们了。正如可梦删除他在这个世界的痕迹那样,正如我们在此处陷入洪流,又于此处逃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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