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

        对于水果贫乏的山沟沟里，樱桃算是夏日里非常值得拿出来说一说的东西。不像山杏那样到处繁盛，我从小接触过的樱桃树全部都是人家自种的，而且大概率会种在院墙或者菜园边上，用一面低矮的石墙或者篱笆，欲盖弥彰地遮掩着。

        樱桃是一种生长力旺盛的小树，虽然说“樱桃好吃树难栽”，可是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种下一棵，它自己的枝干就能向四处伸展生长，然后长出一节一节的褐色的枝条。它的叶子卵圆而稍有些狭长，上面还长了很多细密的白色绒毛，摸起来有些刺手。等叶子长大变绿以后，枝头上的花苞也开始萌发、膨胀，大概五、六月份的时候，樱桃花盛开，花瓣粉白色，有点像缩小版的杏花，但是不像杏花那么扎堆，感觉香气也淡了不少。六月初，樱桃花全部掉落，长出绿色的、硬邦邦的果实，即使是小孩子这个时候也不会摘下它，因为它又不好吃，也不好玩。他们眼巴巴地等着，等到一树的樱桃全部变成鲜红色，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当然，大快朵颐的前提是樱桃是你家或者亲戚家里的。如果很“不幸”，没有得天独厚的条件，那就只能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去摘上几颗解解馋，然后快点跑开；有的小伙伴胆子大，直接站在树下，边摘边吃，甚至不在乎果子上的泥土和渣子，或者是树的主人就在附近；更加聪明谨慎的，会直接折上几枝，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讲究地摘下果实，在河边洗干净，然后慢慢享用，晚上就会听到那家的女主人大声咒骂几句“倒头孩子”、“小野猴”之类的。

        村里樱桃口味差别很大，慢慢大家就都有了经验：靠近粪堆的果子长得更大更甜；靠近园子的果实虽然方便易得，但八成又小又酸；和红樱桃相比，白樱桃更大更好吃。

        整个村子里种白樱桃的就两户。一户姓徐，但他们家的樱桃树在很高的院墙里面，而且管得很严，没有小孩敢去他家摘；一户就是村东头老奶家。她家的白樱桃虽然靠近院篱，但外面就是牛粪堆，所以樱桃又大又甜，她也没什么精力管那么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子，所以那里成了孩子们易得又美味的樱桃自助餐厅。成熟的红樱桃饱满丰腴，洗过，透亮的像是红玛瑙一般，用井水镇一下，汁水丰盈，酸甜可口，消暑开胃；白樱桃的气质和红樱桃大不一样，它的个头更大，果实晶莹剔透，像是一颗白玉珠，果肉更脆嫩致密，没有那么丰盈的汁水，但是口感更佳。更重要的是，吃了白樱桃以后舌头也不会变红，衣服上也不容易沾染上汁水，所以怕被大人们叱骂的孩子们都更喜欢白樱桃。

        但不管樱桃好不好吃，终归是别家的，很多时候只能看着那一树饱满的果实慢慢风干，掉落，或者是被麻雀、喜鹊什么的啄食。在我大概十岁的时候，姐姐带着我从姓徐的那户人家弄来三株樱桃树苗，两棵种在东园的院墙边，一棵种在了家里的内院。过了几年，我也实现了“樱桃自由”。本来我还期盼能长出白樱桃来，但三棵树无一例外全是红樱桃。不过，即使没长在粪堆旁边，我们家的樱桃都是个大味甜，于是消息在村里的小孩子间传播迅速。每当看到孩子们踩在石头上，小心翼翼地越过围墙，像我从前一样去摘樱桃时，我都会告诉父亲不要斥责他们，装作没看见即可。也许，在孩子们眼里，这家人的确不太敏锐，是个品尝夏味的好去处吧。