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序 ——重读《孔乙己》
我的自序
——重读《孔乙己》
第一次读《孔乙己》大约是在小学四年级。那时家里穷,买不起课外书,常胡乱翻看哥哥的书。偶然的机会读了这篇鲁迅先生自己最满意的小说,当然这是后来在得知的。
至今仍记得,当时看只知道笑,和里面的“我”一样,是跟着别人一起笑的,我是全然当作笑话看了。到了初三,刚开学发了书,我便一本一本翻看起了书目录,猛然发现语文书里有“孔乙己”,击中了我的记忆:
我也曾像孔乙己般窃过书,是一本《西游记》。从学校图书馆里弄的,后来被发现,上交便作休。那时农村的图书馆不开放,如果不是误打误撞,我都不知道学校里有图书馆。我有几个同伙,他们书都交上去了,而我是自己下课去老师房间缴的,并斗胆写了一个纸条,具体内容已记不清,大约是先认错窃书是不对的,再说了像这么多的藏书却被锁起来,不免有些可惜,倘若将图书馆开放,对学生更有益的话。到后来,大概半年以后学校组织班级开展图书角活动,每个月每班可以从图书馆里领取15~20本课外书。当然,书是专门人发的,不能自己挑,每月定期收回。此时我已经快小学毕业,除了放假农闲时节不必去帮太多父母,就几乎没时间看课外书了。至今日记忆,少年大约中只有怀抱的几本书,却也足以留下整个年少,而“孙猴子”的精神却是扎根的;也许是天性使然?后来毕业找工作也从未敢将此类事写在简历上,讲出来怕是别人都不要我,我也会成为孔乙己或者短衣帮的成员;而孙猴子已经成了佛。而我终究是成为了……
到了老师讲《孔乙己》时,我总是回忆起那件事,以至于常常走神,还吃了几个粉笔头,也就没听进去多少。只隐约有些如“封建”、“科举”之类的词撞进脑子,十分清楚。直到今日才重新拿起《呐喊》,重新读起《孔乙己》。
“上大人,孔乙己,化三千,七十士,爾小生,八九子,佳作仁,可知禮。”是清代童习字的内容,专门给小孩拿来描红练字的。在那个年代最底层平民是几乎没有机会读书,只有义学。所谓义学就是乡里乡绅们办的免费学堂,教 6~11岁的孩童识字——孔子确实伟大。办学也集中在农闲时,教书先生传授这些孩子们“识字”的本事,大约最好能到中国90年代小学3年纪的水平。但能一直来的不多,往往几年下来就不有几个旧相识了,孔乙己也许“旧相识”之一。
鲁镇的酒店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一个曲尺形的大柜台,柜里面预备着热水,可以随时温酒。做工的人,傍午傍晚散了工,每每花四文铜钱,买一碗酒,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每碗涨到十文,靠柜外站着,热热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一文,便可以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文,那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短衣帮,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穿长衫的,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短衣帮都是些穷苦人家,做了一天工,路过酒店,下班摸摸自己的破布口袋,十分的盘算要不要进去喝碗酒休息休息。偶尔进去买碗酒,大多站立片刻便匆匆吞下,回家去了;而少有停坐。倘若稍有闲致闲钱,便再买些茴香豆或者盐煮笋,坐下来喝;再偶尔一伙来的,凑凑钱买些荤菜一起把酒言欢,但也都是俗语,比不得长衫们的傲气凛然。
穿长衫的大概闲钱就稍多些,有得意来的,约摸也有失意来的。这些人不见得都是读书人的,但都学模学样地作起风雅起来了。就连乾隆皇帝也不能自已,竟作了两万首诗,这要放在唐代……哈哈哈,今天天气真好,哈哈哈。
这样就有三种景象,正表明生活的贫富与知识的多寡。但是长衫们的知识和财富从哪里来?今天我们依旧听得“知识就是财富”,却没人问知识从哪里来,有人说是书生的脑子里蹦出来,但很少有人去刨根问底地探究。有一些踏实的则去刨,刨到一堆半懂不懂的历史遗迹和森森白骨,激动到落泪。这眼泪是中华文化里特有的归宿感。近来我也常常落泪,但并没有去刨坟墓,只是看看身边的人和自己,听一些只言片语的新闻,看一点历史,读几本小说——《孔乙己》就是这么一篇。以前看的时候倒是不有如此感觉,可见生活是体验历史的最好教材,“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也就不难理解了。
从文章的日期可以得知故事是1900年前后。《辛丑条约》的签订和“庚子赔款”正在此期间发生。(“庚子赔款”的金额是怎么确定的:李鸿章在与列强谈判的过程中,列强最初提出的赔偿金额为10亿两白银,但是李鸿章强调,这个金额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相当于清政府25年的财政收入的总和,根本无法赔付,所以希望列强降低金额,后经列强协商,提出极具侮辱性的金额,认为这次战争是全部中国人的错误,就每人赔偿白银一两,当时共有4.5亿人,所以决定赔款金额为4.5亿两白银(这相当于清政府12年的财政收入),年息4%,分39年还清,本息合计9.8亿两白银。以关税﹑常关税和盐税作抵押,通商口岸的常关也归海关管理。诸位若有兴趣可以仔细查阅相关资料,了解其对中国现代化进程产生的影响。)再想想为什么酒价涨的那么多:需要提醒的是当时是“银两与铜钱并用的银铜双本位制”、银两为重,鸦片大量流入以前银价基本没有过大波动,银子作为货币的地位大约比“布雷顿森林体系”时期的美元还稳定。
我从十二岁起,便在镇口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掌柜说,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长衫主顾,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短衣主顾,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黄酒从坛子里舀出,看过壶子底里有没有水,又亲看将壶子放在热水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的监督之下,羼水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温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的站在柜台里,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这段主要是市井里酒店的日常画面,充满了中国式人情味,实为整个社会面貌的缩影。“我”是一个没眼色、有关系的老实伙计,因而只能做温酒这差使。
再说这温酒的故事:三国有关羽“温酒斩华雄”、曹操“青梅煮酒论英雄”,足以见得温酒是古代长久以来的习惯。今天我们知道由于古代酒的蒸馏技术有限,大约今天10~20度的样子,一碗水里大半是水,同时酒里还有如甲醇(沸点约64℃)、乙醛(沸点约21℃)此类对人体有害的杂质。这就像假酒;我喝过“假酒”,只觉得又冷又头痛又恶心。后来人们逐渐有了经验,发现适度加热后饮用更佳。而“我”由于老实从此便只管温酒的职务,正像鲁迅“我以我血将轩辕” 那“温”的“俯首甘为孺子牛”。而掌柜和主顾们则是“一副凶脸孔,没有好声气”。可以看得出来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人人自危,又怎得活泼?“只有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又何尝不是“大厦将倾”时楼里的人的自我安慰,像不像“阿Q”和管土祠的老头、小D以及他们的子子孙孙们?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村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因为他姓孔,别人便从描红纸上的“上大人孔乙己”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他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孔乙己。孔乙己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孔乙己,你脸上又添上新伤疤了!”他不回答,对柜里说,“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人家的东西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上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的,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写得一笔好字,便替人家钞钞书,换一碗饭吃。可惜他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书籍纸张笔砚,一起失踪。如是几次,叫他钞书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他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孔乙己的名字。
孔乙己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认识字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道,“你怎的连半个秀才也捞不到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的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是全是之乎者也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接下来便是介绍孔乙己了:站着喝酒说明他是最穷的一类人,而从后文我们知道孔乙己也会买茴香豆,按道理是可以坐着的,但他始终站着。为何偌大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可以站着的小岛?他是孤立的;他只能孤立。鲁滨逊为什么去了荒岛,是一场梦将他吹过去的?
孔乙己这么穷,哪里来的长衫?无非是父母买的、自己挣钱买的、或者别人送的、自己捡的几种可能而已。青白面色是“我”“望”出来的(鲁迅了解一些中医的),中医里是经脉阻滞,气血不通之象。寒气流于血脉,导致气滞血瘀,面色会发青,经脉气血不通,不通则身体会发痛,也会见青色;还有一种是肝不好,肝病导致血不养筋,也会导致面色青。看得出孔乙己是病了,而且有着乱蓬蓬的花白胡子。而到今天尚有使其脱下长衫之意的人,不免使人感到“老无所养”而“孝道不存”的彻骨寒意。用亮剑里老李的话来说“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而更有聪明的人,将其归罪于时代,还传将开来;孔乙己的时代已经过去,新的时代即将到来……
就这件长衫而言,十多年的衣服以今天的工艺水平也早已无形无影了,更何况当时的孔乙己。显然长衫是“理想”,而孔乙己现在还穿着这么一件。这是他最体面的衣服。
接下来我们了解一下“之乎者也”的故事:所有的文化演变过程都是有书面语与口语的两个不同道路的,而且还有地域差异。口语就是白话,不同时期的白话也自然是不同的。而且中国的白话文运动不是现在才有,李世民的《两度帖》,朱元璋的《御制大诰》,以及《西游记》这类小说,无不体现着书面语与白话之间的演变过程,实际上也是文化的演变过程,它是不断扩展式的发展的。只有如此,文化才能发展,否则当几句话只在某几个人之间传播,那么它就长久不了,更不会形成文化,这是事实。但是白话发展过程的阻力是极其强大的,连李世民、朱元璋这样的皇帝也难以将此推行,直到今日才算走出一大步,且会永不止步!这不免让我们想起秦始皇的“书同文”是何等的意义!然而也随着王朝覆灭一齐停止了。但还能得以保存些许时间。城墙的建立也需要时间,它总是从一点一点垒起来的。汉武帝的功业也多少有秦始皇的一点功劳。但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起,这道墙完善了两千多年——啊,伟大的工程。也有证明先秦时期的书面语与口语基本一致。这一点我们是可以推理的:文字与文化的演变是靠广大的百姓在实践中形成的,绝不是几个知识分子就可以创造的,而且我们的文学、艺术等等文化形式不知道有多少是从民间汲取的,这是时至今日都存在的事实。然而到了汉初社会形成一种尚古风气,有一些知识分子刻意模仿古文,书面语和口语开始脱节,到了东汉,崇古之风蔚然成风,南北朝时期更是出现了更加彻底的骈文。这般阻力来自哪里?话语权掌握在谁手里阻力就在哪里,也不见得都在那朝堂之上。这有利有弊,但主要还是看谁人操持这“文治武功”。孔乙己显然是受害了。而毛泽东在《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以及后来的文艺指导工作中的讲话思想“百家争鸣”、“百花齐放”,无不体现着极其深刻的历史洞察力。救中国的只能是中国人自己,而不是马克思;中国历史上革命的起源和绝对力量从来都是最底层的百姓,而不是状元宰相的文章。马克思给予我们的是如何发挥这力量——在中国古典文学和哲学里,这样的思想太多了,而传到有的人耳朵里的只有“愚民”。如此看来学习就得读原著,读核心原著,并尽量思考与实际结合,才能和先贤们面对面交谈。所以要先走出心里的模糊的笼子,卸下手脚隐形的桎梏,开放视野,再走进先贤的智慧里,最后再去投入到实践中;再走进先贤的智慧里,最后再去投入到实践中……才能走向广阔的天地。袁隆平是榜样之一,使得无数的人免于饥饿;而精神上的家园则最终还需要向自己求索。
这里再看其他人对孔乙己的嘲弄:说他又添新伤疤了,是偷人家东西,再说是偷了何家的书,然后便哄笑起来。《西西里的美丽传说》里似乎也有这么一幕,可见人性是有相通的。而更可怜的是他连名字也不知道是谁,只是有个“孔乙己”。
再看孔乙己如何回应:先不做回答地买了酒,然后在众人故意高嚷声中为自己辩解,可以直视得睁大眼睛地反驳,又趁着酒劲青筋绽出的地争辩,然后自说自话,引起众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嘲笑。
接着“我”打听到孔乙己的一些传闻。这里有个对比,他从不欠钱,很守信用,欠的也会马上还了。“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即使志向无法实现,也从未违背良心,改变志向,这不就是孔子!而小人无法达到理想,要么会放弃,要么做事不择手段……即使如今无论是为官、为商、为学、为工几人能矢志不渝。而更难得的是“达则兼济天下”的有几人?更有一部分“达”或自私自利;或更上者之附庸;或曾经的自己的新的拦路人、刽子手。人们会嘲笑孔乙己,但不会嘲笑伯夷、叔齐,不会嘲笑朱自清、马克思,而诸葛亮则为千古美谈……这不过是“我”的臆想,自然不必在意。
说到窃书,我以为孔乙己不是狡辩。倘若真的偷了去,何家人会放过他吗?知识是没有高低之分,而一堆书对于一个盗贼而言又有何分别呢?孔乙己大约是帮何家抄书时偷看过他们家的其他书,有人发现了,告诉了老爷,老爷来看了下书并没有丢失,这才放过孔乙己。所以当然不能叫做偷书。他只是想学习,借助知识与这个社会斗争以实现理想。要说他的失误,也不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难道也有错吗!那还会有诸葛亮“七出祁山”的千古美谈吗?历史是一幕幕画面的重影。这样我们再看孔乙己的神情动作变化,不正是内心对于这个世界的挣扎吗?
在这些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读过书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读过书……我便考一考。茴香豆的茴字,怎样写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帐要用。”我暗想我和掌柜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不将茴香豆上帐;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他道,“谁要你教,不是草头底下一个来回的回字么?”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回字有四样写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刚用指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了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邻舍的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他便给他们茴香豆吃,一人一颗。孩子吃完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孔乙己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到此,孔乙己便只能与“我”和孩子们聊了。他给我讲起“茴”字的四种写法,而“我”又极不耐烦地不愿听,他也只是哀叹。实际上也是希望“我”将来好好学习,尽力改变自己当上“掌柜”罢了。再说这回字四种写法,分别像不像当时的保皇派(洋务运动),革命派(太平天国运动、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立宪派(康梁立宪运动)和维新派(维新变法)。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人与人之间向来是有着复杂的联系的;他们一面希望能如孔乙己读书,一面忧虑孔乙己的遭遇会不会在自己发生。世间有不少人在这蹉跎之间便是一生。孔乙己现在和他们是关系不大的,至少现在是如此认为。这于人也却是常情。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前的两三天,掌柜正在慢慢的结帐,取下粉板,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个钱呢!”我才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怎么会来?他打折了腿了。”掌柜说,“哦!”“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后来怎么样?”“怎么样?先写服辩,后来是打,打了大半夜,再打折了腿。”“后来呢?”“后来打折了腿了。”“打折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死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帐。
掌柜的大约逢年过节都会清账,发现孔乙己还欠着十九个钱,而这是异于常态的情况为后文起引。一个喝酒的人可能是亲眼所见或者道听途说了孔乙己的事情,与掌柜对话。兴许是孔乙己的遭遇唤起他些许良心,从后面我们知道掌柜的在孔乙己还欠十九钱并且看到他已经完全残疾了仍旧赊账给孔乙己,大约是被进一步唤醒了。而喝酒的人则风轻云淡的讲出来。可见这样的事已然司空见惯了,而至于从有血有肉到麻木不仁。这是他的错吗?时代的?谁的时代?王侯将相还是广大百姓?谁的?由此可见,“不能”与“不为”还是有着区别的(参见《齐桓晋文之事》)。
再看孔乙己服刑的过程,似乎文明而又完备的司法程序,但却充斥着残酷与无情的刑事过程。丁举人有没有滥用私刑?答案是肯定的。孔乙己签的服辩大概自己也不见得完全清楚“服”什么。倘若再把聚光灯照在丁举人身上,我们兴许会看得清楚些。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温一碗酒。”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便在柜台下对了门槛坐着。他脸上黑而且瘦,已经不成样子;穿一件破夹袄,盘着两腿,下面垫一个蒲包,用草绳在肩上挂住;见了我,又说道,“温一碗酒。”掌柜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还欠十九个钱呢!”孔乙己很颓唐的仰面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偷东西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偷,怎么会打断腿?”孔乙己低声说道,“跌断,跌,跌……”他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温了酒,端出去,放在门槛上。他从破衣供袋里摸出四文大钱,放在我手里,见他满手是泥,原来他便用这手走来的。不一会,他喝完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坐着用这手慢慢走去了。
孔乙己最后出场时已然不成样子,不仅没有了长衫,露出了破夹袄,还连腿也被打断了。在那个时代他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能力了。而他的蒲包也大概是别人怜悯施舍的;人性还是在的。而到最后一刻也再没有 “快活”出现。由此可见,空气已经逐渐变得凝固而紧张,让所有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触动,这便是鲁迅作这篇文章所希望看到的吧。至少已经“我”端着酒递到了孔乙己手里。至此“我”也看到了孔乙己手里的泥,并目送他渐渐远去。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到最后掌柜的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忘却了孔乙己这个人。真的忘却了……从此国内掀起轮番的革命探索,寻求出路……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
孔乙己真的只是一个落魄而又不愿脱下长衫的书生?谁说的先让他脱一下试试,不多久,一个月就可以。孔乙己是在历史洪流里极力向上而挣扎求生以改变自己处境却失败的普罗大众的一分子。纵观历史,能真正把握自己命运或者改变自己命运的又有几人,然而却也是前仆后继,否则不会有今日的我们。
“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拚命硬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身求法的人,……虽是等于为帝王将相作家谱的所谓“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们的光耀,这就是中国的脊梁。
这一类的人们,就是现在也何尝少呢? 他们有确信,不自欺;他们在前仆后继的战斗,不过一面总在被摧残,被抹杀,消灭于黑暗中,不能为大家所知道罢了。
要论中国人,必须不被搽在表面的自欺欺人的脂粉所诓骗,却看看他的筋骨和脊梁。自信力的有无,状元宰相的文章是不足为据的,要自己去看地底下。”
——鲁迅《中国人失掉自信力了吗》
“这是明亡后的事情。
凡活着的,有些出于心服,多数是被压服的。但活得最舒服横恣的是汉奸;而活得最清高,被人尊敬的,是痛骂汉奸的逸民。后来自己寿终林下,儿子已不妨应试去了,而且各有一个好父亲。至于默默抗战的烈士,却很少能有一个遗孤。
我希望目前的文艺家,并没有古之逸民气。”
——鲁迅《半夏小集》
但愿我们的中国现在的、未来的知识分子都能有责任、有担当、有抱负,不沉溺于西方的“五色”,不忘记我们的正道的先辈的夙愿。
我们要尽力成为他们!
能相互支持,能相互求索;能相互理解,能精诚团结;能求同存异,能殊途同归。
我愿为之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